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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塊。

這位常說「自我」是神職工作者最大威脅的大法師，不那麼眷戀過去擁有的一切。一旦退休，他就自動搬出大辦公室，換到小房間去。安息日早晨，他放棄了高台上他最喜歡的椅子，坐到教堂後排，他妻子身旁。會眾為之目瞪口呆。

「你去他家，像是去一個普通人的家那樣？」

母親頭也沒抬。

這陣子，為了保護已經八十五歲的身體，他開始每天吞服藥丸，包括控制癲癇的「癲癇停」（Dilantin）、控制心臟病與高血壓的Vasotec與Toprol。他最近發作過一次帶狀皰疹。我來訪前不久，他跌了一跤，導致胸腔骨折，住了幾天醫院，醫生拜託他無論去哪兒都要拿枴杖——「為了你自己的安全，」醫生說。但他很少帶枴杖，唯恐會眾認為他年老體衰。

「親愛的，我在聽著。」

現在是二〇〇三年夏季，我們在廚房裡www.hetubook.com.com。大法師的妻子莎拉正在切哈密瓜，他在旁端著盤子，一身白色短袖襯衫、紅襪子和涼鞋——這樣的搭配不會再使我吃驚了。

「吃一點。」他說。

一個小女孩放學回家，帶著她在課堂上畫的圖畫。她跳著舞進到廚房，母親正在做晚餐。

我期待與大法師相遇——我坐在綠色的大椅子上，他在書桌上翻尋一封不可能找到的信。有幾次，我是從底特律直飛費城來找他訪談。但大多數時候，我是在紐約市錄製了電視節目後，在星期天早晨搭火車前去。我在一般人上教堂的時間抵達，所以我想，這可稱為我和他的小小教堂時間——如果兩個猶太男人討論宗教話題也可稱做教堂的話。

或許這是他從事這件工作的天賦。

「媽，妳猜這是什麼？」她揮舞著那張畫，尖聲喊道。

「什麼？」她道，顧著她的鍋子。

「什麼啦？」母親說，顧著她的盤子。

無論如何，近來他聆聽別人說話的時候特別多。他自從在資深拉比的職位上退休以來，開會與處理文件的工作量減少了。教會與他最初來到的時候已不可同日而語，如今自行運作得相當好。

等一下。

但就像美國總統亞當斯（John Adams）卸任後回家務農，大法師也不過就是退居人群之中。

「媽，」孩子說：「妳沒有用妳的眼睛聽。」

他們說，不能上講壇，令人傷心；也有人說，新來的神職人員不希望他們留下來。

「你們為什麼離開你們的會眾？」他問。

但我覺得有必要繼續去看他，去確認我寫的文字能夠反映他這個人。還有，好吧，還有更多動機。他勾動了我心裡沉睡已久的某種東西。他老是讚美著他所謂的「我們美麗的信仰」。聽別人說這和圖書種話，總使我不安，我不想與任何團體有那麼親密的關係。但看到他那麼——該怎麼說7那麼歡喜，想想他都那把年紀了，真的很吸引人。信仰對我或許沒那麼重要，對他卻很有意義，你看得出宗教如何讓他維持平靜。我認識的人當中，平靜的，不多。

「喜歡嗎？」

「對你有益。」

「你在那兒的時候，他會不會逼你禱告？」

從我第一次去探望他算起，不到八個月，他就去世了。

更何況，我曾經目睹別種可能性。八年前，我看著我深深敬愛的老教授墨瑞．史瓦茲慢慢死於肌萎縮性脊髓側索硬化症（ＡＬＳ）。我每星期二到他波士頓市郊的住處去探望他。每過一個星期，雖然他心智保持煥發，但他的身體就更糟一點。

「你們真的談到他的祭文？不覺得這樣很病態嗎？」

是我自私，但我希望他一hetubook.com.com直保持那個樣子。

「媽，妳沒有在聽。」

「你不會膽怯嗎？」

事實上，他大可去氣候溫暖的地方過退休生活，譬如佛羅里達、亞利桑納。但他從沒有考慮這麼做。有一次他到邁阿密參加一個退休人員大會，看到好多位老同事都住在那兒，他大惑不解。

我轉了轉眼睛。他在耍寶。我沒想到我還會來。距離第一次訪談已經三年了。人家說要寫祭文，你難免會以為他的時辰快到了。

如今回想，那確實不是最正常的事。過了一陣子，我應該可以叫停的；我收集到的材料，足夠我寫一篇歌功頌德的文章了。

可是，每一次我現身，他都等不及要見我。我暗地裡慶幸他還在抵抗肉體的衰頹。我不喜歡看他和圖書軟弱。他一直屹立不搖，崇高正直，是個為上帝工作的人。

等一下。

或許這是這件工作帶給他的禮物。

「猜猜看、嘛？」孩子重複說著，並揮舞著那張畫。

但我後來得知，大法師就像一棵頑強的老樹；他會在暴風雨中彎曲，卻不會斷裂。這些年來，他克服過何杰金氏病（Hodgkin’s disease）、肺炎、心律不整，以及一場小中風。

我的朋友都感到好奇，或者表示難以置信。

我希望奧勃特．路易斯——他與墨瑞同年出生——撐久一點。好多事情我沒來得及問我的老教授。不知多少次，我告訴自己：「只要多給我幾分鐘，我就……」

「你不餓嗎？」

所以我繼續去探望他。我們聊天。我們翻閱他從前講道的稿子，討論它們應用的範疇。我發現我可以和大法師分享任何事。他有一種本領，只要他望進你的眼睛，就會讓你覺得全世界都停下來，整個世界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