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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風

作者:姜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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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悖理而行瘋狂事殺戮 見機不作頑固拚犧牲

三十七 悖理而行瘋狂事殺戮 見機不作頑固拚犧牲

於是省委代表派人請了許大海來,許大海立刻就去請方珍千。方珍千果然推辭。經不起許大海從各方面說服了他,他才來了。
省委代表無力地望望龐月梅,半晌不言語。龐月梅又說:
「那麼,是看中醫的了?」
話也許說得很對,但在方培蘭和方祥千聽起來,卻有點刺心。因為處決康子健的時候,這兩個人曾經表示過許大海所說的那種愚蠢的顧慮。許大海的話,正是有意刺這兩個人的。
「至少,他在我們這裡做省委代表是很教人灰心的。你說,你的第二個問題呢?」
「傷寒,這是真正的傷寒。」
「人人都說有這事,想必不是假的。」
「我祇給他二兩麻黃,包他一藥而癒。」方珍千磨好了墨,提起筆來說。
各戶繳出地籍清冊和田契,在准許保留的田契上蓋印發還,多餘的沒收。但事實上得到這種「便宜」的,幾乎是沒有的。共產黨的鬥爭,其意義為報復,而且專究既往。你祇要被列入地主之林,不論是大地主或小地主,你便從此一無是處,動輒得咎,不動亦輒得咎。隨便一個什麼人,隨便說你一句什麼話,你便永遠分辯不清,而且總是錯在你。最寬厚的懲罰是取消你和你一家每人五畝田的保留權,你從此便一無所有了。
有的人稱讚方培蘭晚景好,方培蘭也覺得自己的晚景果然不錯。許大海越有辦法,方培蘭就越喜歡。許大海是特別接近省委代表的,他常對省委代表發牢騷,批評工作做得不徹底。秀才娘子死了後,對於倡議寬大,不再追究她的後人的人,許大海抨擊得最厲害,認為根本違反了革命鬥爭的基本原則。他憤怒的說:
有了方子,又沒有藥,藥草都燒光了。龐月梅對此更不猶豫,立刻派人上高家集,在日軍佔領區內把藥抓了回來。她問方珍千說:
路條制度早已施行了,任何人都沒有逃走的可能。受過嚴格訓練的兒童團團員,無分晝夜地把守在各個大小路口上,認真地盤查行人。
「既是醫生,先把他關起來。我們正要清算所有的醫生呢!」省委代表一點不加思索的說。
方氏私立小學是鎮上唯一的學校,因為方氏是地主,方氏私立的學校,當然不能讓它存在,停辦了。校址改為「退福堂」。地主們,不分男女老幼,一律被指定戴上一頂麻布孝帽,上面寫著「地主」兩個字,集中居住在「退福堂」。說他們過去享福享得太多了,現在應當退一退。退福堂是不管飯的,每家准許有一個女眷出來,在指定的地區為她的一家人討飯喫。但是又沒有人敢把東西給她們喫,因為你一給了,馬上就有共幹來調查,「你和她有什麼關係,這樣關切她?」麻煩就沒有完了。
「是的,有過這麼一回事。死的人就是養德堂的老姨太太。那是因為養德堂是國民黨,他有意下毒手弄死她的,並不是醫道不好。」
「你說是誰?」
「請醫生,不同別的事。哥哥壓弟弟,怕他未必買賬!——我看,最好找許大海去請他。」
