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借亡魂威懾天下 逢雪虐勝家用計
上路不久,利家突然說:
「謝謝,謝謝你!」
利家和兩名副使把杯子一丟,跪在榻榻咪上,深深地向秀吉低下頭去,再三致謝。利家激動得放聲大哭,緊緊握住秀吉的手說:
是年十月三日,即消滅光秀還不到四個月,羽柴秀吉便被封為從五品下左近衛少將。
「愚蠢的傢伙,鄉巴佬!」
「小一郎,聽說有人叫你美濃守,怎麼,封官了嗎?」
「說得對,說得對!」
「據說北國春天格外明媚誘人,恐怕沒有比大雪中的北方人盼望春天的心情更迫切的了吧?」
一日,勝家突然心生一計,立刻召見屬下大名能登七尾城主前田利家,吩咐說:
秀吉為祭祀信長,在大德寺山內修下總見院,作為香資,贈錢一萬貫,白米一千石;另贈修繕費白銀一千一百錠;祿米五十石。
金森舉目遠眺,但見澱川的波光隱隱約約地閃爍在樹木之間,這條河,北通京城,南接大阪,乘船順流而下,可以控制瀨戶內海,足以征服九州。
在眾人身後,聽秀吉以閒談的語氣提出這一問題時,官兵衛不禁瞪大了眼睛,暗自讚歎秀吉卓越的戰術眼光。的確,賤之岳是未來的最佳戰場。眼下,誰也沒有注意到這塊山區的價值。
「糟糕,我等疏忽了一件大事!」
「言辭盡可能恭敬,彷彿攝於柴田之威而怵然。一切小心謹慎!」
「言之有理!」
菊亭晴季正不知道該怎樣討好秀吉,趕緊陪著笑臉說:「你看中將行麼?封個中將不成問題。假如足下同意,朝廷面前,老夫自有主張。」
「懇請大人指點迷途!」
沿途修建寓所,需要木材,如其他公用一樣,柴田大人自然不會拒絕——利家說。
秀吉在使臣們到達的前一天,偶爾和黑田官兵衛談起柴田勝家。
「是啊!天一降霜,立刻給山林抹上一層紅、黃相間的秋色。只是大雪來得早,來不及欣賞秋景。」
「是的。」
秀吉醋勁大發。轉念一想,他又為勝家的愚蠢感到好笑。眼下正是勝家一生最關鍵的時刻,他卻偏偏去尋個主人門上的女人,五十七歲還得拼著老命守著老婆。當然,秀吉也很嫉妒他。
「不過,一躍而為中將——」
在這方面,羽柴秀吉則和勝家不同。從信長在世時起,他就像一支雜牌軍的首領。秀吉的心腹大將,草寇出身的蜂須賀小六近江叡山的僧兵頭領宮部善禪房,出身於奈良興福寺僧兵之家的筒井順慶,以及只知道生於美濃,其他概不為人所知的游士仙石權兵衛秀久等等。這些人的經歷大都帶有傳奇色彩,此外,原屬荒木村重的大名高山右近,中川瀨兵衛等人和京都出身的細川藤孝認為跟隨秀吉可以開拓家運,所以也投奔了他。
小一郎最後問,秀吉嚼著粘糕片,囑咐道:
金森也知道柴田並不像人們議論的那樣歹毒,但他心術的確不正,傲慢而強橫,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陰森感。
前田利家和兩名副使不假思索地點點頭。
「何止常下,許多村子連房頂都被埋在雪裡。」
「幼主三法師沒有參加的葬禮,有什麼意義!不過是河漢街上玩社火,熱鬧一番罷了!」
兒子氏鄉連連搖頭,
「噢,您連使臣都預見到了嗎?」
利家也老中似地嗚咽著,淚流滿面,利家的眼淚是純潔的。
北陸的柴田勝家,近畿的羽柴秀吉,跟隨哪一方才能保住自己的領地呢?舊織田家的大名無不為此而苦惱,因為獲勝的一方即可南面為尊,號令天下。
「好!」利家撲簌簌滾下兩行熱淚,「如此甚好!為此事,卑職憂心如焚,寢食不安,只有大人和筑前戳力同心,才可保幼主之業綿永萬世!」
「紅葉好漂亮啊!」
「沒有,沒有!」
「官兵衛,使臣來啦,來啦!」
秀吉提出的要求入情入理。大道經過的琵琶湖東岸都是一望無際的平原,沒有生長上等木材的深山,要砍伐木材,自然要去湖北的賤之岳山區。
「三位就是為此事來的麼?」
「這兒真是個好地方!」
「
和_圖_書積雪是北陸的致命弱點。冬天,柴田蟄伏在越前,一定擔心我們四面出擊,擴大勢力。可以想見,眼下的勝家一定正在苦苦琢磨對策,結果不外是玩弄陰謀,遣使通好,使臣一定是秉性耿直的利家。」
越中富山城主佐佐成政
「嗚,嗚,嗚——」
秀吉探頭盯住官兵衛,噗嗤一聲笑了,
勝家只知道誘殺秀吉,似乎沒有考慮到殯葬信長的政治意義。秀吉則不然,他認為主辦葬禮就等於向天下宣佈,自己是織田政權的繼承人。送葬本身具有不可估量的重大意義。
故去的信長是朝臣中職位最高的右大臣,六品國守怎麼能給右大臣送葬?
