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愛恨交並芳心徒喚奈何天
以方敏此時的功力而論,這用力一點,寸許厚的紫檀木桌面,也可以翟穿,但是點在葉映紅的肩上,卻反覺得手指隱隱作痛!雙指向旁一滑,反被口映紅伸手,封住了他臂彎下的「尺澤穴」。緊接著織手連探數探,又已點中敏的「肩井」,「笑腰」諸穴,方敏簡直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葉映紅講完,停了半晌,道:「敏哥!我要講的,已然全講完了,你相信不相信?」方敏此時,正在運氣衝擊最後一個穴道,眼看可以衝開,更無暇去理會葉映紅,葉映紅只當方敏是在靜靜考慮,要鄭重答覆自己,便嘆了一口氣,道:「我為你解開穴道吧,你要是不信,我也沒有辦法,只好由得你了!」
葉映紅道:「《崑崙聖書》是我師父給我的!」方敏忍不住笑道:「誰?你師父?」葉映紅道:「不錯,是我師父,血手印紅掌祖師!」
兩人只是相隔丈許,對峙起來,而葉映紅所站的位置,仍是將揮雲老怪攔住,使揮雲老怪無法衝向前去助關元化!
那幾個穴道,雖然不是要穴,但一被封住,方敏卻也動彈不得,只得睜雙目,怒道:「姓葉的,你待將怎樣?」
方敏大怒道:「豈有此理!」他右手脈門被葉映紅扣住,但左手卻仍然百以活動,一個理字才出口,迸指如戟,「刷」的向葉映紅「肩貞穴」點到葉映紅一聲長笑,非但不退,反倒一側肩,迎了上來,兩人幾乎同時發動相隔又近,方敏一點了上去,滿擬可以一舉而將葉映紅的穴道封住,怎知粵實大謬不然,雙手所觸,宛若點中了一塊又韌又滑的牛皮!
方敏冷笑一聲,道:「我沒有空再和你多說。」一個轉身,對天長嘆一聲,真氣一提,真氣一提,身形突地凌空拔起,「刷刷刷」連躥三下,已然升高了六丈有多!但當他略一息足之際,突然眼前一花,葉映紅身形如飛,已然攔到了他的面前。
尚金花明知一回到山頂,便死多活少,但方敏既然攔住了去路,卻也不是好惹的,片刻之間,柔腸百轉,突然轉眸一笑,道:「方小俠,你有所不知,我下山來,真有緊要的事!」
揮雲老怪手按腰間,已然握住了長鞭,兩眼盯住了葉映紅,卻不先動手。葉映紅也只是似笑地望著他,好整以暇,只是將他看住,不讓他出手去助關元化。關元化一見方敏七孔刀出手,肩頭一聳,負在肩上的屈天景便「刷」的一聲,飛了出去,後退一步,仰天一笑,道:「小雜種,要和你的爸爸動手麼?黑道之上,你名份上的爸爸,少說也有二十個之多,只怕你要求一個好名聲,要想害,也害不了那麼多哩!」
方敏又是一聲冷笑,道:「《崑崙聖書》會跑到你師父手上去,倒也奇了!」葉映紅道:「事實如此,不由你不信,師父是在那金毛怪人處得來的,他在那大河盡頭處,以石子丟那金毛怪人,那金毛怪人正搶了我的一柄綠劍,遠遁而出,回手便是一隻玉盒,那玉盒中,便藏了《崑崙聖書》!」這一切,雖然是事實,但方敏只覺得荒誕不經,哪裡肯信?此時,他正在試運直氣,衝擊穴道,不欲葉映紅對他注意,漫聲道:「嗯,你說下去。」
任何壞人,在自己至親至愛的人面前,總是想掩飾自己的醜惡面目的,作為一個女子,當然更沒有理由,在自己兒子的面前,道出以往醜惡的一生,雖然知道當兒子看到那封信時,自己已然死去,但也不會給兒子留下一個惡劣的印象的。唯一的可能,只有一個,那就是:事實上確是如此,而她以後,又亟為以前的罪過而後悔,亟想棄邪歸正!而事實上確是如此,這一點已有許多跡象可以說明,崑崙六子如此不能見諒他們的大師兄,而必然要逼得他自刎於崑崙山飛雲嶺上,便可以說是一個最好的證明了!
