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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王

作者:張系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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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你的確相信錢就是自由?」
程凌告訴馮為民五子棋神童的故事。馮為民聽到一半,酒性發作,跑進盥洗室大吐,出來人倒清楚不少。高悅白仍沉醉不醒。程凌和馮為民合力將高悅白抬上床。高悅白臥室牆上仍釘著幾對美|腿,被馮為民扯掉。他們叫了計程車回臺北。車過松江路,一陣白霧迎面襲來。程凌趕緊叫司機停車。他走進霧裏,馮為民在後面喚他。程凌走到路燈下,馮為民踉踉蹌蹌從霧中出現。程凌可以感覺頸項涼涼的,摸上去卻並不濕。他想起白天看見的小廟。臺北畢竟還有幾樁可愛的事物,如這霧,如那小小的土地廟。程凌多麼希望丁玉梅在這裏。也許她會嘆息說,好可愛唷!於是一切都十全十美。程凌繼續朝前走,馮為民嘴裏不清不楚講他另一個大理論。走進一條小巷,馮為民沒跟上來。程凌並不停下來等他。走過巷子,霧竟完全散了。程凌找到麵攤,叫碗牛肉湯麵,一碟豆腐乾。
「他媽的,你是二流,我算老幾?老哥,少發牢騷。歷史潮流會決定我們存在的價值。」
程凌和小董走出電視大樓。程凌心神恍惚,一腳高一腳低,茫茫然朝前走,不是小董一把拉住他,差一點就撞上摩托車。
程凌忙說沒有。兩人隨便找家小店吃客飯。程凌喝一口飄油跡的茶,毫無茶味。辣子雞丁一盤,青辣椒裏藏了幾小塊雞肉。麻婆豆腐略澆了肉末。地上擺一罐黃綠色葉子的菜湯。白飯倒無限制供應。程凌狼吞虎嚥扒下五碗飯,小董看著他笑:「你叫客飯真不吃虧。」
「先看此次成績如何。」高悅白指著牆角一堆畫。「題目都想好了。一百零一種腿。每種腿都花了我一番心血。」
「我們已經靠他賺了一筆。」小董說,「何必太不知足呢?」
張士嘉低聲道:「他那麼好面子,消息一旦傳出去了,想不答應也難。我這套趕鴨上架的手法,沒有幾個人招架得住。」
「小心!你還在想神童的事?放心,周培和我都不會講出去。」
「去你的歷史潮流。我不管甚麼歷史潮流,我要自由。我只要賺錢,錢就是自由。」
「錢最真實。錢就是自由。」
「我操,跟我打太極拳。」周培氣得臉發綠,「程胖,我一向尊重你,把你看成好朋友,任何事情絕不隱瞞。上次你要見老宋,我說了個不字沒有?後來是他黃牛,我對你絕對仁至義盡。今天找你的朋友幫幫小忙,你就這樣小氣,真夠意思!我他媽算有眼無珠。」
「沒賺多少,我們動作還是太慢。」程凌猶有些後悔。「本錢不夠,還是要大財團才有辦法大賺。」
程凌有些不高興,高悅白卻一點脾氣沒有,問黃端淑去統一吃牛排如何,黃端淑沒興趣。商量半天,還是決定到永和老地方吃海味。程凌和馮為民擠進高悅白的烏龜車後座。馮為民笑道:「老哥,今晚又要委屈你的五臟廟了。」
三個人忙著撿。程凌找到幾張舊報紙。
「你聽誰說的?」程凌小吃一驚,心想臺北耳報神真多。「怎麼消息傳得這麼快!」
馮為民以手指天說:「我們必須對歷史負責。歷史潮流會決定我們存在的價值。」
這下猶如火上添油,周培更氣。
馮為民閉上眼,嘆口氣:「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胡為惶惶欲何之?你和高悅白一樣差勁。作品要寫實和_圖_書,為甚麼不學學羅特列克?畫妓|女,畫酒吧女,都還有點道理。畫這種東西,丟臉!」
