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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小信仰

作者:米奇.艾爾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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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8月 為何有戰爭?

8月 為何有戰爭?

他跑到外面田裡去。只見麥子都捆好了,而且罩上了防水的油布。
我逐頁翻動,掉出三張小小的黑白照片,褪了色,沾滿沙土。
我們默然對坐了一分鐘。
他說得對,當然對。你可以聽見人類的戰鼓聲。冤冤相報。寬容備受嘲弄。多少年來我總是聽到人們說我們這一邊是對的;在別個國家,跟我同年齡的人聽到的是反過來的話。
「還是湊不出來。」大法師承認:「但你知道嗎?亞伯拉罕的直覺是對的。你必須先反對戰爭,反對暴力與毀滅,因為這不是正常的生活方式。」

大法師一九七五年的一段講道

你這一生經歷過不少戰爭,我說。
是啊。我記得。
你為什麼把它留下?我問。
「我希望有一天,有人看到這些照片,會說他們認識這家人,替我把照片交還給在世的人。但我快沒有時間了。」
或說:「拉比熱線,請問需要哪方面的服務?」
「等我找一樣東西出來!」
「我趕到出事現場,就看見炸毀的車。有個女人顯然在洗衣服;她是喪生者之一。
「這麼說吧。我沒有昨天那麼好,但—ㄢ—ㄢ—是……會比明—ㄥ—ㄥ—天好……」
有一個人到農場去找工作。他把推薦信交給新雇主。信寫得很簡單:「他在暴風雨中沉睡。」
他低下頭。
可是有那麼多人假藉上帝之名發動戰爭。
於是他衝到畜欄去。很驚訝地發現,動物都很安全,而且有足夠的飼料。
「這些年來,我不和*圖*書斷看見這兩個小孩,那位母親和她的兒子。所以我始終沒有扔掉這本書。我覺得我必須設法讓他們繼續活著。
他書桌上攤著一份報紙。大法師關心時事,他盡可能跟上新聞。我問他,他認為伊拉克戰爭會打多久,他聳聳肩膀。
幾星期過去。有個深夜,一場猛烈的暴風雨橫掃整個山谷。
最後一刻來臨時,我們的告別將會圓滿。
我坐了下來。
他把照片又交給我。
什麼原因?
他聲音帶著怒火。
「是底特律呼叫嗎?」有時他開口就這樣問。
「拿去。」他把書遞給我:「從頭到尾看一遍。」
「我覺得我一定得搶救一點什麼。」
大雨傾盆,狂風怒號,主人被驚醒,跳下床。他叫喚新雇用的長工,但那人熟睡不醒。
「我不知道。」他的聲音很低。他伸出手,我把兩個孩子的那張照片遞給他。
「多翻幾頁。」
他們是什麼人?我問。
那為什麼殺戮還不停止?
「他們戴著手套,每一個動作都非常慎重。這兒一塊腿,那兒一片皮膚,甚至血跡。你知道為什麼嗎?他們遵守宗教律法,律法上說,身體的每一片都要葬在一起。他們把生命放在死亡之前,即使面對這種……這種暴行……因為生命是上帝給我們的,你怎麼能把上帝給的一片禮物丟在街上?」
「所以你知道,亞伯和圖書拉罕發現那兒的人很壞。他知道他們卑鄙惡毒。但他怎麼辦?他跟上帝辯論說不要毀滅這兩座城一巾。他說,如果城裡有五十個義人,你可以饒恕他們嗎?上帝說好。然後他又減到四十人,接著三十人。他根本就知道好人沒那麼多。他一再討價還價,一直減到十個人才罷休。」
我翻開書。
「沒有。」
他跑到穀倉去。門都拴好了,穀物也都乾燥。
「就是那個。」他說:「我從公寓裡跑出來,盡可能快跑。跑到那兒時,一輛車停在我面前。一個年輕人跳下車。他穿著一件黃背心,所以我就跟著他。
朋友們,只要我們照顧好人生中重要的事,公正對待我們愛的人,一言一行不偏離我們的信仰,就不用怕我們的人生會由於心願未了而心痛遺憾。我們的話語發自肺腑,我們的擁抱緊實有力。我們永遠無須為了「我本來可以如何如何,我應該如何如何」而痛苦折磨。我們可以在暴風雨中沉睡。
為什麼人要殺人?最後我問道。
但還是湊不出來,我說。
「我把那本書送給你,是有原因的。」大法師道。
「敵人,屁個敵人。」他說:「這是一家人。」
「米奇,」大法師說:「上帝不要這種殺戮繼續下去。」