這一下變生倉促,葉映紅不由得莫名其妙,因為她只當「肩井穴」解開後,還有幾個穴道封住,卻料不到方敏在兩個時辰之中,已然將真氣運轉了千百遍,而將其餘的穴道,一齊衝開,不由得急叫道:「敏哥!」但是她一呆之間,方敏身形,接連三個起伏,早已轉過山頭去了,葉映紅心中一陣發呆,才一提真氣,向前追去。
關元化這一驚,當真是亡魂皆冒,而他心中越是發慌,七孔刀的厲嘯之聲,便越是擾亂他的心神,令得他五內無主,倉皇之間,還想逃走,但身形尚未扭動,胸前一陣劇痛,已被方敏和*圖*書疾探左手,當胸口連衣帶肉,一把抓住!
方敏一想到自己的母親,當真可能是聲名狼藉不堪的人,像是立即感到了無數的訕笑之聲,在自己耳邊響起,關元化的那邪惡的笑聲,更是如尖針一樣,無情地刺著他的心靈。七孔刀一招刺去,竟然顯得軟柔無力,他這裡心靈上正受著極大的打擊,關元化豺狼成性,卻是一點也不會和他客氣,「哈哈」大笑聲中,長鞭著地捲起,如怪癖出洞,正是一招「風擲殘雲」。方敏竟如發了傻一樣,絲毫不知趨避,只是兩眼定定地望著前方,眼色空洞無比,眼看長鞭將要掠到,仍是不知不覺。葉映紅雖然當時賭氣而行,但是在這一年來,方敏的思戀之情,卻是一絲未變,一見這等情形,大為著急,剛要出手搭救時,眼看不及,連忙氣納丹田,大聲喝道:「這廝胡言亂語,怎麼你便信了?」
這一句話,對方敏來說,不啻是當頭棒喝,立時省起,長鞭已然捲到,方敏急忙一側身,「嗤」的一聲,七孔刀對準長鞭便絞,只聽得「叭叭叭」數聲,長鞭已將七孔刀纏了個結結實實,鞭梢還在方敏右臂,掃了一下。
一言提醒了關元化,不由得哈哈一笑,道:「我當你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小雜種!」
葉映紅凜然道:「不將你怎樣,我只要你聽我說一番話,你若是大聲嚷叫,我一定會不讓你出聲!」方敏性格何等強硬,一生之中,就算是遇到最匕險的情形,也未曾在任何人脅迫之下屈服過。在骷髏洲上,他已然九死一生!依然不肯答應那巨人的請求,便是一例,當下冷笑一聲,道:「除非你點了的啞穴,否則我愛講話便講話,你卻管不了我!」
怎知尚金花一面講,一面已然在頭上,拔下了一枝碧玉簪來。那碧玉簪長約五寸,尖端銳利,玉質又堅,雖是一件飾物,但此時在尚金花的手中,卻可以成為專刺穴道的厲害兵刃!
那一面,方敏一招「七星連環」,刀影直湧起丈許高下,隨即如雪花鋪地,向下蓋來。關元化只覺得眼前發花,明知對方手中,只有一柄七孔刀,而不可能有百數十柄,但是卻無法在眼前為無數刀影之中,分出何柄是實,何柄是虛,再加上七孔刀揮動之際,驚心蕩魄,「噓噓」不絕的厲嘯之聲,更是心慌意亂,只得舞起軟鞭,護住全身再說。但方敏此際,內力精進,每一招使出,內力便隨招而吐,刀影鋪天蓋地而至,內力所及,也已達丈許方圓,陣陣大力,早已將關元化罩住,關元化鞭才揚起,未及過頂,已然覺得頭頂兩頰,同時一涼,急忙伸手一摸,兩隻耳朵和一綹頭髮,已然被七孔刀齊根削去!
