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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情深

作者:倪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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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懸崖瀑布金毛怪手拯嬌嬈

第四十二章 懸崖瀑布金毛怪手拯嬌嬈

溫魂在一旁看著,暗暗心喜,她本來還在擔心,方敏和葉映紅見了面後,他們關係深切,已成夫婦(這本來不是事實,但是溫魂卻不知道葉映紅在大森林中對她講的,乃是謊言),到時自己的謊言戳穿,《崑崙聖書》更加沒有希望到手,如今一見方敏這種情形,知道只要再在旁邊加上幾句話,以方敏正直不阿的性格而論,見了葉映紅,一定有好戲看,遂放軟了聲音,勸道:「孩子,你不必太認真了,何不就此將她忘懷算數?」
他和那矮子相隔,始終不過是五六丈遠近,以紅掌祖師的功力而論,五、六丈遠近,內力當然可以及得到,只見那兩塊大石,一前一後,眼看打到,那矮子突然身子一矮,向前縱出丈許,又細又長的手臂,向後一揮,「呼」的一聲,也揮出一件物事來,剛好與第一塊石頭相撞,敢情那矮子功力還與紅掌祖師相若,一撞之後,一起在半空中略停了一停。就在那一停之際,第二塊大石,也已跟蹤飛到,「叭」地撞了上去,兩塊大石和那件物事,一齊向半空中飛起丈許,又跌落地上。也就是在那一瞬間,紅掌祖師又向前竄出了五六丈,正待一發狠,將玄鐵大刀,也向前拋去之時,突然看到那和兩塊石頭,一起跌在地上的,竟是一隻玉盒之上,還鐫著《侖聖書》四字!不但是如此,而且那玉盒已然被大石碰損了一角,露出層書頁,正被清風掀動著哩!
連講三遍,一點動靜也沒有,葉映紅心中大是訝異,在湖邊的一塊石上,坐了下來,手托香腮,沉沉地思索起來,想了半晌,暗忖剛才在瀑布中的時候,曾感到有一塊大石,在頭頂飛掠而過,難道救自己的,竟是那個人麼?她此時對以往的事,已全都記憶得起,她心目中所指的「那個人」,當然是指的那生有金毛怪手,和喜歡鑿出一個小洞,以那只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來瞧人的那個人了,她在古墓之中,所以會失了記憶,也全是因為「那個人」緣故!
單窮等了半晌,喘氣道:「小老兒,還不將刀給我?」紅掌祖師附身拾起一枚錯丸,捏破一看,只見丸中折疊著一張白紙,和曾在古墓旁失去的那紙,一模一樣。心知那七枚蠟丸,一定是從洞庭湖中那七隻鐵箱中取來,葉映紅為了去取那七隻鐵箱,一去不歸,那蠟丸不知怎麼會到了馮瑩的身上?一面想,一面將玄鐵大刀,遞了過去,單窮手臂顫抖,接了過來,手臂一沉,刀尖「嗆」的一聲,碰在石上,撞出一串火星,她人也幾乎被刀壓了下去。原來她雖然自幼由金絲狒狒撫養而大,但畢竟已過百歲,猶如一盞燈油將盡的油燈,本來就不久人世,又中了那麼厲害的一「血手印」,全身功力,剎那之間,已然散去了一半,當然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將如此沉重的玄鐵大刀,揮動如意,只聽得她長嘆一聲,自言自語道:「老婆子畢竟不行了,該死了!」突然拳頭對天,從喉間爆出了一陣高亢綿長,說不出話不出,既不似狼嗥,又不是虎吼,聽來令人驚心動魄的呼叫之聲。
方敏既然已經體諒到那巨人的心情,也不會去怪他,只是淡然付之一笑又向芙蓉尼問明了葉映紅的去向,一直向前而去。