「無妨,不留遺骨,才像主公!」
不破光治拘謹地向前探了探身,正要開口,秀吉立刻嚷嚷道:
「作什麼使節?」
消息傳到北陸的柴田勝家耳裡。勝家歪著嘴微微一笑,說:
「我有話說——」
利家等三人深感對不起秀吉,正想詢問他有什麼要求!
「嗯,未來之事,實難預料。」
利家作為使者,欲講明來意。秀吉朝不破和金森親切地笑笑,大聲說:
猢猻毫不掩飾地說。「為安葬信長公,需要高一些的爵位。大人知道,秀吉不是織田家的首席重臣,主持治喪多有不便。不過,織田家的席位只是一家的私人官職,而天子賜給爵位後就是朝廷命官。因此,秀吉希望得到高於勝家的爵位。」菊亭晴季一拍大腿,脫口說道:
「羽柴大人!」金森不禁說:「據鄙人推測,只不過是推測。您對柴田大人切不可掉以輕心!」
柴田勝家作為織田家的首席重臣,準備主辦葬禮,他想以此為幌子,騙出秀吉,伺機殺掉他。
利家抬起瘦骨嶙峋的胳膊,捏著自己的拳頭,握得骨頭辟剝直響。
秀吉由菊亭府第匆匆返回,把其弟羽柴小一郎秀長等精明幹練的部下召集在一起。有關事項一一佈置下去,秀吉要舉行一次日本有史以來最大的葬禮。
其中,金森出身於近江,德山出身於美濃,儘管二人不是尾張人,但是從年輕時代便報效於織田氏,早已成為織田嫡系。「總之,勝家偏袒心極強,特別袒護親戚,袒護世家,袒護同鄉,像我們蒲生家這樣於信長公晚年投在織田門下的大名,在重門第的勝家眼裡,將永遠是外人。」其子氏鄉說。
高興之餘,他對秀吉提出要在賤之岳砍伐木材一事也看得及輕,順口說道:「區區小事,默許他就是!」
「你我之交——」
人馬無法集結和行動,柴田勝家寸步難行——此話金森不講,秀吉更不提及。
「此人旨在奪取天下!」
「噢,這個容易!」
「你也想到了吧?」
金森心底感到一陣戰慄,然而臉上卻依然蕩著笑意,若無其事地尋找著不關痛癢的話題。
秀吉當然不信什麼八卦。他時常拍著馬鞍子說:
「常下雪嗎?」
卻說,近江日野的小城主蒲生賢秀,稟性純厚,肝膽忠義,是遠近聞名的賢領主。可是連他也拿不定主意。柴田、羽柴兩家,到底選擇誰!因為萬一選錯了主人,不僅城池要丟,而且會葬送滿門的性命。
原來秀吉被封為左近衛少將時,順便打通關節,請朝廷封小一郎秀長為美濃守,官居六品,現在和勝家平起平坐。
「不過——」
「本人的長處是能幹,是勤奮!」
秀吉必須做好送葬的準備,其中最重要的一件是取得主持葬禮的資格。秀吉進京,到信長在世時交往甚密的大納言菊亭府中拜訪:
秀吉樂得直拍巴掌。他心裡一高興,又露出了猢猻那種輕浮的舉止。
金森心中暗想,也許不宜長期跟隨柴田。當然,勝家不是金森長近的主人,他充其量不過是織田家的鼎臣,自己是他的部下。但是主人信長已死,任憑事態發展下去很快就會演變成主從關係。既然同樣是主人,還不如現在放棄勝家,跟隨秀吉!
