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我喝一杯,祝你活到九十九。
頌蓮的身上又來了,沒有哪次比這回更讓頌蓮焦慮和煩躁了。那灘紫紅色的污血對於頌蓮是一種無情的打擊。她心裡清楚,她懷孕的可能隨著陳佐千的冷淡和無能變得可望而不可及。如果這成了事實,那麼她將孤零零地像一葉浮萍在陳家花園漂流下去嗎?
毓如聽說頌蓮醉酒就趕來了。毓如在門口唸了幾句阿彌陀佛,然後上來把頌蓮和陳佐千拉開。她問陳佐千,給她灌藥?陳佐千點點頭,毓如想摁著頌蓮往她嘴裡塞藥,被頌蓮推了個趔趄。毓如就喊,你們都動手呀,給這個瘋貨點厲害。陳佐千和宋媽也上來架著頌蓮,毓如剛把藥灌下去,頌蓮就啐出來,啐了毓如一臉。毓如說,老爺你怎麼不管她,這瘋貨要翻天了。陳佐千攔腰抱住頌蓮,頌蓮卻一下軟癱在他身上,嘴裡說,老爺別走,今天你想幹什麼都行,舔也行,摸也行,幹什麼都依你,只要你別走。陳佐千氣惱得說不出話,毓如聽不下去,衝過來打了頌蓮一記耳光,無恥的東西,老爺你把她寵成什麼樣子了!
宋媽是個愚蠢而嘮叨的女傭。頌蓮對她不無厭惡,但是在許多窮極無聊的夜晚,她一個人坐燈下,時間長了就想找個人說話。頌蓮把宋媽喊到房間裡陪著她說話,一僕一主的談話瑣碎而缺乏意義,頌蓮一會兒就又厭煩,她聽著宋媽的嘮叨,思想會跑到很遠很奇怪的角落去,她其實不聽宋媽說話,光是覺得老女傭黃白的嘴唇像蟲卵似地蠕動,她覺得這樣打發夜晚實在可笑,但又問自己,不這樣又能怎麼樣呢?有一回就說起了從前死在廢井裡的女人。
那我再喝一杯,我讓你活得長一點,你要死了那我在家裡就找不到說話的人了。
看情況吧,什麼時候不想活就不活了,這也簡單。
兩個人慢慢地呷著酒,又說起那筆煙草生意。飛浦自嘲地說,雞飛蛋打,我哪裡是做生意的料子,不光沒賺到,還賠了好幾千,不過這一圈玩得夠開心的。頌蓮說,你的日子已經夠開心的了,哪有不開心的事?飛浦又說,你可別去告訴老爺,否則他又訓人。頌蓮說,我才懶得摻和你們家的事,再說,他現在見我就像見一塊破抹布,看都不看一眼。我怎麼會去向他說你的不是?頌蓮酒後說話時不再平靜了,她話裡的明顯的感情傾向對著飛浦來的。飛浦當然有所察覺。飛浦的內心開放了許多柔軟的花朵,他的臉現在又紅又熱,他從皮帶扣上解下一個鮮艷的繪有龍鳳圖案的小荷包,遞給頌蓮。這是我從雲南帶回來的,給你做個生日禮物吧。頌蓮瞥了一眼小荷包,詭譎地一笑說,只有女的送荷包給情郎,https://www.hetubook.com.com哪有反過來的道理呀?飛浦有點窘迫,突然從她手裡奪回荷包說,你不要就還給我,本來也是別人送我的。頌蓮說,好啊,虛情假義的,拿別人的信物來糊弄我,我要是拿了不髒了我的手?飛浦重新把荷包掛在皮帶上,訕訕說,本來就沒打算給你,騙騙你的。頌蓮的臉就有點沉下來了,我是被騙慣了,誰都來騙我,你也來騙我玩兒。飛浦低下頭,偶爾偷窺一下頌蓮的表情,沉默不語了。頌蓮突然又問,誰送的荷包,飛浦的膝蓋上下抖了幾下,說,那你就別問了。
那你想活多久呢?