「高悅白,小心被警察當春牛逮走。黃端淑隨時會到,還不趕快收起來。」
「對不起呀,我們昨天加價,牆上貼的價錢,來不及全部改。你看那邊的價錢已經改了,我不會騙你呀。」
「只有一樁事。你那位預言大師朋友……我想直接和他聯絡,參考一下他的意見,如何?」
「都錯了。愛情最真實。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若為愛情故,兩者皆可拋。」
程凌掏出煙,高悅白搖頭不要。程凌說:「我也想好一個題目。財子畫。畫每個人都喜歡的東西。鈔票。各種各樣的鈔票。鈔票可以買你要畫的那玩意兒,要多少有多少。所以鈔票更真實。」
「不一定能贏,」程凌趕快解釋。「多半靠運氣。猜拳當然靠運氣,沒有甚麼。」
「肉價沒漲前,我吃蒙古烤肉最不吃虧。那幾家店都被我吃怕了,不敢不漲價。」
「回去問高悅白怎麼搞的。」
「你也知道那個預言大師是誰?」
吃完,老闆娘過來算賬,四十塊。程凌說:「明明十五元一客,怎麼四十塊!」
「給你看一些妙圖。」
麵攤桌上堆滿髒碗。程凌推開髒碗,自顧自埋頭大嚼。一輛計程車在他背後停住,麵攤老闆擺手說沒有麵,車子呼一下開走,在巷口轉彎時吱的用力剎車。程凌一口氣喝下麵湯,付了錢,走了百來步,熱氣攻心,忙解開襯衫。他轉進一條小巷,前面黑黝黝的,毫無響動。程凌大聲說:「哪裏有虎?人自怕了,不敢上山。」
「當然。」
「我不是小氣。我那位朋友並不喜歡預測股票,上次已經十分勉強。我不願讓他為難。」
他闖進巷子,果然有一頭貓縱上牆頭,對程凌喵喵的叫。程凌哈哈大笑,放開腳步,三轉兩轉,就回到他住的公寓。
「不行。小董和我都決定不搞。你上次也同意暫時不搞。現在賺了一筆,我們見好就收。有了資本,我們廣告公司也可以大展鴻圖,不必再做股票。」
「你拿劉教授祭旗,他心裏一定不痛快。我們非得罪他不可。」
「高悅白,要不要遮住你的一百零一種腿?」
程凌心裏不是滋味,看小董坐得無聊,便向張士嘉告辭。張士嘉今天很客氣,送他們出來。
「顯然另有文章,」周培說,「大約是爭奪股權。你一定聽說過某某公司的故事。那時候股市正熱,幾個股東偷偷搞股票,滿心以為能放能收。沒想到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有人暗中算計他們。等到股東警覺事情不妙,要收已經收不回來了。股東大會一召開,控制權操在人家手裏,一句話沒有,乖乖認栽。這有個名堂,叫做十面埋伏擒蛟龍。」
馮為民搖搖擺擺的起來,想去拿酒,卻栽進沙發,他索性躺下來。
「她知道,」高悅白說。「不過……還是蓋上好了。」
「不行。」程凌說,「我們撈完這一票就洗手。有幾十萬資本,我們的公司已經可以維持一兩年。」
「那麼是真的了。」馮為民說,「昨天股票市場異軍突起,謠言說一家廣告公司領先買進,我猜一定是你們。老哥最近時來運轉啊。」
「程胖,我們多年老朋友了,你還跟我斤斤計較?你不願意用公司名義去搞股票,我同意。既然你不搞,我www.hetubook.com•com和你那位朋友直接聯絡,也不礙你的事,何必這麼小氣!」
「周培。」小董在一旁勸解,「程胖絕對不是故意瞞你,他一定有他的苦衷。自己人,不要這樣。」
程凌也不禁啞然失笑。他看時間差不多,在大街口和小董分手。下午,風停了,熱空氣一堵牆似擋在行人面前,倒比中午更悶熱。高悅白的畫室在附近一爿商店的閣樓。馮為民從前也租過這裏,自稱屋頂間的哲學家,十分得意。馮為民去當兵,就把房間讓給高悅白住。後來高悅白繼承到叔父遺產,在士林買了公寓,本想放棄這閣樓。程凌貪圖閣樓地段好,說服高悅白,兩人合租下來,想搞個袖珍畫廊。高悅白那時的女友小林花了很大力氣幫忙清理佈置。高悅白和小林吹了,畫廊無疾而終。程凌做生意後,租金由高悅白一人負擔,好在不太貴,高悅白仍留著當畫室,雖然他可以在家裏畫。程凌猜高悅白還有些戀舊的意思,小林的佈置一直保留未動。這事黃端淑當然知道,睹物思人,難怪她始終不信任高悅白。小林那時已經號稱高悅白的「不婚妻」,一下吹掉,黃端淑就不肯再上當。程凌想女孩子儘管滿嘴新思想,到了緊要關頭,拿出舊道德,絕不妨事。