「父親以為如何?」
「柴田大人欲在歧阜為信長公舉行葬禮,請筑前守出席。」
「噢,是真的麼?」
織田三hetubook.com.com法師確實沒有參加葬禮。清洲議事後,勝家和信孝密謀不把幼主交給羽柴秀吉。
利家抽泣著說。共同的主人信長在本能寺歸天,秀吉為主人報了仇。從此,織田陣營一分為二。
柴田勝家武藝超群,英勇果敢,戰場上稱得上英雄。可是,織田家的人認為他心黑血冷。
「我們很為難!」
菊亭晴季圓滑地說。為了密談,他把秀吉邀進茶室,此人很早就是羽柴在宮廷內的私人參謀。最近,局勢陡變,羽柴勢力大增,菊亭開始考慮利用秀吉的影響擴大自己在宮廷內的勢力。
父子議論再三,仍猶豫不決,遂想起占卜。日野城下有座成願寺,住持僧陽春知陰陽、善卜算,蒲生賢秀把陽春請進內城,求得一簽,上寫:
秀吉心想,如此陰謀,酷似老匹夫的為人!
秀吉三言兩語穩住了光治。
「羽柴方面幾乎沒有正統的織田派,假如羽柴大人得坐於天下,旁系大名自然倍受恩寵。到那時,何愁不能封妻蔭子,家運亨通!」
為了密報信,秀吉嚴格挑選了小一郎的隨員。儘管只是報告六月雪的消息,但它是勝家停止一切活動的重要標誌,因此秀吉格外慎重。還有一項更重要的諜報任務,等來年開春,積雪融化,勝家必定出兵。一旦勝家集結北陸的兵馬,要以閃電般的速度密報山崎。為此,秀吉把許多細作塞進小一郎的從人裡。等小一郎辦完公務,離開越前後,細作慢慢脫離眾人,潛伏在柴田領內的村鎮或山野裡。
加賀松任城主德山則秀
十日後,秀吉喚過異父兄弟小一郎長秀,令其出使北陸,待詳細交代過一應事項後,又叮囑道:
「如能請令弟辛苦一趟,自然更好!」
不破等二人也異口同聲地表示,願為秀吉出力。事實上,三人均履行了自己的諾言。後來,利家倒向秀吉,不破光治和金森長近也成了羽柴家的忠實大名。
秀吉令家臣備酒,瞧那熱鬧勁兒,不亞於過年。
「怎麼樣?」
勝家面有慍色,彷彿指責秀吉在山崎威逼京城,要挾朝廷隨意撈取官爵。
金森在秀吉的陪伴下,向山下走去。在他看來,寶寺城是制霸天下的最佳位置。秀吉的領地是播州,居城在播州姬路。照理說,秀吉應該回歸領地。可是,自從在山崎趕走光秀之後,秀吉不斷大興土木,使寶寺城初具城池的規模。他一直賴在天王山上,可同時顧及京城和大阪。
卻說前田利家、不破光治和金森長近三人匆匆趕路,以期早日覆命。為了縮短旅程,一行由大津經琵琶湖,在湖北長濱下船,出木之本,沿北國大道,回到越前北之莊。
「那就拜託了。不過,眼下少將就行了。」
信長棺木價值連城,金碧輝煌,外置彩綾錦緞,安放在金銀裝裹的棺座上。信長的四子,即秀吉的養子於茨丸親自抬棺。抬棺的親屬只有於茨丸一人,其他親屬出於各自的政治立場,均未到京。不得已,池田輝政等人代替信長的遺屬,摻雜在抬棺的人當中。
二人沿林間小路走著,
十幾天後,羽柴小一郎秀長賚書來到越前北之莊。勝家熱情召見,親筆寫下誓文交予小一郎,而後設宴款待使者,勝家喝得醉醺醺,突然問道:
從年輕時開始,勝家就被人稱為「黑心腸」、「彎彎繞兒」。然而在秀吉看來,那不過是些雕蟲小技,豈能騙得了人!
