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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史太閣記

作者:司馬遼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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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羽柴起兵討叛逆 光秀兵敗走近江

第十六回 羽柴起兵討叛逆 光秀兵敗走近江

長秀看透了眼下的局勢,認為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已至此,他準備愉快地輔佐秀吉。
「啊,主公的在天之靈也會感到欣慰的。」
聽使者講,丹羽長秀為說服信孝,頗費了一番口舌。秀吉領下了長秀的一片深情,然後,在雨中說明了敵我雙方的情況,進攻的戰略以及附近地形。左近是澱川流域平原最狹窄的地帶。西岸,天王山一角直逼河岸。東岸,石清水八幡山脈臨川而臥。
主公待我甚厚,然而最大的恩情還是主公以自己的死,為我開拓了道路,秀吉當真這樣想,否則,悲痛和慾望絕不會同時噴洩出來。
「瀨兵衛那兒,我派使臣去!」
這次還要用懷柔政策!
長秀大喜。宛如在大海中失去舵輪和帆檣的小舟在絕望中又遇到了大海輪。而且秀吉來信敦請二人,合兵一處,為主公報仇!
「你以為戰場定於何處為好?」
可是光秀的計劃落空了。從十日夜,到十一日,秀吉的大軍先後到達尼崎,正在等待著織田家的四方大名會集到前線陣地。
「誓為中村人爭光!」
秀吉抓住時機,命令全軍發動總攻。特別是不斷增加沿澱川河床推進的右翼兵力。由於明智光秀的中軍靠後,左路防守薄弱,所以羽柴軍右翼搶佔沙地,渡過淺灘,進展異常神速,有力地威脅著明智軍的先鋒,大有包抄過去的架勢。
「哼,那個猴兒精!」
眼下,對秀吉來講,最大的爭取目標是織田家的次度大臣丹羽長秀。
「齋藤利三怎麼樣?利三潰逃了沒有?」
照理說,戰鬥勝利結束時,各路將領應該頂著戰場上沒有散盡的硝煙,跑到元帥面前報捷,為元帥賀喜。如果信長在世,織田家的部將瀨兵衛也會這麼做的。然而,信長已經消失了。
天空晴朗,星光閃爍。
不過,也許二人已經歸附了光秀。那麼,到時候就要把他們從光秀那兒拉過來,二人非常重要。因為他們的高槻城和茨木城座落在預定戰場內。假如兩大要塞歸於敵人,就會嚴重地妨礙用兵。如果歸於自己,那將為勝利帶來保證。
秀吉對身邊的堀久太郎和養子於次丸說。連日吃素,身上乏力,無法交戰,這樣做著實對不起故去的主公,但是為了勝利,不得不開齋進葷,以壯體力。為表示哀痛,秀吉把剪過的頭髮又剪短了一截。
「官兵衛,關鍵是二將軍丹羽公啊!」秀吉在馬上說。
秀吉對上飯的僕人說。肚子餓得這樣快,是因為他總是處在亢奮狀態,難以遏止的興奮和悲痛來自同一個人的心房。
後方人馬迅速向前移動,進入新的指定地點,秀吉越過軍兵,乘轎子奔向前線,轎子在山麓上的大道上飛馳。
「我等早晚被困死在大阪!」
說著,淚水順著下巴流下來。有誰能認為他是在作戲呢?秀吉本人也不認為自己在演戲,而是從心底裡哀歎信長之死,彷彿真的肝腸寸斷,五內俱焚了。過分的悲傷會使人消瘦下來。可是,秀吉沒有瘦,在姬路的最後一個晚上夜宵時,他竟吃了十張餅,喝了三碗湯。