紅掌祖師聽她講來,簡直語無倫次,便道:「那另外一個頭,是什麼本子?」單窮瞪了他一眼,道:「天色甚黑,我也沒有看清楚,只是一驚之下便一刀揮出,那尼姑突然一躍而起,竟然一下子便凌空躍出老遠,我一刀本石碑砍斷,再要去追那尼姑時,那尼姑已然不知去向,身法之快,無出其右我一個轉身,才發現那石碑斷了之後,在石墓上,有一個洞口,便走進去一看,就發現那姑娘在墓中,昏迷不醒,我取了她懷中的物事,就走了出來到處打聽曹不仁、金羅漢他們的下落,知道他們上北邊來了,便一路北上追蹤而來,到了這條河邊,又在一個河洲上,發現山腹之中,住著一個人!」她口中那個所謂「山腹中的人,」自然指的那個巨人無疑,但紅掌祖師卻知詳情,只當她是死前囈語,將手一鬆,單窮身子一傾,跌在地上,道:「我一路追了上來,在這兒附近,又發現了金羅漢、曹不仁等七八人的屍體,我知自己連番見鬼,一定是活到頭了,不妨做個好事,將他們的屍體,送到有人白地方去,給人掩埋,因此便紮了一個木排,將他們的屍體放在木排之上,任順流而下,怎知我才做完了這些,坐在那塊大石上面,略微休息之時一一」講至此處,向那大石一指,紅掌祖師早已看出那大石之中,有一個三尺見方的凹槽,道:「怎麼樣?」單窮「哼」的一聲,道:「那石突然豎了起來,?塊石合成了一起,我急忙拋刀而出,已然給石困住,也不知困了多少天了!」紅掌祖師奇道:「如此說來,莫非你是為誰所困的,都不知道麼?」單窮恨恨地道:「不錯,但是當兩塊大石合攏的時候,我卻看到一隻金與怪手,手背上的毛,足有一寸來長!唉!多半是我看錯了,啊……」好端端激講至此處,突然一聲驚呼,手向前和*圖*書一指,嘴唇顫動,講不出話來,好半晌才尖聲叫道:「追魂死者莫催,我自己會來的?」一言甫畢,便倒了下去!
一剎那間,他心中猶如倒翻了五味罐兒,甜酸苦辣,一齊湧上了心頭!他看到了那葛蝟蓋的正面,正如一個醜陋臃腫已極的臉面!呆了半晌,才失魂落魄也似,喃喃自語道:「原來她真的是這樣子來騙我的,原來她真的沒有對我講真話!」
葉映紅一見馮瑩,便自覺作賊心虛,心中打了一個突,又見七禽大俠和極樂真人,正派中的兩大高手,一起現身,更是嚇得芳心「忐忑」亂跳,,知道若是被這兩個高人,發覺了自己,一定難討公道,不如趁著忙亂之際,先溜走了再說。雖然不捨得和方敏分離,但事已至此,也別無他法可想,偷偷一縮身子,來到了窗旁。
那女子「格格」嬌笑一陣,聲音做作之極,令人作嘔,道:「笑話,你是不信我了,要不要給你看看?實和你說,那柄劍我也是無意中在一個第九流人物手中奪來的,據那人說,是他父親在塞外一個河洲,喚著骷髏洲的河灘上,撿拾而得,當時他父親自知武功不濟,所以一直不敢將此劍在人前露眼,以防被人搶了去,心想懷劍以投名師,等到學成了武功之後,再仗劍橫行,怎知一直到死,仍是學不成武功,所以武林中人,竟全被他瞞過,絕無人知道那麼武藝低微的一個人,會藏著這樣一柄稀世奇珍!」
那一聲斷喝,聲音極大,方敏猛地一怔,抬起頭來,道:「婆婆,什麼事?」隨即發現溫魂面上憂慮無比,又問道:「咦,婆婆,你怎麼啦?」溫魂長嘆一聲,道:「孩子,你是婆婆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不要叫婆婆代你傷心!」聲音慈祥柔和之極,方敏心中一陣激動,更是講不出話來,溫魂又指著那玄鐵大刀道:「你先將這柄大刀拾了起來,得找到了高手匠人,這柄玄鐵大刀,可以打成兩柄七孔刀,你我一人一柄,又可平添幾分功力!」方敏點了點頭,將刀拾起,倒提在手中,心中翻來覆去地咀嚼著溫魂剛才的話,半晌,才道:「婆婆,我知道了,武學為重,我不會令你傷心的!」
單窮回過頭來,一瞪眼睛,道:「什麼不明白?我一進石墓之中,便見到那姑娘躺在墓中,手中還揮著那柄綠劍,我因自己有了兵刃,所以才沒有取她的,只在她身上搜了搜,將所有的東西,全都帶來了,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你倒說說?」
原來,那一天,當葉映紅、方敏兩人,在貴陽城中的一間酒樓樓上,巧逢尚金花和屈天景兩人,正要發生齟齬,忽然之間,極樂真人、七禽大俠帶著負了傷的馮瑩,也直奔上了樓。
兩人來到此處,不由得愣住了,溫魂本來滿懷希望,希望方敏在見到了葉映紅之後,兩人立即鬧翻,並在葉映紅身上,搜出《崑崙聖書》來。到時,自己和方敏翻臉也好,不翻臉也好,都不要緊,但一來到那大瀑布的面前,前面再無去路,左右兩面,崇山峻嶺,不知葉映紅是向南去,還是向北去!
