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詭計陰謀玉成名士願 同床異夢詩冷美人心
「我不會寫。」
「是呀,我給他們商量去,最好是要田。」
「我這要是跟了他,」張繡裙不由地想,「真不知道要怎樣地快恬!我到這裡邊來了,不知道他想我不想。要是他想我哪,又怎麼樣呢?」
「教書記官寫下,你捺手印好不好?」
「營長開恩!」
「你還是賣了田給他現錢比較合算,一萬塊錢不過賣上六七十畝田就夠了,一下子省下幾十畝呢。馮二爺說賣不動,是他怕麻煩的推辭話。不過慢一點,零碎一點,賣總是有人要的。這種錢,用不著一下子付清,一邊賣,一邊慢慢給他就是了。」
「康營長要是肯要田,我情願給他一頃,算一萬塊。他現任和秀才家結了親,你託人勸勸他,還是要田罷,我實在沒有現錢。」
「不是。」
「你聽,他還說冤枉呢!拿馬鞭子來抽他!」
「這一回,已經辦了,自然不說了,我是說以後。你不知道,我們方家,族大人多,好壞人都有,有出息的少。像居易堂這位大少爺,簡直就是個魔神。正正派派的人,有誰和他打交道?我說給你,你心裡也有個數兒。」
「大約是人已經成了人家的,你接不回來了罷?」
「這麼冷的天,為什麼到祠堂裡去坐著?」
晚上,一個馬弁來問老曹說,「營長的手槍不見了,你有沒有拿?」
「要呢,天芷二少爺可是獅子大開口,條件不小。」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呢?」
轉眼又過年。年間,方天芷是愉快的,他已經把張繡裙安置在一個小房裡。這個女孩,從前是他的入門弟子,現在卻成了他的姨太太。有一個不愉快的是許大海。他看中了張繡裙,張繡裙也看中了他,方培蘭也同意他入贅給豆腐老張,豆腐老張也點了頭了。不料那方天芷捲土重來,憑藉了康子健的勢力和居易堂的財力,硬把那張繡裙又奪下去。許大海埋怨方培蘭:
營長想了想,又叫曹老婆來也捺了一個手印。曹老婆倒是極願意。她說:
她轉過眼去望望正在瞑目深思的方天芷,覺得陌生而又隔膜。「這算個什麼人?」她想。
「什麼條件?」
「好,營長。」
「師傅,你說的那是人家的事。我為了張繡裙,現在可真難過。要不是你老人家攔在頭裡,我真要用手槍打那方天芷了。你淨教我等,我等到什麼時候?」
「我答應了!」曹老頭深深地嘆口氣說。
她想得越多,越覺得糊塗。
「用不著鑽牛角!再另找一個就是了。女人,還不都是一樣的。林黛玉也好,潘金蓮也好,無非是那麼一塊肉。再說,真正討個女人做老婆,馱在背上,放不下,扔不掉,也沒有什麼意思。還是遇便兒玩玩罷!」
她抬起頭來,從玻璃窗望出去,天上不見一片雲,太陽發著溫暖的光。她想,「這樣好天,不出去走走,關在這房裡幹什麼?」
「現在人價高了,少說也得八千。」
當天晚上,方天芷就去找馮二爺,把賣身契給他看了。馮二爺說:
一時寫好,唸唸給他聽。大意說:欠下了居易堂的錢,無力償還,自願把女兒送給方冉武大爺作妾,折抵欠債和圖書云云。連那三十畝地交換的話通沒有了,曹老頭連忙捺了手印。
「天天這麼關著大門,待在房裡,恐個不行罷。我看還是出去走走,串個門兒,說說話兒,才好過些。我真悶得慌了。」
