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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三品:禪思

作者:鄭明娳 林燿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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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的禪思 無奈之笑

生活的禪思

無奈之笑

我們的園子種著一叢觀音竹,莖黃葉綠是從以前居住的山上移下來的,當然寶愛。
禪、饞、纏、蟬、慘。
當我在海潮無比轟然的巨響中聽到天籟時,覺得與靜處斗室沒有不同。
蟲不想如此,但天命自在牠的心中。
我說:
有友人說,竹子愛落葉,麻煩。

朋友贈我佛書,我很想看,卻擺了許久都沒動,因爲俗書太多。
我灑了一把米在庭前,麻雀來吃,我看了快樂;畫眉鳥來吃,我看了不快樂。因爲麻雀來吃,一把米可以吃很久,畫眉鳥一下子就吃光了。麻雀和畫眉只是各順其性,所以食有多寡;我卻在計利營商。

17

我輕鬆愉快起來。
天籟很美。
「不談禪,談平常的生活態度好嗎?」
粟耘 (1945-)本名粟照雄。台北市人。著有散文集《空山雲影》、《默石與鮮花》、《月之譜》、《淨與塵》、《我的歸去來》等書。
一個初知人世的幼兒,在屋前抬頭看天,高興的說:
月亮是一個,能看出兩個;同一個月亮看兩次,卻有新歡喜。明月如洗,有幾個大人可以洗得如此晶瑩剔透?
我是這麼想著,但是,我的天命是什麼呢?
這則說的是禪在生活中,而非抽象的玄理。粟耘的〈無奈之笑〉將m.hetubook.com.com禪與生活的關係用文學的體裁實證出來,文體自然樸拙,其中卻有禪之「機」與生活之「險」,平淡中寓藏豐富的思想。

11

走那麼久,才走那麼點路,不費事嗎?樹上空無所有,牠這麼辛苦的爬著做什麼呢?
我很想買一套佛經,想了很久,卻沒買,因爲太貴,更怕買了看不完,成爲架上飾物。
拈花已著於表相,佛陀藉之教外別傳,可以說是一種不得不然的極盡簡約的世間法。

毒蛇往生不往生,上天自有安排。
斗室無界,菩提樹與靈鷲山都在斗室之中,都在比斗室更小的方寸之中,都在比方寸更虛的靈臺之中,都在無所附著的靈臺之外。
這個故事想告訴人什麼呢?
我認識的是我的朋友,我不認識什麼董事長。
有人談禪則聒噪如蟬,其狀至慘。
在在都是牠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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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毒蛇亦生靈也,何忍奪之?可是,當你腦中浮出三、四歲山童無時不光著腳丫子在山林中追逐嬉戲,村人又爲了討生活得每天於山林中打轉,與毒蛇爲伍。又何忍無動於衷?
天籟自有它的聲音,人類也自有他的聲音。
我看他當時的表情,便聯想起嬰兒將出母體,蝶兒將破其蛹的情景,有一種碰觸新生的喜悅。
這麼大的袋子,馱者不累嗎?
爬著爬著,它爬了兩和圖書尺高了。
後來,竹子被颱風吹倒了,沒人讚美了,也沒人擔心落葉了,我也省了一份寶愛的心。
其實,我是不管禪,我不喜歡把禪當成一種學問,甚至當成一種時尚的話題談。
本來不曾注意的我,這時才發現到,他的車眞是很名貴的。
一條揹袋蟲馱了一個比牠身軀大無數倍的袋子,從小樹底下爬到樹幹中央,不過兩尺長,卻費了好幾天。
不時有朋友跟我談禪。我常會反問:
妻琴房的窗外有藤架,下有一鳥巢,鳥巢織得很鬆,可是因爲角度的關係,不能確定巢中是否有蛋。她很關心,我說,這麼鬆的鳥巢必然承受不住鳥蛋的重量,一旦鳥蛋掉下來,會破一個洞,便能看出巢中是否曾經有蛋了!
須彌南畔
誰會我禪
虛堂來也
不值半錢
印了董事長,眞不好意思。
幹嘛這麼辛苦?
我想著,這樣的鳥巢,有蛋無蛋都無蛋,有巢無巢都無巢。
也許,毒蛇往不往生、咬不咬人、人會不會被蛇咬、被蛇咬後會不會身殘命微,上天都已有安排。
所謂悟道,在將悟之前的一瞬,是否就是這種心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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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天籟是什麼聲音呢?
說禪,最怕纏,曲來繞去,徒陷迷障。
一條綠色毛毛蟲停在綠色的棕櫚葉上。
能循守本分,是最不智,也是最通天命。
走到屋後,又抬頭看天,更高興的說:
她瞪我一眼,希望巢中無蛋。https://m.hetubook.com.com
其實,打蛇的我也是上天安排的一著;只因我是人,故以人爲本位,爲了人命,而捨蛇命,這也是上天的安排。
這兒有一個月亮。
《當代》五七期
一九九一年一月
天籟於人是否聽得,是否也像道之於人是否悟得呢?
人這麼說,蟲可不這麼想。
我想著想著,卻從未離地半寸。
我說,畫泥鰍,一筆是身,幾點是眼是鬚是鰭,一氣呵成,但求痛快。
原來,佛法不是標在經文上,它無遠弗屆,無所不在。
被譽為禪宗第一書的《碧嚴錄》,第一則公案是梁武帝問達摩祖師的問答——
佛法無佛無法,本是俗間事。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不知多久了,我看的俗書不知比佛書多了多少倍,我花在買俗書的錢也不知比那套佛經多了多少倍。可是,很奇怪,俗書來來去去,内容大都忘了,一朝偶讀經文,卻發現比以前意會了些。
佛法會可愛,因爲不劃限。
達摩的意思是不要拘泥在經籍佛像上,否則就落於框限。《碧巖錄》第五十則又有雲門禪師答僧問的記載——
他說是吱吱。
說禪,最怕饞,生吞活剝,沒有營養。
一個人能於滔滔濁世痛快,不是如同在汚泥中肆意鑽溜的泥鰍嗎?
這是佛法的可愛處,也是人生可愛處。