在旋風島上,他聽了溫魂對葉映紅的誣毀之後,在他這樣一個至情至性的人而言,心靈的打擊,已然極是沉重,他自然深信溫魂的話。但是,心底深處,卻還固執地相信著,這其中可能另有誤會。這時候,他一見到了那葛蝟蓋,等於將溫魂所說的話,以事實證實了一遍!他心底深處,本來已屬飄渺無際的一絲希望,也在剎那之間幻滅了!而對於一個深懷希望的人來說,這一絲最後的希望,實在比任何冀望,來得重要!
紅掌祖師一見那人身法如此之快,不禁吃了一驚,急忙展動身形,追了上去,兩人始終只是相隔五六丈遠近,晃眼追出三四里路,紅掌祖師仍是追他不上,心中更是駭然,氣納丹田,大聲道:「前面的矮朋友,如何不回過身來,與在下相見?你手中綠劍,是從哪裡來的,小徒現在何處,可能見告麼?」
方敏倏地抬起頭來,兩眼通紅,如噴火焰,道:「不行,還有那《崑崙聖書》呢,不向她追了回來,還當了得?唉!真想不到她那樣的一個姑娘,竟會是這樣的一個人物!婆婆,你說叫我怎樣才好?」
溫魂這一次,倒不是故意陷害葉映紅,而是她見到了地上的那七枚蠟丸,知道葉映紅在洞庭湖君山之時,曾在七隻大鐵箱中,取出那七枚蠟丸來,剛要想將那段事實講出,突然轉念一想,這話可講不得,因為方敏根本不知道他一離開旋風島,自己便尾隨其後,被方敏一問,幾乎答不上來,但隨即又看到了紅掌祖師所遺下的葛蝟蓋,便歎了一聲,道:「孩子你看,那是什麼?你做人太老實了,便不免為人所騙!」方敏連忙將葛蝟蓋拾了起來,仔細一看,不禁一呆了。
此時,酒樓之上,正亂著哩,倒也沒有人注意她的行動,她一來到窗旁,以手按在窗櫺之上,趁人不覺,一個翻身,人便翻了出去,輕輕落在街上,街上行人,雖然大是驚異,但葉映紅也顧不了那麼多,身形一轉,便自轉進了一條小巷,到處亂竄。www.hetubook.com.com不一會兒,便竄出了城外,才鬆了一口氣,回頭一看,並沒有人追了過來,暗叫一聲饒幸,又直向前馳了過去,不一會兒,便越走越是荒涼,已來到了一個亂石崗子之上,正想這裡已頗為安全,七禽大俠一定追尋不到,不如就近躲過一天,等他們認為自己已經走遠了,再想法子找到方敏,一起到雪峰山去,將身邊的七枚蠟丸,送到師父手中再說。忽然聽得一個嗲聲嗲氣的女子聲音,就在身旁不遠處,傳了出來,道:「曹不仁,你要是真的想和宇內四邪,爭一爭名頭的話,只怕非要向我求那一柄綠劍不可!」
曹不仁道:「再往下說。」芙蓉尼道:「那人在他父親死後,得了此劍,也知他父親一樣,懷劍想遍訪名師,你猜他怎麼?他找到了我,要拜我為師!我看在利劍份上,收一個徒弟,也不算什麼,但是那小子竟然起了歹心,哈!這還不是死有餘辜麼?」
但是續一轉念,想起武林中人,耳目何等靈敏,自己若是在江湖上追查葉映紅的下落,《崑崙聖書》在自己手中一事,難免為他人所知,到時群起攻,自己武功雖高,也是麻煩,不如就此尋一個冷僻所在,躲起來靜靜修姜的好!因此立即向北馳去,如今暫且擱下不提。
原來當時葉映紅在剎那之間,將自己的過去,全都想起,心中高興之極,手舞足蹈,一不小心,便被捲入了瀑布之中,正在千鈞一髮,危急已極之際,忽然聽得「轟」的一聲,一團黑影,蕩起一陣勁風,竟是一塊極大的大石,在頭上飛掠而過,而同時手腕一緊,右腕已被人抓住。
那「葛蝟」之為物,極難得到,而且除了製作面具以外,沒有多大用處,紅掌祖師也是早年無意中捉到一隻,還是葉映紅聽說可以做面具,才磨著他製成那葛蝟蓋。可以肯定,普天之下,再也不會有第二個,連忙踏前一步,道:「單老太婆別走,那面具確是你從那姑娘面上取下來的?你是什麼地方遇見那位姑娘的?」他此時幾乎已可肯定,單窮口中的那姑娘,是自己的徒弟葉映紅,因此心中高興之極,因為那柄綠劍,落到了葉映紅手中,等於為自己所有一樣,如何不令得他高興若狂?
