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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小信仰

作者:米奇.艾爾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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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 9月 幸福是什麼

9月 幸福是什麼

你說得對。
(幫我寫祭文好嗎?)
他不肯落入自憐當中。事實上,處境愈惡劣,他似乎就會花更多心思來讓周圍的人不至於因此難過。
大法師和我默默看著。廣告結束後,他問:「你想這藥丸有用嗎?」
我懂。這些我都經歷過。曾經有一段時期,我工作到不眠不休的程度。我不斷追求成效。我賺到了錢,賺到了讚美。但,投入的時間愈多,我愈覺得空虛,就像是不斷加,快速度把空氣打進一個破輪胎。
展示過藥丸和一些圖表後,鏡頭又回到同一批人身上,這次他們看起來快樂多了。
「另一方面……」他深深吸一口氣:「另一方面,在這棟建築物裡頭,我們必須面對現實。有些人會好轉,有些人不會。所以也可能,這兒反而是給那個名詞下定義的好地方。」
大法師隨時都能保持好脾氣,這真讓我覺得不可思議。他唱歌給護士聽,跟醫生開玩笑。昨天他坐著輪椅在走廊裡候診,有個醫院員工來尋求他祝福。於是大法師就將手按在那人頭上,給他祝福。
「嗯,」他道:「那個孩子讓我想起一則聖人的教誨。孩子剛生到世間,總把手握得緊緊的,對吧?像這樣?」
那麼,https://m.hetubook.com.com閣下找到幸福的祕訣了嗎?
「我沒辦法叫手不抖。」
他張開空空的手。
就這樣?
「啊。」他微笑著從床上望過來:「客從遠方來……」
「我相信我找到了。」他說。
「就這樣。」
大法師張開眼睛。
哪一課?我問。
「總而言之。」他說,聲音漸低。
沒那麼神奇,我說。
但藥丸改變不了結構上的根本問題。渴求不可能擁有的東西,在鏡子裡找尋自我的價值,兜攬一件又一件的工作,卻仍然不明白為什麼沒有滿足感——然後做更多工作。
我真不願意看他躺在那張床上。我要他回家,坐在亂糟糟的書桌前,穿著不搭配的衣服。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我與我的老教授墨瑞共度的那段時光,讓我對於這種做法踩了煞車。目睹他去世,看到他最後在意的是哪些事,我減少了工作量。我對自己的時間分配表設下了限制。
我在醫院門口打起精神。到醫院探病這件事所包含的種種熟悉而令人難過的暗示,在我心中縈繞不去。消毒水的氣味。音量開得極低的電視。遮起的簾幕。偶爾從另一張床傳來的呻|吟。我踏入過太多家醫院,探望過太多人。
他咯咯笑道:「玫瑰花會比www•hetubook•com.com這個地方好聞。」
他在醫院裡。
幸福裝在藥丸裡。這就是我們的世界。百憂解、帕羅西汀、贊安諾。砸下數十億元廣告這類藥物,又花數十億元購買它們。你不需要有什麼重大心靈創傷,只要「一般的憂鬱」或「焦慮」,就可以服用它們;彷彿悲傷如同感冒一樣,是可以治療的。
我們擁抱——應該說是我抱他的肩膀,然後他摸摸我的頭——我們都說這是第一場醫院對話。他的袍子略微鬆開,我看到他裸|露的胸膛,鬆軟的肉上長了幾根銀色的胸毛。我突然湧起一陣愧意,趕快把頭別開。
忽然間,我聽見外面走廊裡傳來幼兒的尖叫聲,緊接著一聲「噓!」應該是來自他的母親。大法師也聽見了。
幸福的條件是什麼?
「我一直擔心不好的事會發生……」電視旁白說。
就這樣?
「為你擁有的一切,為你獲得的愛,為上帝給你的一切,覺得感恩。」
就這樣?
「我—覺—得,」大法師歌聲輕快:「我—覺—得……」