葉映紅面如凝霜,道:「不錯,我是得到了《崑崙聖書》,但卻不是像令最親的溫老魔所講的那樣,是我偷天換日,以卑污的手段,得到手中的!」方敏此時,見葉映紅已然承認《崑崙聖書》在她手中,那裡還肯相信免所講的一切!冷笑連聲,道:「對哩,那《崑崙聖書》,是自己飛到你手來的!」
方敏冷冷地道:「為什麼?」葉映紅道:「我為了要找你,我要你知道事實的真相,不要你被人三兩句話,便蒙蔽了眼睛!」
只見她續道:「百丈禪師突然大發雷霆,要將溫島主來替死,和馬大俠吵了起來……」尚金花只是信口雌黃,卻將那碧玉簪,一點一點移近了方敏背心上的「靈台穴」,直到只有三寸距離,方敏仍是全神貫注,絲毫不察!
葉映紅頓了頓,續道:「我在那瀑布上面,見到了金毛怪人,在石後露出一隻眼睛,向我逼視,片刻之間,記憶全部恢復,但下山以後,見了你,你卻不由分說,就當我不是好人!」
葉映紅雖然穴道未被點中,但揮雲老怪內力貫足的那一截短鞭,在腕間連點三點,力道也是奇大,雖然軟鞭在握,但一剎那間,卻未能握實,剛好此時揮雲老怪鞭後退,他位居宇內四邪之次,果然不是庸手,「刷」的一聲,軟鞭竟然為他抽退!
可是他又哪裡知道,葉映紅在服食了藍田萬載玉實之後,再據《崑崙聖書》之內,達摩祖師所遺坐像苦練,武學造詣,已在歷代崑崙掌門長老之上,挖空心思,想闖過而未能達到目的的移位換穴那一關,以本身無上毅力,練成了功!
方敏踏前一步,道:「你說我面生,我卻還記得你。八年之前,關外大雪紛飛,你曾經做過些什麼事和_圖_書?」關元化一聽這口氣,分明是有心挑釁來了,冷冷地道:「關某人遨遊江湖,哪裡能記得這許多事!」
方敏仰天大笑三聲,道:「你的話我聽得太多了,又何必再聽?你或許已經忘了在草原馳騁時對我所講的話,但我卻一個字一個字地記得清清楚楚,我何必再聽你多說?」
那「靈台穴」在人體背後,第六與第七背椎骨之間,乃是督脈上最重要的穴道,若是刺中,萬無生理,尚金花眼看得手,心中高興,一口氣地講了下去,講到一半,突然向前一送,眼看可將方敏一簪刺死之際,突然身旁哈哈一笑,一隻手伸了過來,已然將她緊握玉簪的左手抓住,敢情葉映紅早已悄然來到她的身後,而因為她的輕功,幾乎已到「借力飄行」的上乘境界,所以兩人絲毫未曾覺察!而葉映紅直到最緊急的關頭,才突然出手,一將尚金花的右手握住,哪裡還容她掙扎?肘一撞,已然封住了尚金花的「章門穴」。
方敏毫不考慮,手腕一翻,「刷」的一掌,用力拍了出去,但這一招尚未使到,手腕已然一緊,方敏心中一一怔,低頭一看,葉映紅三隻織指,已然將自己脈門扣住。方敏雖然自知在硬接了假極樂真人的一掌之後,真氣運行,已然略受凝滯,但自己出手之快,已盡全力,葉映紅竟然能在電光火石般的一瞬間,將自己脈門扣住,可知她此時武功,已然遠在自己之上,怒喝一聲道:「好哩,《崑崙聖書》上的武功,果然給你學到了不少!」
方敏一怔,他只是想著上山去,將自己所遭遇到的一切,講給人家聽,去沒有想到因為夜來所發生的事,如今根本沒有一個人,會相信自己所說的話!葉映紅接著又道:「還有哩,魔母溫魂是何等樣人,你如今總應該明白了吧?」方敏心內,又是一呆,想起溫婆婆突然撞進密室來,和假極樂真人的弟答,竟像是假極樂真人如此巨大的陰謀,是和溫婆婆合謀的一般!但在他的目中,這一個事實,又是萬萬無法被接受的,因此略一思索,便怒道:「我婆婆是怎麼樣的人,我當然知道,何用你多說。」葉映紅一聽他仍如此說法,傾知他仍是不相信自己所言,冷冷地道:「好,不論你心中如何想法,我只不拜你上山去送死!」
