第三十七章 少林浩劫
這時餘下的幾個大字輩的高僧,心中都對方兆南十分感激,神情上對他十分尊重。
北怪黃鍊回頭望了方兆南一眼,冷冷說道:「小心那頂黃色小轎……」餘音未絕,人已凌空而起,下面之言隨著他劃空而去的身形,漸不可聞。
這時,大殿上,除了橫臥的四具屍體,以及大愚、大方除外,也只不過餘下了四個和尚,少林寺十二個大字輩的高僧,數日間死亡過半。這是少林寺開山以來,從未有過的慘事,群僧無不如負重鉛,心情沉重無比。
少林寺中群僧,已對他十分信服,聽得一叫,果然個個閉住呼吸,向一側走開。
方兆南呆了一呆,目光由大愚、大道等臉上掃過,看他們神色也和殿外草坪上群僧,一般沉痛肅然。不禁心中一動,暗道:這兩具不識的屍體,不去管他,大悲禪師在少林寺中的身份,是何等崇高,怎的竟然橫屍大殿,這情勢有點不對,而且群僧神色,一個個憂忿沉痛,似是遇上了不平之事,但卻無可奈何。
忖思之間,忽聽一聲大叫,大方禪師疾向殿外衝去。
大方禪師臉色一變,慍道:「你這般望著老衲,是何用心?我已不追究你擅入敝寺禁地之事,你還不快走,站在這裏等什麼?」
方兆南笑道:「這件事,老禪師日後自會知道,眼下寸陰如金,咱們爭取一寸一分的準備時間。」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貴寺之中,如有寶劍,請替在下取來一把!」
在過去,他們師兄弟的武功,有著一段甚大的距離,大道禪師決然不是大方的敵手,但此刻,這情勢卻突然倒置過來,大方的武功似是突然減弱,連他本身的內勁也為之突然消失了甚多,大道橫裏出手一抄,抓住大方禪師的右腕。凝神望去,只見大方面色難看無比,白中透黃,一滴滴汗珠,從他頭上滾了下來。
方兆南目光一掠大方禪師,只見他目光中凶光閃閃,心知自己只要離此一步,這一干大字輩的高僧,只怕無一倖免,甚至連大殿外面那廣闊草坪上的數百僧侶,都將在少林寺歷代相傳的重重規戒束縛之中,綠玉佛杖的權威之下,以身相殉。如果不幸的被他猜中,少林寺即將從此在江湖上消失,這千百年來一直主宰著武林命運的正大門派,將於一時三刻之中,瓦解冰消。這件事是何等的重大,何等的震動人心,我縱然得罪了少林門戶,也不能撤出大殿。心念一轉,淡淡笑道:「如若晚輩不願退出此地呢?」
大愚禪師略一停頓道:「眼下強敵似正在調兵遣將之際,方施主出手相助,似是破壞他們的計劃,因此他們不得不另行部署。各位請爭取這片刻時光,各歸方位,餘下之人,就在此地排成一座羅漢陣,以備拒敵。」
這時,方兆南已就大殿上死去的僧侶身側,取過一支鐵禪杖,遙遙的挑開那黃幔圍遮小轎的垂簾。
他流目四顧,竟然不見一個少林和尚,心中暗暗驚道:這地方乃少林寺中樞所在,竟然不見一個少林僧侶,難道他們當真都被冥嶽中人殺光了不成?仔細看去,又不見一具屍體。
他感慨的長歎一聲,又道:「不用提歷代師祖,單是咱們師父加諸你的恩德,是何等重大,寄望是何等深厚,小兄不談,大師兄也為你離寺而去,迄今數十年行蹤不明……」
方兆南長長的吁一口氣,暗道:原來這些人都集中在此地。緩步穿行過一個圓門,向那廣闊的草坪上走去。
大方禪師緩步走了過來,怒聲對大愚禪師說道:「師兄竟敢違抗綠玉佛令,實在愧對咱們少林寺歷代師尊……」
大方一拳擊中大道之後,站在那裏怔怔的看著大道,看了一陣,突然舉起右手又是一拳擊去。這次大道有了準備,那裏還容他得手,身子一側,左手橫裏疾抄過去。
他應變雖已夠快,但仍然遲了一步,只覺那撞來暗勁,直擊在前胸之上,身子不由主的向後退了兩步,噴出一口鮮血,坐在地上。