「我老了,原諒我。」
在尼崎,高槻城主高山右近,茨木城主中川瀨兵衛和尼崎,花隈,伊丹城主池田勝入齋等三名攝津大名前來拜會秀吉,並按照秀吉的要求,分別帶來了人質。秀吉把人質一一抱起來說:
秀吉大叫:「你們聽著,誓死不歸,上上大吉!本人已豁出一死,根本不打算活著回來,況且——」秀吉又提了提嗓門兒,大聲說道:「假如戰勝光秀,本人將另選居城,不拘於如何,反正是不回來了!這對我們來說,正是大吉大利!」
午後四時,本來稀稀落落的槍聲驟然大變,敵我雙方數千支火槍一齊開火,加之人喊馬嘶,猶如山崩地裂。
「總之,要把你岳丈瀨兵衛拉到我們一邊來。估計後天,我們到達攝津的尼崎和瀨兵衛見面,我很想見到他,到那時希望能把人質帶來。」
秀吉當即召集群臣議事。依照織田家的慣例,城池或領地距離戰場最後的大將為先鋒。因此,高槻城主高山右近為第一隊,中川瀨兵衛領第二隊,池田勝入齋領第三隊。
瀨兵衛瞪起眼睛,叮問自己的女婿。
他渴望再有半月以上的準備時間,既然自己在京城樹起大旗,擁立了朝廷。只要有充足的時間,四方的大小大名都會齊集在明智家天藍色的桔梗旗下的。
說完,當場歸還了人質。既然人家表明了心跡,就沒必要非扣留人質。中川瀨兵衛等人不禁為秀吉的大度而咋舌。
是夜,從軍僧卜了一卦,把結果報給秀吉:
「真可愛啊!」
m•hetubook.com.com就這麼定了。」
但是,在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人隨時都可能改變自己的向背,他開始給瀨兵衛寫信。
為表示哀悼,秀吉削掉髮髻,披頭散髮,逢人便講:
瀨兵衛嘟囔道。他認為這樣做太荒唐!完全沒有必要。雖說織田信孝是織田家的公子,但不是繼承人,不過是伊勢神戶的區區城主。同時織田家的大名,和我瀨兵衛沒有什麼區別!
十日晚,羽柴先鋒到達尼崎,後方傳來將令——在尼崎休息待命。
古田心中暗想,一向固執,從不讓人的岳丈能答應秀吉的要求,送上人質嗎?時間不容多想,古田揚鞭打馬,匆匆上路。沿山陽大道,日夜兼程,第二天深夜來到茨木城下。茨木城是瀨兵衛十餘萬石領地的主城。
因此,光秀避開全軍突擊的純野戰方式,企圖依靠陣地防禦來彌補兵力上的不足。這樣一來,光秀的作戰心理一步步陷入消極頹唐的泥坑。而且,光秀另有痛處,那就是最受信賴的大和的筒井順慶好像投靠了秀吉。儘管順慶還沒有接近戰場,但是如果參戰,肯定要出現在澱川東岸的高地洞之嶺。為了阻擊順慶,光秀不得不把帳下最精銳的齋藤利三一隊放在和秀吉決戰關係不大的洞之嶺。
秀吉命令道。他要親自吹響出征的第三通號角。秀吉把號角放在嘴上,一隻腳踏住欄杆。
「難哪!」
「我們也——」
「出力不少了!」
「若如此,那就開始吧。」
「不,秀吉更正直。他總是首先考慮酬謝他人的酬勞,為秀吉出力是不會白辛勞的。」
「瀨兵衛聰明過人,不會相信這種假話。然而,他會疑惑的。」
「秀吉,隨秀吉!」滑稽的是,瀨兵衛對光秀的評價遠遠高於秀吉,「論韜略,當數秀吉,若論治理天下,應推光秀,光秀正直!」
「瀨兵衛,辛苦了!」
秀吉三十幾歲時,和勝家不睦,托庇於丹羽長秀,擔任了顯赫的西路元帥。但秀吉仍然不忘舊恩,每逢遠征,總是不忘記為長秀帶回當地特產。前不久,丹羽長秀受信長之命,討伐四國的長曾我部氏。
丹羽長秀真誠地說,「大敵當前,我一切聽秀吉吩咐,不拘何事,盡請差遣!」長秀補充說。
「孺子講得對!」
「那麼——」