方祥千怎麼肯答應他?弟兄兩個鬧了半天,才算得了一個折中的方案,下了五錢麻黃。對於這個方子,方祥千覺得麻黃用的太多,方珍千則嫌少,兩個人都不滿意。
「他?我聽說他一帖藥藥死了什麼人,喫過官司,醫道怕不行罷?」
「那就是方祥千的弟弟,排行第七的方珍千。」
「他到底一共貪污了多少錢,買了多少田?」
凱旋之日,東嶽廟前有一個歡迎大會,人山人海,全鎮和附近的男女老幼,傾城而至。省委代表,方培蘭,方祥千等都有歡迎的演說。最後是許大海的答辭。他說:
老太太一聽上東嶽廟,連魂都嚇飛了。原來東嶽廟早已改為「自省堂」。凡有不肯坦白和*圖*書的頑固分子,一律送去自省。名為自省,其實是一個刑場。據在該堂服務的共幹出來宣傳,裡邊設有非刑十八種,總名為十八層地獄。有進去的人,沒有出來的人,大抵用不到經歷十八層,挨到三層五層上就難以活命了。
「我姓康的加入共產黨,是帶著一個支隊的人馬作本錢的,並不像人家靠師傅提拔,撐腰。我做個支隊長,連自己的岳母都保不住,我還革什麼命,共什麼產?」
「不,」就中有認得曾鴻的人說,「這個人不單純是一個醫生。他是養德堂的莊頭,養德堂一家上上下下全是國民黨。」
因此,退福堂實在就是飢餓堂。
這個話,立刻就傳進了省委代表的耳朵裡去。省委代表對政委方祥千說道:
省委代表把「革命醫藥委員會」的工作綱領批准了之後,便動身進城,會同康小八到山區去了。原來山區裡兩個省政府,一個屬重慶,一個屬延安,彼此鬥爭磨擦,日甚一日。共產黨決定把對方加以消滅,因此召回駐方鎮的省委代表和縣長康小八,面授機宜。過了幾天,從山區裡出來,康小八便再度經由高家集遊歷了一趟T城和C島。
龐月梅這樣解釋。她近年來,對於黨派利害,政治關係,也很能瞭解了。
「這個人的思想,根本反動。你平時就是這樣訓練他嗎?」
「我完全服從你的意見,你是我的上級。」
「那也用不著,因為革命原是一種犧牲。」
秀才娘子和居易堂老太太,人雖然死了,事情卻沒有了結。共幹們多數主張徹底追究她們的後人,支隊長許大海對於這一主張響應最力。他早已是一個極左傾的人物,他認為一切由地主出身的共產主義者,都缺少堅定的革命性,都是假革命。假革命就是反革命,甚至比反革命的毒素更大。窮人,而祖先原是地主的人,他有著地主的血統,也不會有足夠而又堅定的革命意識。他是方培蘭的大徒弟,而這一種論調,是有害於師傅的。尤其有害於和師傅如同一體的方祥千,因為方培蘭和方祥千都出身於地主。但是許大海並不因此而有所顧忌。對於徒弟的左傾,方培蘭最明白,那是由張繡裙引起的。當時師傅沒有准許他把他心愛的這個女孩從方天芷手裡攫回來,曾經造成他和師傅之間的重大裂痕。
和分田辦法相伴而來的一個口號是:窮人翻身了!過去在前的,現在在後了;過去在上的,現在在下了;天也彷彿沒有地高了。
這引得省委代表也忍不住笑了。他說:
不料事有湊巧,清算醫生藥店之後不久,省委代表竟生起病來。每日發高燒不退,昏沉無力,不思飲食。他一向身體健康,從來不知道生病是怎麼回事,現在才第一次體驗到原來生病有這等不好受。他病的頭兩天,原住在龐月梅屋裡,因為病中受不了那太重的鴉片煙氣,才遷回自己的寓所。一個星期過去了,病勢有增無減。龐月梅每天來看他,著急得了不得。趁左右沒有人,便說:
「那麼,你們幫我把他帶到鎮委員會去!」
「他原有一點愛發牢騷的毛病,」方祥千陪笑說,「我時常說他。不過他今天的話,又超出牢騷之外了。」
「大仙娘,就去請他罷!」