最使方兆南感到驚愕的,是那大殿正中橫臥著三具屍體。他認出一具正是代理少林方丈大悲禪師,另兩具雖然叫不出名字,但年齡都已很大,想來也是大字輩中高僧。
大愚禪師道:「這就是了,橫豎不過是一死,小兄斗膽要抗拒一次綠玉佛令了!」身子一轉,面北坐了下去。
心念未完,南怪辛奇也冷哼一聲,罵道:「好小子,敢在老夫面前弄鬼。」揚手也是一掌劈了出去。
方兆南看的甚感奇怪,暗道:這班人的臉色,一個個如喪考妣,沉痛中帶著憂鬱,究竟是怎麼回事?轉頭望去,只見大殿之上,高坐著少林寺的住持方丈大方禪師。在他兩側,分立著少林寺大字輩的高僧,大愚、大元、大道等都在其中。
大愚奇道:「奉命而來?但不知方施主奉的是何人之命?」
只聽大方禪師冷笑一聲,舉起懷中的綠玉佛杖,高聲說道:「監院長老大元,故違掌門令諭,有背本寺規戒,罪該自絕……」
大愚禪師厲聲接道:「掌門師弟,最好別提歷代師尊……」
方兆南迫退群僧之後,高聲說道:「這綠玉佛杖,雖然是貴寺中傳統的權威之杖,但拿在在下手中,卻是毫無用處,各位盡可放心,在下無侵吞此物之心……」話至此處,大殿外突然傳進來一聲冷笑,一個嬌如銀鈴的聲音接道:「但少林寺權威之杖,落在別人手中,豈不一大笑話?」
原來那環守在黃轎四www.hetubook.com.com周的黑衣人,吃北怪黃鍊一記玄冰掌,震的內腑翻動,人已難支,還未來得及運氣調息,南怪辛奇的赤焰掌力已接踵而至。
大愚禪師手中綠玉佛杖一揮,舉步追了出去。大道禪師身軀搶在大愚前面,當先而出。
大道禪師急喝道:「師兄到那裏去?」右手一伸,疾向大方禪師右腕抓去。
方兆南突然把綠玉佛杖,送到大愚禪師面前,道:「此杖既是貴寺中權威的象徵,老禪師就請憑藉此杖發令吧!」
方兆南肩頭一晃,避開二僧掌勢,人卻閃到大悲禪師屍體旁邊,左臂一探,扶起了大悲禪師的屍體,只見他前胸要害處,一刀直達後心,一把鋒利的匕首,仍然插在前胸之上。
兩個字剛叫出口,忽聽大方禪師冷哼一聲,舉拳直擊過來,出手極快,正中大道前胸,大道雖未受傷,但前胸一拳亦極猛惡,打的心頭怦怦亂跳。
大方禪師眼看兩個護法弟子,在那兩個怪人舉手投足之間,雙雙重創倒地,不禁心頭一震,怒聲大喝道:「什麼人敢在少林寺中傷人?」
這一掌大出了人的意外,大道禪師疾抓向大方禪師的右腕,只好中途改變,易抓為掌,手腕一翻,迎住了大方禪師劈來的一擊。
大方禪師冷冷答道:「本寺門戶中事,豈容外人過問?大元師弟,快把這人趕出大殿。」
大方禪師冷哼一聲,接道:「如不能在五十招內搏斃強敵,那就以死謝罪。」
大方微微一怔,喝道:「單是頂撞掌門師尊一條,已是罪不可恕,本方丈判你自碎天靈要穴……」
兩個身披黃袈裟的僧人一擊不中,立時轉身疾向方兆南身後撲去。
大愚禪師抱著綠玉佛杖,大步走到台階前面,舉起手中佛杖,高聲說道:「掌門方丈,為敵所迫,不知服下了什麼毒物,神志已極不清。老衲為我少林寺萬代基業著想,不得不甘冒大不韙,暫代行使掌門方丈之職,待渡過咱們這次空前的大劫之後,老衲自當謝罪於歷代祖師之前,恭領寺中長老會的裁決。」
方兆南轉眼望去,見那挺身說話之人,正是大愚禪師。
他這番轉彎抹角之言,隱隱暗示群僧,面臨這存亡關頭之下,大可不必拘泥於綠玉佛令的權威,掌門人身份的尊高。
但這時,大方禪師和方兆南,也逐漸打入了緊要關頭,大方禪師除了揮舞著綠玉佛杖,搶攻之外,不斷的以掌指挾雜在綠玉佛杖中攻出。
只聽大元禪師高宣一聲佛號,凜然說道:「師兄既以綠玉佛令,行判小弟自碎天靈要穴,小弟膽子再大,也不敢違抗佛令……」他微微一頓之後,接道:「諸位師兄,我要去了。」突然舉起右掌,疾快的擊在天靈要穴之上。