「我相信甚麼,有甚麼關係?誰在乎我相信甚麼?」程凌指著躺在地上,發出鼾聲的高悅白,「你不要問我,你問他。我已經放棄了。我承認我是二流角色。聽到沒有?我承認我是二流人物。夠了吧?」
「這次又是同樣故事?」
高悅白醉得不省人事,馮為民放開他。
「周培,不是我不肯告訴你,這樣做對我那位朋友不好。我不能毀了他。」
「不用靠歷史來決定,眼前就有人能預測你我的未來。」
「老哥,最近能夠在股票裏撈錢的,都是祖上積德,你們夠運氣。」
程凌十分窘迫。周培滿懷怒氣瞪著他。如果他不告訴周培,似乎顯得不夠義氣。可是他實在不能透露五子棋神童的祕密,他不能毀掉神童。他不應該逼使神童做他不想做的事。程凌頗感後悔。
高悅白換掉睡袍,藏起毛線帽,看上去比較像樣。圖片藏好,兩百零二條腿躺到舊報紙下,一切安排妥當,又等了半小時,三個人差點沒熱死,黃端淑才姍姍而來。
「從前我也這麼想,畫久了就知道此中有真意。」高悅白拿起程凌手中的圖片往空中一扔,雪花般一葉葉飄散。「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你可以為這個獻身。上帝的傑作,絕不能改動一點,只能將它一筆筆恭敬的繪出。我們要畫最真實的東西。甚麼東西比這更真實?」
「我自己沒有甚麼,學了這一行,再沒有搞頭。可是我對朋友們抱著信心,看得比我自己更要緊。你畫這種東西,做甚麼呢?做甚麼呢?」
「早叫你少管閒事,你不聽。」
「好小子,串通了就瞞我一個人。還說甚麼三位一體。有了財路,立刻把老朋友一腳踢開,我操!」
程凌料想瞞不過,只得將事情原委告訴周培。他一再強調五子棋神童身體孱弱,只喜歡下五子棋,別的事情都沒有興趣。這次肯預測股票行情,已經非常破例。他們既然靠神童賺了一筆,不好再去麻煩神童。小董也勸周培不要找五子棋神童。周培怒火漸消,答應不去,想想又忍不住說:「我和*圖*書們不動神童,別人要動,豈不平白吃虧?程胖,既然是你發現神童的異能,肥水不落外人田,我們保護他不錯,偶爾請教他幾個問題,大家發財,有何不可?」
「他可以每次猜拳都贏?這也很有意思。」
「程胖,我讓神童跟你再泡兩天,下星期二,一定要請他來電視公司排練。還有,他不是會下甚麼一子棋,也想請他表演表演。我們以象棋挑戰賽為主,再穿插別的表演,就更加精采。」
程凌說不用,問弟弟五子棋神童第三盤棋預測得如何。弟弟說一切沒問題,神童早已回家。程凌回到小房間,馮為民正和高悅白搶著會鈔,高悅白贏得最後勝利。走出餐館,馮為民抓住程凌去隔壁店鋪買東西。高悅白和黃端淑站在餐館門前談了許久,黃端淑居然招來一輛計程車,高悅白未加攔阻。程凌和馮為民從店裏看見,馮為民詫異道:「煮熟的鴨子會飛,怪事!老哥,我們白忙一場。」
「程胖,又打退堂鼓?有幾十萬資金,我們正該乘勝追擊,好好幹幾票。有你那位預言大師朋友提供情報,配合我的戰略運用,一定百戰百勝。你可不能退縮。」
「原來如此。這次實在麻煩你費心。他棋藝如何?」
馮為民從沙發上坐起來。
「外國人喜歡。」
程凌仔細端詳最上面一張畫,說:「連毛孔都要畫,真累。搞你不過,乾脆拿照片放大算了。」
「仔細看。有日本、香港、丹麥、美國各種來源。看久了就知道不一樣,各有千秋。」
小董一怔,說:「我……我不知道。」
程凌俯首無話,半晌掙扎出一句:「你提到羅特列克,他父親是貴族,自己又是殘廢!心理不正常。社會良心有甚麼用?餵狗吃算了。」
