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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小信仰

作者:米奇.艾爾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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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 感恩節

感恩節

聽你的口氣,好像要講好幾天呢。
「牧師在下面。」
我與悲傷同行一哩路,沿途她不發一言;
走出去之前,我對健身房窺望了最後一眼。我聽見風扇穩定的嗡嗡聲,看見毛毯底下隆起一團黑影,有人躺著不動,有人輕微輾轉。很難說當下是什麼勾動了我的情緒,只能說,我想到每一團陰影都是一個人,每個人都曾經是孩子,每個孩子都曾經被母親抱在懷裡,現在卻這樣:世界的最底層、冰冷的健身房地板。
「升上去,散出去。我們就不斷加熱——」
「我是有用的人!」眾人重複道。
「這是真的。」卡斯低頭看著下面的人群說:「很快就會有更多人到這兒來。」
亨利抬起頭,揮了一下手。卡斯注視著我招手回禮。
而現在你連瓦斯也被切掉了?
「我還在禱告。我說:『神啊,我們要求見你。』」
什麼?
根據你的宗教,這怎麼解釋?我說。
「我是有用的人!」他喊道。
那你現在怎麼辦?
「找個時間聽一聽我的故事,米奇先生?」
——羅勃.布朗寧.漢彌頓(Robert Browning Hamilton)
「瓦斯公司。」
好啊,一定,卡斯,我說。我的手深埋在口袋裡,手臂和軀幹都在發抖。我無法想像這群人在這般寒冷中怎麼睡得著,但他們別無選擇,和_圖_書不睡這兒,就只好睡屋頂或廢棄的汽車。
嗨,卡斯。
你當年販毒的時候,手頭通常有多少錢?
「風扇。」
更何況,想到「社區」這檔子事——說來,底特律也是我的家。所以,我攪和進來了。我幫亨利買了一塊藍色防水布,遮蓋住他的天花板上漏雨的部分,至少讓他的教堂不會淹水。修天花板的工程浩大得多,據一位包工估計,少不了要八萬美元。
亨利嘆口氣:「結果我們欠了瓦斯公司三萬七千塊錢。」
我與享樂同行一哩路,沿途她喋喋不休;
「記得哦,下次我要跟你講我的故事。」卡斯說。
這裡頭真冷啊,我說。
感恩節前的星期二,我到「手足守護會」去親眼觀察它經營的遊民收容計畫。我對亨利牧師仍然不是完全放心。他的教會在每一方面都與眾不同——起碼我覺得不同。但大法師的話在我耳中迴響:你可以擁護自己信仰的真實,但仍然容許別人相信其他的東西。
我無法相信。一座教堂在受凍,這是二十一世紀的美國耶。
「因為上帝愛我!」
我的眼睛瞥見走道對面閃過一個人影。一個寂寞的大個子坐在陰影裡。亨利牧師會在那兒多待幾小時,像衛兵似的看守這些無家可歸的人,直到值夜的人到達。然後他會套上更多禦寒的衣服,從側門離開,步和-圖-書行回家。
「我知道我們遲繳了,但金額很小。我們總會想法子付一點。不料今年秋天冷得特別早,我們開始在做禮拜和聖經研習課的時候在教堂裡開暖氣。沒想到屋頂上那個大洞——」
「因為上帝愛我!」
我沒再問他是否懷念從前。現在想來,光是提出剛才那個問題就夠殘忍的了。
嗡嗡的噪音太響。我們必須叫喊,對方才聽得見。
把熱氣都吸光了?
「我真的是有用的人!」他再次喊道。
你也有故事?
「當然。」
但我沒有變得更睿智,聽她聒噪那麼久。
我正打算離開,這才忽然想起我把一本筆記本遺留在亨利的辦公室。我爬上樓,但門上了鎖。我只好回到樓下。
他嘆氣。
我抬頭看見卡斯,那位獨腿的教會長老,拿著一個帶夾子的寫字板,坐在走道上。他向我打招呼的聲調那麼輕快——「晚安,米奇先生」——我感覺他好像還會托一下帽子,行個禮。我聽說了他在幾年前因為糖尿病和心臟手術的併發症失去了那條腿。儘管如此,他總顯得精神奕奕。
怎麼回事?我問。
風扇呼號。
「嗯,我們有風扇。起先,他們連我們的電力也切斷了。但我打電話給他們,求他們總要留一點什麼給我們。」
「我經常問耶穌這個問題。」亨利說:「我說:『耶穌啊,我們做錯了什麼嗎?』是不是像《申命記》第二十八章說的:若不聽從www.hetubook.com.com神的話,『在城裡必受餌咒,在田間也必受詛咒』?」