忖思之間,大元禪師已然走近身側,合掌說道:「方施主請恕老僧無禮了。」雖只短短幾字,但卻說的沉痛無比,道盡了心中的沉痛、苦衷。
他口中在對群僧說話,心中早已打好了主意,當下掌勢一緊,施展出那陳姓老人傳授的詭奇手法,掌劈指點,片刻間搶盡先機,大方禪師登時被迫的連連後退。
他本是聰明絕頂之人,心念連番轉動,覺著情勢不對,目光一轉,凝注在大方禪師臉上,眨也不眨一下。
方兆南一皺眉頭,忖道:那黃幔垂遮的小轎之中,如若坐的是冥嶽嶽主,南、北二怪一去,只怕無人能夠擋得住她……
大愚禪師接道:「如若小兄不能在五十招內搏斃強敵……」
方兆南倏然回過頭去,說道:「兩位老前輩可知道英雄一諾重於泰山這句話麼?兩位既然答應了相助於我,那就該言出必踐。」
驀地裏響起了一陣梟鳴般的怪笑,北怪黃鍊冷冰冰的聲音,傳了過來,道:「小娃兒你在囉囉唆唆幹什麼?」
這一招乃少林寺擒拿手法中一記絕學,突然施展出手,方兆南如何能夠避開,手中綠玉佛杖,登時被人抓住。
大方禪師杖指交錯,片刻工夫,攻出二十餘招,但均被方兆南以輕靈的身法閃避開去。
方兆南微微一笑,道:「我是奉命而來,老禪師不用心存感激。」
方兆南急急說道:「大師且慢出手!」
大方禪師從未聽師父談過南北二怪被囚之事,是以,仍然猜不出這兩位怪人的來歷。
在綠玉佛令的傳統權威之下,群僧躍躍欲動。
方兆南回手一杖,疾掃而出,把撲近身來的三個和尚,迫得疾躍而退,原來他們都怕損傷到綠玉佛杖,不敢硬接杖勢。
方兆南道:「冥嶽中人,詭計多端,剛才那兩個分著紅藍服色的少女,都是冥嶽嶽主的親傳弟子,武功不弱,前數日禪師已在狹谷中和她們動過手了,當知在下這話,決非過甚其詞。」
旁側一僧,挺身而出道:「老衲以戒持院主持身份,替大元師弟請命,掌門師弟判處不公,以咱們少林寺中戒律,大元師弟身為監院五老之一,縱然頂撞了掌門,也不應判處死罪。」
南北二怪相互望了一眼,隨在方兆南身後而行,兩人誰也不願意落後,一齊舉步,跨進了圓門。
兩掌接實,大道禪師仍然靜站在原地未動,大方禪師卻被那擊來的掌力,震的直向前方撞去。他原本就向殿外奔行,這一來,奔行的速度又加快了甚多,只見橫衝直撞的衝開了一條出路,直向那黃幔垂遮的小轎奔去。
方兆南身形一錯,斜斜向前衝去,閃避開點來綠玉佛杖,雙手齊出,連攻m.hetubook.com.com兩招。他連番奇遇,武功大增,這兩招攻的迅快無比,掌指指襲之處,無不是人身要害大穴。大方禪師第二次移動身形,才把兩招避開。
大方禪師似是被大愚禪師的一番話觸動了故舊之情,默然不語凝目而思,似是回憶昔年之事,但眉目間卻是一片茫然。
大方人如瘋狂了一般,雙目圓睜,赤紅如火,聽得大道禪師一叫,立時回臂拍出一掌。
大道禪師應了一聲,右手疾出,點了大方兩處穴道,抱了起來,直向戒持院中奔去。
南怪辛奇回目望了北怪一眼,道:「幾十年的囚禁生活,想不到你還是這般暴躁。」
南怪辛奇接道:「如若老夫失手把那兩個女娃兒擊斃了,又當如何?」
心中忖思,手卻未停,探臂一把,把那尚存一息的黑衣大漢抓了起來,左手輕輕一掌,拍在他玄機穴上。
方兆南左手挾著大悲禪師的屍體,右手卻對南北二怪揮著手笑道:「兩位老前輩且慢出手,容在下問明事情經過再說。」
方兆南卻是守多攻少,他心中很明白,眼下這般僧侶雖然個個心中痛恨大方禪師,但如大方真的傷在自己手中時,立時將引起這般和尚的公憤。
北怪黃鍊道:「哼!我那裏暴躁了?」
方兆南已看清大方禪師臉上每一處地方,仍然找不出一點可疑之處,眼下之人和主持東嶽英雄大會的大方禪師一模一樣,看不出一點不同之處。