他們兩人既然是溯河而行,自然會來到紅掌祖師遇到單窮的所在,兩,劍目力都好,隔老遠便大有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躺在地上,兩人連忙趕過去一看,方敏首先吃了一驚,道:「婆婆,是單窮!」
紅掌祖師下手一向狠毒,單窮將死,他卻是無動於衷,只是追問道:「單老太婆,你說的那美貌姑娘,可是個子矮小,大眼睛的那個?」
方敏為人,本來極有主見,但他此時在情愛上受了如此重大的打擊,方寸已亂,想起自己的親人,還是只有溫婆婆一人,才又像小孩子一樣,向溫魂請教,應該如何是好!
同時,見到曹不仁也「霍」的站了起來,驚道:「咦?當真有那麼一柄綠劍,芙」才講到此處,葉映紅候在一旁,已然看出有便宜可揀,早已抓了兩塊石頭在手,身形一長,兩手一分,「嗤嗤」兩聲,兩塊石子,破空飛到!葉映紅幾乎已得紅掌祖師真傳,功力本就在曹不仁和芙蓉尼之上,這一下突然現身,又全出乎兩人意料之外,兩人驚呼一聲,各自向後躍開,葉映紅身形掠起,反手一掌向曹不仁拍出,身子卻直向芙蓉尼欺去,人尚未到,已將「血手印」功夫運起,掌心如血,一掌自上而下,向芙蓉尼拍到。
一剎那間,除了河水流轉的聲音之外,已然靜到了極點,紅掌祖師只聽得樹後傳出了一個漫重的呼息聲,若是內功精純之人,呼息卻不應該這樣濃濁,因此稍稍將心放下,又喝道:「樹後究竟是誰,再不應聲,我可要不客氣了!」
紅掌祖師緊追一句,道:「你剛才說幾疑見鬼,是什麼意思?」
單窮搖了搖頭,道:「不是。」緩緩轉過身去,以刀作杖,向前吃力地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了下來,道:「是了,還有一樣東西,是個面具,是從她面上取下來的,忘了給你!」手向後一揚,飛過了一團物事來,紅掌祖師接在手中一看,便發了一呆,原來那物事不是他物,正是葛蝟蓋!
單窮想了一想,面上略現惊恐之色,道:「那一晚,我偶然經過那古墓,只見幾個人,飛也似地從古墓旁邊,掠了出來,我認得其中一個,是天心劍客曹不仁,還有一個金衣和尚,是金羅漢。」
葉映紅呆了半晌,見四周圍並無動靜,握住了碧螢劍,以防萬一,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古墓中所發生的事來,古墓中的事,極令她驚恐,本來她根本不願意多想,但是,如今在大瀑布中,救了自己的,又極可能是那個人,又令得她不能不想!