兩人剛要離開,方敏一雙俊眼,早已停在關元化身上多時,想起母親帶著自己,在雪地中奔跑之際,就是這個關元化,手揮長鞭,緊緊地跟在後面,終於使母親中了一鞭,而那一鞭,也是母親致死的原因,心頭熱血沸騰,一見兩人要走,忙道:「姓關的,請你略停片刻!」關元化此番上山,本來只當可以為西崆峒揚名一番,怎知在武當山上的,全是方今武林之中,頂尖兒的人物,揮雲老怪武功雖高,但一比之下,卻比了下去,以致屈天景之死,揮雲老怪只得眼睜睜地看著,如今不但連已成名的高手都不是對手,甚至連一個從未見過的年輕女娃,竟然也能一掌將師父震退,當真是匪夷所思。因此一聽得方敏叫喚,心中便是一凜,轉頭道:「這位朋友,面生得很哇,不知有何指教?」
葉映紅續道:「我憤然離去之後,走了不多遠,便遇見了師父,師父便告訴我,他得到《崑崙聖書》的經過,我們兩人,就在那瀑布的頂上,日夜按照《崑崙聖書》上的功夫練習,怎知三個月前,師父因為本來所練的血手功夫太深,若是不練正派的內功,本可無事,一習正派內功,正邪不能並存,一個疏忽,血手印之毒反侵,前後不過一個對時,便自身亡了!」
這一下,當真大大地出於揮雲老怪的意料之外,在揮雲老怪的心目之中,只當邪派之中,除了魔母溫魂一人之外,已然要數自己為尊,而正派之中,能與自己為敵的,也不過有數幾人而已,他自然認得葉映紅,正是血手印紅掌祖師之徒,卻做夢也想不到葉映紅在一年之中,先服萬載藍田玉實之精,後得《崑崙聖書》之助,只不過一年工夫,武功已然在他之上!
方敏見突然有人出現,一驚之下,也向外退了開去,一見這等情形,自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驚道:「尚姑娘這是做什麼?」
口中雖是如此說,但心內卻在不斷思索,想記起究竟在何處,曾見過這樣一個年輕人來。方敏聽他講得輕鬆,道:「姓關的,當日你一鞭抽在我母親的背上,我還是一個小孩子,那時候的情m.hetubook.com.com景,只怕你也想不起來了吧!」
揮雲老怪本是會家,一見方敏刀法展開,便已然聲勢如此猛惡,幾乎盡得魔母溫魂真傳,明知關元化不是敵手,大叱一聲,呼喝之聲,夾在七孔刀淒厲已極的晡聲之中,絲毫不見遜色,身形一跨,待要撲向前去,但是葉映紅卻緊緊地盯著他。揮雲老怪只跨出半步,蓄含極是陰柔的一掌,已然攔在他的面前。
方敏道:「你說罷!」一面仍是不斷運真氣去衝擊被封住的穴道。葉映紅吸了一口氣,一雙澄如秋水的秀目,無限情深地望定了方敏,將一年之前,在大河附近,分手之後所發生的事,怎麼在大森林中迷了路,得到了一株七色靈芝,怎樣巧遇魔母溫魂,被她盜了靈芝,又逼出了《崑崙聖書》,但卻只是一塊萬年紅玉,又怎樣在旋風島上,碰到了揮雲老怪前來生事,自己巧服了萬載玉精,又得了綠劍,想逆河而上,尋找方敏的蹤跡,終於在懸崖之上,恢復了記憶等事,詳詳細細,連最小的地方也不漏去,向方敏敘述了一遍。
揮雲老怪出道以來,數十年間,也只有在溫魂手下,敗過兩次,一向妄自尊大,自命為一代宗主,適才在武當山頂,眼望著師弟為人擊斃,只因高手如雲,不敢發作,心內已然怒極,此時竟然連番受制於一個年輕女娃,更激得他心火上升。一見掌到,「刷」的一聲,抓住了揮雲鞭,只使用尺許長的一截,對準葉映紅的手腕,便抽了下去!