「等著吧,利家會來的!」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在下打算常去岐阜給幼主請安,只是路途館驛簡陋,多有不便。所以準備在大津至岐阜途中的各處驛站修建館舍,以備休息之用。所需木材,要從賤之岳附近砍伐,還請柴田大人諒解。」
秀吉撫掌大笑。長近這才一塊石頭落了地。一瞬間,秀吉的大腦機敏地轉了幾個來回。關於盟約,他閃出一個重要的念頭,然後若無其事地對長近說:
翌日,利家果然偕二人來到秀吉的臨時居城山崎寶寺城。三人首先來到監軍富田信廣的住處,通過信廣報知秀吉。
由於勝家祖上https://www.hetubook.com.com世代在織田家為官,所以勝家門閥觀念格外嚴重,從信長世代起,勝家手下的大名都是世代在織田家為官的名門望族,略舉幾家主要的,便能說明問題。
「北陸的紅葉也很美吧?」
「哪能讓你們去死呢!既然你們為難到這種地步,什麼樣的苦果我都可以吞下去。如果讓我吞劍,我也在所不辭。柴田老匹夫固然難以饒恕,但是為了天下太平,如果三位要我與他和好,秀吉甘願從命。」
「豈敢豈敢。有什麼事,請儘管說。」
「一別多年,中間經歷的事情不少啊!」
「與其請足下帶回,不如讓愚弟小一郎回訪越前,這樣既合禮儀,也顯得鄭重!」
不多時,酒菜備齊,眾人入座,酒宴是最高規格的,由羽柴家的高官親自侍候,羽柴小一郎為客人把盞,蜂須賀小六上菜。秀吉離座,坐到客人食案前與客人交杯換盞,以示敬意。秀吉不能喝酒,僅濕濕嘴唇,臉便一直紅到耳根。
金森駐足在山路上,環視著周圍的樹林。天王山南麓多是落葉林,楓樹鹽膚木黃櫨等紅黃相間,纏在樹上的爬山虎也開始紅紅了。
秀吉心想,勝家老兒,徹底騙住了老實人!
秀吉跑進客廳,險些撞到利家身上,急忙拉住他的手,兩行熱淚奪眶而出。秀吉隨時都可以擠出廉價的眼淚。眼下的誠摯,感傷友誼和淚水,統統都是政治商品。他本人最清楚這種混合物的價值。
「足下肺腑之言,秀吉不勝感激!」
翌日,眾人依舊歡宴暢飲。第三日,利家等三人辭別秀吉,由山崎返回北陸。秀吉請利家把領內播磨產的播磨藍布三千匹,明月酒二十罈帶給勝家,作為回禮。
「所以,大人和柴田,如果不言歸於好,共扶織田社稷,吃苦遭罪的還是我們!」
金森走出城寨大門,秀吉跛拉著破草鞋送出來。寶寺城座落在山崎著名的天王山山腰。
秀吉躺在床上也沒有忘記推翻柴田勝家。
官兵衛故意作出佩服的神情。其實,這種事也瞞不過黑田官兵衛。
「重要的是,路上要走慢一些,倘若北國降雪,要火速報我!」
越前大野城主金森長近
秀吉揣度著對方的來意。
「因此,為父之見,傾向於柴田。」
勝家誠摯地說:
「竭盡智慧,籠絡、離間勝家的盟友,掏空他的後院,最後再抓破他的老臉,敲斷他的脊樑骨!」
官兵衛認為,等來年春天冰雪融化,柴田勝家一定會引兵直撲近畿。由越前至近江的道路,大半在山區,但是翻過群山,跨過峽谷,到近江平原,最後要過賤之岳。賤之岳一帶將是和勝家交兵的戰場。秀吉以砍伐木材為名,把人送入山中,為的是詳細察看山中的地形。
京都是秀吉的勢力範圍,如此一來,勝家勢必膽怯,不來參加。
「利家之見,正合吾意!」
「秀吉不回姬路,盤踞山崎,成何體統?」
使者無可奈何,只得報知勝家。對於秀吉的主張,勝家並不反駁,把此事丟在一旁,由清洲撤回越前北之莊。葬禮一事懸在了半空。
勝家額頭上暴起一道道青筋。他深知小一郎的底細,秀吉在墨俁任守備時,把在尾張中村務農的小一郎接到城中,迅速提拔為武士,一介農夫,如今成了美濃守,簡直是荒謬絕倫!
「大人能理解我?」
秀吉說,歧阜和清洲固然是信長公的發祥地,但是如果只憑這點兒理由,那為什麼不在安土舉行呢?再說,信長公是朝臣,官拜右大臣,而且歿於本能寺,先主之靈必然滯留在京城。既然是朝廷命官,喪禮就應該在京城舉行,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合適!