「上回我已經答應他把豆腐老張的女兒買了送他,這個老太太已經知道了。今天他又說康營長辦這件事,還要一萬塊的酬勞,這個錢非有不行。我一時沒有敢作主,他就把那賣身契帶回去了。——可有一樣好,那曹家倒不要一文錢,情願白白地把女兒送給大爺作妾。」
「是的,你說的不錯。」康子健連連點頭說,「我在這裡駐防,能得平平安安,不出一點事情,倒是虧了他們幫忙。」
「你不要說夢話了!」進喜笑著說,「你不費事就能賺錢。剛才我已經幫你說過話了,還是賣。有點好處,不要忘了我。」
「你看,我自從失掉了你,灰心灰透了。我每天坐在始祖祠堂的大松樹底下,立志要做五百首七律,寫出我對於你的一片相思來。我這手上腳上耳朵上的凍瘡,就是在那時候凍出來的。現在我有了你,一生的缺陷算是補起來了,本來用不著再做詩了。但我想到那個時候的苦楚,決計仍然完成那五百首詩,好作一個紀念。」
「營長開恩!」
「做了詩就不想了?」
「你看,你的老婆都答應了,你還有什麼說的?」
「照你看,你們貴族上,哪些人是比較好的?」
馬弁卻不聽她。叫他兩聲,不答應,伸手去摸摸他的額,燙得很。就回去報告營長。營部裡也有一位上尉醫官。這位上尉醫官,原在鐵路上當小工。他曾看見站長室裡有一個急救藥箱,又曾看見站長使用這個急救藥箱救活過一個中暑暈倒的旅客。有一次,他的手被擦破了,又是站長親自給他上了藥,包紮了起來。他因此內外兩科都懂得,投效了張督軍,做了上尉醫官。現在營長教他去看曹老頭的病。
她又想,「這個人真古怪,我整夜地陪了他了,白天還要我陪!你夜裡要我有用處,白天要我幹什麼!」
康子健營長吩咐馬弁去請曹老頭。曹老頭自從鎮上回來,被老婆罵得天昏地暗,抬不起頭來。接著,他就病倒了,高燒不退,胡言亂語。老婆又說他裝病,罵得更厲害了。
「那看他的意思罷,我也不好自己開口給他要什麼。」方天芷說了,又再三給康子健道謝。
「那你做他幹什麼?」
「勾匪是要槍斃的。你知道嗎?」
「自己人,倒沒有先說到酬謝。」方天芷想了一想說,「你這裡是不是要他送點禮?」
「辦法可是不容易想。老太太你不知道外面的情形,這如今賣田,極不容易。少,一畝八分,還有要主。多了,簡直沒有人理。這一萬八千塊,得賣一頃多地呢。」
「我沒有那個福分了。等下一輩子來的時候再說罷!」曹老婆說著,也高興地笑了。
這問得那老曹張口結舌,半晌回答不出來。營長笑了笑,接著說道:
送走了方天芷,馮二爺就到上房去見老太太。說道:「曹家的賣身契,剛才天芷二少爺是送來和_圖_書了,我已經過目,寫得明明白白,一點不錯。我們是要不要呢?」
「這麼說,一共是一萬八千塊了。」
「這個人,我現在正有事要用他,你好好給他治一治,千萬別讓他伸了腿!」
「你這老不死的!我一頭把你撞死!」曹老婆真被老頭子說惱了。把腰一彎,想去撞那老曹,卻被馬弁們揪住了。
兩個人開了一回玩笑,愉快地散開去。
「營長,放我下來,要我怎麼說我就怎麼說!」
「往他的臉上抽!狠抽!」
「好,既是不,再吊起他來!這一回再也不要放下來了!」營長一說,馬弁們就要動手。
「我們祥千六叔,還有培蘭大哥,你不是常和他們在一起嗎?這兩個你就接近的不錯。你說你跑軍隊跑膩了,想在這裡安定下來,立個家。那麼,這兩個人是不會欺心害人的,將來準能夠幫助你。」
人倒吊著已經夠受了,又抽了幾鞭子,曹老頭就硬不起來了。他討饒說:
「你說得是。」老太太對於馮二爺的見事周密,忠心耿耿,覺得十分滿意。「我們就藉這個機會聯絡聯絡他也好,說不定以後也有用著人家的時候。早點燒下香,也省得臨時抱佛腳。一萬塊就一萬塊罷,你想辦法去。」