第三通號角定在凌晨二時。稍前,秀吉全身披掛,手持令旗,健步跨出房門,頭也不回,跑下岡城台階,鑽過一道道小門,來到姬路城正門。出了正門是一座朱漆欄杆的小橋,他來到橋上時,恰好是凌晨二時。
此前,秀吉通過各路將領,已把自己的意思透露給了全軍。因此,士卒們個個躍躍欲試。這時,秀吉吹響了出征的號角。
「不,官兵衛,你想錯了。」
「對方的先鋒是誰?」
秀吉認為,打仗就要創造奪取勝利的條件,增加盟友,消弱敵人的力量,集結數倍於敵人的兵力,盡量減少作戰的投機率,不靠僥倖,而是依靠充分的準備把戰爭引向勝利。因此,秀吉在行軍途中,接連向有可能倒向光秀的丹後豪族細川藤孝、忠興父子以及大和領主筒井順慶派出使者,勸他們歸順自己。
「京城一路,一旦聽到秀吉失敗,立即放火燒城,殺了我老母和妻子。姐夫的任務就是這些!」
消息傳到京城,明智光秀不信,當然最新的情報,不是羽柴先鋒到達尼崎,而是秀吉由姬路出兵。光秀心中疑惑,猢猻不是在高松和毛利軍對峙麼?光秀真想把它當作謠傳。
「第一隊齋藤利三,第二隊是阿閉貞秀,其後是明智光秀親自督戰的一萬人馬。」
「那麼——」
瀨兵衛不和古田爭執。據他估計雙方兵力,本部人馬大致相等,可是秀吉的盟軍遠遠超過光秀。
「主公及公子(信長嫡子信忠)均衝出包圍,安然無恙脫險後,暫在膳所(大津市)休息,身邊有福富平左衛門相伴。平左衛門護駕有功,著實可敬!」
瀨兵衛知進退,曉事理,並非愚頑的武士,但遇事好先評論一番,且言辭刻薄,從不講究表達方式,嘴上沒有休息的時候。
秀吉從轎子裡探出頭,揮著手,激勵向前湧去的人馬。再越下越大。秀吉連聲喊:「殺敵立功,切不可錯過機會!」馬蹄聲,腳步聲攪在一起,激水般地向前湧去,震撼著大地。
「明日主凶!」
羽柴軍共分五隊,依次前進。
「這是真的嗎?」
夜幕下,遍地都是旗幟、馬匹和刀槍。少頃,千萬支火把映紅了城外的天空,人馬開始向東進發。
在預定戰場上,有兩座織田氏大名的城。高山右近的高槻城和m.hetubook.com.com中川瀨兵衛的茨木城。二人都是攝津武士,同宗同族,曾從屬於攝津守荒木村重。荒木謀反時,高山和中川直屬於信長,才得以保全城池和領地。後來,信長把二人撥給了明智光秀,被稱為「匣子大名」。此次又攤上光秀弒主,對二人來說,兩次都是頂頭上司作亂,實在是少見的巧合!
「喂,附近有沒有禪寺?」
丹羽長秀頗不以為然。他熟知秀吉,到了關鍵時候,那人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甚至可以插上翅膀,從空中飛回來。
「什麼?!」
瀨兵衛揉揉眼睛,只見二騎士開道,後面簇擁著一頂朱漆傘蓋,不消問,是羽柴秀吉乘轎子到了。
官兵衛緊鎖眉頭,苦苦思索著秀吉思維的著眼點。
僅此而已。
「參見師爺!」
「京城城南如何?」
——大人親自操號!
秀吉站起身,走進丹羽長秀,握住他的手,悄聲說:
「抖擻精神!」
「我看得清楚,你是條好漢!」
秀吉剛剛踏進山門,便立即吩咐道:自從信長去世,秀吉一直居喪齋戒,不進肉食。如今面臨大戰,必須增強體力,秀吉一迭聲地喊,「把雞鴨魚肉,統統端上來,有沒有大蒜,想辦法搞點兒大蒜來!」
「辛苦了。」
「開什麼玩笑!」
前沿先鋒,中村孫平次。孫平次出生在尾張中村,與秀吉同鄉同村,在秀吉作近江長濱城主時,投他而來,現在食祿千石。他雖不機靈,但善思考,且勇猛無比,堪作先鋒。
瀨兵衛認為,二人同是織田家的大名,地位相等,同僚向同僚索要人質,筑前莫不是急昏了頭?