紅掌祖師一向自負輕功天下獨步,再也想不到還會有人,比他更好,心中既是妒嫉,又是好勝。見那矮子不回頭,順著向前飛竄之勢,「砰砰」兩聲,以足尖挑起兩塊十餘斤重的石頭來,玄鐵大刀接著揮出,正擊在石頭之上。
在他這句話出口之後,他心中已然下定了決心,要將自己對和-圖-書葉映紅之間的那一段感情,忍痛割斷!溫魂只是點了點頭,兩人便繼續向前馳去,當天傍晚,已然來到了那屏風也似的懸崖之前,只見瀑布像是自天而掛,水聲猛烈,不可方物。
溫魂也已看到了那人是單窮,但是她卻比方敏細心得多,同時看到了單窮身旁,有一塊藍布,藍布之旁,有七枚蠟丸,其中之一,已被捏破,露出一團紙來,而更令得她注意的,是藍布之上,那一塊形如蒼鷹展翅的鐵令牌!她一眼便認出那是北天山七禽大俠馬算子之物,立即趁著方敏只顧看單窮的屍體之時,足尖一挑,將令牌挑了起來,伸手接過,放在懷中。
單窮道:「我第一次遇見她時,她已然昏迷不醒,是在貴陽附近的一個石墓之中,我偶然在那古墓面前經過,幾疑見鬼,一發氣,以玄鐵大刀砍了石碑,現出了通道,才走進去發現她的。」紅掌祖師已然知道那古墓一定是自己遇到馬算子的地方,但聽單窮講來,話中有因,什麼叫「幾疑見鬼」呢?更想弄個明白,道:「單老太婆,你將話講得明白些不行麼?見了什麼鬼?」
葉映紅一翻身站了起來,提著綠劍,向前走了兩步,才發現外衣的衣襟,已然被石角撕脫,又恐怕剛才救自己的是男人,因此也不敢除下外衣來扭干它,看了一會,未見有人,便朗聲道:「剛才是哪位朋友救了我一命,尚乞現身,容我拜謝!」
當下溫魂在地上將七枚蠟丸,盡皆拾起,仍以那塊藍布包了繫在腰間,和方敏兩人,繼續溯河而上,不一會兒,又發現了單窮的玄鐵大刀,溫魂一見喜道:「孩子,你近來功力大有增進,這柄大刀,主人已死,你用來作兵刃,可說再好不過!」
講到此處,頓了一頓,紅掌祖師急忙問道:「什麼怪事?」
她自和方敏結識以來,便一直稱呼他作「孩子」,雖然此時方敏已然英俊挺拔,一表人才,但她仍是這樣稱呼,可以使方敏聽來,倍覺親切。
兩塊石頭,經紅掌祖師以內力一送,各自蕩起一股勁風,劈空之聲,尖銳之極,帶著排山倒海的大力,直向那矮子壓了過去。
曹不仁像是一點也不感興趣,反問道:「芙蓉尼,你對我講這些話,究是什麼用意?」芙蓉尼道:「曹朋友,你是使劍的名家啊,這柄劍給了你,豈不是名士名劍,相得益彰?」
方敏怔了一怔,咬牙道:「婆婆,咱們再往前追!」溫魂點了點頭。她剛才並不再唆使方敏去對付葉映紅,是因為她心中知道,方敏心中,已然難過已極!一位美麗的姑娘,若是遭到薄倖兒郎的玩弄,會悲痛欲絕,一個正直的少年,在情愛上受到了欺騙,也會一樣地悲痛,何消溫魂再推波助瀾?
方敏尖聲問溫魂那是什麼,其實他自己心中更明白那是什麼,溫魂尚未回答,他已然再次失聲叫道:「好姑娘葉映紅,婆婆,葉映紅已然死了!」這句話,語調首尾不同,表示出他心中,對葉映紅既是憤恨,又是懷念,而在想到她不期死了的時候,更是心中禁不住陣陣難過!