南廂房鬧成一鍋粥,花園裡有人跑過來看熱鬧。陳佐千讓宋媽堵住門,不讓人進來看熱鬧。毓如說,出了醜就出個夠,還怕讓人看?看她以後怎麼見人?陳佐千說,你少插嘴,我看你也該灌點醒酒藥。宋媽捂著嘴強忍住笑,走到門廊上去把門。看見好多人在窗外探頭探腦的。宋媽看見大少爺飛浦把手插在褲袋裡,慢慢地朝這裡走。她正想讓不讓飛浦進去呢,飛浦轉了個身,又往回走了。
兩個人坐著很虛無地呷酒。頌蓮把酒盅在手指間轉著玩,她看見飛浦現在就坐在對面,他低著頭,年輕的頭髮茂密烏黑,脖子剛勁傲慢地挺直,而一些暗藍的血管在她的目光裡微妙地顫動著。頌蓮的心裡很潮濕,一種陌生的慾望像風一樣灌進身體,她覺得喘不過氣來。意識中又出現了梅珊和醫生的腿在麻將桌下交纏的畫面。頌蓮看見了自己修長姣好的雙腿,它們像一道漫坡而下的細沙向下塌陷,它們溫情而熱烈地靠近目標。這是飛浦的腳,膝蓋,還有腿,現在她準確地感受了它們的存在。頌蓮的眼神迷離起來,她的嘴唇無力地啟開,蠕動著。她聽見空氣中有一種物質碎裂的聲音,或者這聲音僅僅來自她的身體深處。飛浦抬起了頭,他凝視頌蓮的眼睛裡有一種激|情洶湧澎湃著,身體尤其是雙腳卻僵硬地維持原狀。飛浦一動不動。頌蓮閉上眼睛,她聽見一粗一細兩種呼吸紊亂不堪,她把雙腿完全靠緊了飛浦,等待著什麼發生。好像是許多年一下子過去了,飛浦縮回了膝蓋,他像被擊垮似地歪在椅背上,沙啞地說,這樣不好。頌蓮如夢初醒,她囁嚅著,什麼不好?飛浦把雙手慢慢地舉起來,作了一個揖,不行,我還是怕。他說話時臉痛苦地扭曲了。我還是怕女人。女人太可怕。頌蓮說,我聽不懂你的話。飛浦就用手搓著臉說,頌蓮我喜歡你,我不騙你。頌蓮說,你喜歡我卻這樣待我。飛浦幾乎是哽咽了,他搖著頭,眼睛始終躲避著頌蓮,我沒法改變了,老天懲罰我,陳家世代男人都好女色,輪到我不和*圖*書行了,我從小就覺得女人可怕,我怕女人。特別是家裡的女人都讓我害怕。只有你我不怕,可是我還是不行,你懂嗎?頌蓮早已潸然淚下,她背過臉去,低低地說,我懂了,你也別解釋了,現在我一點也不怪你,真的,一點也不怪你。
沒人知道頌蓮對廢井傳說的恐懼,但她晚上亮燈睡覺的事卻讓毓如知道了。毓如說了好幾次,夜裡不關燈?再厚的家底都會敗光的。頌蓮對此充耳不聞,她發現自己已經倦怠於女人間的嘴仗,她不想申辯,不想佔上風,不想對雞毛蒜皮的小事表示任何興趣,她想的東西不著邊際,漫無目的,連她自己也理不出頭緒。她想沒什麼可說的乾脆不說,陳家人後來都發現頌蓮變得沉默寡言,他們推測那是因為她失寵於陳老爺的緣故。
你怎麼喝起酒來了,借酒澆愁嗎?
