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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王

作者:張系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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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電梯裏,丁玉梅目不轉睛望著程凌。
「不知道。好像是一位同事親戚的小孩。」丁玉梅從長褲背後口袋摸出打火機。「這一陣才好玩哩。好多家長把小孩送來,一定說是神童,不能上電視就大發脾氣。把張士嘉搞慘了。他老是說你害人不淺,後悔不該聽你的主意。」
「現在啊?張士嘉不是要我們在這裏等他?」
「甚麼神童,還不都是小孩子,比較有點天份就是了。前幾次盡是音樂神童。唱歌、拉提琴、彈鋼琴,好膩味。還是上個月的心算神童有趣,他真的算得快。你看到了吧?」
「這傢伙過河拆橋,下次不幫他出主意了。」程凌說。「走,我請妳吃西瓜去。」
「說不定是假鑽。」
丁玉梅睜大眼睛。
九樓的走廊裏擺了一架鋼琴。丁玉梅坐在鋼琴前,端詳著琴譜。看到他們走來,她綻開一個微笑,舉起手臂:「嗨。」
「不是。我和玉梅是同學,我比她高兩班。」王小姐擺弄著程凌的名片。「程先生真是多才多藝,這名片設計得好極了。」她把名片收到皮包裏。「對不起,我得回去了,謝謝你請客。你們慢慢談啊。」
「我們就到樓下餐廳,一會再上來找他。」
「請按三樓。謝謝。」
程凌站起來:「我得走了。到永和搭幾路?」
「算了罷。沒多遠,熱不死你。」
程凌對張士嘉扮個鬼臉。
「誤上賊船,受不了。」
「我沒有名片。」
「拿一張出來。」
「有冷氣車,不坐白不坐,還是換一輛。」
丁玉梅噗哧笑起來。
「臺灣那裏有那麼多神童。你算算看,一千四百萬人口,就算二十萬人裏有一個神童,七十個。神童世界已經播出三十一次,用完一半了,還有甚麼戲唱?」
「我沒有名片。」
「妳要不要一起談談?」www.hetubook.com.com
「不行。」
「別急,先開冷氣。」
「誰找來的五子棋神童?」
王小姐吃吃笑著。
「幹甚麼把人家嚇跑。」
「沒有。我那次剛好有事。」
「我不是畫家。」
「你會下五子棋?」
「管他呢,總比書法比賽、珠算比賽好些。我已經黔驢技窮,你又不幫忙多出主意。」
張士嘉推開車門跳出來。程凌付了車費,追上張士嘉。
「真沒甚麼好談。」張士嘉一屁股坐下,猛拉衣領。「這裏好熱!奇怪,怎麼沒開冷氣?那個小鬼只會下五子棋,別的甚麼也不懂。我看只好安排他和別人下幾盤棋,再穿插點節目。」
司機回頭看他們。程凌說:「不要理他。開車。」
「就是這麼沒有學問。五子棋神童,真驢透了。」
司機發動機器,嘴裏咕噥著:「年紀輕輕的,只曉得享受,冷氣有那麼要緊?我們剛到臺灣,電扇都沒有,還不是活過來了?現在連坐車都要冷氣,真是在福不知福。」
車子猛然右轉,一位摩托騎士擦身而過。司機怒喝:「找死啊?」
「他在你辦公室。我跟他實在沒有甚麼好談的。我又不會下五子棋。問他別的,他都答不上來。木得很。你跟他談談就知道了。」
「來來來,大家抽一根。」
「你找到的都算不上神童。小楷寫得好就是神童,太可笑了。現在連會下五子棋都算神童,你的節目當然沒救。」