方敏心中一動,暗忖一個人,若是講的是違心之言,難道真能表現得如此誠摯?一剎那時間,心情幾乎軟了下來,但隨即想起一年之前,當她還是「好姑娘」的時候,綿綿情話,何嘗不是一樣的動聽,便笑道:「我先問你,若是你未曾做虧心事,那《崑崙聖書》,怎麼會到你手中的?」
揮雲老怪大笑一聲,心中暗罵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手略一縮,那截短鞭連顫三顫,已然點向葉映紅手腕上「陽溪」,「陽池」和「陽谷」三穴。那三個穴道,分隸三個經脈,只要任何一個被點中,一條手臂,便自廢去。
葉映紅冷笑道:「還用問麼?千芥大師一定是她所害的!」
那一下,雖然令方敏右臂一陣劇痛,七孔刀幾乎撒手,但總算轉危為安!只要渡過了那極度的危急,方敏便再也不會怕他,心中一定神,自己對自己道:「不錯,這廝是故意在激怒我,好令我大怒之下,趁機出手!」立即運轉真氣,右臂疼痛之感頓消,身形一側,左掌疾探,一掌拍出。
那一面,關元化自己一鞭揮出,眼看可將對方連人帶刀,一起卷中,但卻在一眨眼間,起了變化,只落得將對方的兵刃纏住,心內已然發慌,一見掌風習習,疾襲而至,竟然不知厲害,還不肯撒鞭後退,左掌一搖,也迎了上來,「啪」的一聲,雙掌相交。關元化雖然功力深厚,橫行江湖,聲名尚在金羅漢、曹不仁等輩之上,但方敏在旋風島最近一年苦練,內功突飛猛進,非同小可,觀乎他剛才能一連兩次,運本身真氣,將被葉映紅封住的穴道衝開便可知一斑。這一對掌,關元化只覺對方內力,宛若排山倒海而來,絕對無法抗拒,總算他見機,一覺出不妙,再也不以內力相拼,手一縮已然回掌撤招,但饒是如此,也已騰地被震退了一步,手中的軟鞭,立時扯得筆也似直,方敏就勢右臂一揚,七孔刀一絞一拉。此時他手中的七孔刀,乃是玄鐵所鑄,無堅不摧,關元化的長鞭,又不是鐵線蟒的骨筋,而只是上好牛筋,油浸而成,七孔刀向後一拉,纏在刀身上的軟鞭,立時寸寸斷落,兩人同時覺得手上一輕,一個想逃,一個想趁勢進攻,只聽得七孔刀銳晡之聲,滿山坡儘是黑油油的刀影,一招「七星連環」,正是七孔刀法中最為精妙的招數,關元化全身,已然為刀影所罩!
雖然,實則上,葉映紅連一句假話也未曾和他講過,方敏心目中所謂葉映紅對他的欺騙,只是溫魂的撥弄,但方敏卻如此的深信不疑,以致在心情一陣激動之後,又硬了硬心腸,臉色一沉,道:「原來是你,你還叫我做甚?」葉映紅初見方敏臉上充滿了激動之色,還只當他心中已然幡然大悟,怎知轉眼之間,他又是臉罩重霜,心中一陣難過,強忍悲痛,幽然道:「敏哥!你當真不要再理我了?你說,只要對人講真話,人家一定相信的,為什麼你連講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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揮雲老怪見一招「陽關三疊」使出,對方竟然若無其事,反覺手上一緊,這一非同小可,連忙用力一拉,同時足尖向後一點。
揮雲老怪在電光火石之間,改換招式,手中的一截軟鞭,已然拿來作為點穴橛使喚!
方敏略一停頓,又待向山上趕去時,忽地見眼前人影一閃,一個衣著艷麗的女子,偷偷地掩下山來,方敏心中一奇,暗忖照說此時,山頂之上,正是熱鬧的時候,如何會有人偷下山來,不由得疑雲陡生,滴溜溜一轉,便趕了過去,攔住一看,更是大奇,原來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尚金花!
方敏想起當時的情景,心中的舊創復發,又是一陣難過!
方敏連番努力,已然衝開了一個穴道,漫聲道:「死得一點也不可惜。」
葉映紅難過地低下頭去,道:「敏哥,你錯怪我了!我若是忘記了那時對你所講的話,何必再上武當山來見你?」方敏冷笑一聲,道:「誰知道你上武當山,是來幹什麼?又焉知你不是想看著為你親手傷害的人,是不是夠傷心,夠淒苦!」
方敏自出生以來,耳際從來也未曾聽過這樣污穢的下流話,氣得俊臉煞白,反手一摘,已然將七孔刀摘在手中,揮雲老怪在一旁一見兩人要動手,唯恐關元化不是方敏的敵手,打橫一步跨出,但他這裡身才落地,那邊葉映紅如影附形,也立即跟了上來!