我用水墨畫一條泥鰍。有人問,泥鰍於汚泥中鑽來鑽去,其貌不揚,何畫之有?
其實,往hetubook.com.com生咒唸不唸都可,毒蛇卻不能不打。
我不知禪是否也關心這個?如果禪連這個也不動心,禪自也不會使我心動。
我說是唧唧。
天籟的聲音,像小蟲叫,平常不過,不聽即無,然而,只要放開耳朶,便掩天蓋地,無所不在的湧來。
往日居山,有方外友來訪,別前在走廊下小敍,突見一毒蛇,我跟方外友說,待會下山時,祈一路爲蛇念往生咒,因爲我將揮竿擊之。
毒蛇咬不咬人,卻無人可以安排。
我一面打蛇,一面爲蛇抱憾,一面祈求上天能安排得更好一些,使人蛇無殊,衆生不互惠。
有友人說,眞美。

10

這是最佳的保護色,鳥兒看不見牠,蜥蜴和蛇都看不見牠。因此,牠何其軟弱的身子卻了無天敵。
這是日僧一休的遺偈;虛堂大師是一休最景仰的禪師。一休寫此偈,誰能由之知曉他是一個多麼莊謹眞實的人?
其實,泥鳅就是泥鰍,但營其性而已,人見其貌不揚卻自由自在,都是無事自擾。其實,我畫的時候,但圖筆墨之趣與構成之美,不惟泥鰍之性未思,連泥鰍之名也未浮現。只一意念,萬般了了,哪有餘慮管那許多事?
有一朋友來舍下,他問我:這兒有一種聲音,很大,但感覺是靜悄悄的,是什麼聲音?
梁武帝問達摩大師:「如何是聖諦第一義?」
門云:「缽裏飯,桶裏水。」
和朋友談起天籟的聲音。
禪,本來是有的,本來是沒有的。
以人聲擬天籟聲,差似,也非似。
摩云:「廓然無聖。」
多年前,一位朋友來訪。臨行時,一面上他的名https://www.hetubook.com.com貴轎車,一面靦腆的說,做生意不能不擺這個場面,沒辦法。
有一位朋友遞給我一張名片,不好意思的指著名片上的頭銜說:
我因而想到,他比我不適合經商。
牠安安穩穩的住在棕櫚葉上,無憂無慮的吃著棕櫚葉。
有一天,棕櫚葉被牠吃光了,無法棲身,牠墜到棕櫚樹下的濕泥中。牠的軟弱的身子禁不起濕氣的侵蝕,腐了,爛了,化成泥,揉入土中,變成肥料,滋養這棵棕櫚樹。

可是,世代以來,出家在家衆裡怎麼恁多塵埃?佛陀在迦葉微笑之後,也許還有一種透視衆生的無奈之笑吧?

僧問雲門禪師:「如何是塵塵三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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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又有一個月亮。
潮聲也很美。

15

我只是要生活清簡自在,願喜苦不駐,則塵埃自不侵身,拂拭與否,只係空話。

14

我不懂禪,只知道生活當是平常事。作息間,有取向,無痕跡。

曾讀一首古人詩,罵寒山子的詩酸。想想也眞酸,在無人跡的樹木石頭上到處留心語,有點像對著蘆葦說國王有對驢耳朶,眞是憋不住。
仔細聽些,仔細想些,這兩種聲音都不是。
人生會可愛,因爲不泥相。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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