掘墓的始倡者是張繡裙。方天芷在世時,曾經和她談起一句閒話,說他父親的棺材裡有金元寶還有銀錁子。金元寶放在死屍的口裡,銀錁子攢在手裡,肛|門裡還塞著一塊古玉。張繡裙歸了許大海以後,就把這話告訴大海,問大海能不能掘開秀才的墓,看看到底有沒有。許大海認為沒有什麼不可以,就把秀才墳墓掘開了,劈開棺材,果然搜到了那些東西。從這引起來,掘墓運動就如火如荼地展開了。有的人掘和_圖_書紅了眼,也不管是誰家的,見墓就掘。連方培蘭的父親方二樓的墓都被掘了,那是僅僅埋著一顆頭連屍體也沒有的空墓。
「換言之,他做共產黨是不合適的,是不是?」
追究既往,可以追究到多久呢?這個,並沒有明文規定。但居易堂老太太曾被再三詰問到五百年前的舊事。說居易堂的祖先,曾有人跟明太祖打過天下,這個人後來做到總兵,是一個大貪官,同時也是大地主。省委代表把居易堂老太太提了來,親自加以審問。
曾鴻想著這時候多說話也沒有用,等到了裡邊反正一說就明白,便跟著他們到鎮委員會來了。可巧省委代表也在這裡,他一聽是個醫生,就先有點不高興。因為省委代表一向就有個特別高見,他認為請醫生看病,抱藥罐子喫藥,根本是資產階級的奢侈享受,和抽鴉片煙同樣是一種無益的消耗。因此他把做醫生的看作是資產階級封建地主的幫閒走狗。
大徒弟的地位,是相當於皇帝跟前的太子的,將來要傳給他衣缽。方培蘭的確有著「封建武士」那樣的慷慨熱情和厚道,他對於提拔徒弟(尤其是大徒弟)是不遺餘力的。無論什麼事情,你和他談過了,他總是告訴你說,「很好很好,你再去和大海談談罷,看看他是什麼意思。」對外聯絡,也常常故意使用許大海的名字,把許大海代替自己。漸漸的,有許多人有事情要找方培蘭的時候,就不找方培蘭了,單和許大海一商量就解決了。
方祥千一聽他斷為傷寒,唯恐他又要來麻黃。便說:
「這等說起來,他竟是一個革命醫生了!好,好,快請他來給我看病。我們過去清算的是反革命醫藥,以後正要建立革命醫藥呢,方珍千正巧可以做這件事。」
「等我想想,找誰去的好。要得有點面子,說得動他,他才肯來。這清算醫生,還是才不幾天的事,怕他不肯承認。」龐月梅顧慮著眼前的實際困難。
「我叫曾鴻,是個醫生,西邊曾家集的人。有個女兒嫁在這個鎮上,有病,帶信給我,我來給她看病了。」
「老遠地去請日本醫生,太麻煩了!」
龐月梅萬分誠懇的說。自從有了省委代表,在這個鬥爭清算的一片混亂之中,龐月梅不但沒有受到任何損失,反而得到若干便宜,因此她對省委代表不能不有一種特別的情感。她是真的害怕這場病把他拖壞了。
張繡裙跑到鎮委員會去指控天芯天芷藏匿財物,違反分田辦法,私留田契,於是全家被捕,在鬥爭大會上斃命。
「你從哪裡來?叫什麼名字?」
「好的,六叔,我記住你的話,革命就是犧牲!」
「當康子健脫離了革命陣營,被我們的省委代表斷然處決以後,很有些人發生了一種多餘的顧慮。說我們不當在這個時候,毀壞自己的同志,我們的力量一定大打折扣了。今天的勝利,證明這種顧慮是愚蠢的,甚或是別有用心的。我們的縱隊,因為剔去了那些和我們不能齊一步伐的假革命分子,戰鬥力大大提高了。」
老人知道他不認得字,就不待他一句一句的問,把應該說的話一口氣告訴了他。
「煙土是煙土。約你老人家來,可是為了幾句別的話。唯有我們爺兒兩個是真正知心,可以無話不談。六叔,我有兩句話問你,第一句是:你以為我們這個省委代表到底怎麼樣?」
「你不必替他隱瞞。隱瞞是你的罪。」
「你得和我說明,是不是決定要看。」
