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將軍一騎
2
——義仲要帶我去北陸嗎?有可能!
義仲慌了。
「甚麼外病?」
這段期間,義仲並不是甚麼事都沒做,他甚至沒有在任何女人房中超過一刻鐘以上。他總是匆忙從女人房間出來,來到法皇的住所,順便參見幼帝、拜會攝政,並派間諜去近國。而在自己府邸時,則大多在開軍事會議,甚至有一天連開七次會的紀錄。
「這裏有三個計策……」
有了這個官職,在名義上具有動員全國武士的權力,雖然在現實上,根本沒有人會接受動員而來。
「怎麼樣?」
「賴朝已經不足懼了。」他說。
近臣表示,為了鞏固與平家的同盟關係,法皇已派使者會見平家,這一切都是為了義仲,把義仲視為最重要的人物。
覺明慌忙回到京都,向義仲報告和議成功。義仲非常高興。
「是的。看他那麼高興,應該不會亂來了。」
義仲身邊有好幾個人跟法皇秘密保持聯繫,他們將義仲的思考過程,毫不保留的向法皇報告。
義仲曾經聽過這個制度,也期望能被任命,可是,院以從未給源氏這個頭銜為由,一直拒絕著。所謂征夷大將軍,第一個接受任命的是平安初期的坂上田村麿,接著在天慶三年,藤原忠文也受封此頭銜。之後的兩百四十五年,就再也沒有人獲任擔當這個職位了。
「我聽說了。」女子點頭。
「咦?」
「我真的很高興。」
在尾張、美濃附近屯集的鎌倉軍,開始往近江前進,人數也比以前增加了許多。
「好吧!」
「真的?」
義仲一時想不開,仍每天遊樂度日。
——你們快脫下盔甲,放下弓箭,向我們投降!
「不必!」
「覺明,你去!」
「甚麼事?」
這是他的絕招。朝廷若要讓在時勢下造就出來的權勢人物失去骨氣,就儘量讓他們的地位越來越高。在官吏之間,暗稱這種絕招叫「位打和圖書」,義仲就是遇到了法皇的位打。
「到我家來吧!」
(讓義仲產生甜蜜的幻覺。)
他立刻派使者去西部。
松殿的千金慌了。義仲可能想帶她到北陸吧?她立刻用衵扇遮住自己的臉,不讓義仲看到蒼白慌張的表情。京都人的智慧就是將一切都放在心裏。
「那義仲算是投降嗎?」
可是,義仲對平家不來這件事也閉口不言。平家大軍團如果不來,不僅無法防衛京都,連進攻追討鎌倉軍都沒辦法。
義仲解開女子的領口,把手伸進去。
「還流淚了呢!」
知盛認為,平家應該回答:
對法皇而言,再過沒幾天,鎌倉軍就會把自己拯救出來,這段期間如走在白刃上一般,絕不可以讓義仲產生絕望感。義仲若絕望了,就會自暴自棄,到時候會帶自己去北陸吧?搞不好還會殺了自己!