紅掌祖師究竟是久經大敵之人,連忙一俯身叱道:「誰在樹後面?為什麼還不現身?」
方敏一路上一直沒有講話,他根本沒有心思去講話,只是將自己和葉映紅結識的經過,在腦中一遍又一遍地想著,從塞外相逢起,一直到葉映紅變成了「好姑娘」,又同赴塞外時,已半年工夫,在自己的生活上,起了多大的變化?本來,以為這些變化,毫無疑問地可以導致自己有美好的一生,可是結果,原來竟是受了欺騙!方敏只覺得腦中「轟轟」作響,溫魂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溫魂心中暗喜,但是面上卻反倒露出了憂愁之色,突然止步,大聲喝道:「孩子!」
一抬起頭來,不由得嚇了一跳,原來懸崖之上,冷清清的,一個人也沒有。剛才那塊大石,也已然不在,四周圍再也沒有那只神秘的眼睛,那處於懸崖之上的狹長天湖,湖水是那樣的平靜,叫人怎麼也料不到那麼猛惡的瀑布,和那樣平靜的湖水是同出一源。
看官!那掛在石角上,任由瀑布沖刷的那幅藍布,確是葉映紅的衣衫,而葉映紅也確是在見到了那只從石後向她逼視的眼睛這後,接連後退,而被瀑布卷人,向下衝去。但是,她卻並未如方敏所想地那樣,粉身碎骨。作書人須要從頭表起。
紅掌祖師唯恐她不待講完,便自死去,連忙一伸手,按在她的「人心穴」上,道:「你往下繼續說罷!」單窮道:「我一見他們匆匆忙忙,便想抓住其一個,問上一問,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但是他們都嚇得面色青白,那曹不仁更拿話激我,說我若是夠大膽的話,不妨到墓旁去看一看。老婆子一生怕過什麼來,就放了他們,轉向那石墓而去,怎知道來到了石墓面前,卻見了一件……一件……怪事!」
紅掌祖師向她看了一眼,只見她面色已如黃蠟,這一掌已然擊中了她的要害,看來她絕活不出十二個時辰去,更不要說再和自己動手了,冷笑一聲,道:「好,你且將那些東西取出來再說。」單窮掙扎著站了起來www•hetubook•com•com,伸手在懷中摸索了一陣,摸出一大包物事來,道:「全在這兒了!」向地上一拋,那包裹散了開來,首先四下滾散的,竟是七枚拳頭大小的蠟丸!其餘的是一些碎銀,再加上一面鐵牌,形如蒼鷹展翅。紅掌祖師一見那七枚蠟丸的形狀,和自己在白骨神君手中奪過的那七隻大鐵箱中所取出的一模一樣,心中一震,暗忖那美貌姑娘,莫非是葉映紅?但繼而一眼瞧見了那面形如蒼鷹展翅的鐵牌,卻又是一驚,認出是北天山七禽大俠的令牌,他自然不知道葉映紅在那紫色巨宅之中,一血手印將馮瑩打成重傷之前,曾趁機將馮瑩懷中的令牌偷來,因此立即將那自己的想法推翻,心道:「啊!原來那年輕姑娘是馮瑩!」
方敏果然毫不覺察,只顧檢查單窮的屍體,看她是因何而死,才一將單窮翻過身來,背後血也似紅的一隻手印,便赫然在目,不禁又驚呼道:「血手印!婆婆,是紅掌祖師下的手!」
單窮道:「說出來你也許不信,我先是見一個妙齡尼姑,跪在地上,手上還拈著一枝芙蓉花,樣子極是怪異一」才講到此處,紅掌祖師已然道:「那是芙蓉尼。」單窮道:「我也不識得委是誰,只見她見了我,突然露出了求助之色,突然之間,伸出手來,老天,關手上竟然生滿了金毛!我一怔之間,那尼姑又變成了兩個頭!這不是見了鬼麼?」
方敏喃喃地講了兩句之後,突然提高了聲音,兩手緊緊地握住了葛蝟蓋,大聲叫道:「我要問她!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騙我!」兩手一用勁,那葛蝟蓋格格連聲,早已成了粉末!
紅掌祖師大喜之餘,心中仍不免莫名其妙,暗忖那矮子不知是誰,看形,輕功已然在自己之上,而且內力也是不弱,看來很可以和自己正面對窗但卻不知為何,連面都不對自己一下,逃得那樣快法,而且還將武林至《崑崙聖書》用來擋擊大石?行動宛如白癡?這當然是他所百思不得其解紀想了一會兒,又翻了一下《崑崙聖書》,但覺其中所載的內功秘訣,博大奧,不可方物,紅掌祖師本來武學根底,已然極深,而且還擅密宗內功之長知道若是依照《崑崙聖書》上所載的功夫練,不出三年,融會了正邪兩家之長,立可將內家真氣練成,從此天下無敵,唯我獨尊!
