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葬禮
聯想之四:年前在波士頓《環球日報》上讀到一篇專訪,一個某大學的教授發起舉行一個為自己死亡之前所作的儀式,理由是他死後,別人的頌辭他都聽不到,既然要讚頌他,不如在生前舉行,甚至加點批評也無妨。
地點:任何室內皆可,但須要第一流的音樂設備。
儀式:播送馬勒的第二交響樂《復活》全套,以演奏最長的版本為最佳,目前的首選是伯恩斯坦指揮的,全長共九十三分鐘。所有願意參加的人士都應該靜坐從頭到尾聽完。
聯想之三:與和-圖-書此相反的是中國習俗,只要金錢和能力所及,都要在死前死後備極哀榮。
儀式完畢後我請所有參加人士吃飯,地點隨意,飯錢自付。飯後,可以把我忘記得一乾二淨,然後各自活下去。
(1998年10月28日)
時間:全長至少需要七十餘分鐘。在我死前或死後皆可舉行。
聯想之一:自然界的大象,在死亡之前都有預感,所以往往是到不為人知或象知和圖書的地方,悄悄而死。
當我把以上儀式向朋友徵詢意見的時候,有人罵我自比耶穌,妄自尊大,有人說我迷馬勒到如此不可救藥的程度,該死,也有人說:謝天謝地,你要求演奏的不是布魯克納,他的第八交響樂更長。於是我在接納各方意見之後,把儀式改編如下:
先奏馬勒的第二交響樂前三個樂章,刪去最後合唱《復活》的兩個樂章,然後(沒有中場休息)接着奏布魯克納的第八交響樂。如嫌交響樂太過喧嚷吃不消的話,也可以莫扎特的豎笛四重hetubook.com•com奏開場,接奏舒伯特的絃樂五重奏,中場休息後,再演奏蕭斯塔科維奇的任何一首絃樂四重奏,最後壓軸的當然是貝多芬的最後一首四重奏。
中國人一般都怕死,我也不例外,但是有時又覺得中國人的貪生實在可厭。中國人養生之道的動機就是貪生,從秦始皇帝開始就在求長生不老之藥,卻沒有人真正想過:長生之後又如何?現在醫學發達,人活得年歲越來越高,七八十歲的銀髮族,成了普遍現象。問題是:活着的目的是什麼?一日三餐,睡眠八
https://m.hetubook.com.com小時之後,生活還有什麼意義?如果一個人覺得人生沒有意義的話,是否可以快快樂樂地「安樂死」?
聯想之五:我覺得這位教授也未免太勞師動眾了,何必麻煩別人?其實人到了某一個年齡,或得到某種成就之後,歌頌的人比比皆是,反而應該開一個檢討會,找專人來批評自我的錯處和弱點。美國社會還有一種惡習:把名人拿來「烘」(roast)一番,其實是借開玩笑來拍馬屁。那麼何不反其道而行,先設計一個自己的葬禮,朋友請來烘一番?以下是我的葬禮和_圖_書的情節。
這一個問題,早已是爭論不休了,它可以和墮胎並論,但又和墮胎不同;嬰兒出生之前不可能有「主見」,生死之權操在別人手中,但成人的死亡之權是否可以操之在己?這當然又牽涉到自殺的問題。然而一個人長生而老之後,不想繼續活下去的話,是否可以死?我非「生死學家」,不懂得如何論證,卻產生不少聯想:
聯想之二:一位朋友告訴我:日本的鄉村似乎也有這個習慣,老年人知道壽命已終,會悄悄地「逃」到山上死去,不願意打擾別人。美國的印第安人聽說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