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鎌倉戰神源義經(下)逆浪之卷

作者:司馬遼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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堀川夜討 3

堀川夜討

義經想。
他的模樣已經不是僧侶了,而是改為武士裝扮,不知道是不是打算留長頭髮,為了掩飾光頭,還包著一條頭巾。
義經這時才終於露出瞭解事態嚴重性的模樣。在義經的腦袋裏,此刻開始產生逃出京都的念頭。那一晚,靜從母親磯禪師的居處回來,說出土佐房昌俊的事情。
土佐房昌俊突然變成名主,他大概打算辭掉寺院領的下司職務吧?他包著頭巾,就是最好的證據。
這個男人已經不是平常的樣子了,他又變成那個戰場上的勇者,用異乎常人的大膽下定決心後,他對喜三太說:
「我饒你一命,回鎌倉去!」他甚至這樣說。
(行家已經窮途末路了,豈能聽信窮途末路者的計策呢?)
「行家叔父好吵!」
「叫叔父躲在放板窗的地方。」
——我希望鎌倉殿下能夠瞭解我,我朝夕所求的,就只有這件事情。
靜說的這番話可信度很高,因為這是磯禪師被邀請到京都貴人及有錢人酒宴中,在席上聽回來的。
(怎麼回事?)
「你認為怎麼樣呢?」
(難道……)
「開門!大開八字形的。」
——你是來殺我的吧?
土佐房自然虛與委蛇,說道:
哥哥賴朝竟然要殺自己?這簡直太荒唐無稽了!怎麼想都不具有現實感。整個京都都在談論這件事,帶給他很不愉快的感覺:
這就是他的行動。
「土佐房殿下住在三条的持寶寺。」
(我殺得了他!)
他退出後,在車子裏茫然的這麼想。回家後,他開始了小小的行動。
然後他帶上弓,從屋側衝出,騎上馬。馬匹是他在一之谷使用的青海波。
土佐房很難過。三上五郎是他的堂哥,是這一軍中出類拔萃的猛將,可是一問之下才知道,在剛才的戰亂中,弁慶徒手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活捉了去。
義經當然在家,他還開了個小小的酒宴。對這個沒有其他才華消磨時間的男子而言,這是唯一的娛樂。他酒量很差,由此可知他並不是因為愛酒而開酒宴,他喜歡讓侍女們喝酒,要她們跳舞,陪他取樂以消磨時間吧?在這方面,能夠陪伴他且比較有趣的女人,不是正妻鄉御時或平大納言的女兒拉比,而是過去當過白拍子的靜和她的侍女們。
義經半信半疑,終於下了決定。
「我會進攻東國。」
他說完後縱馬跳躍,立刻拉弓射倒眼前的男子,再衝入敵人亂陣中不斷奔馳,並隱身在黑暗中。看來以為hetubook.com.com他逃走了,沒想到又在別的方向出現,繼續快速射箭,然後再度隱入黑暗。他重複著這種敏捷的神出鬼沒。只要周圍黑暗,就對單騎的出沒有利。土佐房的軍隊被玩弄著。
連土佐房自己都身陷危險,弁慶徒步在路上、樹蔭、屋簷下,輾轉跑著,喊道:
(原來這就是公卿!)
