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說宮本武藏
四
這時他三十一歲。而在豐前小倉的船島擊斃佐佐木小次郎,則是武藏前半生僅有的一次正式比武,當時武藏三十九歲。
決鬥當天,武藏在天色尚暗時便從京都出發,黎明前就到達了洛北一乘寺。這時吉岡一門還未到達,周圍一片漆黑。武藏找了一棵松樹,在樹下一坐,伸直雙腿躺了下去。良久,武藏看到街道那頭有多盞燈籠接近,但他抱住刃長三尺八分的真刀,並不起身。
在大阪之戰中,武藏應大阪募集浪人的號召而進入大阪城。這時的他仍未從一國一城的夢中醒來。劍法頂多是武藝,當時的用法稱為「藝者」或「藝術者」。比起藝術者,武藏寧願成為大將。然而《二天居士碑文》卻頌揚:「於大阪秀賴公兵亂之時,武藏之勇功佳名雖有海口溪舌,亦言之不盡。」但在大阪之戰東西兩軍的資料中,卻找不到武藏的名字。所謂勇功佳名,乃其養子伊織出於孝心的曲筆。
「來了」兩人分別埋伏在十字路口的前後方。
在德川家光時期,江戶和京都地方喜歡炫耀劍法的武士之間非常流行試刀。
然而伊賀守鄭重說:「我要實地監督」。
寬永年間,美作森家的兩名武士到京都,也到處找人試刀,遇到不容易應付的對手就兩人聯手砍掉對方。這天晚上兩人再度分別躲在十字路口的隱蔽處等人經過,遠處緩緩走來一個扛著衣篋一般的箱子,穿著雪履www.hetubook•com•com,模樣像商人的老人。
身為京都市政官的他,唯恐雙方因此結下樑子,在市內造成糾紛。比武的地點就在所司代宅邸舉行,伊賀守的評判是「平手」。
吉岡一門又以為武藏會遲到,所以毫無顧忌地忙著調配人手。當天終於亮的可以看清人臉時,一個吉岡門人發現松樹下躺著一個人,便大聲問道:「誰在那裡?」
「憲法」,說著,一邊哼歌,一邊揚長而去。
「不是,我稍微睡過了頭」武藏微笑著。但笑聲尚未斂起,傳七郎的五尺木刀便打了過來。
這位憲法和武藏比武時的年齡,可能是三十歲左右,時為慶長九年或十年。
那名武士好不容易雙手舉起了刀,卻「砰」地胸部中了一擊,暈倒在地。先前的武士趕過來的時候,老人撣著衣服下襬說:「夜間來玩玩兒是可以,但像這樣差勁就糟了,還是安安份份地修行之後再來吧。」
其後便是著名的洛北一乘寺松下的決鬥。
森家的武士想:「有什麼大不了」,便掄刀過頂砍下去,但被老人靈活地躲開了,想要再砍時,卻好像在糖漿桶中揮刀似的,動彈不得。這時,老人用扇子拍了拍對方的刀背,嘲笑道:「還早,還早」。
是否真正平手不得而知。因為伊賀守是僧人出身的文官,不懂劍術。根據《吉岡傳》的記載,武藏和憲法的比武僅此一次,以https://m.hetubook.com.com前沒有,以後也沒有,當然更沒有《武藏傳》中所說的蓮台野和一乘寺的決鬥。
當時,京都民眾把在西洞院設立劍法所京流吉岡家稱為「憲法之家」,也稱為「正直的憲法」。
「您老是什麼人?」
清十郎有個弟弟叫傳七郎,個性偏激,但本領勝過乃兄,他決心替兄復仇,故向武藏提出決鬥的要求。傳七郎認為尋常的武器無法殺死武藏,便製造一隻五尺長的大木刀,並在刀尖上轉了個洞,從洞裡穿了一條附有銅鉈的鏈子。這在當時不是卑劣的行為,而是和鏈子鐮一樣,是發明的新武器。
在起身的同時,武藏一刀劈倒了又七郎。吉岡的門人中,大部分人由於所在位置的關係而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當看到又七郎的屍體時而驚慌起來。決鬥就在這瞬間結束了,武藏把眼前的幾個人砍倒,殺出一條血路,逃往山下。真是高明的搏鬥能手呀!
這一家雖曾是足利將軍家的「劍法所」,但京都的民眾卻不見得特別尊崇。在京都,即使是糖果店老闆,只要有辦法出入官府就能得到「奧陸大掾」之類的官位,何況吉岡家沒有官位,在民眾看來,應該是賣劍法的「憲法屋」吧!