丁玉梅等張士嘉走開,輕聲問程凌:「你真的不會下五子棋?」
「不是說誰還要送他到維也納深造?」
「我才不怕胖。我想胖還胖不起來呢。我媽老嫌我太瘦,怕我肚子裏有寄生蟲,還要我吃小兒鷓鴣菜,你說可笑不可笑?」
「你這個人!總有一天,有人會好好整你和圖書,我才樂呢。」
「我沒有說不喜歡。我又不懂下棋。說不定他棋真下得好,一美遮百醜。你自己跟他談嘛。」
程凌把整包煙塞給張士嘉。
丁玉梅皺皺鼻子。張士嘉看程凌,程凌連忙說:「我在外頭等你。我也不會下五子棋。」
「唷,幫你介紹女朋友,還不好?有我大力宣傳,你的廣告社生意也會好些。」
「假謙虛。畫廣告畫也是畫家。程凌還會速寫人像。程凌,你現在就給王若芬畫一張。」
丁玉梅對王小姐說:「他真的是總經理,有一家廣告社在南京東路上。程凌,你給她看你的名片。」
小孩搖搖頭。大家都在看他。程凌想了想,決定還是乘計程車。
丁玉梅眨眨睫毛。她站起來,闔上琴蓋。程凌掏出煙,丁玉梅接過一根。
「怎麼,你決定要他?」
張士嘉制止他們的笑聲。
大家都忍俊不禁,丁玉梅笑出眼淚,伏在桌上。程凌說:「一子棋怎麼下?豈不是誰先下誰贏?」
王小姐點點頭,丁玉梅搶著說:「她是我們公司新聞採訪組的副主任。程凌,你給她畫一張速寫吧。」
程凌站起來。丁玉梅說。
「可是妳必須戒煙。吃鷓鴣菜不能抽煙,否則反而會鬧消化不良。」
「搞你不過。五子棋有甚麼好比,格調太低了。」
「你不講換車,他就不會發脾氣。」
「我已經替妳拿了一客西瓜,沒關係吧?」
「怎麼是我的錯?你這位先生講話好沒有道理。摩托車根本不該走內線。他自己超車,跑到我這邊來。就算出車禍,是他的錯,怎麼說我過線?你們讀過書的人,講話要多用用腦筋。沒有看清楚,不要亂講話。」
丁玉梅抬起頭。
程凌和張士嘉都搖搖頭。程凌胡亂吹起口哨。車子在電視大樓對街停住。程凌俯身向前和_圖_書:「可不可以請你兜過去?」
「一句話,五天後繳卷。」
丁玉梅說:「程凌,五子棋究竟怎麼下?是不是把五個棋子擺成一條線就算贏?橫的,直的,對角都可以?」
「當然。小鬼說他還會下一子棋,兩子棋,三子棋,四子棋。一二三四五,都會下。所以他會下五種棋,五面稱雄,我完全服了他。」
張士嘉說:「妳怎麼在這裏。人呢?」
張士嘉回過頭,那輛摩托車翻倒在路旁。
張士嘉也說:「好啦。到電視大樓。」
「會是會,可是我沒興趣陪神童下棋。」
「他有。好考究的名片。妳一定沒看過這麼漂亮的名片。程凌,拿一張出來。」
「情況不妙。兩星期找不到一名神童。這位準神童,我們的大小姐又不喜歡。」
程凌伸手把車門關上。
張士嘉推開車門,程凌坐著沒動。
「為甚麼不早講?我們換一輛。」
「約好甚麼時候?」
「永和。我晚上有應酬。」
「不佳。我們有我們的基本觀眾,但還是站不住腳。我這個節目製作人恐怕幹不長了。主意是你想出來的,我垮了一定找你算賬。」
「還不到五點,再坐一會。喂,大小姐,星期四下午我要小鬼再來一趟。老龔,你我,我們三個人先好好研究一下。」
張士嘉坐直身軀。程凌按住他,掏出香煙。
「我可沒說。程胖,來根煙。」
「我和你們女人一樣,最忌諱這字。」
「哼,說謊。你一定不喜歡看神童世界。」
「五子棋。」
「是你的錯。你太靠左邊,過了線。」
張士嘉嘆口氣。
「王小姐是學新聞的?」
「都給你。」
「恭喜恭喜。訂婚怎麼都沒通知一聲?」
「下次妳該叫他給妳畫一張速寫,擺擺。」
「程總經理真是太客氣了。」
「這麼快就談完了?」
https://m.hetubook•com•com電視大樓前的候車站擠滿下班的人,也有幾位學童。程凌打量其中一位特別精靈的,走過去問:「你是不是下五子棋的?」