宋媽說那最後一個是四十年前死的,是老太爺的小姨太太,說她還伺候過那個小姨太太半年的光景。頌蓮說,怎麼死的?宋媽神祕地眨眨眼睛,還不是男男女女的事情?家醜不可外揚,否則老爺要怪罪的。頌蓮說,那麼說我是外人了?好吧,別說了,你去睡吧。宋媽看看頌蓮的臉色,又賠笑臉說,太太你真想聽這些髒事?頌蓮說,你說我就聽。這有什麼了不得的?宋媽就壓低嗓門說,一個賣豆腐的!她跟一個賣豆腐的私通。頌蓮淡淡地說,怎麼會跟賣豆腐的呢?宋媽說,那男人豆腐做得很出名,廚子讓他送豆腐來,兩個人就撞上了。都是年輕血旺的,眉來眼去的就勾搭上了。頌蓮說,誰先勾搭誰呀?宋媽嘻地一笑說,那只有鬼知道了,這先後的事說不清,都是男的咬女的,女的咬男的。頌蓮又問,怎麼知道他們私通的?宋媽說,探子!陳老太爺養了探子呀,那姨太太說是頭疼去看醫生,老太爺要喊醫生上門來,她不肯。老大爺就疑心了,派了探子去跟蹤。也怪她謊撒的不圓。到了那賣豆腐的家裡,捱到天黑也不出來。探子開始還不敢驚動,後來餓得難受,就上去把門一腳踹開了,說,你們不餓我還餓呢。宋媽說到這裡就咯咯笑起來,頌蓮看著宋媽笑得前仰後合的,她不笑,端坐著說了聲,噁心。頌蓮點了一支煙,猛吸了幾口,忽然說,那麼她是偷了男人才跳井的?宋媽的臉上又有了諱莫如深的表情,她輕聲說,鬼知道呢?反正是死在井裡了。
你過生日?你多大了?
管它多大呢,活一天算一天,你要不要喝一杯?給我祝祝壽。
一個被喚做宋媽的老女傭,來頌蓮這兒伺候。據宋媽自己說,她在陳府裡從十五歲幹到現在,差不多大半輩子了,飛浦就是她抱大的,還有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外面讀大學的大小姐,也是她抱大的,頌蓮見她倚老賣老,有心開個玩笑,那麼陳老爺也是你抱大的囉。宋媽也聽不出來話裡的味道,笑起來說,那可沒有,不過我是親眼見他娶了四房太太,娶毓如大太太的時候他才十九歲,胸前佩了一個大金片兒,大太太也佩了一個足有半斤重啊。到娶卓雲二太太就換了個小金片兒,到娶梅珊三太太,就只是手上各戴幾個戒指,到了娶你,就什麼也沒見著了,這陳家可見是一天不如一天了。頌蓮說,既然陳家一天不如一天,你還在這兒幹什麼?宋媽歎口氣說,在這裡伺候慣了,回老家過清閒日子反而過不慣了。頌蓮捂嘴一笑,她說,宋媽要是說的真心話,那這世上當真就有奴才命了。宋媽說,那還有假?人一生下來就有富貴命奴才命,你不信也得信呀,你看我天天伺候你,有一天即使天塌下來地陷下去,只要我們活著,就是我伺候你,不會是你伺候我的。
夜裡頌蓮因此就添了無名的恐懼,她不敢關燈睡覺。關上燈周圍就黑得可怕,她似乎看見那口廢井跳躍著,從紫藤架下跳到她的窗前,看見那些蒼白的泛著水光的手在窗戶上向她張開,濕漉漉地搖晃著。