然而,他轉念一想,行家沒甚麼戰力,讓敵人看到反而不好。
義經突然這麼說,還重複表示一定是這樣。可是,土佐房以過去叡山僧兵的口才與狡猾辯解著。義經終於相信了。
第一個跳起來的是靜。她豎耳傾聽,前後門附近的路上馬蹄聲雜沓,看來情況不妙。靜用手拍著義經,喊著「殿下」,猛烈地要把他搖起來。
第二天,行家又進一步逼迫他。
她說著跳了起來,點上燈,穿上衣服,等整理好自己後,便拿起盔甲往茫然起身的義經身上丟。
接著,對土佐房很不幸的是,義經那些去市區的部下衝破黑暗,互相召喚而來。他們幾乎如閃電般飛射而來,每次都令土佐房一方冒出血氣,可是他們的人數少得無法捕捉,以致彷彿土佐房一行是專誠聚集來堀川給他們屠殺。
義經心意動搖得比昨天還厲害。行家看穿他的態度,大大吸了一口氣,提高聲音說道:
他哭訴著。他不願意聽行家的話,不願意背叛賴朝,想問法皇該怎麼辦。
這表示拒絕。這一拒絕,使義經突然湧現一股「連法皇都拋棄自己」的恐懼感。義經在這種恐懼感下,終於瞭解自己了。
「是嗎?是這樣嗎?」
「是磯禪師說的。」
他突然放鬆身子,露出悲哀的表情,訴說著在腰越時的愚蠢,還用哀求的眼神問土佐房:
「是夜間偷襲,是土佐房!」
他開始懷疑起來。他認為,要謀叛的人,是不可能這麼輕忽大意的,不過,無論義經的謀叛是真是假,對自己來講,只要殺了義經就好了。
義經莫名其妙地感到狼狽。他不想留在家裏,於是命人準備牛車,像衝鋒般進了法皇的御所。他想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法皇。
靜很怕發表意見,可是,她發現義經似乎最依賴她的判斷,所以才會不斷詢問她。義經甚至問:
「今晚最好別喝太多。」靜不斷說道。
靜似乎下定決心了,她說:
(難以想像的好機會!)
可是,聚集這些少數的老弱殘兵,不可能贏得了關東的強大軍隊。
和圖書(想要院宣的不是叔父,而是我。)
「在下諸事忙碌,無法前來。」
而且,眼前這個義經,是多孩子氣的男人啊!
「他們是以來熊野詣為藉口,可是,從他們住宿的情況來看……」
(應該這麼做!)
「為甚麼呢?」
他想要問出這個可疑人物的真正目的,這可說是對賴朝的第一個挑戰行為吧?可是,土佐房拒絕了,他回答:
義經第一次從部下江田源三口中聽到這傳言時,一直無法相信。
他想。
「如果是妳,妳會怎麼做?」
「土佐房,你在哪裏?到我面前來!」並到處奔跑砍殺。
土佐房對這個脆弱到窮途末路的人,並沒有同情的感覺。
他回答時,義經歎了口氣,脆弱的表示:
第一,他們怎麼召募士兵呢?就算義經很會作戰,可是他沒有足夠的政治能力,連召集天下武士的五分之一都沒有辦法。行家對這方面很有自信吧?他確實是個老學不乖的計謀專家,整年都在動腦筋,可是他過於輕薄,只想追求自己的利益,這種惡劣品性,全天下的武士都知道,就算他舉起源氏的白旗號召,也只會引來各國武士的嘲笑。根據行家內奏法皇的策略是:
可是土佐房搖頭。他若不顧羞恥回去,賴朝會收回事前恩賞的中泉庄,他也無法繼續在坂東住下去。
弁慶雖然不認識土佐房,可是兩人都是叡山出身,他對土佐房動之以情,勸道:
他一進入堀川館,來到中庭的沙地上,便看到為他準備的一片草蓆。接著義經出來了,坐在迴廊上。
第二天,義經將土佐房和同黨三人,帶到六条河原斬首。
法皇覺得很可笑。他已經知道行家在策動此事,關於這一點,法皇的左右近臣高階泰經、刑部卿賴經等,跟行家有很大的共鳴,並在法皇耳邊煽動。可是,喜歡陰謀詭計的法皇,對這個計策卻不贊成,保持著少見的態度。
「磯禪師說,光看這一點就知道,恩賞的事情絕對不是謠傳。」
——要是五郎在就好了。
「你贏得了這麼大的勝利,對賴朝來講就不對了。戰勝的結果,你獲得京都不分貴賤所有人的敬仰,還獲得了法皇的寵愛,這一切,對賴朝都是不對的。你所誇耀的一切,都對賴朝不利,除了殺你之外,賴朝沒有別的方法可以立足於世。」和*圖*書
——來了!