接著便是一人哈哈大笑,道:「芙蓉尼,若是那柄綠劍,真能助我和宇內四邪爭名,你還肯給我麼?況且你也不是什麼正派人物,自己也早已用來和宇內四邪,一見高下了!」
才講到「不客氣了」,便已然發動,向前一步跨出,玄鐵大刀猛攻地橫掃而出,逕向那粗可合抱的古樹砍了過去!玄鐵大刀,本身就重達千斤,再經紅掌祖師大力揮出,一股勁風,捲起一道墨虹,一發即至,「卡」的一聲,已然透樹而過,那樹擺了一擺,便倒了下來,就在樹尚未倒地之際,紅掌祖師眼前,突然現出一道綠光,逕向外飛射而去,紅掌祖師唯恐自己反被樹幹壓到,急向外躍出,只見一個身高不滿四尺的矮子,風也似疾,向前馳去,而那矮子的右手,正提著一柄碧綠的長劍!
在兩人對話之際,葉映紅早已將身隱起,天心劍客曹不仁,和芙蓉尼的名頭,她也曾聽說過,而且知道芙蓉尼擅長阿修羅秘魔妙音之法,雖然功力不深,不足以危及整個武林,但是她是出名的無恥,也不知道有多少少年俠士,一時心神不穩,毀在她的手上,如今又聽得她在勾引人,不禁無名火起,聽到此處,再也按捺不住,正待現身教訓她一番,忽然聽得芙蓉尼怒叱道:「曹不仁!你不識抬舉,便叫你嘗嘗我綠劍的厲害!」剎那之間,綠光陡現,只見眼前人影一晃,芙蓉尼已從亂石後面,跳了出來,手中持著一柄見所未見,通體碧也似綠,宛若最好的翡翠所製成一樣的一柄寶劍,綠光映得她臉色也青殷殷地。
曹不仁道:「這倒怪了,你為什麼一定要送劍給我?」芙蓉尼頓了一頓,道:「我六年多前,在三強莊中,初見你時,便覺得你儀表非凡一」曹不仁聽到此處,便哄然大笑,道:「怎麼著?敢情你還想招我做個佛門女婿啊!」
芙蓉尼怒道:「曹不仁,想不到你這樣不只好歹?你真的不要劍!」
他雖然下定了決心,要割斷自己和葉映紅之間的感情,但是說來容易,做起來便難,所謂「剪不斷,理還亂」,葉映紅的倩影,老是在他腦海中盤旋,如今想起她已然在瀑布之下,粉身碎骨,人既然已死,生前的什麼過錯,都變成可以原諒,他心中怎能不哀傷?「英雄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此時,方敏眼眶之中淚花亂轉,情不自禁地,掉下兩滴淚來。
曹不仁「哈哈」大笑,說道:「多謝,芙蓉尼,人家出家人是一塵不染,四大皆空,你這個出家人,哈哈,心如蛇蠍,若是真有什麼寶劍,我收了你的,只怕不出三天,連骨頭都成了粉哩!」
那瀑布下流之力,何等急驟,葉映紅右腕雖然被人拉住,但是水流沒頭沒腦地沖刷了下來,仍然使得她連氣都透不過來,同時,右臂也像https://m.hetubook.com.com是要被拉斷一樣,痛不可耐,直到定了定神,一口真氣,提了起來,才又覺得那握住自己的手上,也生出了一股大力,將自己提了起來,兩下裡動作一致,剛好配合,只覺身上一輕,已然離開了瀑布,來到了懸崖之上。
她越是不肯說,紅掌祖師越是想知道究竟,知道硬來無用,道:「單老太婆,人死了之後,也得留一個名,我答應為你,築一個大大的石墓,將你的生平,全都刻在石碑之上,讓後世人來憑弔,你便將在石墓中發生的事,講給我聽聽,好不?」
此時,距紅掌祖師離開當地,已有兩天,方敏抬頭四顧,當然看不到紅掌祖師的蹤影,溫魂卻冷冷地道:「只怕不是紅掌祖師本人,而是葉映紅那丫頭下的毒手!」方敏一怔,道:「何以見得?」
單窮側頭想了一會兒,道:「也好,不過你可得答應我,將這柄玄鐵大刀,和我葬在一起!」紅掌祖師道:「一言為定。」
紅掌祖師不禁既驚且喜,呆了一呆。一呆之後,才猛地想起,這一耽指可能要追不到那個矮子了,抬頭一看,果然只是這麼一下子工夫,那矮子!然奔出老遠,只餘綠光一閃,隨即不見,紅掌祖師不由得自歎不如!知道再追不上,俯身將那玉盒拾起,打開一看,只見那上面的,是一本薄薄的絹翻開了封面,便是一個坐像,姿勢極是怪異,一路翻閱下去,都是如此,無一字說明。除了這本小書以外,另有十畬本書,卻全是文字,紅掌祖師一翻閱,便大喜若狂,原來那十九冊小書,全是崑崙各代掌門人,對那冊字坐像的體會和心得,也就是說,這些書當真是一點不假,武林中人人想要的《崑崙聖書》!