群僧已由大方禪師幾招攻勢中,看出掌門人的武功似是不如以前甚多,杖、指的招術,雖然仍是少林門中武功,但出手緩慢,力道微弱,是以均被方兆南閃避開去,就是方兆南也有同感,察覺出此刻的大方禪師,如和主持冥嶽英雄大會時相比,武功相差極遠。這時,那尖銳刺耳的樂聲已到了大殿外面,聲音更顯得急促尖銳。大方禪師手中的綠玉佛杖,也隨著那急促的樂聲,急如狂風驟雨一般,顯然,他和這刺耳的樂聲,有著相連的關係。
大愚禪師長長歎了一口氣,道:「老衲既不能抗拒綠玉佛令,方施主又不肯離開此地,老衲只有得罪了。」
大方禪師厲聲喝道:「老衲此刻正在清理門戶,無暇和你多費口舌……」目光一掠身後兩個身著黃色袈裟的和尚,道:「攆他出去。」二僧合掌,縱身躍落方兆南的身前。
大道道:「師兄似已失去理性,只怕難以靜的下來。」
大愚禪師苦笑一下道:「大道師弟,去保護掌門方丈。」
方兆南道:「老禪師且慢動手,晚輩有幾句話說完,咱們再打不遲。」
他功力深厚,又練有玄冰掌奇功,含怒劈出一掌,威勢非同小可,一股狂飈隨手而出。
大愚點頭說道:「不錯。」
廣闊的草坪上,盤坐的群僧,突然一齊站了起來,急急奔去。
方兆南運氣閉住呼吸,疾奔台階,就那草坪中,抓起兩把沙土,向鼎中投去,心中卻暗暗佩服南北二怪,耳目靈敏過人,這小轎剛停下來,他們似已聞到異香之味,才一先一後出手震斃了環守在四周的大漢,如非南北二怪及早警覺,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放出毒煙,那還得了?
大愚忽然探手入懷,取出一面長形銀牌,遞了過去,說道:「此物乃大悲師姪臨死之前,交付老衲,說是施主之物,命老衲交還施主。」
大方冷冷的看了大愚一眼,道:「本方丈以綠玉佛令,行判大元師弟自碎天靈要穴。」舉起綠玉佛杖一揮。
最前一排的和尚,突然睜開眼來,掃掠了方兆南一眼,看他身後跟隨著兩個髮長及膝,衣著破爛的怪人,不禁微微一怔。但一瞬間他們又恢復了那種莊嚴沉痛的臉色,靜坐不動。
大愚忽然閉上雙目,滿臉莊嚴的說道:「如若小兄抗拒了綠玉佛令,不知該當何罪?」
這一剎那間,他似乎感覺到眼下情景裏,隱藏著慘酷無情的殺機,輕輕咳了一聲,道:「如若晚輩不走呢?」
方兆南道:「最好是能夠生擒,必要時不妨打傷她們,以兩位老前輩的功力,生擒二女,豈不是易如反掌之事?」
並立在黃幔垂遮的小轎之後,分著藍紅服色的少女,似已看出苗頭不對,彼此相望一眼,突然振袂而起,直向殿院外面飛去。
這時,這二重大殿中,突然間變的十分寂然,似是恢復了它過去的寧靜。
那守在黃幔垂遮小轎前的兩個黑衣人,首擋北怪黃鍊劈來玄冰掌力的銳鋒,只覺一股奇猛的掌力,挾著冰冷刺骨的陰寒之氣,急襲而至,勢道威猛,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兩人不知厲害,揮掌一接,當堂被震的向後退了三步,寒氣掠體而過,不自禁的打了一個寒顫,身子搖了幾搖,栽倒在地上。
大方禪師滿臉茫然之色,似是對大愚禪師之言,似懂非懂一般,雙目凝注在大愚禪師的臉上,瞧了良久,忽然一揮手中綠玉佛杖,向大愚頭上擊去。
大方禪師道:「師兄號稱本寺三代同門中第一高手,請接綠玉佛令,以五十招擊斃擅闖禁地之人!」
方兆南滿腹懷疑向前面奔去,奔行第二重大殿所在,突然聽到了一聲低沉有力的佛號,飄入耳際,轉臉望去,不禁一呆。
南怪辛奇微微一笑,破袖拂處,忽然凌空而起,一躍四五丈高,起落之間,人已到大殿外面了。
大愚禪師突然沉聲宣了一聲佛號,道:「方施主手下留情。」
凝神看去,只見那倒臥在小轎四周的黑衣人,大都氣絕而死,只www.hetubook.com.com有站在稍後的一個,一息尚存。
