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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大戲

作者:翟志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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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火集 舉起你的長鞭,詩人!(之二)

播火集

舉起你的長鞭,詩人!(之二)

湖北英山縣,是熊召政工作的地方,在國共戰爭時曾是中共武裝割據的老巢,亦卽所謂的「老蘇區」。這個「用僅有的一根線/縫補紅旗的彈洞/用僅有的一把米/挽救饑餓的革命」的「革命根據地」在中共政權建立了三十多年後,人民依舊離不開「草鞋、破衣、/稀飯、瓜菜」。到處是「賣嫁女淚濕的衣襟」,到處是「白髮饑病的呻|吟」。在所謂「蘇區學大寨」和「割資本主義尾巴」的極左歪風中,一個曾把一罐罐雞湯「一勺勺都餵給了革命」的母親,只不過多養了三隻「吃了社會主義」的母雞,竟被逼得遠走「異鄉村頭,/在乞食中打發殘生」,一個「烈士」的兒子,逼得忍痛砸毀那枝曾獵獲一隻隻野獸送給紅軍的所謂「資本主義牌號」的土銃,不但「被罰得家產全傾」,還得被關在「牛棚裏淚聽狼嚎」……當年蘇維埃主席許諾下的誓言和共產天國的幸福,全部「變成了:/鏡中之花、/水底之月、/天上之雲」。中共靠農民暴動起家,農民用無數的生命和鮮血,「染紅了新中國的大印」,但「新中國」報答農民恩情的,只有奴役、鐐銬和「千古不移」的饑餓和https://m.hetubook.com.com貧困。有鑒於此,詩人不禁咬牙切齒地詛咒:
熊召政的詩,取材於英山縣,但他的詩所能涵蓋的,絕不止區區一個英山縣。文革大串連時我到過井崗山和延安,使我永世難忘的,不是革命發祥的聖迹,而是滿目瘡痍,萬戶蕭疏,以及那洗之不盡,揮之不去的饑饉和赤貧。「革命」,早就徹頭徹尾地欺騙和出賣了人民。塵封的紀念碑下的厲鬼,正在捶胸頓足,哭訴著不盡的疚愧與遺恨。鬼魂們的哭泣,不是爲了用他們生命建造的共和國大廈「就會倒塌」,而是爲了它至今尚未曾倒塌!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白樺在「作協」第三次全代會上大聲疾呼:「沒有勇氣就沒有突破,沒有突破就沒有文學!」
——葉文福在北師大的演說
我們終於發現
在我們流血流汗,辛辛苦苦,以為在建造社會主義大厦
到頭來才知道蓋的是另一座可怕的教堂……
和-圖-書
豈止鬼魂在哭泣,所有工人、農民、知識分子,以至十億人中,又有誰不在哭泣?詩人孫靜軒在長詩〈一個幽靈在中國大地上遊蕩〉中,一針見血指出全體中國人同聲一哭的原因:
人人都可以講假話,惟獨詩人不能,因爲詩不能滲半分假。命運決定了詩人要向謊言編織成的黑幕投彈。雅馬可夫斯基和葉文福都說過:「詩,就是炸彈!」
文學需要突破,要突破便必須敢於講眞話。在封建法西斯專制中,最大逆不道的罪行,莫過於講眞話了。彭德懷官拜「大元帥」與毛又有過命交情,只不過講了幾句眞話,便受盡千般凌|辱、萬種折磨,死前由於衣服完全霉爛,連私處也遮掩不住,只好像狗一樣在黑牢裏伏地爬行。至於不肯講假話的小人物張志新的遭遇,更是甭提了,在拖上殺場前還得先把她敢於直言的聲帶割斷。講眞話,又豈僅需要勇氣而已,它隨時需要直言者把頭顱押出去,作爲平衡眞理天秤上的法碼。
野獸愈多,愈是要用生命捍衛人的尊嚴
這個把全國人民的腦袋踩踏在腳底的幽靈,偏偏最愛盜用「人民」這兩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字。在他的教堂中,凡是一切不屬於人民的東西,都要以「人民」來命名:人民共和國、人民政府、人民解放軍、人民法院、人民勤務員、人民大會堂、人民日報……而有血有肉有思想的活生生的人民,在教堂中,正如詩人所述卻變成了「統計表上的數字」、「抽象的名詞」以及「被緊緊地擰在一架鋼鐵的機器上」的「螺絲釘」。奴隸還有自己的喜怒哀樂,「螺絲釘」卻連喜怒哀樂都不是自己的。舉手和鼓掌,成了「新中國」每個公民惟一神聖的權利和天職。