「我的主意並不壞,你要找真的神童。假神童,誰愛看?」
丁玉梅舉起左手臂,湊到程凌面前。
「對不起,先生,冷氣機壞了。」
「我就知道你騙我,我抽煙只是玩玩,又不是真吸進去。對了,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給你們介紹一下。王小姐。程總經理。」
張士嘉笑了。
王小姐笑著點頭。程凌坐下,拿起小叉子。
「別胡鬧。」程凌對王小姐說:「王小姐也在電視公司服務?」
「妳看,摺起來的名片,設計得好別致。他自己設計的。程凌還是畫家哩。」
「你先到火車站,再搭五路。這時候一定很擠,乘計程車簡單些。」張士嘉拍拍頭,「差點忘記。那麼神童世界的新片頭還是拜託你設計了?」
「我叫程凌。總經理的頭銜,唬人用的。妳看我這樣子像總經理嗎?」
程凌看著車窗外,突然大叫:「小心!」
「別笑。那小鬼說他從來沒輸過。假如他真能盤盤贏,倒也有點道理。」
程凌不理會丁玉梅。
「你好像又胖了。」
「一百元賭你三次猜不到。」
程凌推開電視大樓的旋轉門,一股冷風迎面撲來。張士嘉直拉衣領,讓冷氣灌進去。程凌走向電梯,三位少女候在一旁。電梯門開了,程凌讓她們先進去,撳下九樓的電鈕,朝女孩投出一個問號。
「我不下。只是先隨便跟小鬼談談。如果覺得有苗頭,再另找高手考驗他的功夫。」
「四點半。」
「妳主持的節目,我怎麼會不看?不想看神童,也想看妳。對不對?」
司機點著煙,又發話了:「兩位看樣子也唸過書。學校裏有校規,兩位一定知道。每一行都www.hetubook•com.com有每一行的規矩。坐計程車有坐計程車的規矩,上車就得坐一程。這位先生一看沒有冷氣,就要下車。幸虧碰到我好脾氣,換別人早就找你麻煩了。」
「真有這麼靈?那我倒要試試看。」
「我也不懂。星期四一定要試試他。歡迎你來觀戰。」
「你最好找人先試試他。搞不好他連五子棋也輸掉,神童世界就砸鍋了。」
「大概是訓練班的學員。」張士嘉看看錶。「剛好。我想半個鐘頭就可以談完。」
「下甚麼棋的?」
「開車開車。到電視大樓。」
「都是你。叫你換輛車你不肯。」
「神童世界最近收視率如何?」
張士嘉連攔三輛計程車,才攔到一輛有冷氣的,他和程凌忙鑽進去。司機要按下里程計,張士嘉止住他。
丁玉梅不作聲,低頭吐瓜子。程凌看見張士嘉朝他們走來。
「死相。也不看清楚戴在那一根指頭上。我爸爸送給我的生日禮物。漂亮不漂亮?」
「不要他,怎麼辦?再來一次音樂神童?饒了我吧。上次那個小提琴拉的之破就別提了。捧這種神童真是造孽。」
「又走了。漂亮不漂亮?有半克拉呢。」
「好吧。你們不要跑遠,我就出來。」
「圍棋?象棋?西洋棋?」
「別盡說風涼話,幫忙出主意,千萬拜託。」
「他從新加坡回來了?」
「搞妳不過。下次不請你客。」
程凌從皮夾裏掏出名片。丁玉梅一把奪過去,遞給王小姐。
「算我的錯。為了坐冷氣車,聽一場訓話,也值回票價。」
「你要去哪裏?」
「我就是小時候吃鷓鴣菜吃太多,消化系統太過健全,才有今天。」
三樓。幾個女孩出去。程凌再撳一次九樓。
程凌要了兩客西瓜。丁玉梅碰到一個熟人,他又多要了一客。搬回桌上。丁玉梅大方的招呼。
「新來的?長的都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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