溫魂一怔,道:「何以見得?」方敏向那高在百十丈以上的那幅藍布一指,道:「葉映紅她正是穿著藍色衣衫的,如今她的衣服掛在瀑布之中,若不是她人在崖頂上被瀑布衝了下來,怎有這個可能?」
變生俄頃,紅掌祖師不知道她看到了些什麼物事,一見她突然倒地死去倒並不出乎意料之外,感到可怪的,只是那死前的一呼。因此急忙轉過身來向她未倒之前,手指的地方看去。只見一枝古樹的樹身上,搭著一隻手,勞手三隻手指,幾乎一樣長短,指甲又長又尖,色作金黃,而手背之上,卻長著兩寸來長,金光閃閃的長毛!當單窮提及那「金毛怪手」的時候,紅掌祖師只當她是在胡說八道。但是此時,他卻親眼看到了那隻金毛怪手!
單窮嘆了一口氣,道:「不用說了!」紅掌祖師急道:「單老太婆,你為何不說?」單窮冷笑一聲,道:「小老兒,你本領雖然比我大,但我如今反正是要死的人了,你卻不能強逼我一定要說!」
溫魂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孩子,你如今已不是六年前,初到旋風島上的時候了,年將二十,有什麼事情,還不能自己做主麼?」
卻說方敏和溫魂兩人,一路沿河而上,尋找葉映紅的下落,在經過骷洲時,方敏還特在隔河高聲相告,重申要取碧螢劍,放那巨人出山腹之鍵但是卻換來了那巨人一連串的叱罵。
那「武功天下第一」,本是學武之士,所夢寐以求的,尤其是邪派中紅掌祖師在絕對無意之中,將《崑崙聖書》得到,心中的高興,真是不能喻!所有的一切,全都變得不再重要,心中只是約略想了一下,便去追尋葉紅的下落。
紅掌祖師既然已經在單窮口中,得知能斷玄鐵的那柄利劍,是在葉映紅的身上,他雖然未曾見過碧螢劍,但是一見那矮子手中的長劍,光華如此強烈,顏色又如此翠綠,因此才有此一問,怎知他不開口猶可,一開口,前面那矮子,去得更快。
問了一聲之後,已然將單窮的玄鐵大刀,抓在手中,以防萬一。
方敏望著瀑布,心中鬱積了多時的悶氣,像是得到了渲洩,揚聲長晡起來。那瀑布下瀉之聲,雖是震耳欲聾,但方敏內功精純,長嘯之聲,穿雲裂石,竟然蓋過了瀑布的聲音,這一晡,直嘯了小半個時辰,方才停止,仰頭向大瀑布一看,忽然一驚,道:「婆婆,你看,這是什麼?」溫魂循指向上一看,只見瀑布的水花飛濺之中,一個石角之上,掛著一幅淺藍色的布,那布自下向上望去,不過兩三尺見方,但是一看便知道,那是從一件衣服上面,撕下來的。
葉映紅此時,渾身皆濕,狼狽不堪,急切間也沒有看清救了自己一命的是誰,「哇」的一聲,先吐出了滿口水來,才攏了一攏頭髮,抬起頭來。
紅掌祖師大出意料之外,叱道:「單老太婆,你死便死罷了,鬼嚎做甚?」單窮苦笑一下,道:「我已活到了一百出頭,何懼一死?只是想起了幼時在深山中,與金絲狒狒為伍,時時相隔山頭,互相呼晡,因此才出聲叫幾下罷了!唉!自從遇到了那個賊禿之後,一直未曾痛快地嘯過,如今想起來,那和尚說什麼就算給你活到了一百歲,也終於難免一死的話,真是不錯!」她年輕時曾經蒙一高僧,以佛法指點,但是她既在獸群中長大,自然冥頑不靈,直到此時,她行將死去,才悟到了當日那高僧所說的一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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