「好了,砍過來吧」
不過,與武藏有關的各種著作若是事實,那麼吉岡一門當時可能召集了不會引人注目的範圍內的最高人數。
吉岡家除m•hetubook.com.com了建立「劍法所」之外,還研究明人李三位傳授的墨染技術,兼營染坊,人稱「吉岡染」,由於色調穩重不易褪色而頗得好評。
大阪城陷落後,武藏再次成為敗軍之兵,為了躲避世人的耳目,不得不跟隨眾多的浪人逃出大阪,到處躲藏,好幾年不見蹤影。
「是我,武藏!」松樹下的影子終於動了。
從往昔擔任足利義持的劍術指導的家祖吉岡直元以來,其後的直光、直賢、直綱等家主都很溫厚,很容易讓人誤以為是普通的商人。武藏挑戰時的門主是源左衛門直綱,襲名憲法。關於這個人,晚年時還曾有過一段逸事。
先是一個人跳出來,猛然從背後劈下去。但老人一步也不停,只揮動肩膀上的箱子把刀擋開,繼續往前走。走了幾步,另一個人拔刀砍過去。老人終於停下了腳步,說:「稍等,讓我準備一下」。老人鄭重其事地脫下雪履,塞在腰帶內,把衣服的後襟掖起來,拿出扇子。
話說武藏和清十郎的決鬥,在洛北蓮台野舉行,武藏一擊之下,清十郎便氣絕倒地。武藏對吉岡的門人說:「還活著,帶他去看醫師吧。」根據賽前的約定,武藏沒有再次揮動木刀。
不過,根據《武藏傳》的記載,吉岡家的門主並非源左衛門直綱,而是名叫「清十郎」的人,但在《吉岡傳》裡卻找不到清十郎的名字。有一種說法是,京都的吉岡家分為本家和分家,https://m.hetubook.com.com本家稱前吉岡,分家稱後吉岡。那麼,武藏是否和本家的憲法比武過後,又殺了分家的清十郎?抑或武藏、吉岡雙方運用劍法家之間的慣用伎倆,作虛實攙半的宣傳呢?
吉岡的門生擁立清十郎之子又七郎擔任總指揮,其實又七郎還是個不太通曉刀術的少年。
宮本武藏玄信以「名士」身份重回世間,是在其後的十年,此時的武藏已經四十多歲了。中年以後的武藏和青年時期幾乎截然不同。
關於這次比武,在武藏的養子宮本伊織用來禮讚武藏的《二天居士碑文》中有這樣的記述:「吉岡門生含恨竊語,以武術無法勝敵,故運籌帷幄,吉岡又七郎託言武術,會於洛北松下。彼門生數百人。」
當時德川政權剛剛成立,京都所司代板倉伊賀守厲行嚴政。京都世家吉岡家不願私鬥,便向所司代申報比武之事。
吉岡劍法所在多年之後的慶長十九年關閉。這是因為該年之間,宮裡舉行雜技表演的時候,吉岡門下的清次郎重賢瘋狂拔刀殺人造成騷動所致。由於這次雜技事件,吉岡憲法自行關閉道場,攜同弟弟投靠有關係的三越宿前守長則。三年後才回到京都,專營染坊,到晚年都皈依佛門,得享天年。吉岡、宮本兩派的傳說竟然有這麼大的差異,可見劍法流派的興衰與宣傳的巧拙不無關係。
當然,這是宮本伊織讚揚教祖的曲筆。所謂數百人,豈不相當於萬石諸侯動員的軍隊?https://m.hetubook.com.com況且又是天皇所在的京都,若有動靜,京都所司代不可能坐視不理。即使秘密行動,事後吉岡劍法所也應受到處分,但其後數十年,劍法所仍安然屹立在京都,毫無獲罪的跡象。
武藏擋住了這一招,但卻被飛過來的銅鉈擊中了髮髻,柿色的棉布纏頭巾頓時變色。不過,這個銅鉈並沒有打碎武藏那異於常人的頭蓋骨。事實上,在銅鉈尚未擊中武藏之前,武藏單手握住的木刀便向傳七郎的面部揮去,在對手受到打擊後腳步踉蹌的時候,飛快的跳向前去,從對手手中奪過那把五尺長的大木刀,大喊:「看刀!」同時從正面劈了下去。把傳七郎的頭蓋骨頓時打的粉碎,然後把木刀一扔,對吉岡的門人說:「請照顧他」。武藏的話剛說完,傳七郎就斷氣了。
不錯,有六萬多名浪人進入大阪城,武藏可能是這六萬人之一。但是,當時的大阪每逢著名的浪人——如毛利勝永、明石全登、後藤又兵衛、塙團右兵衛、三宿勘兵衛等人進城時,都會大肆宣傳。武藏即使有進城,也沒有大肆宣傳。雖說他曾在細川家官員的監督下和佐佐木小次郎正式比武,卻不是戰場的軍功,只不過是打出了藝者的名聲。武藏受到輕視的這種不幸一直纏繞著他直到晚年。
「憲法」是歷代以正直為家訓而得來的家號,與伊勢屋、備前屋等商號無異。
決鬥的當天,武藏故意遲到,使對方焦急。傳七郎憤怒的說:「武藏,你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