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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恨

作者:楊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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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二十二

林言這才知道,方才與他鏖戰的是左僕射于琮。于琮娶唐宣宗之女廣德公主為妻,是一員沙場宿將,怪不得劍法非同等閒。
蓋洪聽著、聽著,佈滿疑雲的臉上逐漸開朗。此刻,兩人都忘了君臣的禮數,又回復了往日兄弟的情分。聽完黃巢面授的機宜,蓋洪高興地一拍大腿說:
不料,宣詔的內侍還沒有從御前出發,便有內侍來報:林言小將已經從永寧里回宮,要見大齊皇帝。
「大膽林言,不經稟奏,擅自抄殺大臣之家,該當何罪!來人哪,拿下林言,軍法處置!」
「說呀,到底是誰殺死了我的丹霞舅娘,你們難道都啞了嗎?!」
出乎意料之外,聽了林言的話,她不但不起身離去,反而抬起頭來,顫巍巍說:
「小將軍,大齊皇帝正在含元殿上,傳你問話呢,快去吧。」
「小將軍,是張直方殺死了你的丹霞舅娘!」
林言叩見黃巢,行禮未畢,便聽得御座之上,黃巢大聲喝斥:
突然,嘶拉一聲響,半壁簾幕被扯了下來,立刻有熹微的曙光透進密室。一員小將跳上窗台,威風凜凜,仗劍而立,大聲道:
「慢,容林言奏明事情原委。」
張直方這才放下心來,不再猶疑,對守門人說:
「傳我的旨令,各路義軍立即拔營,隨我退出長安城。」
到達韶州任上,州縣官吏聽說新貶來的刺史是前朝駙馬,並有當今皇上的御妹同來,知是皇親國戚,不可怠慢。又想到他們遲早要重回京都,再居顯要,便都來巴結,饋送厚禮的絡繹不絕。廣德公主一份禮都不收,如數一一退還。
這一天晚上,張直方和崔沆、豆盧瑑、于琮等人,謀於密室,通宵達旦。都以為,黃巢新得西玉等一班女樂,夜夜歌舞;侍衛長林言新婚燕爾,也在長樂坊府邸裡長樂,大明宮必然警衛鬆懈,有隙可乘。如率一班亡命夤夜衝入大明宮,出其不意,攻其無備,黃巢可以劫殺無疑。黃巢一死,群賊無首。同時引鳳翔鄭畋新得勝之軍,飛騎急馳長安,半天工夫就到。如此,長安恢復易如反掌,張直方也就成了再次中興唐室的第一功臣,可與中唐郭子儀齊名。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必須當機立斷,趕快行動。
提起西玉,林言便火冒三丈,恨不得抽出劍來,將她碎屍萬段,然後扔到御苑裡去餵鳥獸,以慰丹霞舅娘在天之靈。可是,轉念一想,這會觸怒舅舅黃巢,為他所不饒。只好無奈地說:
「那麼,你便一定是廣德公主了。」
黃巢一拍蓋洪的肩膀說:「好!賢弟,就照我吩咐的去向各營傳令吧!」
「大齊皇帝派人在宮中四處傳你,聽說你帶領士卒去永寧里抄殺檢校左僕射張直方的家去了,皇上十分生氣。小將軍上殿,可要小心。」
黃巢雄心勃發,妙計頓生,對蓋洪說:
張直方畢竟心虛,果然回身去看。林言間不容髮,猛力一劍捅向前去,直透張直方心窩。張直方大叫一聲,撲地便倒。
林言得不到回答,臉氣得扭曲起來,手抖抖索索地伸向腰間的劍柄……
「聖上,大事不好!尙讓宰相和王璠將軍帶兵五萬進軍鳳翔,討伐鄭畋,不想尙讓和王璠小看鄭畋書生出身,輕敵冒進,中了埋伏,大敗於龍尾陂。鄭畋軍副都統程宗楚、行軍司馬唐弘夫乘勝追擊,唐軍已逼近長安。」
叱吼聲在舞榭裡迴盪,但是,沒有人回答林言的問話。林言氣得臉色發白,嘴唇因極度的憤怒而翕動,身邊的侍衛跟隨這位小將軍多年,從未見他這樣狂怒過。想不到平時甚至有點溫文爾雅的小將軍,一旦動了大怒,模樣會有這樣可怕。他們一個個全嚇呆了,不知道如何是好:如實回答是誰殺死了丹霞,顯然不妥,要是不回答呢,如何應付小將軍的叱問?