醫官跑到曹老頭房裡去,他和那馬弁一樣,覺得老頭子燙是燙極了,可是弄不明白他到底是不是生病,生的是什麼病。看他昏昏沉沉,嘴裡咕咕噥噥,症候準不輕。他想,這是營長親自交給我的重要病人,我得弄點好藥給他喫一喫。他回到自己的房裡,打開藥箱,翻了半天,發現還有四粒獅牌頭痛藥片。這是德國第一個好牌子的藥,就先給他一粒試試看罷。他叫個馬弁跟著,喊醒了老曹,餵了他一粒。過了小半天,再去看看,燒好像退了一點。醫官高興起來,又餵了他一粒。等到四粒藥片喫完,老曹的熱度居然就退清了。醫官跑了去報告營長,營長對於他的醫道大為稱許。休息了兩天,老曹爬起來,先去謝了醫官。又去見營長,問那一天營長找他,有什麼事情。
「你要肯幫我,那是最好了。」
「是呀,」馮二爺顯著極不高興的樣子說,「太花錢多了也冤枉。無奈康營長是我們這裡的駐防軍,似乎不給他這個錢也不妥當。他要給我們找點小麻煩,那就不得了了!」
「他這一身厚棉花,打著不痛。」
「倒不是我想得周到。實在這個年頭,過河拆橋的事太多了。」
「包什麼水餃兒。嫂子現成的有個水餃兒,讓我嘗嘗就是了。」
說著,天芷來了。康子健和方其菱忙著起來招呼。
「她已經一紙賣身契進了人家的大門了,怎麼還會再落到我手裡!」
「你還你的願,卻沒有想到會把我悶死!」
「做出來幹什麼?」
「你倒想得開。」營長笑了,「等我也給你找個好地方,去做小老婆。好不好?」
「營長,我總不能賣女兒。」
營長吩咐老曹夫婦兩個出去,說:「等慢慢再談罷!」
「熱熱鬧鬧的倒不好,要那清靜幹什麼?」
「和圖書也是沒要緊的事。」營長說,「我聽說你的女兒住在居易堂,原是為了躲我的。現在我已經給方家大鄉紳家的女兒結了親,不要你的女兒了。你怎麼還不接她回來?」
「二哥,」康子健說,「你的事情我已經替你辦好了。這就是曹老頭夫婦兩個捺手印的賣身契,你拿了去罷。這可不是個小人情。二哥,那方冉武大大的家業,得了這個便宜,有沒有許下怎麼酬謝你?」
「女兒大了,總是人家的。居易堂這個人家也不辱沒了你。我看你還是給他要幾個錢,或是要幾畝地,把女兒給他換了罷。」
「方居易堂忠厚傳家,不至於。」
「是的,營長。」
「老不死的東西,你倒是還我的女兒來呀!你到底把我的女兒送到那裡去了呀!你是什麼東西!你裝病,難道我就怕了。我都快六十歲了,要個漢子有什麼用?巴不得你快死了,我倒落個清靜。」
「這不是她的事。營長,她懂得什麼?」
曹老頭有口難分,祇叫冤枉。營長惱了,說道:
「他們倒不是不安分。還不是因為正氣、公平,在地方上有點聲望,人家才肯聽他的。那些土匪,你是知道的,姦盜淫邪,無所不包,難道是肯在人前低頭的?但他們對於祥千六叔和培蘭大哥,卻一心情願,唯命是從,這也就可見這兩個人的魔力了。」
「你倒也想得對。教馮二爺酌量辦罷。」
「這就完了。女人家就是這麼一回事!她先歸方天芷玩,再歸你玩。現在又從你手裡再回到方天芷手裡去,將來焉見得不又從方天芷手裡再落到你手裡。玩女人,就等於拋皮球,拋來拋去,落到誰手裡誰玩。祇有傻瓜,才會在這上頭認真!」
「我在祠堂大松樹底下的時候,曾經有個誓願:萬一將來得你到手,我一定和你關在房裡,永遠不離開,一償那時的相思之苦。現在我就是在還那個願。」