對義仲來講,在感情上,實在無法聯想到要跟宿敵平家結盟,可是,想跟鎌倉的賴朝作戰,只有這個辦法最好。把他逼到這步田地的是賴朝。由於義仲手上握有法皇,所以賴朝將義仲視為比平家更大的敵人。
「如果沒有這種病,我是很高興去你家的。」她含淚說著。
他不斷派人去調查。平家似乎因為丹波事件而僵持不動。
「早一點的話,義仲也會比較高興吧?」
一切都對義仲不利,他的沒落已經指日可待,不是今天就是明天。
「妳已經知道了?」義仲天真地開心笑著,用粗大的聲音說:「小姐……」
義仲恭敬接旨。
「這樣行了吧!」
他只這麼說。其中微妙之處在於為了尊重義仲的自尊心,所以不能公開明示。
「院宣。」
「必須給那隻木曾猴子一點希望。」
要是義仲聽到覺明這麼說,恐怕會生氣吧!可是,面對這麼困難的和議,也只好低聲下氣。
事情發生在丹波(京都府下)。和議的條件中,有一條是「開放丹波給平家」。所謂開放,不m.hetubook.com.com是徵收租稅,而是募兵,把丹波視為木曾與平家的共同募兵地。
最後,他終於決定要跟平家結盟。
「你就改名叫旭將軍吧!」
「可別太過分了。」
法皇從御簾後出來,命人拿來火盆,準備玩陞官圖。
義仲退出後,在臨時御所門前,召集自己的家丁子弟,告訴他們這個消息,並命令道:
「可是……」女子說:「我有外病。」
我們會歡喜迎接平家前來京都,也會將法皇獻給平家。
法皇在被拘禁的五条東洞院裏大聲鼓噪著。這次的談話內容馬上就傳了出去,京都市井小民也跟法皇一樣感到驚訝。
法皇是個能力很強的企劃家,近臣不過是將他的計劃付諸實行而已。
「乾脆把法皇帶走吧?」他每天會有好幾次這麼說。
這時是壽永三年正月初。覺明鬆了口氣。
平家會以此為題發怒吧?他們會懷疑義仲的誠意,一定不會派兵來京都。
他似乎覺得,自己提出如此無理的要求,實在太差勁了!他用袖子擦掉額上的汗水,當場就收回了剛才的要求。
對平家來講,這就是和議的妙處。他們立刻從西海派募兵官進入丹波,不料卻被當地的木曾兵趕了出去,甚至有十三個人被殺。當他們的人頭被當成戰利品送回京都時,義仲卻遲鈍得出人意料之外,而負責外交的大夫房覺明,則臉色蒼白地想:
「平家多年待在京都,也感染到公家的性格,氣量真小。我不應該去求他們這種人。」
「那麼,你們甚麼時候來京都?」
他認為,不就是打架而已嗎?打輸的人是可恥的,打贏的人贏得名聲,勝者不必向敗者道歉,這是木曾谷憨直的道理。可是,用這種道理是無法統治天下的。
「去將這消息傳遍京都。」
「為甚麼?怎麼回事呢?」
這時,www.hetubook.com.com平家以室津為最前線的本營。他們立刻召開全族會議,可是,好議論的平知盛(清盛的四男)反對。
那一晚,覺明逃亡了。
他並沒有甚麼惡意,他不像賴朝有讀書或知性冥想的習慣,所以無法將言語放在腦中,他必須把想法講出來才能思考,這實在是很不好的習慣。
依照慣例,文契寫在熊野誓紙上就可以了。可是,已經走到絕境的義仲,竟把約定刻在鐵片上,鑄成鐵鏡,鏡面刻著熊野權現的神像,背面用平假名寫著內容。
(該是逃亡的時候了。)
義仲歪著頭。他這十幾天正需要兵力援助,現在派院使去奧州的話,最快也要三月或四月才會到達京都吧?在這段期間,義仲的命運一定早就改變了。
「即使已經到了末世,也不能因木曾這種人一句話就回去京都。」
即使他對事物不太執著,然而,要放棄如寶石般的京都,還是十分捨不得。想到法皇和天子都在自己手上,日本的朝廷就像家中的雞籠,是自己的所有物;而就私人情感來講,每晚枕邊不斷更換的情人,不全都在京都的大小路上嗎?
他爽快的決定放棄,已經毫無辦法了,他得拋棄京都,逃往北陸。
「目標是哪裏?」
可是……好可惜!
(怎麼能拋棄他們,回到雜草叢生的鄉下呢?)
最後一項院宣對義仲而言——任命他為征夷大將軍——更是無上的喜悅。
宗盛訝異於覺明的低姿態,不禁脫口而出。覺明的小臉微微搖動。
可是,在這個時期很難判斷情況,因此她每天派侍女出去打聽。
可是,才過了十天,就發生了意料之外的事。
「我沒騙你!」
「這一切都只能藏在心裏!」
覺明這麼想。平家如果不來,木曾義仲的沒落是顯而易見的。覺明並非他的族人,若跟他到最後還丟了性命,可就太無趣了。
「我知道,」緊急來報的人說:「是京都。」
他派唯一的謀臣為使者,再和*圖*書度前去,條件讓步到令人感到屈辱的程度。
任何人都看得出,義仲的命運只有沒落一途,法皇卻反而幫他想了個好名字。
「順便……」近臣在旁邊搧風點火,繼續說道:「還對奧州平原的藤原秀衡也下了院宣,要求奧州十七萬騎來京都援助。」
「這……」
義仲連手上最重要的王牌「法皇」都讓給平家了。而且,為了怕對方毀約,還寫了文契。
「那個和尚逃了嗎?」
(要怎麼安撫那個男人?)