靜是在京都長大的白拍子,所以很護著京都,護著貴族,她有一種恐懼,害怕在鎌倉抬頭的政權會壓迫京都,統治天下。她表示,如果自己是男人,就會殺了土佐房,作為進攻關東的第一箭,乘此氣勢繼續討伐賴朝。靜的口氣急促,好像有甚麼附身似的,接著,不知道是否覺得丟臉,她把臉埋在手掌裏,匆忙低下頭。
義經也賭氣了,這次,他派武藏房弁慶當使者。
土佐房知道這話有詐。義經手上現在根本不到五十名士兵,別說二千人,他連二百人都動員不了。可是土佐房的部下信以為真,四散奔逃。西邊是堀川,無路可逃。南北被堵住,就只有往東邊河原逃了。戰場自然轉移,土佐房來到鴨河原時,八十三名士兵只剩下七名,他的弟弟三上家季、錦織三郎等人都被殺死了,長子太郎則被義經的馬僮喜三太生擒。
「靜,怎麼了?」
這是白天那個貴族氣的男子嗎?土佐房咬牙切齒大喊出聲,被牽制得團團轉,他開始後悔決定夜間偷襲的輕率了。他沒想到義經會一個人衝出來,單騎衝出的勇氣救了義經,使土佐房混亂。
他體內還持續著這種異常的血肉感覺與情念,無法興起要與賴朝為敵,而且去討伐他的實際感受。行家一再勸說,最後甚至說道:
(要晚上來偷襲的話,就是今晚了。)
敵人過於疏忽,使土佐房的不安蓋過了喜悅。
他喊著。門一開,他立刻踢馬腹,策馬從門中衝出,直入敵人陣中。
他用獵人鑑定山中野獸的眼光仔細看著義經。接著,土佐房寫下七張誓紙,由弁慶等人送出堀川館。他有點掃興,因為那座府邸裏不只是義經,似乎連他的隨從都是些老好人,完全相信自己的辯解。
她當然是在說謊,可是,義經想:
——伊予守真的是謀叛的人嗎?
馬蹄聲噠噠來到前門內側,他豎耳傾聽門外的情況,馬蹄聲大作,其中還聽得到土佐房發佈命令的聲音。最後,聲音大得簡直快震破門了,似乎喊著「掛箭!」或是「拿大石頭敲碎!」等話。
這時,義經終於瞭解發生了甚麼事情。這男人的手腳立刻判若兩人般敏捷,馬上穿上靜丟來的直垂,套上盔甲,站穩腳步。他做這些動作的時候,不斷喊著:
的確,這一晚,堀川館的部下全部都出去了。府邸裏剩下的男子只有僕人,另外一個例外則是藏身此處的行家。
「我發誓不會和-圖-書加害您。」
靜不斷有種預感,是關於土佐房昌俊其人。義經和他的部下自白天的問答以後,已經完全忘記對他的懷疑,可是,從磯禪師那裏聽到的話迴盪在靜的印象中,她怎麼想都覺得土佐房是刺客。
他們會疏於防備吧?土佐房下定決心,一回到三条的持寶寺就開始準備。他命五個部下喬裝改扮,去窺查堀川館。果然如土佐房所料,義經主從疏於防備的明顯證據是:部下們一到晚上就一個個跑出去了。伊勢三郎義盛跑去找最近交上的室町女人,佐藤忠信也前往他安排住在町尻的情婦處,連沒有女人緣的弁慶和片岡太郎經春,都為了物色女人而前往室町附近。
「行家叔父想要院宣。」
義經只有孤身一人,根本無法作戰,這個時候,他害怕敵人用夜間偷襲的慣用手法:燒房子。他們要是放火,妻子或靜,還有侍女、行家叔父等人,都會在煙火中死去。要讓敵人不放火的話,就必須在敵人下手前搶先行動,最好的方法就是自己一人先衝到屋外,因為敵人的目標只是自己一個人。
義經醉了,白粉在臉上四處剝落,點點班駁透著緋紅,看來十分恐怖。
靜好像大夢初醒一般,慢慢張開眼睛注視著義經,然後搖搖頭說:
「像我這麼卑微的人,是無法瞭解鎌倉殿下(賴朝)心思的。」
問答開始了。
(敵人有八、九十個吧?)