要知大愚禪師乃少林寺大字輩中,身份最高的一個,連掌門方丈也是他的師弟,平日群僧都對他有著幾分敬畏,有他出面阻擋大方禪師行施綠玉佛令,在群僧心理之上,先有了幾分理所當然之感。
大元苦笑一下,轉過身去,目注大方問道:「不知掌門師兄,依據那條戒律,判處小弟自絕死罪。」
北怪黃鍊冷冰冰的答道:「你是覺生老和尚的什麼人?」
大愚恭謹的接過綠玉佛杖,回頭對左面兩個和尚說道:「兩位師弟請主持羅漢陣的變化……」突聽北怪黃鍊一聲怒喝,打斷了大愚禪師之言,揚手一掌,直向那黃幔垂遮的小轎劈去。
方兆南眼看群僧已為自己說動,趁機接道:「貴寺向以門規森嚴著稱武林,但天下事,並非一成不變,眼下情勢險惡,關係著貴派的存亡絕續,通權達變,勢非得已,想貴寺中歷代長老在天之靈,也不致責怪諸位違背門規了。」
大愚禪師輕輕歎息一聲,回顧群僧道:「證據確鑿!掌門師弟確已歸服冥嶽,為了少林寺千百年的基業,咱們不能不通權應變了,今日之事,不論會發生何等大錯,事後均有老衲一人承擔,但我相求諸位師弟,眼下先聽老衲之命。」
方兆南道:「這黃幔垂遮的小轎中,如若是她們輩份尊高的長輩,決不會棄之不顧,如果不是她們的長輩,但又裝出極大的氣魄,據此推論,這黃幔垂遮的小轎中,可能暗藏著什麼陰謀……」
掌力雖被擋住,但幾人臉上全都變了顏色,打了一個冷顫,有如被兜頭澆下一盆冷水一般。
方兆南道:「老禪師之意,可是要把晚輩逐離此地麼?」
首當其衝的兩個,吃那強猛絕倫的掌力一震,立時口吐鮮血,倒栽地上,其餘的人也被那挾著灼膚刺肌的掌力,震的一個個摔倒在地上。
右面一僧身子剛剛躍去,忽然一股強猛的暗勁,直向背心撞到,趕忙一沉丹田真氣,身子急快的落著實地,揮掌劈去。
突然間響起了幾聲悶哼慘叫,接著一陣撲通之聲。
餘音未絕,忽然間飄來一陣極刺耳的樂器之聲。
方兆南笑道:「晚輩自冥嶽和大師一別之後,際遇甚是奇幻,事關整個武林劫難,極想和大師一敘所遇……」
只聽那刺耳的樂聲,愈來愈近,片刻之間,已到大殿外面。
他自和大方互接一掌之後,忽然覺著師兄的功力退步了甚多,心中已無畏懼之感,是以躍出殿門之後,立即撲向大方禪師,右手疾伸,抓向大方禪師的肩頭。
南怪忽然縱聲大笑,道:「不是人家相救於你,解開你手足上的天蠶絲索,只怕現在還被囚禁在山腹之中,難出那石室一步。」
方兆南看那長牌,正是在抱犢崗山腹密洞之中,玉骨妖姬的屍骨之下撿得之物,當時隨手取來,也不知它有什麼用,睹物思人,不禁想起了周蕙瑛來,黯然一歎,伸手接過,隨手放入了懷中。
大方禪師聞聲色變,揮動綠玉佛杖,直向方兆南撲了過去,一面大聲對群僧喝道:「快些動手,殺了此人!」
反抗的種子已在他心中萌長,但千百年的傳統,森嚴的門規,也在心中泛動,這兩個矛盾的觀念,使他沉陷於極端的痛苦中。
大方禪師一掄手中綠玉佛杖,高聲喝道:「大愚師兄快把這人逐出大殿。」
方兆南怔了一怔,緩緩放下那人屍體回頭對大愚禪師說道:「老禪師快請下令,讓那盤坐在院中草坪上的貴門下弟子各歸原來崗位,這一陣沉寂,不過是大風暴前的平靜,其實目下局勢,劍拔弩張,大戰一觸即發。」
少林寺的僧侶們訓練有素,身歷大變之後,仍然進退有序,一絲不亂,片刻間走去了十之七八,草坪上只餘下一百餘人。
大道禪師應了一聲,緩步走近大方禪師,只見他圓睜雙目,怔怔的望著那黃幔垂遮的小轎出神,口中還微作喘息,似乎剛才力戰的勞累,尚未恢復。
那大漢長長吁一口氣醒了過來,睜開雙目。
大愚禪師回頭問道:「為什麼?」
大愚禪師和殿中群僧,一直冷眼旁觀,既不出手相助,亦不勸阻。
黃幔挑起,一團白煙,緩緩散出。原來那小轎正中,放著一座玉鼎,鼎中香煙嬝嬝,緩緩向上升起。