——為主公報仇!
長秀和織田信孝一愁莫展,窮於進退。恰在此時,風聞秀吉由高松撤出,正沿山陽大道急進。
光秀速將大軍佈於京都南郊,構築陣地,並徵調大批民夫,搶修澱府的澱城,長岡的勝龍寺城,下鳥羽的砦城等澱川河畔的城砦。
古田喊開城門,瀨兵衛還沒有睡,把古田叫進臥室。
秀吉詢問身旁的黑田官兵衛,官兵衛早已成竹在胸。
「只是中川瀨兵衛,小人無力說服,他拿人——」
「我要沐浴,要用飯,快去準備些提精神的飯食!」
「小婿累了。」
遠征四國,名義上的元帥是信長的三子織田信孝,長秀則是實際上的兵馬總督。信長公佈了參戰大名的名單,命令他們在各自的居城裡作好準備,然後集結於大阪,聽從信孝、長秀的指揮。
當他看到信長還活著的文字時,不禁大叫:
「恕小婿直言,倘若文字能治國安邦,附近廟裡的小沙彌不是也可以面南而尊了嗎?」
瀨兵衛嘴一咧,苦笑著說。攝津人心直口快,想到什麼講什麼。旁人可以清楚地看到攝津人的心理活動。瀨兵衛則是攝津人的典型。
秀吉令哨探密切注意利三。只要明智軍這支最精銳的部隊稍露破綻,秀吉便準備採取新的行動。交戰一小時後,齋藤軍動搖了。
「是我,我有急事!」
「不勝感激!」
其實,古田受信長之命,在秀吉帳前為幕僚,絕不是聽差跑腿的家將。
對於高槻城的右近,官兵衛已經採取了措施。他和右近是基督教徒,往日交情甚厚。荒木村重謀反時,織田信長通過傳教士說服了右近。現在,官兵衛也成功地使用了這一手。
「我剪頭髮,你們齋戒!」
秀吉說。實際上,信長在本能寺遇難,長谷川宗仁送來第一份情報之後,在由高松撤兵途中,秀吉又接連收到了其他人送來的消息,其中包括攝津的茨木城主中川瀨兵衛。既然專門派人把信長的凶信告訴秀吉,說明瀨兵衛至少在感情上傾向自己。
秀吉在等候織田信孝和丹羽長秀率領的八千大阪軍到達陣地。眼下,兩軍人數大致相等。大阪的人馬一到,秀吉將占明顯優勢,他翹首等待著信孝。是夜,明智光秀也不出擊。按常理,光秀應該以逸待勞,乘羽柴軍立足未穩,夜襲秀吉。但是,他沒有這麼做,因為秀吉進兵神速,明智光秀來不及準備,全軍還沒有充分佈置完畢。另外,由於秀吉驟然而至,猶如天兵下凡,光秀摸不準底細,過大地估計了對方的兵力,以為秀吉的兵力很可能是自己一倍。
夜闌,秀吉假寐了一會兒。十時,他被第一通號角吵醒,城內城外一片喧嘩,全軍將士一齊用飯。
正午,秀吉陣中出現了小小的騷動,是織田信孝和丹羽長秀軍由大阪陸續趕到。
過去,尼崎是荒木村重的城池,秀吉打算利用這座舊城傳最後的戰鬥將令。
丹羽長秀和信孝一起進入大阪城,等待眾將齊集,適逢紀和_圖_書州雜賀作亂,長秀奉命討伐,由大阪引一支人馬,佈陣於泉州岸和田,與紀州鷺森的敵人廝殺。本能寺突然傳來噩耗,長秀匆匆返回大阪,欲報仇,兵微將寡,欲回領國若狹小濱,中途又被明智光秀阻擋歸路。而且,織田家的大名在向大阪集結途中,聽說信長猝死,以為天下又回到了戰國時代,紛紛領兵撤回到自己的領國。