「你看了昨晚的神童世界節目沒有?我請丁玉梅提一下棋王和神童賽棋的事。今天我們準備發消息給各報。我這兩天想找五子棋神童來現場排練,派人去找,始終找不到,他家人說有一位程先生每天帶他出去。是你吧?」
「聽說你股票又賺了一筆?」
程凌抬頭看對面牆上招紙,果然不錯,和小董各掏出二十元扔到桌上。老闆娘隨手拿抹布拭淨桌面,幾顆飯粒掉進地上的湯桶。小董直皺眉。程凌唸不乾不淨,吃了沒病,兩人慌忙跑出小店。程凌問小董去哪裏,小董說沒事。程凌和黃端淑、高悅白、馮為民四點有約,時間還早,提議去敲兩桿。小董沒有意見。這一帶程凌最熟。三轉兩轉,找到一家撞球店,裏頭擠滿了人。程凌和小董看一會,覺得沒甚麼道理。沿巷子走下去,沒多遠又有一家,同樣地段,卻門可羅雀。程凌和小董進去打了兩盤,有人過來挑戰,要求下彩。程凌知道小董一向喜愛此道,就讓他上,自己觀戰。小董球很穩,絕少失誤,看似平凡,多少郎中栽在他手裏。他們打了三盤,彩頭從一百元加到三百元。小董一路痛宰對方,贏得太輕鬆,程凌看出對方有意放水。第四盤,果然那人孤注一擲,彩頭加到兩千元。台上剛才贏得六百元,程凌、小董全部財產湊起來不過一千多一點,兩隻手錶都脫下來賭,請計分小姐做公證人。那人一起桿就球藝大進,程凌不禁替小董捏一把冷汗。紅球打完,小董仍居下風。程凌以為小董陰溝裏翻船,小董卻突然大顯神威,連吃帶做,一顆星的絕招都使出和圖書來。對方目瞪口呆,眼巴巴看小董清掉檯子。小董還想再幹,對方也不肯罷休,程凌硬要小董走路。兩個人站在門口有攔阻之意。幸虧程凌個子大,保著小董衝出來。出了巷子,小董吐口口水:「這種技術就想吃爛飯,只靠胳膊粗。人家輸了心裏不服氣,當然不肯上門。」
「你想畫這個?」
「是我弟弟。神童每天在我家跟我弟弟練棋。」
雖是仲夏,早上難得起了風,天色清爽,淡淡綴幾絲雲卷,顯得藍天格外高遠。程凌深吸幾口氣。路旁幾位野孩子在一座小小的土地廟前玩彈珠。程凌從來沒有注意這裏有土地廟。紅磚砌的小廟只有一尺高,兩尺寬。土地神擠在不能再小的小廟裏,背後是汽車公司。居然有一束香插在廟前小香爐裏,一縷青煙裊裊上昇。程凌感到心胸舒暢,不知怎的竟十分感動。
「沒甚麼,我也愛吃海味。」
「都在牛皮紙袋裏。請你找一下。」
「我只用他一次,以後又無求於他。一個河東一個河西,一百年再碰不到一處。」
程凌沉吟不語。周培臉上出現陰影。
「也不一定。我自己瞎猜。」周培興致很高,程凌好久沒看他這麼愉快過。「反正我們等漲得差不多就拋,絕不當出水王八,死咬住不肯放手。做股票貴在能夠當機立斷,太死心眼就斃了。程胖,你的那位預言大師朋友有兩下子。再請他提供一點情報如何?」
周培瞇著眼,一隻手搭上程凌肩膀。
黃端淑岔開馮為民的話,問程凌有沒有去看幾個新人的畫展。程凌說沒有。高悅白看過,和黃端淑談了一路,程凌懶得插嘴。馮為民不知道在想甚麼,一聲不響。吃飯時馮為民和程凌談股票,黃端淑和高悅白談畫展,始終講不到一處。其實程凌可以談別的,可是他不知怎的,覺得黃端淑和高悅白有點裝腔作勢,心裏不高興。以前他並沒有這種感覺。他仔細分析,斷定是妒嫉心作祟,突然想打電話給丁玉梅,再也坐不住,編句話跑出來到櫃臺打電話。丁玉梅母親接的。丁玉梅當然不在。程凌心一沉,暗罵自己無用,咬牙將姓名留下。電話號碼不用記了,她知道。掛上電話,想想,又撥回家。弟弟還沒走,嘴裏嚼著東西說:「要不要跟我去舞會混混?女多男少,主辦人急死了。」
「昨天我去看方先生。他們要方先生退休,昨天早上最後一次公開講演。下午我去他家見他。我問方先生,退休以後做甚麼?方先生說寫書,重寫先秦思想史。六十幾歲的人了,他計畫寫書!出來我就想,我活到六十歲,恐怕已完全垮掉,不要說寫書,看書都沒勁。我現在已經不能每天看書,雜事太多,你知道。回家已經精疲力竭,滿腦子生意經,靜不下心來……寫文章更不成,一枝筆有千斤重……他們老一輩的讀書人,你罵他們抱殘守缺,食古不化,也許不錯,可是他們硬是守得住。換了我,我就守不住。你守得住嗎?」
