輯二 孔子的幽默
能飲一盃無?
第三句的「晚來天欲雪」,視角由室内轉向室外。抬望眼天色漸暮,彤雪密布,看來一場柳絮因風起的瑞雪就要飄落大地。暮雪天寒,最佳的享受就是邀良友對酌,情不自禁地發出誠懇的邀約:「能飲一盃無?」詩題的「劉十九」,係詩人的好友嵩山劉處士,十九是唐人流傳堂兄弟的大排行。用問句作結,尤能和-圖-書激發詩的餘韻。
綠螘新醅酒,紅泥小火爐。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盃無?
晚來天欲雪,能飲一盃無?
——九十四年三月十四日
這是中唐詩www.hetubook.com.com人白居易(七七二~一八四六)的五言絕句〈問劉十九〉。信手拈來,脫口道出,明白如話,卻淺語有致,耐人尋味。
首二句以「綠螘新醅酒」與「紅泥小火爐」相對,紅、綠耀眼生輝。上句謂新釀的酒,未濾清時酒面泛著一層淡綠色的酒渣(醅,未濾的酒),其細如蟻(螘,
和-圖-書
通蟻)。下句謂爐火正旺,紅泥映著紅色的火光,照著微帶浮沫的綠酒。如此鄉里間平民的擺設,場景親切溫馨。不必飲酒,已感覺醉意醺然。「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此詩的關鍵是以尋常口語,創造了絕妙好辭。多采多姿,有聲有色。就色彩而言,字面上的綠酒、紅爐,字面外可以想見的白雪,這是眼簾的視https://www•hetubook•com•com覺。就冷暖而言,爐「火」與天欲「雪」相對,這是體膚的觸覺。再加上嗅覺的酒香人情的溫馨,詩人訴諸視覺、觸覺、嗅覺、感覺、聽覺,「能飲一盃無?」這一句摯情的呼喚:帶著致命的吸引人,魅力無邊,令人難以抗拒。
今年台北的三月初春,寒流來襲,氣溫進逼零度。台灣全島海拔六百公尺以上的山區,普降瑞雪和-圖-書。再讀〈問劉十九〉,領略自饒別趣。又憶及民國五十八年冬就學師大國文系,汪中老師家藏瀘州大麴,召學生共飲:「能飲一盃無?」還有民國六十九年冬,梁實秋先生七十誕辰,台北文藝界的朋友由詩人瘂弦作東,爲梁老慶壽。梁老端起酒:「能飲一盃無?」
「能飲一盃無」,這一句親切的呼喚,白居易、汪老師、梁老,異代同聲,同樣魅力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