「不過,即使丹羽大人不來助戰,也可以打敗光秀吧?」
「噢,拿人不當人,是不是?」
秀吉語氣輕鬆,好像這是搗米做粘糕,說罷,鑽進轎子。
明智軍也在澱府附近排開陣式,前軍已抵達勝龍寺一帶。兩軍先鋒約相距兩公里。當晚,各自按兵不動,一槍不發,在令人窒息的平靜中進入深夜。
「只是——」古田說,「秀吉所講的『人質』,絕對沒有侮辱岳父大人的意思。事實恰恰相反,倘若人們聽說中川瀨兵衛似的人物都把人質送給秀吉,那麼其他的盟友,還未確定歸屬的其他諸將——譬如光秀的姻親細川藤孝、筒井順慶等人也會爭相投奔秀吉。區區小事,卻有如此巨大的作用,岳父大人萬萬不可拘泥於一時的面子,而應著眼於未來,走在天下新形勢的前頭!」
說罷,古田躬身退出,回到城下館舍,瀨兵衛著了慌。
秀吉接二連三地派來使者,隨羽柴軍行動的信長近臣堀久太郎也送來了書信。綜合各方面的情況,秀吉的行動目標就很清楚了,他正朝光秀猛撲。
消息傳到了在星空下等待檢閱的全體將士中,小聲的議論和震撼夜空的號角聲點燃了人們心中討伐叛逆的烈火。
出征前夜,秀吉選擇手下一個最無能的偏將,命令道:
激戰兩個多小時,士兵極度疲乏,一個個倒臥在路亭式河灘上,在風雨的抽打下有氣無力地喘息著。誰不知道應該追擊,割獲光秀的腦袋?不過,這最後的功勞還是讓給生力軍吧。
多麼誘人的字眼!秀吉要以信長的死為契機,踏著主人的屍骨,攫取天下霸主的寶座。對此,秀吉半點兒也不感到矛盾。
「小的不知道。」
「孫平次,努力向前,求取功名!」
「咱們撤至近江阪木呢?」
「去找三七殿下了?」
「姬路城由你鎮守。」
秀吉急忙鑽出轎子,頂著雨注,緊跑幾步,單膝跪在信孝面前。信孝只擲給猢猻一句話:
號角聲劃破夜空,響徹四方。出擊、奮勇向前,決一死戰!秀吉使出渾身力氣,拚命地吹。
「起轎!」
「老爺愈悲痛,愈吃得多!」
秀吉令一部分士兵駐紮在各個路口,四處立起「筑前守羽柴大營」的招牌,讓周圍的人都知道,秀吉為討伐光秀來到了攝津。現在,羽柴軍必須大造聲勢。
不多時,嚮導把他引到一處大寺院裡,古剎的名字叫棲賢寺。
夜半,二通號角直衝雲霄,搬運糧草,彈藥的馱隊依次出發。
「高山右近那裡不會有什麼問題!」
丹羽長秀和柴田勝家是織田信長的股肱,不同於秀吉、光秀這樣的家臣,他們是世代鼎臣。
「噢,你是說秀吉在光秀之上嗎?」
明智軍意外地兇猛,特別是從洞之嶺撤到最前線的明智光秀的首席家將齋藤利三一隊,輕而易舉地擊潰了秀吉的前部先鋒高山右近的兩千人馬,直逼二路先鋒,中川瀨兵衛。瀨兵衛叱吒兩千五百名士卒死死抵抗。整個戰場,恐怕沒有比瀨兵衛吵嚷得更凶的了。
秀吉噗嗤笑了。他與瀨兵衛也沒有交往,只知道此人勇猛善戰,就是嘴壞,髒得像牲口販子的臭嘴,實在不配作大人。
「豈能作假?」
「秀吉有書,請大人過目。」
秀吉為官兵衛捷足先登的機敏而震驚。過去,自己在織田家就是如此。二人何等相似!