但冬天快來了。
亨利站在房間中央,身穿藍色運動衫和一件厚大衣,在桌子間遊走,他不時把的重心從一條腿移到另一條腿上。
後來,所有的盤子都清乾淨了,摺疊桌也都收妥,卡斯拿著寫字板點名:「艾佛瑞!」「德馬可斯!」遊民依次走上前,領取一塊薄薄的塑膠床墊和一條羊毛毯。一個挨一個,間隔幾呎,他們鋪好過夜的床。有些人用塑膠垃圾袋裝著他們的財物,其他人只有一身衣服。這兒寒冷徹骨。卡斯的聲音從健身房天花板上反射回來。這些人大都不作聲,彷彿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真正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沒有家、沒有床、沒有老婆孩子來道「晚安」。
他笑起來:「不會,不會。但你應該聽一下,很重要的。」
他們真的把你們的暖氣關掉了?我說。
他用手搓了搓後頸:「老哥,你知道嗎,一口氣,大概一年半,我賺了大約五十萬。」
我不知道上帝怎能不為此心碎——即使我們曾經不服從他。
有幾個人拍手。亨利吁一口氣,點點頭。眾多遊民一個接一個站起來,圍成一個圓圈,牽著手,背誦一篇禱告文。
我忽然迫切想回到我自己溫暖的床。我推開門,眨了眨眼。開始下雪了。
耶穌怎麼回答你?
「哇。」我們聽到估價,亨利驚呼一聲。他的教堂這幾年募到的錢全部加起來也不到八萬美元。我替和*圖*書他難過。但這麼一筆錢必須出自更忠誠的贊助者。給一張防水布,是初步測試,這對我而言已經夠了。
我下了車,刺骨寒風拍打我的臉頰。由於這兒收容遊民,旁邊的巷子裡有好幾個裹著厚衣服禦寒的人。其中兩個在抽菸。我看到一個矮小男子抱著一個小孩——一待走近,我才發現,那其實是個戴滑雪帽的女人。我替她拉開門,她走過我面前,孩子依偎在她肩上。
一入內,便聽見刺耳的嗡嗡聲,響亮得像小型引擎在運轉。然後又傳來喊叫聲。我轉進可以俯瞰健身房的高架走道。地面上擺滿了摺疊式桌子,總共大約有八十個男女遊民圍桌而坐。他們穿著舊大衣和連帽的運動衫。有幾個人穿連帽外套;還有一個人穿底特律獅子隊的夾克。
「是啊。」他低聲說:「現在連瓦斯也被切掉了。」
但是哦!我學到了多少,當悲傷與我為伴。
「我真的是有用的人!」他們依樣畫葫蘆。
為什麼?
好啊,卡斯。我們下次安排。
一小時後,卡斯完成了工作,他撐起枴杖,一搖一擺拐進外面的走廊。健身房的燈光轉暗,大家準備睡了。
我拉緊大衣。感覺異常的冷。
而熱氣不斷從屋頂消失。
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我說。
三十分鐘後,在樓上的辦公室,亨利和我擠坐在他的手提電暖器前面。有人進來,用紙盤盛了玉米糕,端和*圖*書給我們。
「我有個你應該聽聽的故事。」
我不安地扭動。我不想成為神蹟的一部分,尤其不適合在一座基督教堂裡。防水布就是防水布,一塊藍色塑膠布而已。
「所以你捐的那塊防水布特別重要,米奇。我們這裡的人需要一線希望的光。上星期下了雨,大水灌進教堂;這個星期也下了雨,但沒有事。在他們眼中,這就是神蹟。」
「還能為什麼?沒交瓦斯費吧,我想。」
「消失。」他點頭:「說得一點也不錯。」
這是什麼聲音?我問。
「晚安,米奇先生。」
這似乎使他放下心來,謝天謝地,他不再堅持。我打著寒噤,把大衣拉得更緊。
誰?
「他們把暖氣關掉了。」
底特律的秋季特別短,好像幾分鐘就結束了,樹木很快變得光禿禿,城市裡秋意轉眼褪色,灰白色的天空下,提早降臨的初雪中,只見一堆荒蕪的水泥塊。我們關上車窗,取出厚大衣。我們的失業率飛漲,很多人還不起房屋貸款,有人直接打包離開,把整個世界留給銀行業者或惡質的債主。十一月還沒過完,漫長的冬季即將來臨。
他指給我看幾台黃色機器,外觀像口袋型的布製風向標,把暖風吹向那些正排隊等著領辣豆泥和玉米糕的遊民。
然後,好像有人發號令似的,圓圈打散,大家排成一列,走向廚房領熱食。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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