程凌不動聲色的說:「先練好象棋再說。一子棋就是猜拳,沒多大意思。」
張士嘉在導播室,熱烈招呼程凌和小董坐下。程凌交給他片頭設計的紙袋,張士嘉抽出來略微瀏覽,連聲說:「好極,好極。老兄大手筆,我們以後還要多多請教。」他將牛皮紙袋擺在一旁。
周培攤開手,做個乞求的姿勢。程凌不理他。周培轉向小董,小m.hetubook.com.com董也搖頭。周培聳聳肩:「好吧。兩票對一票,我只有少數服從多數。程胖,你們不搞,我自己幹,和廣告公司無關,你總不反對?」
「今天沒來。大概出去玩。劉教授盯她盯得很緊。那小子不知道是否吃錯藥,性急得很。丁玉梅有點吃他不消。」
馮為民走進來,撿起地上一張圖片。
「進步神速,」程凌說,「再練兩天,打敗劉教授不成問題。劉教授已經正式接受神童的挑戰?」
黃端淑畢竟有主見。小林就吃虧在心口如一。高悅白的不婚妻,豈是容易做的?
「他到底為難不為難,我和他談談就知道。如果他一定不肯,我絕不多問一句。你讓我直接跟他談談,有甚麼關係?大不了我賺錢分他一半。」
閣樓裏極熱,高悅白卻披大紅睡袍,載一頂綠色毛線帽,活像一顆大蕃茄。程凌永遠西裝筆挺,常怕被領帶勒死,也沒有女士垂青。高悅白這副名士打扮,女孩子仍趨之若鶩,可見高悅白有他的男性魅力。程凌瞧看高悅白兩條飛毛腿,心想男人的確不容易領略同性的好處。高悅白扔給他一疊圖片。
高悅白似乎沒有心情說話,只說請他們回家喝酒。他們回到士林高悅白的公寓,從九點喝到一點,高悅白第一個支持不住,躺到地上。馮為民大罵高悅白沒用。馮為民老習慣,喝醉酒就要罵人,揪著高悅白衣領說:「我一直佩服你是個人才,想不到你越來越不長進。只會畫這種東西!第一次你給我看畫片,我覺得夠刺|激,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好的東西。看了一星期,看了一個月,我就明白,不成,還有別的甚麼。我不能永遠要這個。世界上一定還有別的東西更值得畫!」
「乖乖,你哪裏搞來這種貨色。」
「錯了,性最真實。性就是生命。」
馮為民突然笑了。
「我告訴你,外國人喜歡的理由很簡單。只要是手工做的東西,人工花得越多,他們就越喜歡,機器成品反而不值錢。他們買這種畫,還不是看在工細份上,那裏管甚麼藝術價值!你畫這個,不如去織大甲草蓆。」
「那就算了。」張士嘉說,「我會關照會計室送去設計費。你開來賬單沒有?在哪裏?」
程凌說:「時代變了。我敢說,方先生一輩子沒有為錢操過心。他不會賺錢,也不想賺錢。老一輩都是這樣,價值觀念不同。我們非要賺錢不可。」
周培說他並不貪婪。這年頭人心難測。他們做好人,別人不一定佩服,反而會倒打一耙。而且,神童一樣可以發財。大家發財,皆大歡喜。小董和他講了半天,仍舊有理說不清。程凌看三人意見相差太遠,多說無益,只有要求周培和小董絕對不要洩露祕密,其他的事情慢慢商量。對這一點,周培不但沒有異議,反倒責備程凌嘴快,不能保密。程凌懶得跟周培再吵,推說自己要送設計好的片頭到電視大樓。小董願意陪他去。兩人跨過馬路到公車站等車。
外面有人哈哈一笑。
星期六。證券市場還是他們買進的股票一枝獨秀。開盤沒多久,又漲停板。周培樂得合不攏嘴。他從宋經理處打聽到內幕消息,某財團打算收進某某股票,事機不密,股票立刻上揚。程凌將信將疑:「為甚麼選擇這時候收進?有甚麼目的沒有?」
程凌左右張望,忍不住問張士嘉:「丁玉梅呢?」
程凌說:「他醉了。你再說,他也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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