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滅蜀之卷
六
鄧忠聽得父親責備,慌忙道:「爹誤會了,我剛才只是隨便說說,這陣我確是不明,不如待我回去讀過兵書,再向爹請教吧。」
綿竹關前,二萬蜀軍結成八寨,左依林,右傍山,依地勢起伏層疊而設,殺氣中卻帶著玄妙,確是高人所佈陣形。中央主寨立一大旗,上書「大漢武侯諸葛」六字,氣勢更加不凡。此刻諸葛孔明已逝三十年,由其子諸葛瞻承繼其爵位,但魏軍對「武侯」二字,仍頗有敬畏之意。
「稟都督,蜀軍依八方之勢結成八營,營與營之間又盤根交錯,可靈活調動,大有奇門遁甲之學問在內,末將以為,這該是諸葛孔明畢生之絕學,八陣圖。」師纂答道。
諸將聽鄧艾這麼一說,均不由得面面相觑,鄧忠道:「孩兒不明,請爹爹明示。」
諸將均不明鄧艾用意,鄧忠待要問,鄧艾做個手勢制止,道:「諸位待看了便知。」
諸將聽鄧艾之言,心中都不禁涼了半截。這些將領追隨鄧艾多年,知其用兵素來果斷,好行險著,雖然每次都是貼著刀口邊作戰,卻從未事先言敗。此刻卻聽鄧艾說https://www.hetubook•com•com諸葛瞻之陣不能破,諸將心中都是大沮,已是未戰而敗了。
鄧艾微笑道:「忠兒,為將之道,首在慎重,見不知之陣勢,應先虛心責備自己之孤陋寡聞,而不該妄稱他人胡亂擺陣;便似這個陣,若你道是諸葛瞻胡亂所設,隨便領軍殺進去,只怕如今你已成為蜀軍階下囚了。」
師纂上前道:「都督,諸葛瞻之陣既不可破,我等不防先退回江油,並派兵騷擾姜維後方,待姜維回軍,再與鍾鎮西之大軍來個前後夾攻,待我等大軍入蜀中後,區區諸葛瞻又有何懼?」
諸將聽了,方才恍然。
師纂道:「可是諸葛瞻之陣……」
鄧艾未回答,卻從懷中取出兩個軍令,對隴西太守牽弘下令道:「牽弘,你領軍五百去敵陣左方林中放火,若見敵軍前來,即行撤退,勿與敵軍接觸。」牽弘乃名將牽招之子,身材高大久鎮隴右,乃鄧艾中軍將領之一,素得鄧艾信任,他上前領令,當下率兵向西而去。
師纂在一旁道:「末將以為,都督成竹在胸,必已知此
和-圖-書陣之破法。」
鄧忠這一笑,笑得頗為勉強。
鄧艾在高山上瞧著蜀軍,道:「諸位瞧,這就是破諸葛瞻之法。」他頓了一下,道:「兵法上的軍陣,是拿來作戰之用,不是擺著賞玩的,一個陣擺得再好,作戰時卻不懂調度,倒不如不擺陣了。諸葛瞻自恃家學,擺了個『顛倒八陣圖』巧是巧到巔峰,但我只略略試了些情形,便可見其調度之本事,只不過是兵法剛入門罷了,若是如此,倒不如擺個『長蛇陣』便好。我『顛倒八陣圖』是不能破的,但諸葛瞻是可以破的,便是這個意思。」
鄧艾又道:「諸葛亮乃曠世奇才,但其子卻不過是個沽名釣譽之輩。咱們現在站的這個山頭,實乃軍爭之地,諸葛瞻率軍前來,不在險要山口處設防,卻在關前平原擺奇陣,也便宜了我等能藉高處看盡其各軍行動,明著是只讀兵書卻不明兵法,不過是趙括之流,我鄧士載又怎怕這麼一個三流人物呢?」諸將聽鄧艾之言,方知鄧艾光看敵陣便已計算好敵我優劣之勢,均甚為嘆服。又知蜀將不過是庸才,此戰勝算大增,不禁都躍m.hetubook.com.com躍欲試。