「但是,米奇,即使在這個恐怖的新時代,」大法師指出:「你還是能找到人類小小的善行。幾年前我到以色列去探望我女兒,遇到一件事,至今無法忘懷。
「因為我要它提醒我,那兒發生了什麼和-圖-書事。那棟房子空了。那兒的人離開了。
「我看到這一幕,不禁哭了。」大法師說:「我當場流下淚來。這需要多大的慈悲。那份信念。撿拾死者的碎片。我們就是這樣的人,美麗的信念。」
一九六七年以阿戰爭後,有一回,他到以色列旅行,隨著一個團體參觀北部邊界的一區,在許多廢棄的建築物之間閒逛。就在一棟毀於戰火的房屋廢墟裡,他發現一本阿拉伯小學的課本丟在地上。書本正面朝下,封面已不見了。
現在他把那本書放在腿上。這就是他剛才說要找的東西。一本將近四十年前的小學課本。
一張是個年紀較大的黑髮婦人,阿拉伯人,像個家庭主婦。一張是個蓄八字鬍的阿拉伯青年,穿西裝打領帶。最後一張是兩個小孩並肩而立,看來是一對兄妹。
多年以來,他目睹年輕的會眾離開,走向韓戰與越戰。他的女婿和外孫兒女都在以色列陸軍服過役。戰爭不曾須臾離開他的心思,戰爭的後果亦然。
他這才明白。「他在暴風雨中沉睡。」
炸彈?汽車炸彈?
他攤開手掌,往兩側揮一揮。
「然後,在那裡,在街上……」他吞一口口水:「那兒……街上……很多人在撿她身體的碎片。他們很小心,把所有碎片都收集起來。一隻手。一根手指頭。」
「我坐在陽台上,聽見了爆炸聲。我一轉身就看見旁邊的購物區冒出一股濃煙。就是那種可怕的……呃……怎麼稱呼它?」
我問大法師,這麼些年來,他對於戰爭與暴力的看法可曾改變?
大多數宗教都警hetubook.com.com告世人,不要輕啟戰端,但是為了宗教開打的戰爭,恐怕比為了其他原因而起的戰爭都來得多。基督徒殺猶太教徒,猶太教徒殺伊斯蘭教徒,伊斯蘭教徒殺印度教徒、印度教徒殺佛教徒、天主教徒殺基督新教徒、東正教徒殺異教徒——這份名單上的各路人馬,顛倒過來、打散重組,也照樣成立。戰爭從未結束,只是暫停。
「因為是人類要的。」
書已支離破碎,裝訂都鬆散了。最後一頁破了,而且邊緣捲起,上面有以漫畫筆觸畫的小學女生、一隻貓和一隻兔子,還用蠟筆著了色。這本書很明顯是供很小的小孩使用,從頭到尾都是阿拉伯文,我一個字也看不懂。
農場主人急需幫手,所以就雇了這個人。
「啊。」他笑道:「我來唱歌,你來和……」
我們都認為,這一場伊拉克之役特別讓人不安。自殺炸彈,隱藏的炸藥。坦克車這樣開過來輾過去的,這不像舊式戰爭,我說。
他把書帶了回家。
你還好吧?我說。
「是啊。」
可曾有什麼戰爭是比較有意義的?
「你記得索多瑪與蛾摩拉這兩座城市嗎?」他問。
奧勃特.路易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出生。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在神學院就讀。他的會眾裡有很多老兵和猶太浩劫的倖存者,有些人手腕上還留有集中營的刺青編號。
我聽說過這個團體,叫做ZAKA——穿黃背心的志願工作者,他們希望做到讓死者受到尊重。他們趕到現場的速度有時比醫療人員還快。
八月底的一次造訪,與大法師結襪六十年的hetubook•com•com妻子莎拉來應門。她是個心地善良而健談的人。她帶我到大法師的辦公室,只見他已端坐在那兒,無視夏季的酷熱仍穿著長袖襯衫。他絨毛似的白髮梳得服貼整齊,但我注意到他沒有起身,只張開手臂讓我擁抱他。
他伸出兩手的食指,輕觸自己的嘴唇。然後他滾動轉椅,慢慢向一堆書移動。
夏季過得很快。報紙頭版全是伊拉克戰爭的報導,以及一個關於阿拉巴馬州某法院把「十誡」立在門口的論戰。我開始在不必拜訪大法師的日子打電話給他。他的聲音聽起來總是樂觀昂揚。
這使我對於自己有時候接電話的方式(倉促一聲「喂」,彷彿被人問到一個我不願意回答的問題)感到慚愧。我認識大法師的這段時間,從沒有聽他說「我再打電話給你」。一個在道義上要照顧那麼多人的人,當真能在每一個人有需要的時候都撥出足夠的時間給他們,令人嘆服。
且慢,我說。我不明白。從你的宗教觀點出發,這些人應該是敵人。
他挑起眉毛。
你和你的歌都會,我說。
「打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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