他用這種說法反覆向法皇傾訴。法皇急了。
可是只出來兩個僕人。義經命令其中一人去街上報急,另一人喜三太則去備馬。
「還有叔父……」他大聲喊著。
(神靈附身嗎?)
「怎麼可能?」
法皇想。
土佐房逃離京都,一口氣逃到鞍馬山,可是被那裏的僧兵抓住,送回京都,帶到義經那裏。義經讓他坐在前天坐過的沙地上,不過這次是綁著繩子坐著。義經面對這個男子,從他口中證實,這次偷襲確實是出於賴朝的命令。可是,義經的樣子卻不再像前天那樣了。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打仗,這一仗使這男子精神奕奕,興奮異常,連土佐房都看得出來。義經連說話的口氣也都不同了。
「把妳剛才說的話再說一次。」
「存活之道,就只有舉兵了。」他說。
「快點決定!」叔父的聲音很激烈,他勸說義經:「馬上去院的御所吧!和圖書馬上祈求討伐賴朝的官符。要是再猶豫不決,你會被消滅的。」
——賴朝不是我哥哥嗎?
他會這麼想,是因為義經化妝之美。他小小的臉龐上塗著厚厚的白粉,鐵漿把牙齒染得漆黑,連嘴唇都點上朱色,像名十二、三歲的貴族。土佐房感到不解,這個男子哪裏隱藏著百戰百勝的神算與勇氣呢?
第二次是行家傳來的消息。
「希望你立刻砍下我的頭。」他說。
法皇如此認為。
這個男子在京都獲得空前的歡迎,甚至變成公卿,然而卻被東國的哥哥斥責,甚至要殺他,這實在有點污濁感,不成體統,給世人的印象實在太差了吧!第一次聽到這消息時,帶給義經這種衝擊。光是這樣,就使這男子臉色不佳。
「你這樣算甚麼頭之殿的兒子呢?下決定是很重要的。」
「叫土佐房來這裏!」
這時候,有人喊著:
他們似乎要在京都長期逗留,而且,不管是來熊野詣或遊玩,像土佐房這樣的男子,率領族人和部下八十三騎來京都,就是件十分奇怪的事。
土佐房轉念一想,先看看義經的情況也並非沒用,便答應前來。
「勸勸行家吧!」他這麼回答。
「快穿上!」她尖銳的喊叫著。
聽說白拍子從小就跳著神前舞,所以會像女巫一樣神靈附身。義經想確定是不是如此,於是要求靜:
對賴朝的家臣判以斬首之罪,可說是他對關東發出的無言斷交宣言。
「聽著!」他發出戰場上的大喊聲:「我正是六孫王的後裔、左馬頭義朝的兒子,檢非違使判官,伊予守義經。不管你們是夜間偷襲或清晨偷襲,要殺我義經的人,不能活在日本國。」
——有點難看。
——有誰在?夜間偷襲啦!
「我不記得了!」
「如果召集近畿的源氏和各國的平家殘黨,他們一定很高興前來助陣。」
義經驚訝得探過頭去,靜的臉血色全失,身體不斷顫抖著。顫抖停止後,臉色才恢復正常。
(或許是吧?)
(義經和行家無法改變天下。)
他對靜說:
「判官的軍隊有二千人自北和南來了!」
他用孩子般的天真問著。靜說出自己的不安,但他聽也不聽,終於有如醉倒般進入寢室。靜也進了他的被寢。
「靜,妳覺得怎麼樣?」義經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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