方祥千聽說方珍千去給省委代表看病了,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料著這定然又是一條人命,但這條人命可和謝姨奶奶不同,麻煩大得多呢。他匆匆趕到省委代表那和-圖-書邊,知道方珍千已來看過,回家開方子去了。便老老實實對省委代表說:
「是的,你說誰能看病?」
「我們已經清算了所有的醫生,」省委代表意思有點動了,「你說,這裡還能找得到醫生嗎?」
「你是不是要找他看病呢?」龐月梅笑著說,「是,我就說,不是就罷了!莫要等我說出他的名字來,你倒去清算他!」
老太太急叫一聲,暈倒在地。但她仍然被送進東嶽廟去,從此便沒有再出來了。
方祥千拿著那包大煙土,去了。
「你怎麼知道方珍千的醫道呢?」
省委代表的話,方祥千並沒有完全聽得懂,他忙著跑回家去,擦著一頭的汗,埋怨珍千說:
「罷,罷,你再也不要吹了!你知道他生的什麼病!」
「戒是常常在戒,可是並沒有戒掉。」
「一帖,」方珍千拍拍胸脯說,「祇要一帖,我包好!」
「珍千,他雖然看醫書,記得幾個湯頭,看病可是實在不行。四兩麻黃,藥死養德堂老姨奶奶,打了一場官司,是人人都知道的。代表千萬不要喫他的藥,他看病最靠不住。」
「…………」
好幾年來,許大海並沒有忘情張繡裙。由於幾個偶然的機會,他意外地獲得和張繡裙秘密會晤之後,他明瞭了她的心情,他就對她發生了更深厚的愛情。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一直暗暗地埋怨師父,埋怨方祥千,尤其痛恨康子健。
「我的女婿就是開藥鋪的宗彩辰。」
到家,方培蘭把方祥千讓進學房。現在辦事都在司令部裡,家裡反倒清靜了。方培蘭拿一包煙土給方祥千,一邊說:
不坦白,並不是一個小罪過。不坦白,就是不悔過,也就是還想繼續作惡。對付這種人的辦法,祇有一個:開鬥爭大會的時候,拿上台去活活打死。秀才娘子就是這樣結束了她的生命的,她的子孫們並因此被取消了五畝田的保留權。
省委代表下令清算了全鎮上所有的醫生,不讓他們有一個存留。藥店的存藥全部燒光。不但這一個鎮上,附近八路軍勢力範圍內的好幾個縣的醫生藥店,都清算了。
老太太自然無從回答。
省委代表對於推薦方珍千的龐月梅,也十分感激。他說:
地主們「掃地出門」,退福的退福,自省的自省去了。剩下來那些房子,太大的(如門樓廳房之類)被拆掉了另蓋小的,一律分配給窮人居住。當拆房子的時候,真有從牆壁裡,地磚下,或是頂篷上,拆出金銀現款或是別的值錢的東西來的。這就給自省和退福的地主們,帶來了災禍。從此非刑拷打,要他們作最後最徹底的坦白,名之曰「卸底」。
「我和錦蓮找他打過幾次胎,祇要一帖藥,一點不痛苦,所以我知道他高明。北門裡有個賣驢肉的老莊媽,也打胎,照著他差得遠呢!他更有一樣好處,給人家治好了病,不要酬謝,祇要大煙土,他喜歡抽大煙。」
「你這老頑固!」省委代表惱了,「你叫我老爺,又給我下跪,這就證明你的的確確是一個封建餘孽,五百年前的事是一點也不錯的了!好,你就先把這一筆貪污錢賠出來罷!還有你丈夫做官的貪污錢,我再慢慢和你算。」
就以秀才娘子為例來說罷。自從康子健冒昧地向省委代表進言之後,她的遭遇就越來越壞了。有一個她根本不認得的人,向鎮委員會對她提出控告。
「你不坦白,祇好上鬥爭大會了。」
「既是這麼說,我們爺兒兩個倒要留神了!」
和迫使大戶婦女集體學習扭秧歌差不多先後,「省府」頒佈下來的分田辦法,已經開始執行。這個辦法,硬性規定,所有大小地主(包括自耕農),按人口計算,每人得保留五畝田。多餘的繳出歸公,另行分配。保留下來的田,必須自耕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許佃給別人或僱人耕種。
