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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14堂星期二的課

作者:米奇.艾爾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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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個星期二 學會死亡,才能學會活著

第4個星期二 學會死亡,才能學會活著

由於墨瑞在《夜線》節目兩度受訪,世界各地的信件如雪片一般飛來。他體力可以的時候,會坐起身來,召集若干家人好友,由他們執筆,他口述,如此回每一封信。
墨瑞可說是自由出入各宗教之間。他生是猶太人,但他孩提時代的種種遭遇,促使他在十幾歲時成為不可知論者。他對佛教及基督教若干教義甚能接受,而他對猶太教也一直不忘本。他對各宗教兼容並蓄,這也使得他更能對形形色|色的學生抱持開放的心胸。他在世最後幾個月說出的話,似乎超越了各宗教論爭的畛域。死亡讓人具有這樣的本領。
懂得它的價值?
「這個呢,事實上,如果你真的傾聽你肩膀上的那隻鳥兒,如果你真的接受你隨時可能死去的這個事實——那麼你可能不會像現在這麼爭強好勝。」
「哪句話?」
「我再說一次,」他說:「只要你學會死亡,你就學會了活著。」他微微一笑,我才了解他的用意。他要確定我記住了這一點,但又不願以質問的方式讓我尷尬。他就是這樣循循善誘,這讓他成為一個好老師。
他把頭側到一邊去,彷彿真有隻小鳥兒停在他肩上。
墨瑞做了個鬼臉,顯然是覺得此話當之有愧。「讓我們謝謝她的溢美,跟她說,我很高興我講的話對她不無意義。
「沒錯。我每天從那道窗戶向外張望。我注意到樹木的變化,注意到今天的風是強是弱。我好像可以看到時間從窗櫺之間溜過。我知道自己來日不多,因此我深深被大自然吸引,彷彿我眼前看到的都是第一次。」
墨瑞說:「最後加上:『很感謝妳,墨瑞上』。」
m•hetubook•com•com嘆了口氣。「學著如何死亡,你就學到如何生活。」
你怎麼可能隨時作好死亡的準備?
一位同事讀了一個名叫南西的女人的來信,她的母親也是因ALS而死。她寫說,她母親的過世讓她哀慟逾恆,她知道墨瑞因為這個病受到了多少折磨。
我點點頭。
「別忘了簽上『很感謝妳,墨瑞上』。」
我說,但是誰不認識或知道一些已經死去的人,為什麼自己就那麼難以想像死亡的到來?
大家都笑了,墨瑞看著自己兒子,笑得很開心。
「讓我們從這個談起,」墨瑞說:「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有一天會死,但沒有人把這當真。」
「沒有,」墨瑞微笑著:「我和別人一樣。我有一次還高高興興對一個朋友說:『我會是你認識的人裡面最健康的老壽星!』」
墨瑞靜靜聽完這個又長又悲慘的故事,等到信終於念完了,他柔聲說:「我們要怎麼回信呢?」
那你也就記得那句很有名的話。
一個星期天,他兩個兒子羅勃及強都在家,大家一起聚在客廳。墨瑞坐著輪椅,他骨瘦如柴的腿覆著毛氈。他若是冷的話,就由看護在他肩膀披上件外套。
在墨瑞的房間裡,生活的每一天都如此珍貴,不容錯過。我們一起坐著,幾公尺外是他家中最近才送到的氧氣機。這種可攜式氧氣機相當小巧,只到膝蓋高。墨瑞有些晚上呼吸會有困難,這時他就將長塑膠管接到鼻孔,讓管子緊緊附著。我不願去想到墨瑞要靠著機器才能活著,因此在墨瑞講話時和*圖*書,我都盡量不去看氧氣機。
我勉強擠出個微笑。
「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有一天會死,」墨瑞重覆一遍:「但沒有人把這當真。不然的話,我們就不會這樣。」
「米奇,你要聽我講句話嗎?」
他作了個眨眼的表示,只是做得太拙劣,我不禁笑了。
墨瑞聽完這封信後閉上眼睛,說:「好,我們回信這麼說:『親愛的南西,妳母親的故事讓我深受感動,我對妳的遭遇也是感同身受。生病對病人與家屬雙方來說,都是悲傷與折磨。懷念亡母對我是件好事,希望對妳來說也是件好事。』」
我問,你在生病前,可曾對死亡多加思考?
他頭朝著窗戶方向一揚,燦爛的陽光正照進屋子。「你看到了嗎?你可以走出去,走到外面,隨時都可以。你可以在街頭跑上跑下,怎麼瘋都行,我卻沒辦法。我不能出去,我不能跑步,我出去就有病情加重的危險。但你知道嗎?我比你更能懂得那扇窗戶的價值。」
羅勃說:「最後一句可能要改一下。」
我注意到,他的雙手現在一直顫抖著。他的眼鏡掛在脖子上,當他拿起眼鏡想要戴起,眼鏡腳總是滑過額頭而戴不上,彷彿他是在黑暗中為別人戴眼鏡。我伸手過去,幫著他把眼鏡戴上。
墨瑞想了一下,說:「你說得對。可不可以改成『我希望妳可以在懷念亡母時找到療傷止痛的力量』,有沒有好些?」
「因為我們大都像是在夢遊。我們事實上沒有完全體驗這個世界,因為我們在半醒半睡,做著自以為非做不可的事。」
當時你幾歲?
墨瑞問:「誰來讀第一封信?」
「學佛教徒那樣。m.hetubook.com.com每天都想像有隻小鳥兒站在你肩上,問著:『就是今天嗎?我準備好了嗎?我一切都盡了力嗎?我是否問心無愧?』」
我說,這個嘛。
「六十幾。」
「噢,是的。你把那一切都剝除掉,專注在重要的東西上。當你了解自己就要死了,看事情就會相當不同。」