這座教堂之所以可怕,是它供奉著一個邪神的幽靈。十億人都在他的掌中,都是他的奴隸,任由他吸吮精血骨髓而不敢有半點違抗。因爲「他支配你的行動,控制著你的思想/他可以隨意地扭曲你的人格/可以摧毀你美的要求,愛的慾望/……他可以讓你死,死後還要蒙受恥辱/他可以讓你活,活又活得窩窩囊囊。」
大陸的官僚們,像煞了魯迅筆下的阿Q,自己頭上長滿癩瘡,最聽不得人說「亮」和「光」。他們心裏有屎,故不免時時神經過敏,疑神疑鬼,動不動就說:「某某作品中的https://m•hetubook•com•com某某寫得像我,可見某某在影射我」,於是在公開或私下準備好大帽子、大棍子和小鞋伺機報復。這種大陸官爺們看了文藝作品便主動跳出來自報家門的咄咄怪事,就是今天使大陸文藝家們痛心疾首,既驚且怕的所謂「對號入座」。葉文福的長詩〈將軍,不能這樣做〉發表後,爭著來「對號入座」的將軍,竟有二十五位之多。但孫靜軒的詩登在一九八一年《長安》第一期後,竟沒有一個官老爺跑來「對號入座」。這倒不是說官老爺們沒有這個膽量,而是他們都知道自己的分量,無論如何和詩中的幽靈對不上號。
三十年來大陸的文學,是「瞞」和「騙」的文學,大陸的詩壇,只有吹吹拍拍的喇叭和喇叭手,沒有詩,自然也沒有詩人。眞正的文學、眞正的詩、眞正的詩人,都是出現於天安門事件之時,尤其是四人幫垮台之後。如果說,老一輩中,最够資格的詩人是公劉;那麽,在中年和青年一輩中,最够資格的詩人便是葉文福、孫靜軒和熊召政。
熊召政的長詩〈舉起森林一樣的手,制止〉,像一根鋼絲鞭,狠狠地抽打著中共對農民的負義忘恩。
假如革命
  欺騙了人民
我相信
  共和國大厦就會倒塌,
  烈士紀念碑就會蒙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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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靜軒的詩寫得太露骨了,詩中的幽靈指的當然是毛澤東,這連瞎子都看得出來。大陸公開發表的評毛或貶毛的作品,大都不免轉彎抹角,欲說還休,像孫靜軒駡得這麼明白直接,這麽淋漓暢快的作品,可謂絕無僅有。孫靜軒的勇氣,是值得欽佩的,他對造神運動的禍害的揭露,是沈痛而深刻的,他對神的鞭撻是有力的;但他認爲毛的幽靈產生的最根本原因是中國封建社會固有的君權和神權,我以爲不無可供商榷之處。如果毛的幽靈是純粹國貨,那麼,爲什麽中國歷代的君王,沒有一個能像毛一樣,成功地支配和控制了每個中國人的行動和思想,掌握了每個中國人的命運?爲什麽毛的二十七年統治對中國造成的禍害,能大大超過了中國兩千多年來中國封建社會的君權和神權相加的總和?這和由俄國傳入的馬克思、列寧和斯大林主義,不會毫無關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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