這樣一來,本來就異常傲慢的柴田會更加得意,從而輕視羽柴軍,樂陶陶得蟄伏在北陸。
「日後,為了你,利家願不惜性命!這筆人情,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出使山崎,非利家不可,利家說的話,秀吉一定相信。
金森的聲音很低,秀吉頷首會意,深情地說:
秀吉極認真地附和著,繼而問道:
東北失朋友,
西南得新主。
和-圖-書西南得新主。
「我和利家住鄰居,諸公不必客氣!這兒有酒,我們日飲日舞,今日一醉方休!」
「這有何難,包在老夫身上!可先封足下為少將,三日後,再加封為中將。」
「老夫欲請足下出使山崎,不知心下如何?」
金森大喜,頻頻點頭,說:
「甚難決斷,所以才來問你。照理說,柴田大人——」
勝家大喜,「哈哈,他答應了,那麼痛快地答應了!」
「告訴他,返回姬路去。」
「現在我需要官爵!」
加賀尾山城主佐久間盛政
勝家自信地說。由於軍事上的優勢,勝家根本不把秀吉放在眼裡。他的行動遲緩,近畿的秀吉定下十條計謀,採取十條措施,他才勉強動一下,而且本人從不離開越前北之莊半步。
儘管秀吉,滿口答應和好,但是為了慎重起見,最好帶回一紙盟約。否則,豈不成了小孩子過家家。兩名副使也覺得此話有理。於是,金森長近拔轉馬頭,重新返回寶寺城,把此事告訴秀吉。
送葬之前,秀吉奏請朝廷追封信長為一品太政大臣,諡戒名總見院殿贈大相國一品泰巖大居士。葬禮由十月十一日一直持續到十五日,警衛人數多達三萬,是羽柴秀吉現有兵力的一半,又不是戰爭,一下子把這麼多人集中到京城,無非是向天下炫耀自己的實力,削弱勝家的影響。
一日,賢秀喚過其子氏鄉商議說:
小一郎畢恭畢敬地答道:
秀吉堅持要少將一職。此時,如果冷不丁地升為中將,反而使別人反感。憑藉著在山崎為右大臣報仇之功,封為少將,世人一定會認為是理所當然的。
「見到柴田大人,還要注意什麼?」
「不過,我有個要求。」秀吉說。
羽柴秀吉逃回清洲,無形中斷絕了和勝家的關係,二人之間正在醞釀著一場空前的戰爭。
「啊,利家,想死我啦!」
此話不假,這一時期,他從來也沒有待在一個地方。他昨天忙於姬路,兩日後又出現在京城,往來奔波於各地,不斷地籌劃著。
「如今織田家一分為二,早晚要打仗的。日後歸屬,還需早作打算,我兒有什麼想法?」
治喪總理小一郎作難了,秀吉說:
「嗯,你們哪!」
「家兄奏請朝廷——」
是啊,柴田勝家出身名門,驍勇異常,威震天下,是織田家的首席重臣,領國雖然偏北了些,但是在織田的勢力範圍內,領土最大。同時,其原配夫人是信長的堂妹,夫人死後,勝家長時間未娶。最近,曾經嫁到近江淺井家的郡主阿市願意再嫁,信長的兒子們特別是信孝也竭力撮合。於是,勝家娶下阿市,阿市雖已三十六歲,但丰姿綽約,是日本第一大美人。是年,勝家五十七歲,清州議事一結束,立即成親,偕新娘返回越前北之莊。這樣一來,勝家在織田家的地位,比信長在世時還要顯赫十分。
「足下請講,不必客氣。」
很快到了深秋。北陸的冬天來得早,一到冬天,積雪覆蓋大地,道路被堵塞,人馬寸步難行。即使中原出事,勝家也如同被關在雪牢裡,動不了窩。這是北方霸主最苦惱的季節。勝家心想,必須穩住羽柴,等來年春天收拾他。
「不忙不忙,倘若有事,我等一邊飲酒,一邊從容敘談!」
「我當然要出席。不過,地點不能在歧阜城或清洲。」
「假如不能通好,我便死在山崎!」
「因此,請轉告柴田大人,改在京都治喪!」
金森吃了一驚,秀吉的話裡冒出了火藥味。所謂盼望春天的迫切心情,指的不正是勝家嗎?金森不禁啞然。秀吉察覺到對方的窘態,好像為金森解圍,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是那樣的洪亮、溫潤和爽心。洪亮的笑聲驚飛了附近的小鳥。金森不得不承認,柴田和面前的大將完全不同。
道路陡峭起來。
「沒有屍骨,這可怎麼辦?」
金森為秀吉惋惜。由越前出發,金森便識破了勝家的詭計。令自己出使山崎,實際上不是和*圖*書謀求雙方的和平,而是勝家出於北方的國情設下的圈套!