「我想,兼而有之,或者兼而無之。青出於藍和尾大不掉,原是一樣的。」
「你們看這個人,這個年紀,這個衣服,這麼胖,這麼矮,又騎著這麼大的驢,帶著這麼多的書,像不像個大地主?」
「看中醫呢,還是西醫?」
「就找方祥千罷。」
「你這樣問我,我覺得很好玩。我們長話短說,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以為我們的省委代表最適合於作一個詩人。因為他的作事,一不憑理,二不依法,三不講情,四不論面。但憑興之所至,以意為之。這完全是詩人的氣質。」
「正式醫生是沒有了。我知道有一個人,醫道極行,卻不行醫。但你要找他看病,他必定不會拒絕的。」
於是問題立刻就嚴重了。他的女婿宗彩辰一家也被捕了。鞫訊的重點是追究他們是不是國特。對於這個問題,他們自然無從回答。這就被放進了自省堂。
「你看你這個心眼兒多壞!你告訴我,他是誰,我一定不清算他就是了。」
「不,祥千同志,一切事情我都明白。珍千是一個革命醫生,我相信他一定能醫我的病,因為祇有革命醫生能醫革命者的病。你放心,不要再說了!」
這樣,當天夜裡,康支隊就被許田兩支隊包圍繳械了。康子健和他的太太方其菱在住宅被捕,不到天亮就在東嶽廟前槍決了。第二天,由縱隊司令方培蘭公佈他一個罪狀,無非「違抗命令,準備降敵」那一套。許大海和田元初瓜分了他的支隊,把自己的支隊擴大了。
「七爺,人去一回不容易。你約摸著,大約要喫幾帖可以好全,就教他多抓幾帖回來,免得耽誤。」
方培蘭沉默了一會,點著頭說道:
於是她首先被勒令繳出當時那根抹斗板子,繳不出來,她就被認為不夠坦白。而且計算下來,每年收二十石租,每斗非法浮收半升,每年共一石。二十年,就是二十石。要她先把這二十石糧食繳出來,然後再作商量。她繳不出來,就又被認為不夠坦白。
有時候,方培蘭也覺著有一點像是尾大不掉了,但是他並不以為忤,反而安慰。徒弟能自立了,自己的事情有了可以交代的人了,他將可以享享清福,以度餘年了。
「老爺,」老太太跪下,哭著說,「饒了我罷!我早已窮得討飯了!」
從黨的見地和革命的立場,他認為師傅不過是一個封建武士式的大流氓,方祥千是一個偽裝革命的開明地主,而康子健則地地道道的是一個地主資產階級的看家狗!
這一回,方珍千真是出是了鋒頭,露足了臉。省委代表那麼沉重的病,果然教他一藥而癒。省委代表高興極了,他知道什麼是病,什麼是藥了。他下令在鎮委員會之下成立一個新的委員會,定名為「革命醫藥委員會」,就派方珍千做委員長。
「這個人,」省委代表興奮的說,「太有用處了。我們過去,對於許多女人,一碰就懷孕,真是頭痛。以後就不怕了。」
這一戰役,旋風縱隊方面的指揮,不是方培蘭,而是許大海。方培蘭和方祥千奉命留守後方(方鎮),辦理給養,接濟軍實。許大海和田元初兩個支隊全軍出動,而由許大海任指揮。田元初是方培蘭最小的徒弟,他自從收了田元初以後,便沒有再收徒,關山門了。田元初原是一個專做女子弓鞋木底的木匠的獨子。自從女子放足,這一行生意沒有了,一家生活成了問題。田元初便由父親設法,投到方培蘭門下混碗飯喫。田元初人生得很文弱,卻機警有智,深得師傅的歡心。一步一步和圖書一力提拔他做到支隊長。但田元初卻和許大海接近,對於師傅,敬威中一直含著一點生疏。
「這種作風,就是國特!」
「你的女兒是誰家?」