「為何不?我說過的,沒有人真的相信自己會死。」
羅勃點點頭。
挺身面對死亡就能改變這一切嗎?
在底特律,報社罷工的工人正準備要在勞動節大舉示威,聯合各地工會聲討頑強不屈的資方。我坐飛機前去途中,在報上讀到,有個女人在丈夫及兩個女兒睡夢中開槍將他們射殺,理由是她不要他們被「壞人」傷害。在加州,辛普森案的檢察官及辯方律師,都成了人人津津樂道的名人。
墨瑞一個同事說:「先知,這可是很高的讚美。」
「說得不錯。不過,我可沒說那話。」
他說:「今天就是我死去的日子嗎?」
「米奇,事實上,」他說:「只要你學會死亡,你就學會了活著。」
這個星期二,他的態度相當就事論事。我們談的主題是死亡,也就是我清單上的第一個項目。在我抵達前,墨瑞已經在幾張小小的白紙上記下一些事情,以防自己忘記。他的筆跡如今顫抖扭曲,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這時已快到勞動節(譯註:在美國是九月的第一個星期一),我從墨瑞家窗戶看出去,可以看到後院菠菜色的圍籬,聽到街上孩童遊玩的嬉戲聲,這是他們開學前還能自由自在的最後一個星期。
他也跟著笑了,說:「米奇,我也不知道『心靈成https://www.hetubook.com•com長』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我確定我們少了些什麼東西。我們太過重視物質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卻不能滿足我們。我們和我們所愛的人,我們四周的大千世界,我們都把這些當作理所當然。」
「小鳥兒,就是今天嗎?」他問:「就是今天嗎?」
墨瑞閉上眼,緩緩點了點頭。
我說,所以我們對死亡都是在欺騙自己。
「你不喜歡這個字眼,對不對?『心靈』。你覺得這是多愁善感的玩意兒。」
大家沉默不語,最後羅勃才說:「就說:『謝謝妳的長信』如何?」
「你可能會覺得不中聽。」
我說,當然囉。
他身旁那一份報紙上,有一張波士頓棒球隊選手的照片,在投出一場讓對方掛零的球賽後露出笑容。我心想,人世間的疾病那麼多種,墨瑞得了個以運動選手之名而命名的病。記得路格瑞(Lou Gehrig)嗎?我問。
拜託,是路格瑞呀。「洋基和-圖-書之光?」那場透過傳聲喇叭而響起的演說,不記得了?
「沒錯,但是有個比較好的辦法。你要知道自己會死,並且隨時作好準備,這樣就好得多。這樣你在活著的時候,就可以真正的比較投入。」
我提高聲音,模仿路格瑞迴繞在球場四圍的話語:「今天,我覺得,自己是全地球上最幸運的人。」
所以你當時很樂觀。
「我記得他在球場向大家道別。」
「謝謝,」墨瑞輕聲說。當我的手擦過他的頭,他臉上就露出了微笑。即使最輕微的人與人之間的接觸,對他都是無上喜悅。
心靈的東西?
另一封信是一個名叫珍的婦女寫來,她謝謝他在《夜線》節目中帶給她的許多啟示,還形容他是個先知。
他不再說話,有半晌我們只是默默望著窗外。我試著想要見他所見,試著看到時間與季節,看到我的生命以慢動作過去。墨瑞微微把頭低下,偏到一邊肩膀去。
「你花這麼多時間去做的事,你做的這許多工作,可能不會再顯得那麼重要。你可能會想多花些時間在心靈的東西上。」
窗外傳來垃圾車的聲音。天氣熱得很,而墨瑞穿著長袖上衣,腿上蓋著毯子。這場病把墨瑞佔為己有。
英格蘭一名喪母男子的信說,他希望墨瑞可以幫忙,讓他和靈界的母親取得聯繫。一對夫婦的來信說,他們想開車來波士頓和他見個面。有個以前的研究生寫了封長長的信,講她離開大學以後的事,她親近的人發生一樁殺人後自殺的慘劇,她三度流產,而她母親又死於ALS,因此她害怕自己也會得到這種病。這封信很長,兩頁、三頁、四頁。
「你講一遍,我看看記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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