秀吉的到來即可使長秀為故主報仇,又可讓信孝雪殺父之恨,豈不是額手稱慶的快事?但是,信孝不悅,並且若有所思地嘟囔道:
「是否應該追擊敵人?」
「哼,信長早就變成灰了!」
「總之,我跟秀吉就是!」
「還跑得動嗎?」
明智家的重臣齋藤利三等人勸光秀退出京城,據利三獲得的情報,羽柴軍呼喊著報仇,連卒子馬伕都摩拳擦掌,精神抖擻,和這樣的敵人正面交鋒是愚蠢的。
織田信孝不信,他認為秀吉不可能從山陽掙脫出來回師東進。信長的兒子全是一窩兒蠢才,惟獨信孝略顯聰明。當然,若不是生在織田家,其才能也只配勉強作個僕從的小頭領。織田信孝現為伊勢神戶的城主。
哞——!
古田策馬來到秀吉近前,秀吉詳細交代了自己的用意。
「噢,秀吉的使臣到了嗎?」瀨兵和-圖-書衛嘴一咧,半邊臉上的肌肉一陣痙攣。緊接著不無諷刺地擲過來一句:「賢婿慧眼識明主,何時當上了秀吉的家將?」
「把號角給我!」
對勇猛向前的勇士,瀨兵衛亦連呼其名,不住地誇讚:
「不許後退,退者斬!」
右先鋒共八千五百人。十二日未明,兵發戰場。秀吉本打算自己領一萬人隨其後,陸續向北進發,但是眼看已近正午,秀吉還沒有離開尼崎。他動不了窩了,因為大阪的織田信孝遲遲不到。秀吉已派去好幾個使者。
瀨兵衛立刻派人去古田左助的館舍,答應了秀吉的要求。只是,瀨兵衛身邊沒有子女,只好送上家臣的女兒作人質。
「這仗,打得夠輕鬆的!」
「來了麼?」
這是筑前守羽柴秀吉號令全軍,招募四方大名的主旋律。主旋律悲愴、痛切,催人淚下。他發誓:
「三七殿下從小兒脾氣倔,直到現在還是這麼磨人!」
信孝袖起手,從正午至傍晚,一直在城內空腹飲酒。長秀不是不理解信孝的心情,復仇的主導權被猢猻老匹夫奪去了。既然秀吉統領大軍,按照慣例,他就是元帥,信孝和光秀只能從屬於他,在他麾下聽令。
「嗯,很難說!」
「不,和他決戰!」
儘管瀨兵衛奮力抵抗,但眼看擋不住齋藤利三的猛烈攻擊。危急關頭,第三隊池田勝八齋投入戰鬥。緊接著,直屬秀吉的加藤光泰一隊沿澱川河床急進,趕來助戰。三路人馬合兵一處,聲威大振。齋藤利三漸漸支持不住。
後方傳來秀吉的將令。孫平次把頭一低,回話說:
瀨兵衛厭惡地說。不知為什麼,他似乎很不喜歡這位裝神弄鬼的秀吉。
受命守城的三好一路是秀吉的姐夫,尾張農民出身的庸才。讓庸才守城足夠了,如果與光秀一戰失利,秀吉本人斷無生還,即使僥倖逃回此城,也無力重新決戰。於是,秀吉吩咐姬路守將:
此間,秀吉不停地催動後方人馬向前挺進。可是,硝煙和雨霧妨礙了視線,肉眼辨不清前方到底誰輸誰贏,只是憑借不斷從前線返回來的哨探報告,判斷戰場形勢。
瀨兵衛動了動嘴角,依然坐在軍凳上,根本沒有站起來的意思。在瀨兵衛看來,秀吉應該主動下轎,好言好語地慰勞自己。但是,事實卻不盡然。
古田提出人質一事,瀨兵衛氣得三屍暴跳,連聲罵道:「放他娘的屁,這猢猻竟敢向我索取人質!」
瀨兵衛覺得根本沒有必要向猢猻賀喜,猢猻應該誠心誠意地慰勞參戰的四方大名,才是正理!
