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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風

作者:姜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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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春滿蘭閨齊眉雙舉案 屍橫冷巷忍淚自傷心

二十 春滿蘭閨齊眉雙舉案 屍橫冷巷忍淚自傷心

「正是。我的少奶奶。」方冉武忙打一躬。
「你看他近來怎麼樣?」
「為什麼不說明白?」
「要麼,這封信我教馮二爺寫罷。我這裡專差去送,你不用管了。」
「孟四姐門前。」
「是個暗門子。」
大少奶奶站起身來,一逕走了出去。
說著,走上去要擰她的腮,曹小娟笑著躲開了。
「這事情辦了,小叫姑那邊的事,你能替我出個主意嗎?」
「你嗎,你應當學著玩玩麻將牌,天九牌。再不,學著抽抽水煙,紙煙,或是鴉片煙,都成。你現在是第二號少奶奶。」
那曹小娟不答應他,祇抿著嘴兒笑。
「這孟四姐是個什麼人?」
「我說怎麼樣?你在我跟前一佔上風,她也就高興起來了。你看,這不是笑啦。」
於是韓媽把牌收進匣子裡去。那曹小娟卻想,「這個東西這樣麻煩,誰能學得會它?還是做雙鞋,繡個鞋幫兒省事。」
黃昏時候,方冉武回來了。大少奶奶笑著說:
但這一晚上,在孟四姐大門外邊,還沒有進得客門,一排子槍聲過去,進寶便躺倒了。第二天大亮了,才有人出來看,他被打得周身是窟窿,血流得一地,手裡還緊握著一包洋錢。張柳河隊長帶著兩個弟兄來看了一看,因為方金閣在城裡,就忙去報告方冉武。方冉武想了一想,問道:
「這該早弄明白才對。」
「你直說罷,別繞彎子了。」
說著,果真溜了。老太太越想越不是味兒,年輕小夥子真真沒有良心!奴才伺候主人原本是應分的,這幾年我倒填給你好幾頃地的傢私。你原是個窮光蛋,現在什麼都有了。這是誰給你的?忘恩背義,什麼東西!
「你倒有個耳報神。」
「真真的,真真的!」韓媽搖著頭說,「作孽作孽!這還像個什麼有禮有法的人家!那從前的老人說老話,都說要跟那鄉紳大戶人家學禮法。現在的鄉紳大戶弄成這個樣子,真還不如那窮人家,公婆是公婆,媳婦是媳婦,分得出個上下尊卑來。世界變了,莫不年頭要不好?你看那兵荒馬亂,就不是個好兆頭!」
馮二爺應著出去。方冉武也要跟著走,老太太喚住他說:
老太太恨進寶,並沒有恨得錯。什麼是他的母親病了,那不過是一種推辭。真實的情形是他熱上了開暗門子的孟四姐了。孟四姐一身肥肉,兩隻小眼,還拖著有名的兩隻大腳,原是個下三等貨兒。卻不知怎地竟對了進寶的胃口,時常帶著沉甸甸的大洋錢去嫖她,教她拎著耳朵開玩笑,唱「一見嬌兒進窯門,不由為娘喜在心。」進寶聽了,不但不惱,反以為榮。
「那麼孟四姐是有干係的了?」
「韓大嬸,前面是老太太上房,聽說還有西門姨奶奶,我們能不能去坐坐耍子?還有,大哨門外頭也好站一會,看看人來人往呀。」
「我這裡少不了這個燒煙的人。我看跟你的那個進喜,倒還伶俐。你教他來給我燒煙,頂進寶的缺。你要用小跟班,慢慢再另找一個。好不好?」
「你看韓大嬸,」曹小娟臉兒一紅,「你又奚落我!」
大家沉默了一會,大少奶奶望望窗子上的太陽。問小娟道:
「自然我要看看。不但我要看看,連小娟都要開開眼界呢。這遠近,誰不知和_圖_書道方鎮上的方冉武大爺,首富,大紳,第一分兒!」大少奶奶伸了伸右手的大姆指。
「你等等,我還有話。」
「韓大嬸,你有沒有針線匣,拿來我用用。我打算做雙鞋子耍,這麼坐著——」