「是的,營長,你知道了。」老曹很不好意思的說。
曹老頭卻再無言地深深嘆口氣。
「是的,營長開恩!」
「沒有辦法。」
「我二哥的事,你以後還是少管的好。他實在有點神經病,古古怪怪的。為了他,你去得罪人,犯不上。」
「那麼,你來寫字據。」
進喜出來,把馮二爺拉到一邊。說:
「我勾匪,營長,不要再吊,我是勾匪!」曹老頭來不及地承認下來,額骨頭上的汗珠子像黃豆那麼大。
「二少爺,這個東西你先拿著,等我把這邊給你的交換條件辦妥了,你再拿了來。我做中間人,不能不小心點。」
「怪不得人家都說你老謀深算,」方天芷教他引得笑起來,「原來真想得周到。」
「那也不能憑你說,等我來翻翻看。」那馬弁說著,就去翻他床上的舖蓋,不想就在草褥子底下翻出一柄小手槍來。那馬弁獰笑了一聲。說:
「師傅,難道你還怕那康營長和居易堂?為什麼我不可以和方天芷爭?他是個什麼東西,有了大老婆,還要小老婆!偏我連一個老婆都沒有!師傅,怎麼事到其間,你向著人家,不向著徒弟?」
「過這窮日子,名為是個大老婆,巴巴結結hetubook.com.com,有什麼好處?情願給那大財主做個小老婆,倒落個好喫好喝,好穿好戴。」
張繡裙覺得臉前裡這個人真有點奇怪,說話做事,教人懂也不懂。人家都說他有個神經病,倒怕是真的。她於是想起許大海了。許大海從來不做什麼詩,手上也不長凍瘡,每天說說笑笑,喜歡跑到哪裡去玩就跑到哪裡去玩,自由自在,一點也不拘束。
「我們是彼此幫忙,誰也不要瞞誰。」
「營長,你不知道我這兩天正和他鬧呢。他弄沒了我的女兒,我還要他幹什麼!既是跟了宅裡大爺,女兒算有了個享福的地方了,不要說還給三十畝地,就算是不給地,我也不能不願意呀!」
「你佃了居易堂一共幾畝地?」
「那,我不敢!」
「為什麼?」
這問得方天芷無言可答。知道大約再解釋也沒有什麼用,話就不再說下去。「還是做我的詩罷。」他想。可是張繡裙雖然回來了,被她帶走的靈感卻彷彿沒有一同回來,方天芷的詩老是作著不大順利,貨出得很慢。方天芷有時連自己都不耐煩,急得抓耳撓腮,連連嘆氣。卻不料那張繡裙也有點煩躁。說道:
「你給他們商量我出面把田作給他們,行不行?這賣田賣不動,是大家都知道的。他們要田,不是一樣嗎?」
「我一共種著他三十畝地。我一家大小,倒是靠著他這幾畝地才過得今天這個日子。居易堂對於我一家,可算得是天高地厚。要是別的事,我沒有不答應的。無奈要女兒作妾,我是真辦不到。」
「這個意思好。老弟,」馮二爺拍著進喜的肩說,「明天到舍下,教你嫂子包水餃兒給你喫。我們也細談談。」
「哪裡哪裡!」康子健連連搖手說,「二哥,你誤會了,我不要酬勞。我辦這件事,完全是為了你。方冉武應當對於你有個辦法,才合乎情理。你說是不是?」
「我做個和事佬,教他把這三十畝地交換你的女兒,你看怎麼樣?你要是同意,你們寫了文書,我來作保。」
這時馬弁來請,老婆更加瘋起來。
「現在的事情,那可不一定。年頭兒正在變呢!照我看起來,所有這些大戶,都支持不了好久了。就說頭一個大財主居易堂罷,原先四十多頃地,幾年功夫,聽說賸下還不到十頃了。你說快嗎?你年紀經輕的,等著看罷。」
馮二爺應著出去。煙榻上的進喜接著給老太太說道:
「營長,那敢是好。無奈我怎好賣女兒給人家作妾。我雖是窮,不能作這種事!」曹老頭的這一個觀點,總是難以改變。
「要做詩就得清靜。」
