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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情維他命

作者:正中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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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老爸走一段

陪老爸走一段

掀弄起兒時的記憶——除了記得他在母親重病下,必須勤快的內外兼顧之外,只閃過兩、三次老爸大發雷霆的模樣,當時可真是嚇得我和四名半大不小的兄姊們不敢吭聲。調皮、貪玩、討打挨罵反正沒一個小娃兒逃得掉,但是沒事兒聽訓則是咱家「子女應盡之義務」。久而久之,最活潑搗蛋的五姊總是會拉著我和爸爸玩「一二三木頭人」,也就是我把風,等老爸一轉眼、一回頭,她就飛也似的野出去買回了一包蜜餞,然後我們五個兄弟姊妹就楞在爸的跟前一字排開,聽他「說道理」。
陪他走一段。老爸今年都七十六了,他還是健朗得可以和我走一段,只是忙碌的工作使我經常沒能多和他走一段,不過每一段不長不短的路都累積了那份深深的感動。
其實,或為了年齡的差距,也為了家庭的重擔,從小爸爸在我的心目中就是嚴肅而崇高的,或許說得更明白一點:我挺怕我爸爸的,「敬畏」大概是最貼切的形容詞吧!
媽從我出生就染上了風濕性關節炎的重病,在我大部分的童年時光和少年歲月裡,她都是在病榻上和_圖_書熬過的。那一段艱苦的日子裡並沒有搶天哭地的淚水與悲愴,但是幾乎三年不能翻身下床,近於癱瘓的媽媽,就靠著老爸一個人撐著這個家。現在想想新生南路到和平東路一點也不遠,遠的是爸爸每天得騎腳踏車到板橋紙廠上班,遠的是籌措母親龐大的醫藥費總有一段借貸無門的距離;偏偏我們這五個小毛頭還不時在老爸裡外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圍著他團團轉。
我總覺得比母親年長十歲的爸爸是個非常重情義的人。從上海市醃臘公會理事長、江蘇省議員,和擁有一家藤椅店、蘇川三家棉紗廠,到上海愚園路的二樓花園洋房——大陸淪陷前的富裕並沒有減損父親輾轉遷臺後落難貧窮的鬥志。尤其在能幹的母親不幸罹患惡疾,他也從未背離過我們——那份能屈能伸、堅忍不拔的志氣,倒是他未曾放在口中教誨我們的道理,但是無形的身教卻早已長期薰陶孕育了我們子女間不同的氣質。
「我們家沒有什麼關係背景,你只有靠自己——不爭一時,要爭千秋。」
每天,送我上幼稚園的路就是我陪和*圖*書他、他也陪我的那一段。老爸總是趕著上班前,騎著他軋吱軋吱的破腳踏車送我,雖然從新生南路二段到和平東路一段的路並不長,但小時候總覺得從家裡到再興幼稚園的懷幼堂怎會這麼遠——爸只是一路「唸」著,我則坐在小寶寶籐椅裡,卡在黑銹的腳踏車橫槓上兩眼四處亂溜。那個年紀,爸分享不了我的好奇與幻想——我,也分攤不了爸的悲愴和擔憂。
其實,老爸除了要我讀書,一向非常不鼓勵我學習或發揮過多的才藝。說穿了我也搞不懂為什麼我總有一些他做夢都沒想到的「才華」。就像在臺大參加平生第一次辯論比賽拿到冠軍,老爸盯著錦旗問我:「有幾個人參加?」——在他的眼中,從小我就不太講話,也不太插嘴,連客人來訪我都躲在房裡,出來吃飯都嫌彆扭——怎麼會?第一次他無意間聽到我的歌聲,也木木的探頭到我的房間裡問:「剛剛是誰在放藝術歌曲的錄音帶?」從小即使我在繪畫方面有突出的表現,但是在他眼中都是「雕蟲小技」,要是給爸爸看到關在房裡不在看書寫hetubook.com.com功課,而是信筆塗鴉的話,也少不了一頓責打。
他鼓勵我寫作:波瀾壯闊的思緒透過一個個衝激危險的災難現場詮釋出來,把對社會、對人生的關懷省思,也經由細心的體會觀察展現無盡的熱情,更把別人的誤解批評留待成熟的文字中、沉澱的歲月裡,讓我誠懇而深刻的文章消弭於無形。就在第一本臺灣社會報導文學出版後,第二本大陸社會報導文學也接著在最紛亂、忙碌的情況下定心寫成,書首寫的:感謝一直鼓勵我寫作的父親——這絕不是空洞的口號,而始發自內心的赤忱。
記得這句話是爸爸在我開始進入記者這一行的時候告訴我的,其實當時腦海裡天天閃著要辭職的念頭。我畢竟只是個初入社會,稚嫩的小伙子;我不懂複雜的人際關係,也不想了解八面玲瓏的藝術,更不願去逢迎些什麼——但是最多變數的災難新聞天天整得我疲於奔命,擔驚受怕的是毫無社會聯繫下的新聞壓力,不平的也是為什麼同期考進公司的同事,雖然成績和表現並未勝我,卻一個接一個坐上播報臺,而我卻還在幫休假的兼職小https://www•hetubook•com.com姐客串性的報一天氣象。每當深夜下班心力交瘁的時刻,老爸便都用那句話安慰我,也鼓勵我。
那時已經是母親過世的兩年後,也是我從小到大第一次真正感到父親是我人生唯一的依靠。母親的病逝似乎反倒在無形間拉近我和爸爸的距離——我不再像小時候四處躲著他,反倒由衷的想和爸爸走一段路,親切的暢談我的理想和抱負,也傾聽他豐富豁達的人生閱歷。
道理是一句也記不得,只記得爸才顧右,我們左邊的小子就猛嚼蜜餞;爸轉到左,我們又得露出理解懺悔的表情,頻頻點頭。迷迷糊糊的童年就像是和老爸在玩捉迷藏的遊戲中度過。反正,也不敢對爸說些什麼,能避開他的「法眼」就躲得遠遠的,除非老爸命令「陪」他走一段路,否則,很難想和爸黏在一起。
他的歲月、他的時代並沒有給他這些,而除了傳統讀書出人頭地的觀念之外,父子間苦澀歷練後殷殷的期待,都是我更能從另一個角度體貼他老人家心意的緣故。
考進臺大,我知道他的興奮溢於言表,但是他卻仍然像往常一樣:只在別人面前誇你,卻當和-圖-書你的面再三叮嚀不可驕矜自持,必須繼續充實。從小被「唸」慣了的我,直到那個時候才漸漸「聽清楚」老爸濃重的丹陽口音要我做的是一個——頂天立地、不屈不撓的生命勇士。經歷大學、服役到考進臺視服務於新聞工作,這段黃金般歷練的歲月,都是一步又一步在他的耳提面命下攀著人生的低谷與高峰。
說起來,母親的病似乎一直都是我們父子關係轉變的一個關鍵。
他是民國三年生,我足足小了他四十五歲半——這是我懂事以後第一次想到的「爸爸」。
眭澔平
金鐘獎的頒獎盛會上冠蓋雲集,電視廣播前的觀眾無遠弗屆,但那驚喜領獎的一刻,走到臺前,我卻好像只看到父親。時空距離交錯在我和爸爸跨著單車上幼稚園,也交錯在崎嶇的山路間,我們走向母親的墓園——那是一段又一段的路,聽我講話、聽我唱歌,也聽我的喜悅、我的哀傷。我忍不住不把對父親的愛,不把對新聞採訪的感受藉著歌聲唱出來,我只想用毫不掩飾的真性情回報他給我的愛,也回報工作給我的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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