「出去罷,你們都去!這也沒有什麼熱鬧好看。平常有個進寶服侍我吸口煙,我多痛他一點,你們都氣不過。現在他教人家打死了,你們總該趁心如意了。」
「你說我還對於誰?」
「少奶奶,好聰明!」
「都在外邊喫飯。我和老姨奶奶先進去伺候,不知道為什麼老太太又罰了老姨奶奶跪,慢條斯理用小竹竿抽她。這站在跟前的不就是我一個人了嗎!」
「好,你也給我賣起乖來了!」
大少奶奶說了,把水煙袋重重地放下,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不會還不得了?」大少奶奶倒笑了,「看你會的太多了,才真不得了呢!我問你,你近來有什麼心事嗎?」
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韓媽忙把水煙袋遞給她,她吸了兩袋。嘆口氣說:
「你莫想瞞得過我!龐家的近來接了個營長,把你的窠兒佔了,是不是?」
「就算我答應了,小娟也未必肯罷?」
方冉武應著。她想想,又說:
大少奶奶接過去喝了一口,勉強一笑。說道:
她哭了一會,睜開眼看看,屋子裡黑鴉鴉地站滿了人,都冷冷地用眼睛看著她,沒有一點表情,也沒有一句話。她倒很不自然起來。她擦擦眼淚鼻涕,定一定神。問方冉武道:
「你說那鼎有幾足?」
「大少奶奶,難道那時候跟前就沒個別人,偏偏要你給他倒茶?」
「進喜那個孩子,飛揚浮躁,野的了不得。教他燒煙,準沒有耐心,倒惹得你生氣。我看,媽還是找個女人用,比較方便。」
「你再派人去找小梧莊曹家老頭來。給他說明白,我們家大爺收用了他的女兒。這原是我的意思,你問他有什麼條件,務必給他講明白。一定要他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人是已經收用了。」
一聽又是請假,老太太立刻沉下臉來,半晌沒有做聲。那進寶卻嘻嘻地笑了。說道:
說著,馮二爺進來,老太太再三讓他坐了,告訴他給方金閣寫信的事。馮二爺應著。老太太又道:
她穿好衣服,下得床來,熱手巾擦了擦臉,跺跺腳,又嘆兩口氣。方冉武娘子捧給她水煙袋,她吸了又吸,黑鴉鴉的一屋子人,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她吩咐方冉武說:
有時候她實在悶得急了,滿屋裡打轉。忍不住說:
「你當時有了小娟,不是答應我斷了那小叫姑嗎?我白白替你跑了兩回娘家,給我哥哥說了多少好話,辛辛苦苦,還看人家的冷臉。不想你答應我的事,一樣也不肯做!這以後,你再用著我到娘家去商量什麼事,我真也沒有臉去了。」
「沒有。」
那韓媽卻越想越不舒服,她透一口氣,又問:
說著,忍不住落下幾滴淚來。方冉武忙道:
「沒有說什麼。」韓媽接口說,「曹姑娘閒的慌,我們說閒話呢。」
她吩咐去請馮二爺進來,又教滿屋子人都出去。
「你看見前面廳房裡擺的那個大鼎嗎?」
她又重重地吸了兩袋水煙。然後冷笑了兩聲說:
「把她押起來。馬上辦公事,送縣衙門。」
「正是和圖書,我的少奶奶。」方冉武又打一躬。
正說著,大少奶奶走了進來,她臉上紅紅的,似乎剛著了氣惱。小娟和韓媽忙站起來,大少奶奶坐了。順口問道:
三個人嘆息了一番。
「哼,倒了!我怎麼能不倒!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今天我要是不倒這杯茶,不鬧得天翻地覆才怪呢!」
「大爺出去,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小娟,祇有你和韓媽跟我一條心。你就是我的妹妹一般。不要忘了,我們兩個人抬著大爺走,別教他栽觔斗。女人家靠的是個男子漢,祇要有他,我們就有指望。」
「怎麼不陪?我也久已沒有痛快喝一場了,心裡正不舒服呢。」他又轉過臉去對小娟說,「你也該練練。酒席酒席,練習練習就會喝了。」