林言小心將絹幅藏在身上,又割下張直方、崔沆的首級,提在手中,然後率領士卒,走出密室。張直方收養的原金吾衛中的亡命之徒,得知陰謀敗露,主子及眾大臣已被義軍聚殲,各自逃命,哪還敢出面阻擋?
接著,內侍將www.hetubook.com.com張直方心懷叵測,送來一班女樂;大齊皇帝夜行樂,霞妃聞音上殿諫阻,擲死西玉;大齊皇帝醉中氣急拔劍欲刺,霞妃自迎其劍而死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最後,反覆又說:
他雖不信有鬼,可是,一時也尋不出人來。黑暗中跳窗跑了?可夜寒風緊,一扇扇窗戶都關得死死的。門呢,他們一衝進來,就反手閂上了,門邊還專有侍衛把守。
含元殿與丹鳳門相對,聳立於高及四十尺的龍首原最高點,有三層台階,狀似龍蛇之尾,長曳而下,叫「龍尾道」。林言聽到內侍傳進,沿著龍尾道曲折而登,爬了數百級台階,來到含元殿門前,然後逕趨內殿去見駕。
說罷,咬牙恨恨地一劍捅去,將崔沆刺死於地。其他隨行士卒也將從夾壁中揪出的唐官全部誅戮,一個不留。從一具死屍身上,搜出一幅素絹,林言展開來看,不免大吃一驚,原來竟是一張共劫黃巢、中興唐室、同生共死的誓詞!
張直方正要進一步細問情況,忽聽得門外有隱隱的腳步聲。他警覺地拔劍在手,門被呼地一聲撞開,箭一般衝進幾個人來。張直方搶劍一掃,削斷了眼前桌上的幾根明燭,室內頓時一片黑暗。只聽得嘩啦乒乓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和桌凳器物碰翻倒地的聲音,卻互相看不見身影。
「他是得勝之軍,宜避其師。」
洞房花燭之夜,林言突然接到黃巢御旨,召他連夜進宮,不覺心生疑惑。問傳旨的內侍,究竟何事?內侍支支吾吾,不肯明講,只說進宮便知。林言預感到宮中有什麼不平常的事情,也無暇顧及新婚之夜的歡樂,立即腰懸佩劍,換上戎裝,隨內侍進宮。
那人猛然一驚,癱倒在地,面如死灰,噤口無言,既不承認也不否認自己的身分,實際也就是默認了。林言冷笑一聲,用劍指著崔沆說:
立刻上來幾個雄赳赳的帶劍衛卒,要縛林言。林言大叫道:
「這人,皇上比我還熟,難道認不出來?」
黃巢聽奏,默然片刻,心裡愧恨追悔之情交集,林言所奏,正合他的心意,當即准允。
「啓稟大人,大事不好。西玉被大齊皇帝的妃子丹霞摔死了!我是來報喪的。」
「鄭畋所部人馬,加上關中各鎮唐軍不過幾萬之眾。而我義軍除去朱溫、黃鄴、黃揆帶領出征的隊伍外,眼下在長安的,也還有二十來萬,怎麼不戰而走呢?」
幾個侍衛嚇得魂不附體,站在一旁噤聲屏息。
此時,天已大亮,早朝無大事,眾文武已經散了。黃巢忽然想起,林言未來上朝,也不知丹霞、西玉的後事料理如何,便派內侍去太液池畔別館傳林言回旨。誰知太液池畔别館裡不見林言踪跡,宮中四處傳喚,也沒有林言的人影。後來才有人說,林言派人埋葬了丹霞、西玉之後,便自帶一隊士卒到永寧里抄殺張直方的家去了。
「就只一人。」
廣徳公主只是撲在于琮屍身上傷心地嚶嚶哭泣,眼淚將衣襟衫袖全打濕了,猶自涕泣不止,卻並不回答林言的問話。
「此事,張直方是禍根。」
林言突然一揮眼淚,從血泊中站起來,轉身怒視身後的侍衛,和傳旨召他進宮的內侍,大聲吼道:
這些衛卒都是林言多年統帶的部屬,聽到主將的呼喊,也就立即止步住手。
林言暗自奇怪,方才撞門而入時,明明見燭下聚著一夥人,怎麼燭光一滅,房子陡暗,待他撕開簾幔,透進曙光再看,就只剩了張直方一人,別的人都不見了呢?隨同的侍衛心裡也納悶,滿屋尋找,角角落落都搜索到,除地下躺著的張直方的屍首,哪還有別人?一個侍衛竟說:
林言只好隨內侍繼續往裡走,穿過幾個形狀各異的門洞,走過幾重庭院,來到一處舞榭,歌已沉寂,舞已消歇,地毯上的棄脂,斷釵,還留著些微芳馨。林言睜大眼睛掃視舞榭一匝,似在探尋這裡的奧秘。突然,他的目光停在舞榭中央的地毯上,慘淡的燈光似乎映照著一灘殷紅的東西。他走近前去,殷紅的是一灘血,血泊www.hetubook•com•com裡倒著一位女子。俯下身去看,血泊裡的女子多像丹霞舅娘。他一陣毛骨悚然,不敢相信,以為自己看花了眼。他大喝:
說罷,拾起地上的劍自刺,頃刻間血流遍地,死在于琮身旁。
蓋洪不知道黃巢究竟要說什麼,疑疑惑惑地走上前去。但腳步遲疑,走走停停。現在不同往昔,黃巢當了皇帝,雖然在蓋洪心目中,他還是義軍的大哥,可是龍袍一穿,總叫人想起君臣之分。太走近了,是不是違了君臣之禮呢……
「大齊皇帝在哪兒?」
「我早就猜想張直方是個心懷叵測的奸賊!」
「于僕射,你死得好苦……」
「小人開門仔細看過,才交五更,街上靜悄悄的,門前就只那人一個。」
林言細點地上屍首數目,與絹上具名人數完全相符。心裡暗暗慶幸,不料無意之中粉碎了一個隱蔽將發的叛亂陰謀,並將與亂的唐朝重臣聚殲一室。這樣一來,不但為舅娘丹霞報了仇,黃巢舅舅面前也好交代。
張直方說:「不是外人,是小弟原來的愛妾西玉從大明宮出派來送信的人。諸公聽聽大明宮中巢賊的近況,也可助小弟決策。」
「有一使者,從大明宮微服來到府門前,自稱是西玉娘娘派來的,要面見大將軍,有事相稟。」
「張直方,可認識小將軍林言!你夤夜聚集唐朝舊臣,策劃於密室,該當何罪!」
內侍回答說:「大齊皇帝已回宸居安歇,旨傳林將軍來這別館。」
眾人還有些猶豫:「只是……」
林言一行從永寧里張直方家出來,順著大街,端直向北走,走過七八個街坊,便到大明宮。進了丹鳳門,守門侍衛見林言身上沾滿血污,手裡還提著兩個首级,不覺吐了吐舌頭,說:
黃巢也笑問:「這下想通了吧?」
張直方割捨心頭珍愛,將府裡多年蓄養的一班女樂送進大明宮,果然收到了他預期的效果。得知黃巢為此事對他頗有好感,並且十分寵幸西玉,張直方行事就更加大膽了。繼收留崔沆之後,接著又收留了另一宰相豆盧瑑,以及左僕射于琮和夫人廣德公主等唐朝舊臣宗親。另外,還派出家人,暗中聯絡尙留在長安的原金吾衛的軍官,悄悄招攬來家。白天將這些人藏於府內夾壁之中,晚上便聚在一起,密謀劫殺黃巢,迎還僖宗的事。
近侍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不知道林言氣急了要幹出什麼事來,情急智生,連忙回答:
連呼數遍,哪裡有人自己出來?林言叫侍衛拾起地下的斷燭,打火點著,進夾壁捜索。不一會兒便從夾壁裡抓出幾個躲藏的唐官來。林言用銳利的、充滿憎恨的目光將他們掃視了一遍,覺得其中一人十分面善,心裡一動:義軍進長安後,黃巢舅舅曾經繪影圖形,捉拿一人。此人面貌和露布上所繪酷似,莫非……他突然走到那人面前,一聲斷喝:
「小將軍進去便明白了。」
林言想,只有找到張直方,逼他供出送女樂的陰謀,才能使黃巢舅舅明白過來,最終為屈死的丹霞舅娘洗雪。於是,除留一部分侍衛料理別館後事外,自率其餘侍衛出了大明宮,逕往張直方的府邸,去找他算帳。
「將她草草殮了,也葬到太液池畔吧。不過離霞妃墓遠一點,以免霞妃見了心煩,死難瞑目。」
「妙計,大哥,真有你的!」
「我唐皇室之女,臨難豈肯苟活?誓與于僕射俱死!」
張直方哈哈大笑說:「就算來的是一個奸細,畢竟他只有一個人,又無三頭六臂,怕什麼?!崔公、豆公是文臣,我和于僕射可是武將,也在沙埸上馳騁過,難道還無力手刃一個上門來的奸細?」
看見蓋洪餘勇可賈的樣子,黃巢高興地笑了。他招手喚蓋洪說:
眾人說:「要來生人,怕有不便。」
林言吩咐幾個侍衛留在別館,即去取了棺槨,厚殮霞妃,將她葬到太液池畔黃鸝墓側。
黃巢一聽這話,勃然大怒:張直方是朕新封的檢校左僕射,他送一隊女樂進宮,原也是一片忠心。林言這孩子如何不請御旨,就自做主張,帶兵去抄殺張直和*圖*書方全家呢?立即傳下令去,詔林言火速回宮,到含元殿見駕。
「呔,唐朝狗宰相崔沆,可認得大齊皇帝駕前侍衛長林言!」
「咦,剛才我們莫非見鬼了?」
見此陣勢,那人已經心寒,況且年紀畢竟大了,怎鬥得過這一群生龍活虎的年輕人?鬥了幾十個回合,漸漸氣力不支,身上已經中了數劍,血流遍體。他自知無法脫身,難免一死,突然以劍拄地,大喝一聲,平地騰身而起,躍上推到一旁的神龕上。林言正要躍上神龕追殺,他舉手猛力一劍,捅向自己的小腹,「呀」地一聲慘叫,肚腸外流,接著,「咚」地從神龕上倒栽下地。
「掌巨燭來!」
張直方和眾人反覆計議,不覺東方微曙。為謹慎起見,正要將這一班唐室公卿再藏之複壁中,守門人來報:
黃巢看第一具首級,認得是張直方的頭顱,怒氣更加重了。心裡明白:這是丹霞被殺,林言不服,遷怒進獻樂女的人,故有襲殺張直方之舉。
「開!」
「想通了!」
「崔沆?他怎麼到張直方家裡去了?」
林言叱道:「盡胡說,五更過後,哪還有鬼!」
黃巢斬釘截鐵說:「退出長安!」
舅舅總算明白了自己的心跡,林言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又流著眼淚稟奏說:
丹霞無聲地躺著,寒夜裡只有四圍的簾幕被北風吹著,簌簌作響。
林言見黃巢怒色稍解,要聽原委,這才慢慢地從頭講來。不過他不得不耍了點花腔,只說是連夜得到情報,張直方在家中暗集唐朝舊臣,密謀襲擊大明宮,劫持大齊皇帝。事情緊急來不及稟奏,便立即帶領一隊士卒,前去抄殺張直方家。正值張直方和崔沆等策劃於密室,便破門而入,一網打盡,提頭來見云云。隨即呈上有張直方、崔沆等人具名的生死盟詞一幅,請黃巢過目。林言卻隻字不提給丹霞舅娘報仇的事。
「放肆!」黃巢一拍御案喝道,「問你,就奏;打什麼啞謎,繞什麼圈子!」
黃巢雙眉一豎,氣呼呼地說:「令他立即上殿面駕!」
「看你身後壁角裡躲的什麼人!」
「你仔細看過,確只一人?」
林言嘆息說:「義軍入長安,諸皇親殺無遺類。聽說廣德公主賢淑,有意放她一條生路,想不到她倒執意不想再活,這也就怪不得我了。」
想到這裡,林言悄悄走近神龕。突然,他以肩抵神龕,同時雙手猛力使勁,大叫一聲:
林言所居的長樂坊,就在大明宮前不遠,不用騎馬,甩開大步,一會兒工夫就到了。內侍將林言直引到太液池畔的別館,進了別館,只見燈火慘淡,除守殿的一隊侍衛外,館內冷冷清清,並無別人。林言心更疑惑,問:
「撲滅奸賊陰謀,捕殺唐官,護衛聖上,是小將職分之事,不須重賞。只可憐丹霞舅娘一位巾幗英雄,屈死在奸賊張直方的陰謀之中,乞聖上准允小甥,以張直方之頭祭奠丹霞舅娘英靈,並為她立碑,表彰她為義軍立下的汗馬功勞。」
黃巢卻讓蓋洪近了又近,一個勁招手:「來呀,過來呀!」
蓋洪見駕,不等黃巢動問,就緊急奏報:
素絹上沒有染上牲血,說明他們還沒有來得及祭禱天地,歃血盟誓。但白絹黑字已把這夥奸賊的狼子野心暴露無遺。在這張罪惡的誓詞上具名的,計有金吾大將軍張直方、宰相崔沆、豆盧瑑、左僕射于琮、廣德公主、右僕射劉鄴、太子少師裴諗、御史中丞趙濛、刑部侍郎李溥、京兆尹李湯等。
張直方心頭一喜:西玉進宮之前,曾經面囑,宮中有事,暗派左右之人,及時來報。想不到,西玉竟不爽約,果然派了人來。可是,他馬上收斂了喜色,鄭重地問:
蓋洪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黃巢卻端坐御座,驚愕之餘,默然深思。這些唐朝的餘孽真是欺人太甚,張直方施陰謀於京城之中,妄圖糾集亡命劫宮;鄭畋軍又敗我義軍,舉兵直逼長安城下。不給他們一點厲害瞧,怎知道我黃巢蓋世英雄?叫天下人誤以為我黃巢進了長安,當了m.hetubook.com.com皇帝,便也耽於聲色,無所作為了!
張直方這番話鼓起了眾人的勇氣,他們又重新落坐。說實話,他們又何嘗不想從來人口裡,聽一聽大明宮中黃巢的情況呢?
蓋洪只當耳朵聽錯了,瞪大眼睛反問:
「賢甥請起,這麼說是朕錯怪你了。張直方這個反覆無常的奸賊,死有餘辜。你撲滅了一個叛亂陰謀,殺了朕正在懸賞追捕的唐朝奸相崔沆,更是立了大功,要重重賞你。」
「既不面駕,來此何事?」
聽說馬上要引生人進來,崔沆等人便要起身復匿於夾壁之中。張直方手一攔說:
黃巢知道,蓋洪為人處事一向踏實穩重,不是火燒眉毛的急事,不會剛從大明宮退朝回營,又進宮來奏事,於是即命傳進。
林言謝恩退下。黃巢正要罷朝回後宮,又有內侍上殿,說是左僕射蓋洪將軍進宮,立等見駕,面奏緊急軍情。
「哦!」黃巢愕然。
蓋洪知道他一定有什麼機密話要說,不再遲疑,一直走到御座跟前,手扶龍椅站定。黃巢便從御座上站起身來,貼著蓋洪的耳朵說:如此、如此……
侍衛問:「西玉屍體如何處置?」
幾個相隨的侍衛應聲各擎一支巨燭,來到林言身邊。借著幾支巨燭亮晃晃的光焰,林言再俯身細看,血泊裡躺著的正是丹霞舅娘!她臉白如敷了一層粉,全無血色,但面容還像平常一樣嬌好,彷彿只是靜靜地睡著了。
「丹霞舅娘,你怎麼了?白天你還幫著秀梅梳妝打扮,送她上轎,怎麼突遭橫禍?是誰暗算了你,吿訴我吧,小甥為你報仇!」
「皇上怎麼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別營兵馬要退便退,蓋洪願率所部人馬留下,守衛長安,與唐軍決一死戰!」
「請皇上馬上傳旨,調集各路人馬,固守長安,和來犯的唐軍決一死戰!」
「你去將那人引到這裡來。」