方兆南聽了一陣,忽然覺得這樂聲極為耳熟,一念動心,猛的想起這樂聲的來處,不覺心頭一震,掌勢一緊,呼呼劈出兩招,把大方禪師迫退,大聲對群僧說道:「貴寺掌門方丈,已為冥嶽中人收服,這刺耳的樂聲,就是冥嶽中人所吹奏,如若各位大師父,仍然拘泥於少林派的門規,甘心聽命於綠玉佛杖,貴派覆亡,就在眼前……」
方兆南一看大元禪師神情,心中已瞭然他沒有和自己動手之意,只是形勢所迫,無可奈何,心中登時興起重重疑雲,暗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沉寂中瀰漫著一種使人窒息的緊張,這些和尚們似乎都和大方禪師有著敵意。
大愚道:「老衲難違綠玉佛令,還望方施主海涵一二。」
南北二怪對看了一眼,默然不語。
大愚禪師暗暗忖道:大方師弟用心已昭然若揭,確有憑仗綠玉佛令的權威,和掌門身份的尊崇,要把少林寺一手毀去,這和他以往的性情大不相同,其中定然有什麼原因。眼下情景十分明顯,只有我可以師兄的身份,起而和他相抗,縱然有背少林門規,但日後亦可以死謝和_圖_書罪,也不能使少林一門,從此消失於武林之中。
大愚雖是修為有素的高僧,但目睹這等師兄弟相殘之局,也無法按捺下激動之情!兩行熱淚,奪眶而出,合掌應命道:「不知掌門方丈,有何吩咐?」
那垂遮的黃幔,一被挑開,玉鼎中火焰,突然大盛,一團團白煙,直冒出來。
方兆南呆了一陣,急步奔入殿中,對大方禪師抱拳一揖,道:「冥嶽一晤大師,仰念甚深,大師望重武林,一代人傑,能夠無恙歸來,實我武林之福。」
大方禪師舉手連揮,催促那兩個身著黃色袈裟的僧人道:「快動手!」
大愚禪師道:「方施主對我們少林寺一番恩情,老衲深銘肺腑……」
閃電般的往事,疾從方兆南腦際掠過,他想到了冥嶽所見的往事,不禁心頭大震,高聲說道:「這鼎中白煙有毒,諸位千萬不可走近!」
方兆南搖搖頭道:「不知道,看這小轎初來時十分神氣,頗似坐有什麼重要之人,但眼下看來又覺不像。」
四僧齊齊合掌應道:「我等恭聽師兄之命。」
大方禪師冷哼了一聲,道:「這是我們少林寺議事所在,除了本寺中人之外,其他人未得相請,一律嚴禁擅入,方施主未得相請,大背了本寺中規戒,姑念你年幼無知,又和老衲有過一面之緣,特地網開一面,不予追究,快些退出去吧!」
這時,大愚禪師已經趕到,目睹了大方禪師神態,心中一陣黯然,低聲對大道禪師說道:「大道師弟,把他送入戒持院中休息去吧!」
方兆南沉聲說道:「那小轎之中藏的什麼?說出來放你一條生路。」
群僧看到他手中高舉著綠玉佛杖,一個個相拜。
大愚道:「待老衲打開,瞧瞧是什麼東西!」伸手向那垂下的黃幔拉去。
草坪上的群僧,目睹方兆南連抓沙土,投入玉鼎,立時過來相助,片刻之間,已把玉鼎埋了起來。
南、北二怪是何等人物,一生縱橫江湖,除了挫敗於覺生大師一次之外,生平之中,從未曾遇到過敵手,如今在眾目睽睽之下,聽得方兆南如此呼叫,不覺心中大怒,北怪黃鍊冷哼一聲,罵道:「就憑你個乳臭未乾的孩子,也敢這般對老夫呼叫……」
方兆南轉頭望去,只見大殿外面,站著七八個短衣勁裝的大漢,在大漢團團環繞之中,放著一頂黃幔垂遮的轎子,黃轎後面並立著兩個少女,一個身著藍衣,一個身著紅裝。
這一次大方不再出手還擊,也未向一側讓避,被大道禪師一把抓在肩頭之上。
方兆南淡然一笑,道:「不過,在下並非是少林門下弟子,對貴派權重生死的綠玉佛令,大可不必遵守。」
大愚道:「如有必要,你就點了他的穴道吧!」
目光轉動,又見大道禪師的眼神中充滿乞求之情,心中不禁為之一動。