「不要淨說營長開恩,你倒是答應不答應哪?」
「這又有什麼不甘心!我問你,你和張繡裙鬧關係的時候,她是處女嗎?」
「是的,師傅。這些話,是你早已教訓過我,我都知道了。」許大海極力抑制住自己的不平,含著眼淚說,「無奈我和張繡裙已經都有過關係了,再教他跟別人,我總不大甘心!」
「不是這麼說,大海。現在還不到時候,這些小事情,我們不能不退讓一點。你是我自己的人,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不好教人家看https://www.hetubook.com.com出來,我凡事淨向著自己,寒了別人的心。我無權無勇,為什麼人家都聽我的,無非就是靠這點義氣。大海,你記住師傅的話,至少在表面上要顯得處處為人,不為自己,才能在江湖上立腳。」
方培蘭聽了這樣幼稚的話,倒不由得笑起來。這個雛虎般的許大海,不想在女人關口上竟是這樣的軟。他說:
「真憑實據,你還想賴嗎?」
「到底照現在的行市,買那張家女孩得多少錢?」
於是放了下來。營長問道:「你是勾匪?」
「三十畝地,也值四五千塊錢哪,你不喫虧!」對於曹老頭那個不馴順的態度,康子健有點不耐煩起來。「你要知道,這是我的意思,人家還不一定肯呢。你是個什麼好女兒,就值得這麼些地還不肯賣?」
「你既然託他辦了,怎麼不要?」老太太倒覺著有點奇怪。
就帶他去見營長。營長吩咐綁起來,用繩子把他倒吊在大樑上,問他是不是勾匪。既不勾匪,為什麼要偷手槍。勾匪是槍斃的罪!
「那是自然,不過還是小心點好。」
「你把女兒賣給居易堂罷。你要答應了這件事,你勾匪的事,我就不提了。」
「實在賣著費事。」
「你真願意作田出去?」
「這麼辦罷,老曹。我住在這裡,總不免打攪你,難道我還能真辦你?我替你擔下這事來,你可得聽我的話!」
「新親戚,他頭一回找我辦事,我怎好推辭他?」
「不要放下你來,你又厲害!」
「這真問得稀奇了。我怎麼拿他的手槍?」老曹苦笑了一下說。
「做了更想。」
「為的我想你。」
話雖是這麼說,許大海心裡總是不痛快。張繡裙直像一個釣魚鉤,正鉤著他的心。年前年後,一直地沒有好心緒。每天不論忙閒,總有幾次在方天芷的小房子大門前,走幾個來回,希望遇到張繡裙,可是總遇不到。大門老是關著,鬼影兒也沒有一個!
「不,營長。」
住在這裡面的張繡裙和方天芷,兩個人的心情也不大一樣。方天芷守著這個「新寵」,寸步不離,把她當作自己的靈感,要繼續完成他的五百首七律。他把凍爛了的兩隻手伸到張繡裙的臉上,說道:
「那裡清靜。」
康子健替他的二舅爺辦了這件事,心情是興奮的。他一邊吩咐馬弁去請天芷,一邊拿賣身契給其菱看,把迫使曹老頭就範的那一錦囊妙計,告訴給她聽。其菱表面上也敷衍他一個微笑,不住地點頭,心裡卻實在是聽著不合適。她說:
吩咐馬弁叫了曹老婆來。營長把這個話告訴了她,問她的意思怎樣。曹老婆說道:
「不清靜做不出來。」
「這兩個人在綠林裡很有力量,也不是安份守己的人罷?不過,和我倒對脾氣,合得來。」
「你只管去叫他。他是裝病,你不要信他!你拿槍把子狠狠搗他兩下子,看他還病不!」
「樣樣事,我都肯。祇有教我戴綠帽子,我可是不受,你不要想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