頌蓮發現自己愈來愈容易傷感,苦淚常沾衣襟。頌蓮流著淚走到馬桶間去,想把污物扔掉,當她看見馬桶浮著一張被浸爛的草紙時,就罵了一聲,懶貨。雁兒好像永遠不會用新式的抽水馬桶,她方便過後總是忘了沖水。頌蓮剛要放水沖,一種超常的敏感和多疑使她萌生一念,她找到一柄刷子,皺緊了鼻子去撥那團草紙,草紙攤開後原形畢露,上面有一個模糊的女人,雖然被水洇爛了,但草紙上的女人卻一眼就能分辨,而且是用黑紅色的不知什麼血畫的。頌蓮明白,畫的又是她,雁兒又換了個法子偷偷對她進行惡咒。她巴望我死,她把我扔在馬桶裡。頌蓮渾身顫抖著把那張草紙撈起來,她一點也不嫌髒了,渾身的血液都被雁兒的惡行點得火燒火燎。她夾著草紙撞開小偏屋的門,雁兒靠著床在打盹,雁兒說,太太你要幹什麼?頌蓮把草紙往她臉上摔過去,雁兒說,什麼東西?等到她看清楚了,臉就灰了,囁嚅著說不是我用的。頌蓮氣得說不出話,盯視的目光因憤怒而變得絕望。雁兒縮在床上不敢看她,說,畫著玩的,不是你。頌蓮說,你跟誰學的這套陰毒活兒?你想害死我你來當太太是嗎,雁兒不敢吱聲,抓了那張草紙要往窗外扔。頌蓮尖聲大喊,不准扔!雁兒回頭申辯,這是髒東西,留著幹嘛?頌蓮抱著雙臂在屋裡走著,留著自然有用,有兩條路隨你走。一條路是明了,把這髒東西給老爺看,給大家看,我不要你來伺和圖書候了,你哪是伺候我?你是來殺我來了。還有一條路是私了。雁兒就怯怯地說,怎麼私了?你讓我幹什麼都行,就是別攆我走。頌蓮莞爾一笑,私了簡單,你把它吃下去。雁兒一驚,太太你說什麼?頌蓮側過臉去看著窗外,一字一頓地說,你把它吃下去。雁兒渾身發軟,就勢蹲了下去,蒙住臉哭起來,那還不如把我打死好。頌蓮說,我沒勁打你,打你髒了我的手。你也別怨我狠,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書上說的,不會有錯。雁兒只是蹲在牆角哭,頌蓮說,你這會兒又要乾淨了,不吃就滾蛋,捲鋪蓋去吧。雁兒哭了很長時間,突然抹了下眼淚,一邊哽咽一邊說,我吃,吃就吃。然後她抓住那張草紙就往嘴裡塞,發出一陣撕心裂肺的乾嘔聲。頌蓮冷冷地看著,並沒有什麼快|感,她不知怎麼感到寒心,而且反胃得厲害。賤貨。她厭惡地看了一眼雁兒,離開了小偏房。
宋媽去了好久才回來,把一大包滷肺、滷腸放到桌上,頌蓮說,你怎麼買這些東西,髒兮兮的誰吃?宋媽很古怪地打量著頌蓮,突然說,雁兒死了,死在醫院裡了。頌蓮的心立刻哆嗦了一下,她鎮定著自己,問,什麼時候死的?宋媽說,不知道,光聽說雁兒臨死喊你的名字。頌蓮的臉有些白,喊我的名字幹什麼?難道是我害死她的?宋媽說,你別生氣呀,我是聽人說了才告訴你。生死是天命,怪不著太太。頌蓮又問,現在屍體呢?宋媽說,讓她家裡人抬回鄉下去了,一家人哭哭啼啼的,好可憐。頌蓮打開酒瓶,聞了聞酒氣,淡淡地說了一句,也沒什麼多哭的,活著受苦,死了乾淨。死了比活著好。
眼看就要過年了,陳府上上下下一片忙碌,殺豬宰牛搬運年貨。窗外天天是嘈雜混亂。頌蓮獨坐室內,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生日。自己的生日和陳佐千只相差五天,十二月十二,生日早已過去了,她才想起來,不由得心酸酸的,她掏錢讓宋媽上街去買點滷菜,還要買一瓶四川燒酒。宋媽說,太太今天是怎麼啦?頌蓮說,你別管我,我想嘗嘗醉酒的滋味。然後她就找了一個小酒盅,放在桌上。人坐下來盯著那酒盅看,好像就看見了二十年前那個小女嬰的樣子,被陌生的母親抱在懷裡。其後的二十年時光卻想不清晰,只有父親浸泡在血水裡的那隻手,仍然想抬起來撫摸她的頭髮。頌蓮閉上眼睛,然後腦子裡又是一片空白,唯一清楚的就是生日這個概念。生日,她抓起酒盅看著杯底,杯底上有一點褐色的污跡,她自言自語,十二月十二,這麼好記的日子怎麼會忘掉的?除了她自己,世界上就沒人知道十二月十二是頌蓮的生日了。除了她自己,也不會有人來操辦她的生日宴會了。