手一伸,在方敏的肩頭一拍。那一拍,正好解去了方敏的「肩井穴」,方敏陡地一個翻身,向前一躥,便是三丈開外!
這一番,少說也講了近兩時辰,等到她講完,天色已然大明,方敏經過兩個多時辰來的努力,已然只剩「肩井穴」未曾衝開,可憐葉映紅嘔心瀝血,為自己辯白的話,方敏根本只當作耳邊風!
剎那之間,方敏幾乎已要跑過去,緊緊地握著葉映紅的纖手,「好姑娘」三字,也已經衝到了咽喉。但片刻間,這一切都破碎了,像是一幅畫在薄冰上的圖畫,一下子就碎成那樣,連再要補起來都不可能!方敏又想到了葉映紅對自己的欺騙。
手向前一揚,一掌便要當胸印下,葉映紅正在尚金花的身後,雖然感到尚金花犯此惡行,死不足惜,但是卻也不應該死在揮雲老怪的手下,一見揮雲老怪,皓腕翻處,一掌反迎了上來,兩人出手俱甚快疾,「啪」的一聲,雙掌互交,揮雲老怪一掌雖然用足了全力,但也被葉映紅「騰」的震退了一步!
也正為這樣,尚金花才能在千芥大師萬萬不防的情形之下,以玄鐵所鑄的七孔刀,害了千芥大師,而且千芥大師也真是命數已盡,尚金花用來害她的兵刃,又恰是無堅勿摧的玄鐵所鑄,若是普通兵刃,以千芥大師武功之高,也不致於遇害!
以揮雲老怪的內力而論,當揮雲鞭長得四丈七尺之際,他尚且能順手一抖,便將整條長鞭,抖得筆也似直,此際只有尺許長的一截,直砸而下,內力貫足,勁風驟生,手中所執的,哪裡還像是一截軟鞭,簡直是一根鐵棍也似,而且他這一砸,看來極是簡單,實則上內中還蘊藏著極大的變化,若是一砸不中,只須向前略伸,便可趁勢幻出極是厲害的點穴招數,乃是他在旋風島上,吃虧之後苦思一年所想出來的厲害招數,本來專為對付魔母溫魂而設,此時卻對著葉映紅使了出來!眼看葉映紅要避免為他所算,則非被他逼退不可,怎知葉映紅突然手腕一翻,逕向他短鞭反抓而到!
方敏還待不信,但只聽得一個人冷冷地接口道:「不錯!」這次,那聲音突如其來,連葉映紅也吃了一驚,抬頭一看,只見揮雲老怪滿面怒色,後面跟著關元化,關元化肩上負著一個死人,正是屈天景!方敏見揮雲老怪突然現身,奇道:「是她害了千芥大師,你怎麼知道?」揮雲老怪一聲冷笑,道:「這賤人下手斌師,做出了連黑道上下三濫都不肯做的事,可笑佛門高人,竟然有些後人,我師弟屈死,這賤人怎能獨活?」
方敏聽她講來頭頭是道,更不疑惑,頭一側,尚金花又靠近了他些,幸而方敏是正人君子,不然,和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靠得如此近法,不免要生出遐思來。尚金花櫻嘴湊在方敏耳邊,道:「方小俠,你不知道,山上面,正在追究你的下落,而且」方敏一聽得武當山頂,正在追究自己的下落,陡地又想起假極樂真人的陰謀來,不由得全神貫注,道:「怎麼樣?」
https://www.hetubook•com.com方敏一見尚金花,更是要問,忙道:「尚姑娘,令師莫名其妙,死在山上,你為何偷下山來?」尚金花正是為了弒師一事,已然東窗事發,所以才溜下山來的,一見去路被方敏攔住,臉上竟現驚惶之色,道:「你管不著!」身子一側,便要奪路而行,方敏更是不肯放過,道:「尚姑娘,真兇尚未找到,任何人不宜下山,你還是快些回去的好!」
葉映紅叫道:「敏哥!是誰傷了你的心,只要你聽我把事實經過講上一遍,就會明白了!」
關元化那一笑,既然邪惡無比,出言又那麼難聽,方敏心頭怒火,再也按捺不住,厲聲叱道:「我母親因那一鞭而死,今日你償債之期到了!」關元化冷笑一聲,道:「小雜種,你要來尋我生事,還差著幾年嗎?當年你媽和我雙宿雙飛,曾有三個多月的夫妻名份,後來碰到了方老頭,才棄我而去,你不知是不是方老頭所生的哩,還有什麼值得得意的?」