鄧艾軍自陰平小道翻山進入蜀中平原,兵鋒直指江油,江油太守馬邈絲毫沒有防備,遂不戰而降;鄧艾取了江油,又向南直驅涪城,亦未遭絲毫抵抗。其時蜀漢大軍盡由姜維率領屯駐劍閣,蜀中百姓自恃劍閣天險,根本沒有想過會有魏軍進犯,因此一見鄧艾軍均慌張失措,以為有天兵降臨,紛紛舉城投降。成都朝內亦是涪城淪陷後方才醒覺,急令尚書諸葛瞻領成都一帶所能徵調之軍隊北上迎擊。鄧艾亦以為兵貴神速,取涪城後三天即下令發兵攻成都,兩軍遂相遇於成都北方最後一個要塞——綿竹。
「你二人各引一軍,從兩翼直插蜀軍帥營,把諸葛瞻那小子給我擒來,我倒要好好教教他……行軍作戰的道理!」
過了一會兒,左林中便冒出濃煙,幾個火頭分別從林中不同的地方竄起,蜀軍只道敵軍從林中進攻,西、西北、北三陣將士均上甲,數支小隊即赴林中察看,甫入林,忽聽得右方山頭傳出隆隆鼓聲,蜀軍陣內一陣騷動,只道是敵軍聲東擊西之計,西方各營之軍急往東方各陣調動,卻www.hetubook•com•com不料林中火越來越大,直快燒到蜀營,蜀軍才又從東邊陣中調來部分軍隊滅火,待如此弄了半天,始終不見敵軍攻擊,蜀軍才又回復原來之部署。
鄧忠搶著說道:「我適才也有想到這陣勢乃八陣圖,我曾見書本載道,八陣乃依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門而設,依天干地支、風晴雨露、陰陽交替而循環變化,無窮無盡,乃諸葛孔明畢生絕學,天下陣圖之頂巔。但仔細看這陣後,又覺不對,那八陣圖既是遁甲之學,八門則該依八卦之方位而設,無論如何變化,總不該脫離坎、震、巽、離、艮、坤、兌、乾這八個方向。但我見今日這個陣形,八營位置俱非妥適,南營坐南朝北,東北之營卻是朝西而設,這等雜亂無章之陣法,又豈是八陣圖?莫非是諸葛瞻沒學全他父親的本事,隨便擺個陣來嚇唬我們的。」說著不禁笑了起來。
「師纂呢?可有意見?」鄧艾問道。
魏軍諸將等見蜀軍勢大,本是惴惴不安,聽師纂之言,心中都是一定,一齊向鄧艾望去。
鄧艾笑道:「哈哈,破?此乃『顛倒八陣圖』該陣之內,陰陽https://www.hetubook.com.com錯、五行逆、八卦異位,較之八陣圖更加變化無窮,乃天下陣法之極致!諸葛亮想出這般陣勢,他自己都未必能破,我又如何破之?」
「父親,我……我可從未見過這般陣式……」鄧忠囁嚅著說。
鄧艾見諸將表情,知士氣正旺,當下取出兩枚軍令,下令道:「鄧忠、師纂聽令!」
鄧艾道:「鍾會不過是個紈袴子弟,如何能戰得過姜維?再說,若要鍾會大軍入蜀,我等功勞勢必被搶盡,到時先前翻山越嶺的辛苦,不免就白費了,豈不對不起弟兄?」
鄧艾又對天水太守王頎道:「王頎,你領五百人至敵陣右方山中,待一見對面林中有火光,便命士兵擂鼓吶喊,若見敵軍前來,亦是立即撤退,勿與敵軍交鋒。」王頎本鎮守遼東,正始年間曾兵討高句麗,過沃沮千有餘里,至肅慎氏南界,刻石紀功;之後改調天水太守,仕於鄧艾麾下,亦頗受鄧艾重用。王頎領了軍令,率兵而去。
「末將在!」二人同聲回答。
鄧艾舉手要師纂住口,回頭看了看滿山遍谷的蜀軍,笑了笑,道:「我適才是說,『顛倒八陣圖』不可破,但並沒說諸葛瞻不可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