雁兒第二天就病m•hetubook•com•com了,病得很厲害,醫生來看了,說雁兒得了傷寒。頌蓮聽了心裡像被什麼鈍器割了一下,隱隱作痛。消息不知怎麼透露了出去,傭人們都在談論頌蓮讓雁兒吞草紙的事情,說四太太看不出來比誰都陰損,說雁兒的命大概也保不住了。陳佐千讓人把雁兒抬進了醫院。他對管家說,盡量給她治,花費全由我來,不要讓人罵我們不管下人死活。抬雁兒的時候,頌蓮躲在房間裡,她從窗帘縫裡看見雁兒奄奄一息地躺在擔架上,她的頭皮因為大量掉髮而裸|露著,模樣很怕人。她感覺到雁兒枯黃的目光透過窗帘,很沉重地刺透了她的心。後來陳佐千到頌蓮房裡來,看見頌蓮站在窗前發呆。陳佐千說,你也太陰損了,讓別人說盡了閒話,壞了陳家名聲。頌蓮說,是她先陰損我的,她天天咒我死。陳佐千就惱了,你是主子,她是奴才,你就跟她一般見識?頌蓮一時語塞,過了會兒又無力地說,我也沒想把她弄病,她是自己害了自己,能全怪我嗎?陳佐千揮揮手,不耐煩地說,別說了,你們誰也不好惹,我現在見了你們頭就疼。你們最好別再給我添亂了。說完陳佐千就跨出了房門,他聽見頌蓮在後面幽幽地說,老天,這日子讓我怎麼過?陳佐千回過頭回敬她說,隨你怎麼過,你喜歡怎麼過就怎麼過,就是別再讓傭人吃草紙了。
頌蓮醉酒是在飛浦走了以後,她面色酡紅,在房間裡手舞足蹈、摔摔打打的。宋媽進來按她不住,只好去喊陳老爺陳佐千來。陳佐千一進屋就被頌蓮抱住了,頌蓮滿嘴酒氣,嘴裡胡言亂語。陳佐千問宋媽,她怎麼喝起酒來了?宋媽說我怎麼會知道,她有心事能告訴我嗎?陳佐千差宋媽去毓如那裡取醒酒藥,頌蓮就叫起來,不准去,不准告訴那老巫婆。陳佐千很厭惡地把頌蓮推到床上,看你這副瘋樣,不怕讓人笑話。頌蓮又跳起來,勾住陳佐千的脖子說,老爺今晚陪陪我,我沒人疼,老爺疼疼我吧。陳佐千無可奈何地說,你這樣我怎麼敢疼你?疼你還不如疼條狗。
頌蓮一個人呷著燒酒,朦朦朧朧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門簾被嘩地一掀,闖進來一個黑黝黝的男人。頌蓮轉過臉朝他望了半天,才認出來,竟然是大少爺飛浦。她急忙用枱布把桌上的酒菜一古腦地全部蓋上,不讓飛浦看到,但飛浦還是看見了,他大叫,好啊,你居然在喝酒。頌蓮說,你怎麼就回來了?飛浦說不死總要回家來的。飛浦多日不見變化很大,臉發黑了,人也粗壯了些,神色卻顯得很疲憊的樣子。頌蓮發現他的眼圈下青青的一輪,角膜上可見幾縷血絲,這同他的父親陳佐千如出一轍。
胡謅。我才不想活那麼長,這恭維話你對老爺說去。
愁是酒能消得掉的嗎?我是自己在給自己祝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