大元黯然一笑,道:「方施主有什麼話,請對敝寺掌門方丈說吧,少林寺門規森嚴,一切事取決掌門方丈,數百年沿傳如一日,老衲縱然聽了,也是白聽,作不得一點主意。」言詞之間,已隱隱暗示,要方兆南逼問大方禪師。
只聽站在大殿門左側的南怪冷笑一聲,道:「站住。」虛空一掌,遙遙擊去。
大道原本用出五成勁力,但他發覺大方沒有運氣抗拒時,趕忙自行把手指上勁力散去,輕輕用力,扳轉大方禪師的身子,叫道:「師兄……」
他呆呆站著不動,但心念卻如風車一般,疾轉不息,暗暗忖道:如若此人當真是大方禪師,不論發生什麼事,均是少林門牆以內的事,我如妄加干擾,勢非和整個的少林門戶為敵,但眼下情景,殺氣瀰漫,一片愁雲慘霧,我如就此退去,實在心又未甘。偷眼向大愚望去,只見他滿臉悲忿沉痛之情,泛現眉宇之間,目光閃閃,不時投向自己,隱含求助之意。
大愚沉吟了一陣,但他終於緩步而上,沉聲喝道:「我們少林門中,一向尊崇綠玉佛令,此物一出,有如歷代祖師親臨,權威至高。」
方兆南停下手來,目光一掃環站四周的少林高僧,只見他們每人面色,都是肅穆中帶著錯愕,顯然對目下情景,有些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這幾句話,字字如刀如劍,深深刺入了大殿群僧心中,大愚禪師也不禁為之臉色一變,黯然垂下頭去,合掌低宣一聲:「阿彌陀佛!」
方兆南高聲應道:「大師請放心,在下決不致傷害到貴掌門人。」口中慰藉群僧,掌勢突然一變,施出「佛法無邊」,掌影閃動,左手五指逼在大方禪師前胸「玄機」要穴之上,右手卻斜裏疾出,一把扣在大方禪師右腕之上,五指加力,奪過綠玉佛杖,迅疾而退。
北怪黃鍊眼看南怪辛奇出手,梟鳴般的一聲怪笑,拂袖打出一股冷飈。由左面攻方兆南的僧人,但覺一股陰冷之氣,撞在身上,機伶伶打了一個冷顫,栽倒地上。
大方禪師怒道:「少林寺豈能容你撒野,你若再要多事逗留,可別怪老衲翻臉無情。」
大愚禪師合掌說道:「諸位師弟且慢出手,這抗拒綠玉佛令之罪,有小兄一人承擔。大方師弟性情大變,心神似已受別人控制,事關少林一門存亡,不得不追查明白,查明事情之後,小兄自當謝罪歷代先師法身之前。」
大元禪師抬起頭來,望了大方禪師一眼,緩步向方兆南走了過去。
但聞砰然一聲,血花四濺,腦漿迸流,屍體栽倒。方兆南想不到他說死就死,自己手扶大悲屍體,救援不及和_圖_書,不禁失聲一歎。
殿中群僧,都是大字一輩長老,不是各院住持,就是監院長老,眼看大方憑仗綠玉佛令權威,及掌門方丈的身份,逼死了大悲、大元、大成、大獻四個師弟,心中都極忿怒,但礙於森嚴的戒規,敢怒而不敢言,現下大愚禪師挺身而出,一身承擔下違抗綠玉佛令之罪,果然都停步不前。
大殿中,突然間沉默下來,久久聽不到聲息。
但這分安謐,立時為大愚禪師打破,只見他回首望了方兆南一眼,問道:「方施主可知道這黃幔垂遮的小轎中,藏的什麼東西麼?」
大愚禪師似是已看出大方禪師行不由衷,又怕損壞這代表掌門權威的綠玉寶杖,不敢運功抗拒,默然一歎,垂下頭去。
大方禪師雙腳移動,橫向旁側閃開兩尺,讓開方兆南的掌勢,手中綠玉佛杖一沉,疾向方兆南「丹田穴」上點去。
方兆南目光一掠群僧,道:「這就是冥嶽中人了,看她氣魄,可能就是冥嶽嶽主親身駕到了。」
北怪黃鍊冷哼一聲,道:「兌現了老夫諾言,我再好好的教訓你一頓。」
環守在那黃轎周圍的黑衣人,齊齊舉起右手,平胸|推出,合力接下了北怪的玄冰掌力。
大方禪師卻是面不改色,視若無睹,一舉手中綠玉佛杖,高聲說道:「大愚師兄,請接綠玉佛令。」
方兆南眉頭一挑,大聲喝道:「老禪師如不放手,損壞了貴寺玉杖,可別怪在下失禮。」右手加力,突然向後一奪。大愚禪師果然怕把綠玉佛杖損壞,鬆手而退。