只聽得霍啷一聲巨響,機關折斷,神龕推開,後面顯出一扇黑洞洞的門洞。原來,這是一堵夾壁!這夾壁雖然修得嚴密、隱密,但卻沒敢在外牆修出走的門,怕被人看出破綻。所以,神龕被撞開,便像堵了老鼠洞口,裡面躲藏的人一齊驚了。林言正要喝叫,口才張開,「嗖」地一聲,門洞裡竄出一條黑影,手舞長劍,直取林言。林言閃身讓過,揮劍相迎,眾侍衛也一齊圍上廝殺。可是,門洞内夾壁中卻並無人出來助戰。那人劍法頗精,招式嚴謹,看來功夫不淺。他見寡難敵眾,便以防為主,揪空突刺,想脫身而走。然而,林言等人十幾把劍卻像十幾條飛蛇,緊緊纏住,不放他走。他前後左右防擋得很少破綻,又在出其不意的幾劍突刺中,刺傷了林言的幾個侍衛。那幾個義軍士卒也很頑強,未傷要害,便連傷口也不包紮一下,帶著血更加狠狠地拚殺。
當時,諸公主多驕縱,惟有廣德公主遵從法度,講究婦德。雖是公主下嫁士人之家,卻敬事于氏宗親尊卑,無不如禮。家庭內外,婚、喪、祭祀等事,她都親身操勞,所以,世人都稱道她的婦德。
林言從身邊走過,守門侍衛又悄悄附耳低言:
「不用小甥辯解,皇上看看這兩件物事就明白了。」林言說著,從腰間解下兩具首級,交衛卒呈上。
林言又向夾壁內大呼:「躲藏在複壁裡的唐官唐將快快出來受死,自己出來,饒你個全屍;捉將出來,碎屍萬段!」
然而,這些話他不能全部明言,只是說:
果然,不一會兒,守門人便引了一人進來。來人到張直方面前,叩見已畢,不等張直方開口,就大聲說:
「這便是皇上繪影圖形,四下追捕的大仇人,唐朝奸相崔沆。」
黃巢聽罷林言的稟奏,又細看了他呈上的張直方、崔沆等十餘名唐朝重臣具名的謀反誓詞,對林言所奏才深信不疑。恍然明白了,張直方進呈樂女,確係包藏禍心。開始後悔昨夜醉中誤殺了丹霞,可憐她兵亂中託身於我,七、八年隨侍左右,跟隨義軍南征北戰,堪稱巾幗英雄,而一朝喪生她所愛之人的劍刃之下。
突然,夾壁之中娉娉婷婷地奔出一貴婦人來,撲到刺腹自和_圖_書裁的唐官身上,嚶嚶哭訴道:
林言的頭像「蓬」地一聲著了火,兩腿一軟,撲通跪倒在血泊裡,眼淚像開了閘的水,直往外流:
張直方見陰謀已經敗露,不願答話,只想奪路而逃,便挺劍衝向門去。誰知門已被閂上,門邊還有幾個執劍義軍士卒把守。張直方正在窺探出路,林言已從窗台一躍來到面前,人隨劍到,只覺得眼前一道白光一閃,耳邊響起呼呼的劍聲。張直方連忙閃身躲過,然後舉劍相迎。兩人繞著桌子,利用窗台,跳躍騰挪,殺了無數個回合,一時竟難分勝負。張直方忽然心生一計,架住林言的劍說:
「啊?!」張直方大吃一驚,眾人也都臉上失色。
是呀,現在室内除了張直方,便是林言和他帶來的侍衛,此外並無他人,哪來什麼唐朝舊臣呢?罪證沒有,罪名便不能成立,林言之舉便純屬孟浪多事了。但是,林言也不是隨便騙得過的,他忽然說:
「來,到御座跟前來,我給你細說明白。」
莫非鑽了地洞?地上面鋪著磚,一塊一塊咬鋪得結結實實的,看不出一絲破綻。忽然,他迎面看見一座神龕,神龕上供著一尊塑著金身的神像。自玄奘從西竺取回佛經,並在長安築大雁塔,於其中翻譯佛經以來,歷朝佛事大盛。長安不但各寺院供佛,居家之人也常在室家之中築神龕供佛,這本來不算稀罕。蹊蹺的是,這神龕全無香火的痕跡,似乎從未供奉過,倒像是擺樣子的;再說,這是議事的密室,築神龕何來?