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她笑起來:「他隨時都在唱歌哪,這個人。」
「今天覺得怎麼樣?」她問。
我走進大法師的房間。
「要感恩。www.hetubook•com•com
是啊,他就是這樣,我說。
好一陣子以來,我第一次想起我們的約定。
這不是第一次。他有病痛通常都瞞著我,但最近幾個月來,我得知他想保持直立是有困難的。他曾經在人行道上滑倒,前額皮開肉綻。他也曾在家裡跌倒,撞傷脖子和臉頰。這次他是從椅子上站起來時摔倒,肋骨猛然撞上書桌。導致他摔倒的,可能是暈厥(短時間失去知覺)或小中風(瞬間心臟病發作,使他頭昏而失去方向感)。
「為什麼?因為嬰兒不知道更好的辦法,他只想抓住所有的東西,他想要說:『全世界都是我的。』
所以我現在注意到,大法師必須吞服那麼多毫克的藥物,但他從來沒有為了要讓心情平靜而吃過一顆藥。他笑口常開,避免發怒。他從不懷疑「我為什麼生在世間」,他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標。他說:要幫助別人、讚美上帝、享受並尊重他被安插於其中的這個世界。他的晨禱一開始總說:「主啊,感謝你把我的靈魂還給我。」
「沒錯。社會告訴我們,幸福必須具備哪些條件——新的這個那個、更大的房子、更好的工作。但我知道這種說法虛妄不實。我曾經輔導過很多擁有那些東西的人,我可以告訴你,他們並不因為擁有這些東西而幸福hetubook.com.com
「好啊。」他道。
他讓手落下,放在胸口。我聽見一輛推車沿著走廊推來。他的話語如此睿智,充滿熱力,一時間,我忘了我們身在何處。
我知道憂蜜症實際上是存在的,它與很多其他病例一樣需要治療。我也知道這個字眼被我們濫用。很多所謂的「憂鬱症」其實是不滿足,由於把標準設到不可能達成的高度,或者希冀不勞而獲。我認識一些人,由於他們的體重、禿頭、工作不能晉升、找不到完美的另一半(雖然他們自己也不像完美的配偶),背負著不可承受的煩惱。這些人以為,不快樂是一種特殊狀態,是無法容忍的狀況。如果藥丸能解決,他們就吃藥。
我們坐在病房裡,電視螢幕上閃過一則抗憂鬱藥物的廣告。廣告中出現許多孤零無伴的人,有人獨坐一張長凳,有人瞪著窗外發呆。
兩者都不是好事。
幸福嗎?
「多少婚姻在他們擁有全世界的一切之後瓦解。雖然擁有財富與健康,家人之間卻爭吵不休。擁有更多,不代表你不會還想要更多。如果你總是想要更多——更有錢、更漂亮、更有名——你就因小失大。我可以根據經驗告訴你,幸福永遠不會來臨。」
一個護士走進來,腳步輕盈。
好一會兒,我們都瞪著他的手。他的手在顫抖。
他握緊和圖書拳頭。
「是啊。」他同意:「沒那麼神奇。」
你不會是要叫我停下腳步,聞一聞玫瑰的花香吧?
「我們什麼也帶不走。」
由此出發,每一天接下來的部分都是紅利。
「哎呀,你看見了?」他說。
「這個嘛……」他眼珠子打轉,在病房裡掃視一週:「此地不是回答這個問題的好地方。」
我不想那件事了。
「是的,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
「但是老年人去世的時候,他怎麼做?他把手攤開。為什麼?因為他學會了這一課。」
你要告訴我嗎?
「要滿足。」
我做了最壞的打算。醫院是通往終點的大門。我打過電話,詢問我能否來探病,莎拉和藹地表示,我可以來。
他注視我的眼睛。然後深深嘆口氣。
是的。
但我還是緊抓著人生的方向盤;我沒有把事情交給命運或信仰。遇到那些把日常生活交到神的手中,總是說著「如果是上帝的旨意,它就會實現」的人,我都避之唯恐不及。若有人說,他們唯一重視的人際關係就是他們和耶穌的關係,我會保持沉默。這樣的服從,在我看來很愚蠢。我以為我懂得更多。但私底下,我不能說我覺得自己比他們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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