「是嗎?」義仲直率地說。他本來就是個不太會執著的男子。
義仲也知道這只是形式。若沒有實力,還是不會有人來依附自己。義仲的京都軍已剩下不到二、三百名了。
御簾後傳出後白河法皇的聲音,向義仲宣示著。法皇是當代最熟悉今樣(流行歌謠)的權威,也是個文字學家。他取的這個名字多好!具有旭日東升的命運象徵,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名字了。
義仲回到府邸,又有新的情報在等著他。
這一點,使天真的義仲也下定決心,必須與平家聯手,打敗共同的敵人賴朝。
大家都贊成知盛的說法,便這麼回答木曾的使者。平家的實力已經重生,強大到可以傲語示人了。而且,義仲和行家在西國對平家之戰都大敗。
而伊賀附近的義經軍隊,似乎也增加了數倍,可能已獲得鎌倉的增援吧!
「只有這條路了!」覺明建議。
「我很高興!」義仲高喊出聲。
「那個男人根本不顧骨肉親情。」
「說不定我們都會有危險。」侍女們說。
女子將身體偎在義仲的膝蓋上。
(這下子木曾窮途末路了。)
他馬上把義仲召來。當義仲跪行到法皇御簾前時,近臣說:
後白河法皇拚命想著。法皇已經可以不顧死活了,義仲想必也是如此吧!
她向義仲表示,她只要在外面睡覺,就一定會生病,曾經有一次在伯母家得了失心症,甚至還暫停呼吸一段時間,
m•hetubook•com.com而住在二条內親王鄉下御所時,也發生過相同的事情。
這次院宣下旨,封義仲為征夷大將軍,使他成為源氏第一位征夷大將軍。後來,這職位一直被源氏霸占,源賴朝、足利尊氏、德川家康都承繼這個職位。
雖然這個人硬當上她的丈夫,可是對她來講,這男子已是她正式的男人了,她自然會很注意他的事情。她的侍女每天都會來報告宮廷或大街小巷的流言。
義仲感激退出。
覺明西下,將這面鏡子獻給平家總大將宗盛,作為講和的象徵。平家終於說道:
「啊!」義仲俯伏於地。
他問義仲。可是義仲有自己的道理。
「去向平家道歉吧!」
「這可糟糕!」
「還有……」院的近臣說。
義仲吃早餐時點著頭問道,筷子還是繼續攪動碗中的飯。對義仲來講,這個男子並不算甚麼。覺明以為自己是參謀,義仲可不覺得他有那麼重要。因為,不管有多少個會講道理的和尚,都無法在晚上偷襲或早上進攻時派上用場。
法皇低聲與近臣籌劃。太大聲的話,會讓院子前的木曾兵聽到。
「過去源氏沒有擔任這職位的前例,你開創了新例。」奏者轉達法皇的話。
——原來如此。
法皇也很滿足。
可是,義仲成了征夷大將軍,這將會成為他一生的回憶,名垂後世吧?義仲已經覺悟到自己即將滅亡,因此想趁活著的時候,為自己的武士名聲造勢。
侍女們一天到晚這麼說。要是不小心,搞不好撤退離開京都的木曾軍會把她們帶走。
馬上回家太可惜了!他坐著牛車在大街小巷中繞,並一家家到女人們家中通知。按照道路的順序,最後一個被通知的是松殿的女兒。
「太感激了!」義仲喉嚨深處抖動著。
「當然!你們來了之後,憑義仲的勇猛,也可以成為你們手下的一員大將。」
使者回到京都後,義仲以最嚴厲的咒罵高聲責備自己。一想到幾個月前自己還是全勝將軍,現在卻這麼落魄,真是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