「小將軍,如今我也是大齊皇帝御封的檢校左僕射。你說我聚集唐朝舊臣,策劃於密室,也得有人證,總不能隨便將我府中的家人當成唐朝舊臣,憑空加罪於我。」
林言兩隻眼睛瞪得銅鈴大,直愣愣地望著回話的內侍。突然,他「刷」地一聲,拔出佩劍,揮臂一輪。一陣呼呼的風聲過處,侍衛們擎著的幾根捧棰粗細的巨燭,齊刷刷被攔腰斬落地下。林言恨恨地說:
「來了多少人?」
「諸公欲何往?」
黃巢生氣地說:「你還要狡辯什麼!」
林言胸有成竹地說:「不妨事。」他遣散了隨行侍衛,便獨自一個向含元殿走去。
於是,林言緩和了言色,問道:
林言又說:「于琮以劍相鬥,死是他自討的。你是一個弱女子,手無寸鐵,如以刀劍相加,顯得我們太無男子氣概。再者,往日也曾聽說,廣德公主在皇室驕縱的眾公主中,比較賢淑。今天,小將軍不加害於你,你自己走開吧。」
「想當年,沆瀣一氣,你受賄徇私,讓崔瀣那些肚裡一包糠的傢伙,高中金榜,卻將我舅舅黃巢這樣文武全才的人,落榜不取。你這個有眼無珠,貪贓害賢的狗官,真是死有餘辜!今日我要為黃巢舅舅報當年落第之辱!」
「什麼,退出長安城?」
林言打量那廣德公主,按輩份說,她應該是唐朝逃主僖宗的姑姑,年紀總在四十歲以上了吧,可是,顏色並不見老。逃難之中,衣容不亂,還是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聽說,唐懿宗時愛女同昌公主的駙馬韋保衡為相,因嫉忌前朝駙馬于琮的寵幸地位,在懿宗面前進讒言。懿宗便將他這個妹夫由節度使貶為皇子普王李嚴(唐僖宗名)的少傅,也就是一個輔導皇子讀書的閒官。接著,又將他再貶韶州刺史,實質是流放嶺南。廣德公主以當今皇上妹妹的身分,與于琮偕行,同去蠻荒的嶺南。為防途中有人暗害,廣德公主上路便使所乘肩輿與于琮的肩輿緊緊相隨,寸步不離。歇息時,和于琮並坐,用手牽著于琮的衣帶,不須臾分開。由於有皇妹緊緊監護,于琮終於平安到達韶州。
「這人究竟是誰?」
但是,又何來第二具首級呢?這是誰的頭顱?黃巢熟視半晌,越看越疑惑:這是張直方家人的頭顱嗎,為何那模樣像極他心繫多年的一個仇人?這個人他只在七、八年前禮部秋闈科考場上見過一面,然而,那瘦削的雙頰,塌陷的鼻子,冷酷的面容,一輩子也忘記不了。眼下這人正繪影圖形四下追捕,他如何到張直方家裡去了呢?黃巢指著第二具首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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