秀吉問。哨探慌忙答道:
當然,這是撒謊!為使謊言顯得更真實,他甚至編造了一段信長身邊的名將福富平左衛門的英雄事跡。其實,福富早已在事變中陣亡。不過這樣一來,對中川瀨兵衛會有一定的效果。只要信長活著,就說明織田家及其軍隊依然存在,如果貿然倒向光秀豈不自取滅亡?
是夜,天降大雨,黎明仍不見雨住。十三日,羽柴軍依然不動。明智光秀慶幸不已,匆忙構築澱城及其後方陣地。這恰似看到魚群再結網,倉猝而忙亂,當然不會主動出擊。
「謠傳!」
丹羽年齡長秀吉兩歲,從十五歲起,便伺候在信長身邊。信長一直稱呼他的乳名「萬千代」,看他天資聰明,遂悉心培養。丹羽長進神速,後為大將轉戰於諸路戰場,甚受恩寵。信長把庶兄信廣的女兒賜給長秀為妻,長秀和勝家被世人稱作織田家的一對棟樑。論能力和器量,或許略遜於勝家,但是沒有勝家那種不可一世的狂妄和嫉妒別人的劣根性。
「萬事均由您定奪!」
信已寫好,必須選派一名理想的使者。幸好瀨兵衛的女婿古田左助在秀吉軍中。古田武藝平平,嗜茶,但性格深沉剛毅,且能言善辯,是出使瀨兵衛的最佳使臣。
瀨兵衛說。明智光秀也經常勸降瀨兵衛,從使者們的口中,他詳細瞭解到襲擊本能寺的經過:信長在大火中自戕,沒有找到屍骨。
「哦——?」
此時,大路西側的天王山上響起陣陣槍聲,密集的子彈射進齋藤利三一隊的右側。原來,中川瀨兵衛的一支人馬事先佔領了天王山高地。側面飛來的子彈加速了齋藤軍的崩潰。明智軍中的松田政近深恐前部有失,欲登上天王山,為齋藤掃除右側隱患。但是被瀨兵衛的人馬從山坡上趕下來,剛剛退至山麓,恰好撞見秀吉方面沿山麓摸上來的堀道利一隊,政近腹背受敵,死於亂軍之中。
「有把握嗎?」
「何時做的?」
簽中說,明天出征城主不得回來。大概沒有比這再不吉利的了。
雖說處於亂世,但光秀頭上總難擺脫和圖書弒君的陰影。與此相反,秀吉擎的是為主公報仇的大旗。京畿一帶織田家的大名十有八九會倒向秀吉。
「沒有我的將令,不許妄動,不許出擊!作好準備,等待時機!」
「噢——」
秀吉命令轎夫。剛才已徵得織田信孝和丹羽長秀的同意,新到的大阪軍作中軍,為先鋒押陣。秀吉手下的直屬軍,除預備隊羽柴秀長一隊外,全部調往前線。
「荒唐!」
人人都覺察到此次出征具有重大意義。他們懂得,應該竭力擁戴秀吉,讓秀吉獲勝從而徹底改善自己的命運。步卒可以升為武士,武士能夠升作將軍。若有兩萬人參戰,兩萬人都會得到晉陞。「哪怕活上一千年也碰不上如此幸運的大戰。將士們可要努力呀!」
「討伐光秀,割下他的腦袋祭祀主公的亡靈。然後,我筑前守為主公送葬!」
古田把信呈上,瀨兵衛高度近視,把信湊到臉上,好像要把它一行行舔進肚裡,是年瀨兵衛四十一歲。
瀨兵衛正在胡思亂想,忽然一哨人馬沿大道走過來。
「大人要奪取天下了!」
瀨兵衛嘲笑秀吉在信中玩弄的小花招。但是,當古田詢問他倒向誰時,瀨兵衛不假思索地說:
「秀吉在哪兒?」
傍晚,明智光秀棄城逃走,戰場上只剩下秀吉的人馬。處於最前線的中川瀨兵衛招呼手下軍兵,停止行動。
古田改變了話題,既然岳丈沒有心思談下去,他很想退出去休息。