方冉武無可奈何的應聲「是」,掀簾子出去。大少奶奶正站在外間聽裡面說話兒。
「你猜怎麼樣?他今天當著老太太面,教我給他倒茶了!我略略猶豫了一下,老太太就說,『進寶教你替他倒茶,你就快替他倒一碗,又怕怎的!』你看這像話嗎?」
「也不為什麼,不過還沒說。」
「主意呢,倒是個好主意。」大少奶奶低眉沉吟了一會說,「不過以她那種出身,教她和我給小娟鼎足而三,你覺得不委屈了我和小娟嗎?」
「三足。」大少奶奶沉下臉來說,「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我和小娟,祇算兩足,還缺一足。」
過了幾日的一個晚上,進寶給老太太請了個假,說是他母親病了,要回去看看,今天就不再到宅裡來了。近來進寶常常在晚上請假回去,老太太真有說不出的種種不快。因為晚上九點到次晨三點,是她抽鴉片的時間。她每天有好幾個時間抽煙,而以這一個時間為主。因此,在這一個時間她需要進寶也最殷。要是這時候你不能來服侍,那是簡直可以說根本用不到你了。
「是的。」
曹小娟遞上一杯熱茶,輕輕說道:
「說真的。」大少奶奶想了一想,一本正經的說,「你要想鼎足而三,還不是容易事,無過是礙著幾個錢罷了。就憑你這一分兒,人家開不出小價錢來!你現在自然還是個沒有錢,還是得我替你想辦法,是不是?」
「我不怕他野。你把他交給我,我調理調理他,他就好了。我不用女燒煙的。用個男孩子,還可以帶著替我外面辦點事,省我多少麻煩。你這就教他進來,我教給他規矩。我往常裡看著他倒像是滿好的。」
「死在孟四姐門前?」
屋子裡祇剩下方冉武一個人,無精打彩地靠在煙榻上。老太太望望他說:
「還不是那龐家的在作怪!」大少奶奶無可奈何的長嘆一聲,含著滿泡眼淚說,「說妖孽,這就又是妖孽!聽說那龐家的近來被什麼營長佔住了,夜裡沒有我們這一個的分,所以祇能白天去趁人家的空兒!你大家大業,有妻有妾,何必這樣自輕自賤!妖孽,不錯,真是妖孽!」
方冉武不安地抓抓耳朵,摸摸下巴,又站起來走兩轉。然後半吞半吐地說:
「好韓大嬸,你倒會說笑話。我又不是那紙紮的,做雙鞋兒就累著了!你看我這日日坐著,什麼也不做,悶得我哪,真是不知道怎麼才好!想我在小梧莊—m.hetubook•com.com—」
方冉武聽了這話,不禁暗暗喫驚,表面上卻不動聲色。說道:
「是的。」
曹小娟仍舊抿著嘴兒祇是笑,這會卻把頭似搖非搖地擺了一下。方冉武看了,笑道:
「我看,你先辦了那件事,去龐家討個口風,問個價錢,我再去替你張羅。也得先和馮二爺談談,看看你現在到底還有多少家當,才好辦事。沒有個餓著肚子討小老婆的道理。是不是,大少爺?」
「原來不是個正經貨!」老太太恨恨的說,「好不要臉的濫蹄子!勾了人家的年輕人去害他的命,好個狠毒的婆娘!」
他又轉向大少奶奶嘻皮笑臉的說道:
馮二爺應著。老太太又道:
「傻笑!」方冉武親暱的說,「你是喫喝嫖賭吹,任什麼也不會,看你將來怎麼得了!」
曹小娟抿著嘴兒直笑,兩眼望著方冉武,手不住地摸自己的腮幫兒。方冉武對著這一妻一妾,一時高興起來,縱聲笑了。說道:
「當初你答應我兩件事,原來你已經根本忘記了!」
「大少奶奶,快別生氣了,你喝了杯茶,歇歇罷!」
「噢,你說還有這一個,」他右手伸一個小指,向前邊指一指,「我馬上就辦他!你不用急,看我有用沒有用!」
「夫婦之間,」大少奶奶長嘆一口氣說,「也說不到什麼佔上風不佔上風。我不過盡我的心,巴結著想把你這份家當多少留下一點,老起來有個著落,孩子們將來有碗飯喫罷了。但願你以後能夠收心,自己有點底兒,那是不但我和小娟有了依靠,連孩子們也沾你的光了。」
「沒有。晚點總回來。」
「好像有心事,整夜的嘆氣,問他又不肯說。」