經過了一個多月的調動和佈置,海東縱隊擔任西南面,旋風縱隊擔任西北面,日軍沿鐵路向西出動,國軍和他們的省政府便被包圍了。這一場混戰,延續了三晝夜才告解決,國軍垮了,他們的省政府也垮了。戰役結束,日軍撤回鐵路去,把大片的土地讓給八路軍。沒有人知道這中間有什麼默契,這是秘密,將永遠沒有人知道。人所共睹的,祇是日軍視作生命線的鐵路交通,從此通得更暢了。
「像,像,像。」
這個兒童把曾鴻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就拿起身邊的銅鑼,用力敲起來。鑼聲一響,街上就有人出來了,當中還有掛著手槍的旋風縱隊的隊兵。值崗的兒童告訴他們說:
「老七,你怎麼又荒唐了?這個是省委代表,可比不得普通人,你要是治壞了他,怎麼得了!」
「二十年前,我給她上租子的時候,她用了一根抹斗的板子,是向上彎曲的。這一斗當中,至少多抹我半升糧食。當時我是敢怒而不敢言,現在特地來伸冤。」
「老七,你把這個病辭了罷,這不是玩的。萬一辭不掉,你給他投石問路的方子試試看罷。千萬不要獨出心裁,標新立異,招惹這種沒有意思的禍患!」
省委代表說著,忽然很興奮,彷彿病已去了一大半似的。
「全縣第一首富,」省委代表悻悻的說,「百多頃地的大戶,怎的會窮?你是在騙鬼,拿我當傻瓜!你明明是為了逃避鬥爭,隱匿財產,故意裝窮!你快說,你的財寶究竟埋藏在什麼地方?再不實說,我可要送你上東嶽廟了!」
「有個朋友,送給我幾兩雲土,紅皮子,真正是難得的好貨。我們一路走罷,我到家裡拿了給你。」
他的指責是針對著康子健的,康子健自然懂得。他如何肯在許大海跟前認輸呢?也就反唇相譏。
「…………」
張繡裙受到革命婦女委員會的嘉獎以後,便和許大海結婚了。有情人終成眷屬,兩個人的愉快是可想而知的。
「我本不要看,為了你的一片好心,我不能不聽你的話。」
「不要緊,六哥,」方珍千不經意地笑一笑說,「他這個病,我是十拿九穩。」
「你看應當怎麼辦呢?」
「這也用不著為難。你要是看西醫,我找人上高家集去請日本醫生。從前我常常聽山本次郎談起來,日本人對於西醫,研究得最好。你要是想著中醫,臉前裡有個人,我推薦給你,也管保能把你治好。反正有了病總得醫,儘著拖是沒有意思的。」
「這樣病下去,怎麼得了!你想想看,要不要找個醫生看看。喫喫藥,總好的快些,少受許多罪。」
「我那頂門大徒弟今天刺我一句『別有用心』,這句話裡面是有刀呢,還是有毒藥?」
這樣,方培蘭的實權,就漸漸落到許大海手裡了。
「六叔,你老人家的鴉片煙,戒掉了沒有?」
「真的,我早已討飯了。這鎮上,誰不知道?」
散會之後,繼之以宴。宴會之後,方培蘭對方祥千說道:
然而能夠住退福堂的地主,還都是沒有什麼具體罪狀的好地主。差池一點,被指控有罪的,那是「自省堂」的貨。但也有人情願「自省」,而不希望「退福」。因為自省死得快,退福死得慢,同是一死,還是爽爽快快的好。
一個微雨的陰沉天,西大路口上來了一個胖胖矮矮的老人。他大約六十多歲,穿著長袍馬褂,騎著一匹大黑走驢,鞍子上還掛著一大套書。他看見站崗的兒童團團員,就從驢背上跳下來了。口袋裡摸出一張路條,遞給那兒童。湊巧,這個孩子不認得字。接過路條,看也不看,卻祇顧盤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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