轎子從瀨兵衛面前通過時,好像秀吉突然發現了他,窗簾一挑,探出頭來,喊了聲:
「甚合吾意!」
荒木村重叛亂時,信長害怕高山和中川隨之兵變,極力懷柔,頗費了一番心思。
「你這泥捏的軟蛋!」
「一舉奪得天下!」
秀吉催馬,繼續前進。
此一戰,如果秀吉得勝,他將不再是昔日的筑前守,而是天下的君主。
「是麼?」瀨兵衛歪著腦袋,說:「可惜學識簡陋。」
秀吉刷刷地寫信,寒暄幾句之後,進入書信正題。
「儘管可恨,不過猢猻很可能獲勝。」
秀吉達到尼崎,大聲喝問:
堀尾茂助領第二隊,秀吉自督中軍,一路上不斷地傳出命令。
堀久太郎和於次丸也要剪掉髮髻,被秀吉止住,僅讓於次丸剪掉了一點兒額前的頭髮,秀吉對二人說:
光秀不改變自己的方針,既然秀吉的突然出現撲滅了勝利的希望,今後只好孤注一擲聽天由命了。
秀吉叫著信孝的乳名,開玩笑地說。然而他心裡卻極不平靜,倘若織田家的孩子不出面參戰,四方大名豈肯歸附?午後,秀吉等得心焦,終於催動中軍,沿澱川北上。當日,大隊人馬在攝津富田安營下寨。不過先鋒已到山崎,在附近布好陣了。
「光秀辦事很仔細,絕不會放走獵物的。」
「光秀沒有人緣?」
「但願是誤報!」
秀吉立刻動身,乘轎子來到大塚港,冒雨迎接信孝和長秀。
因為明智光秀襲擊本能寺以及此後奪取天下鴻圖是建立在秀吉無法從山陽脫身的基礎上的,秀吉遠離京城,是光秀舉事,成功的關鍵。可是現實裡的秀吉在一步步東近。光秀祈禱著:
瀨兵衛讓人把軍凳置於路旁,坐下來休息。
實際上,飯量大,又好食肉的秀吉對連日吃素早已暗暗叫苦了。
卻說秀吉馬不停蹄一路東進,右側是大海,遠處海浪滾滾,岸上,松林濤濤。秀吉來不及欣賞醉人的風景,催馬走高沙,出明石,過舞子,日夜兼程。敵人在京城,戰場還相當遙遠。但秀吉已不斷地傳出將令,派出使者,像抵達戰場一樣繁忙。在這一點上,他的作戰思想和以前的軍事天才迥然不同。以前的軍事天才,即使上杉謙信,武田信玄,也是肉眼看到敵人之後,再開始交兵。然而,秀吉在看到敵人時,戰鬥已經基本結束,只等著勝利的捷報了。
瀨兵衛大叫,對撥馬欲退的武士直呼其名,破口大罵:
瀨兵衛詢問侍從。侍從低垂著頭,囁嚅道:
「信長公溘世,鄙人如同死了父親的孤兒,誰能理解我的巨大悲痛?」
「有救了!」
手下將領不解地問。瀨兵衛嘲笑地說:
齋藤大驚,開始退卻。明智光秀看到前線崩潰,慌忙投入預備隊助戰,但是已經晚了,援兵剛一到達,便被秀吉的人馬包圍起來。預備隊抵不住三面受敵,很快敗下陣去。後方的明智軍看到前線崩潰,頓時亂了陣腳,光秀喝止不住,中軍不戰自敗,軍兵四散奔逃。交鋒兩小時,明智光秀收拾殘兵,退入勝龍寺城,企圖重整旗鼓,督軍再戰。但是,伊勢貞興等名將一半戰死,光秀惶遽,終於放棄戰場,逃往近江阪本,後為百姓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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