兩人交手,算來只有兩招,但在心理之上,揮雲老怪卻因為點穴而不中,大為震動,因此退出之後,一時也不敢再攻。
葉映紅苦笑一下,道:「說你是渾小子,你果然是。如今你是殺害千芥師的兇手,試問人家是聽你的話,還是聽極樂真人的話?」
葉映紅氣得俏臉發白,半晌才道:「渾小子,你如今待上哪裡?」方敏道「我上武當山去,通知馬大俠和鐵行頭陀等人,告訴他們,如今在山上的極真人,乃是假的!」
葉映紅並不和他爭執,道:「師父一生,殺的人不少,沒有死在仇人手下,已然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我將師父葬了之後,一個人仍在山頂練功,直到將一部《崑崙聖書》上的武功學齊,雖然功力尚淺,但我卻再也不能在那荒山頂上,再耽下去了。」
揮雲老怪一步退出之後,才知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年不涉江湖,年輕的一輩之中,已然出了這樣難得的人才,面色一變,道:「此女死有餘辜,你如何出手維護她?」葉映紅道:「她雖是死有餘辜,但是卻不應該死在你手,我自會押她上山,交由佛門兩大高手處理!」揮雲老怪「嘿」的一聲,道:「如此也好!」手向後一招,道:「元化,咱們走吧!」
卻說方敏一轉過山頭,便見一條織細的人影,輕煙也似,向山上掠去,身法快絕,認出正是北天山七禽大俠的徒弟馮瑩,想要出聲呼喚,馮瑩早已「刷刷刷」的向山上穿去,隱沒在亂石之中。
因此揮雲老怪一招「陽關三疊」,連點她手腕上的三個要穴,雖然著著點中,但是卻根本未能封住葉映紅的穴道,葉映紅只覺得手臂一麻,上翻之勢,只是略被阻了一阻,疾探而上,已然將這一截軟鞭抓住,順勢一肘,向揮雲老怪的「大包穴」撞去!
因此,方敏一聽尚金說她下山去,乃是有要事,倒也深信不疑道:「尚姑娘有何事下山,可得一聞否?」尚金花此時,心情已然鎮定了下來,回頭一望,未見有人追趕,顯然自己溜下山來一事,尚未為人發覺,嫣然一笑,道:「你走近些來,我和你說!」方敏果然依言走近幾步,尚金花迎了上去,壓低了聲音,道:「方小俠,此事秘密異常,最好不要給人聽去了!你附耳下來,我大略告訴你!」
方敏的心目之中,尚金花雖然嬌妄之極,但是卻始終是正派中人,卻不知尚金花已然走了極端,竟和屈天景聯成一夥,犯下了彌天大罪!事實上,不但方敏想不到她會幹出這樣的事來,連千芥大師,在紫鬃銀刀尚培帶尚金花上峨眉金頂,懇請千芥大師收之為徒之時,已然看出她驕縱成性,膽大妄為,因此不肯將本門上乘武功,傳授與她的佛門高人,也想不到尚金花竟會幹出這樣的事來呢!
方敏本來心中已怒到了極點,但是聽得關元化三番兩次,如此說法,而且道來眉飛色舞,極是自然,不由得猛地想起母親在羊皮衣反面所留的那封信來,在那封信已完之後,還特為注上了一筆,說自己是十惡不赦的黑道上人物。
葉映紅嘆了一口氣,向方敏定定地望了片刻,手一探,便將他抓了起來向前走去,走不多久,來到了一處較為平坦的所在,又將方敏放了下來,道:「敏哥,你聽我講,有不明白的地方,你就問,如果講完,你仍是不信我,我今生今世,再也不見你的面,你說如何?」葉映紅在講這一番話的時候,心中痛苦莫名,一面講,一面眼中淚花知亂轉,語音誠摯已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