方兆南暗暗奇道:不知他因何而怒發此一掌,如那黃幔垂遮的小轎之中坐的是冥嶽嶽主,這一掌激怒於她,立時將引起一場動天地,驚鬼神的惡戰……
方兆南目睹二女逃走,心中大急,高聲說道:「兩位老前輩快請追趕二女,最好生擒回來,聽候晚輩發落!」
但方兆南早已有了準備,那裏還容他得手,雙肩一晃,欺身而上,右手疾發一掌拍向大方禪師前胸,左手斜斜伸出,直向綠玉佛杖上抓去。
二僧同時應了一聲,雙雙舉掌劈來。
那大漢口齒啟動,手揮頭搖,但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方兆南目注大方禪師,道:「這位老禪師可是自絕而死麼?」
方兆南回望南、北二怪一眼,正容說道:「千百年來,貴寺一直是主宰武林命運的正大門派,江湖上黑白兩道中人,對貴派無不敬仰,但此刻形勢不同,在下如若退離此地,只怕貴派立時將遭覆滅之運,也許從今之後,武林中再無少林一門的名稱了。」
南北二怪似是對那小轎甚感興趣,四道眼神,一直在那小轎上溜來溜去。
南怪辛奇哈哈一陣笑道:「這麼說來,你已經是低了老夫們一輩了。」
但北怪黃鍊的掌力餘威仍存,南怪辛奇的赤焰掌力又接續而到。這一掌威勢不輸上掌,但卻挾帶著灼膚刺肌的熱風。
只見那第二重大殿前廣闊的草坪上,盤膝坐著七八百個和尚。每人都合著雙掌,閉目端坐不動,臉色沉痛,眉宇間也泛現出一股不平之氣,像一個充滿委曲怨恨,不甘忍受命運播弄的待決的囚犯,但又無能反抗。
群僧同覺心頭一震,眼看少林寺權威之杖被人奪去,立時一湧而上,大愚禪師僧袍飄動,當先攻到,右手一招「拂雲摘星」,疾向綠玉佛杖抓去。
只見大方禪師直奔那黃幔垂遮的小轎後,突然停了下來,雙手垂膝,恭恭敬敬的站在那小轎前面一動不動。
群僧一瞥那綠玉佛杖,立時垂下頭去閉上雙目,大愚禪師也合掌過頂,緩緩後退三步。
大愚道:「但老衲身為少林門下弟子,卻不能不遵守綠玉佛令。」
原來他忽然想起冥嶽嶽主,詭詐絕倫,可能會選擇一個和大方禪師面貌相似的人假冒大方禪師之名,回到少林寺來,鬧個天翻地覆,少林寺門規素嚴,對掌門方丈,尊崇無比,縱然覺有可疑之處,但如沒有確實證據,也不便以下犯上。但他仔細看了大方禪師之後,發覺此念錯誤,他搜盡了腦際中所有的記憶,找不出一點可疑之處。
方兆南怒喝道:「為怎麼不說話?」左手加力一推,那大漢已身受重傷,如何還能當得他用力一推,當下一張口噴出來一口鮮血,氣絕而死。
大道禪師追了上去,舉手一把,向大方肩頭上面抓去。
方兆南出了藏經閣,觸目盡都是連接的殿房,卻沉寂如死。
北怪黃鍊正待發作,方兆南已搶先說道:「兩位老前輩已經答允在下,相助我一臂之力,如若兩位老前輩沒有答允,晚輩天膽也不敢呼請兩位出手。」
大愚禪師雙眉聳動,突然站了起來,說道:「師弟素得師父器重,才破了咱們少林門中傳統規矩,破格擢為掌門之人,如果師弟不能把咱們少林門戶發揚光大,已是有背師恩德意,如再把咱們少林一派,親手斷送,不知何以對恩師在天之靈。……」
大方聽他一開口提起了故去的師父諱號,微微一怔,道:「覺生大師乃老衲仙逝的恩師法號。」
方兆南目光一掃兩側大字輩的高僧,只見他們一個個低著頭閉目而立,對自己並無怒意,不禁膽氣一壯,拱手對大方禪師笑道:「老前輩年高德劭,望重武林,不過晚輩並非少林門下弟子,對老前輩只有尊仰,並無懼怕。」
大方道:「面北而坐,橫刀自絕!」
方兆南暗暗的忖道:南北二怪,功力果是驚人,每人不過遙發一掌,竟然把這環守黃幔周圍的大漢大部震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