住在鎮上方居易堂家的曹小娟,心情也並不是完全寧靜的。她由布衣荊釵,一下子換上了一身綾羅,滿頭珠翠,她原是異常滿足愉快的。但大少奶奶指定給她的活動範圍,祇限於這兩間屋子,每日所見到的祇是大少奶奶跟前這幾個人。穿的戴的再講究,又有什麼意思?她記得在小梧莊的時候,偶然添了一件新的花布衣服或是一點點鍍金的小首飾,左鄰右舍的姊妹,都爭著跑了來鑒賞批評。當這些姐妹露出天真的欣羨的目光的時候,她就覺得有出人頭地之感,小臉上大約也浮出勝利者驕傲罷。衣錦晝行,那才叫有意思。而現在是穿戴得闊闊氣氣,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個人在屋裡呆坐著,連耗子貓都不正眼看一看。這穿了戴了又是為的什麼?還不是個白!而且天天呆坐著,也實在教人煩,教人悶!她在小梧莊是操作慣了的,一清早跑到菜畦裡去捉小蟲兒,農忙的時節就幫著燒飯送到田裡去,看場,拾麥子。一空下來就做針線,全家的鞋腳襪子,補補聯聯,自從媽媽老花了眼睛以後,幾乎都馱在她一個人身上。她每天用興奮的心情去迎接這許多瑣瑣碎碎永遠沒有完的工作,臉上永遠浮著甜蜜的微笑。現在整天閒著,寂寞無聊,太陽像釘住了不動似的,一天比一年還長。別人都不需要針線活,她想不如自己做雙鞋穿罷。鞋,多著呢,像這樣老坐著,一輩子也穿不完,就做一雙解悶罷。但是,這屋裡根本沒有針,沒有線,沒有剪刀,沒有任何可以做鞋的材料。樣樣治辦起來,好像是不大容易的。
「是我把她收在屋裡和_圖_書。」方冉武老實說,「因為還沒有給她家裡說明白,所以——」
「你也該小心點。我聽說你也總在外頭玩。逛暗門子,爭風喫醋,總沒有好事!還有呢,我聽說你弄了小梧莊曹家的女兒放在自己屋裡,怎麼瞞著我,不教我知道。這是誰替你辦的事?難道還怕我阻攔你?我們這種人家,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你祇要少在外邊胡蕩,我就放心了。你給我講,那曹家女兒是怎麼回事?」
「我聽,我聽,我的少奶奶。」方冉武再打一躬,「祇要你肯幫我把她討回來,讓我獨尊,我暫時就不到她那裡去也成,這倒沒有什麼一定辦不到。」
停了一停,她又對小娟說:
「你這是把話反說了。你哪裡是要我出主意,你先說說你的主意給我聽罷。」大少奶奶也陪他笑了一笑。
曹小娟無可奈何地答應了一聲「好」,於是韓媽把麻將牌倒在方桌上,教她認牌。認來認去,總不記得,把個韓媽說的舌敝唇焦,而曹小娟仍然不能明白。這叫條子,又叫梭子,為什麼那個又叫餅子,還有筒子萬字,越聽越糊塗。
「你們在說什麼呀?」
「你送五百塊錢給進寶家裡去。告訴他們替他買口好棺材,砌個好墳,不要委屈了他!」
「我沒有針線匣,」韓大嬸笑吟吟的說,「有也不敢拿給你用,回來教大少奶奶看見了,怪我勞累了你!」
頓了一頓,老太太說:
「今天晚上,我想喝杯酒兒,你能不能陪我?你要不陪,我就不喝,也就不用預備了。」
「四個人剛好一桌麻將呀。」
當晚,方冉武陪著這一妻一妾,喝了個十分醉,拉著她們在一個床上睡了。
「原來你們兩個串通好了,來激我的。好,我不把這件事辦了,你們也不會佩服我大爺!三天,我給你三天期,讓你們兩個也痛快笑一笑,出一口氣!」
「我說,小娟,」大少奶奶含著怒意說,「再也別想著離開這個屋子。人面獸心,通沒個好東西,沒的教他們害了你!我想著躲在這屋裡不見人,還辦不到呢。一個人清清靜靜,不出頭,不露面,省了多少是非,少受多少閒氣!我這是叫做了和尚不得不撞鐘。一天三四遍,上房裡去低三下四,伺伺候候,名為做媳婦,實在還不如個丫頭!」
那曹小娟閃在一邊,看他祇管給大少奶奶打躬,不由地笑出聲來。方冉武道:
張柳河答應著走了。方冉武忙到上房裡去報告老太太,老太太還睡著沒有起身,方冉武叫醒了她,就把消息給她講了。老太太一聽,不由的一陣心痛,放大聲哭起來。這時候,她遺憾於進寶的那些事情,是一點也不記得了,而僅僅想著他那種種好處。她一邊哭著,一邊絮聒著說:
「韓媽,你跟我最久,你明白我是個怎樣的人。三從四德,我是滾瓜爛熟。伺候公婆,誰敢說是不應當的?公公死了,服侍婆婆,更是天經地義。無奈婆婆這個煙榻上還躺著個燒煙的奴才,這個奴才竟是個『小公公』,大剌剌架子也把我當丫頭看待。韓媽,你說這日子我還能過嗎?」
「你再自己抽一回罷。要不,找老姨奶奶來給你燒也成。我明天早點來服侍你。——好,就這麼辦罷,我走了。」
「你們兩個人穿一條褲子,一個鼻孔裡出氣。祇要你肯,她是一定肯。」他轉過臉去對著和*圖*書小娟說,「是不是,小娟,你說。」
「你進了這個大門頭兒,就不要再想小梧莊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必是你在小梧莊從早到夜,忙個不停,人累得半死。床上一躺,一覺睡到天亮,再也不知道什麼是個閒的慌!這大戶鄉紳人家,享的是清福。你這麼整天坐著不動,正是你的福氣,也是你的本分。要是那鄉紳大戶也胼手胝腳,親自操作,就失了體統了。」
「不知怎的,我這個人,真的,沒有用。像著了迷一樣,對於小叫姑,總是下不了狠心!最近康子健在她那裡走動,我簡直含酸喫醋,心裡受不得!我也明白,她又不是我的什麼人,無過是個窯姐兒,誰花錢誰玩。無奈我的心不是這樣子!祇要我知道她接了別的人,不拘是誰,我就認真的不痛快起來。」
「我想著那樣,還沒等的開口,老太太就先發話了!」
「你這麼說,韓大嬸,我該做點什麼,也好消遣消遣。」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的就是了。再也別弄這些擦眼抹淚,哭哭啼啼,教我看著心煩。」
「你剛才說他死在什麼地方?」
「是的,大少奶奶,」曹小娟彎下身去說,「我就是你的人。像跟在你身上的影兒一樣,你要我怎樣我就怎樣。我情願服侍你。」
「你用公事送她上縣,有什麼用?公事公辦,等於不辦。你還是寫封信託你金閣大哥,私下裡給知縣說個人情,務必嚴辦這婆娘。這樣辦,才有用。還給你金閣大哥提一句,說要是得花錢,祇管寫信來要。我就算是傾了這個家,也要給他報仇。」
「當初要你的時候,他答應我兩件事,一件也沒有做到。我算是受了他的騙了!男人家說話不作數!還能立腳!」
「韓大嬸,收起來罷,等慢慢再學。」
「你倒了嗎?」韓媽也急著問,顯然不平了。
「我一發再奉勸你幾句良言,你這以後,也自尊自重一點。那龐家女兒不過是個賣的,你又不是沒有錢,何必去給人家填空兒。等有錢,把她討回家來,盡情你自己玩,千萬不要再去喫那營長的閒醋了。」大少奶奶怕把話說急了,惹得他著惱,忙又陪著笑臉說,「我這可算是多話,聽不聽隨你的便。」
「誰又哭來?」大少奶奶忙擦乾了眼淚說,「你這裡和小娟坐一會,我再到上房去看看。」
一肚皮悶氣沒個地方出,就教西門氏來伺候燒煙。她一邊抽著煙,一邊用煙籤子扎那西門氏。那西門氏一邊給她燒煙,一邊挨她的扎,咬著牙不出一點聲。
「慢慢地瞧罷!」大少奶奶點點頭說,「國家將亡,必出妖孽。這還不就是妖孽嗎?」
「哼,」大少奶奶摸摸臉說,「你那個心哪,豈但對子小叫姑狠不下來,隨便對於什麼人,你照樣狠不下來。你自己倒說得對,你沒有用!」
「我怎麼會奚落你,這是實在的。你這以後,祇能和這些玩耍的事情結結緣分了。——來,這裡有麻將牌,我先教著你打麻將,等你學會了,我去找搭子陪你打牌,你這日子就好過了。」
「你該叫外頭喫飯的老媽子進來。」
「什麼混帳王八羔子下這狠手,打死了這個小夥子!……我真也活不成了!我這算靠著有他在跟前說說笑笑,解個悶兒,才勉強過得這苦日子!死了,你這死了,還有誰把我放在心上?……我的苦命的進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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