「你們三位是勝家的人,即使和我再近,也不會讓你們在戰場上折弓倒戈!」
「柴田勝家固然是織田家的砥柱,然而並非我們旁系大名理想的主人。」
勝家也不甘示弱,他遣使去見秀吉。秀吉已經從姬路來到京都城南的山崎寶寺城,在那兒召見了使者。
「下一步是送葬!」
秀吉操著滿口尾張土話,樂呵呵地說。
「使臣一事,就拜託您了。」
「是!」小一郎把頭一低,順從地說:「一定轉告家兄。」小一郎在北之莊逗留一宿,翌日,一路向南,踏上歸途。
是年,蒲生氏鄉剛滿二十六歲,雖然年輕,但智勇兼備,已是大家公認的良將,信長始終把他帶在身邊,是備受賞識的後生。
「是這樣。」勝家必須首先騙住前田利家,「老夫欲和秀吉和好,仔細想來,先主屍骨未寒,織田家的重臣便互相指責、漫罵、怨艾橫生,險些動起干戈,吵得先主亡靈不得安寧。老夫深感愧對先主,遂改變主意,主動作出讓步,同羽柴和好,利家以為如何?」
他心中氣憤,但是表情和舉止卻不露半點兒破綻,抓住利家的手說:
在秀吉看來,傲慢是傻瓜的別稱,狂妄自大的人是想不出計謀的。要在開春之前最大限度地讓勝家抖盡北方霸主的威風。
「天王山的秋天不錯!」
利家認真地說。
秀吉深知,必須愉快地接受他的好意,否則反而會遭到對方的怨恨,遂再三致謝說:
「勝家老匹夫,也許正在北之莊吮吸郡主的乳汁呢!」
前田利家是織田家的世襲大臣,年輕時,性格倔強,連信長拿他也沒有辦法。然而另一方面,他非常純樸,待人親切,在同僚中頗有聲望。前田和秀吉過往甚密,利家的妻子阿松和寧寧情同姐妹。幾年前,無子的秀吉夫婦又把利家的女兒阿豪收作養女。因此兩家如同親戚,只是後來利家和秀吉走的路不一樣了。一介僕人出身的秀吉反而飛黃騰達,升為織田家的五虎上將,征西大元帥。利家則長期服務於信長的中軍大營,任傳令官。信長遣柴田勝家平定北陸時,封利家為大名,令其隨軍出征。利家起初為越前府中城主,之後得封能登一國,鎮守七尾城,直到現在,仍然隨舊織田體制,在勝家帳前聽令。
因此,信孝以扶養幼主為名,把三法師送進了自己的居城——岐阜。這是違犯清洲協議的。當時決定讓「幼主三法師住在近江安土城」。那樣一來,近江的領主羽柴秀吉就可以隨心所欲了。勝家自然不肯罷休,立即暗中活動,蠻橫地把信長嫡孫軟禁在了岐阜城裡。
秀吉令人購進昂貴的香木,刻一木像,代替屍骨裝殮入棺。棺木運到蓮台野火葬時,火苗竄上來,香氣直衝鼻孔,飄向四方。
「拜託了。」勝家說:「足下和秀吉深交,此等要使,惟城主勝任,務必請你辛苦一趟!」
所謂東北,指的是勝家;所謂西南,指的是秀吉。蒲生家這才放心地作出決斷,準備歸順秀吉。
棺內沒有信長的屍骨,因為信長在本能寺的大火中自殺後,屍體和伽藍一起化為灰燼。
能登七尾城主前田利家
「妙!」
十月二十八日,勝家令前田利家為正使,不破光治,金森長近為副使,攜鹹香魚二桶、醃肉二桶、越前棉花千把贈與秀吉。當時,剛剛開始種植棉花,所以棉花算得上珍貴的贈品。
「果然好眼力!」
「不論是猴精送葬,還是向朝廷討要官職,都不過是釜底游魚,早晚我要伸手捉住他!」
秀吉關心的就是雪,於是問:
二雄爭霸,海內出現了史無前例的大分裂。
「啊,你答應啦?」
靈堂設在柴野的大德寺,誦經的僧人不止禪宗,各山僧眾雲集大德寺,人數超過五千。
官兵衛板著面孔,一本正經地說。實際上,他確實沒有猜到使者的名字。二人比智慧,秀吉總是略勝一籌。
右大臣生前視人生如夢幻,即便對傳教士也公開否定靈魂的存在,主張無神論,認為「人死如燈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