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倒海劍法
可是看那遊方和尚時,仍是口角流涎,睡得極為香甜。
鄭可仰天哈哈大笑,說道:「你骨頭硬,就拿炭火爐來試試。」
以寥燕秋身份,提出此話,本已不應該,但她因感到趙敞為人,極是樸實可愛,情感漸生,在她自己來說,本還不知道什麼,只覺得常與趙敞在一起,便覺得心中高興,是以在大相禪師相處時,雖然每日皆有奇妙武功可學,也為了掛念趙敞,才走了出來的,再加她心直口快,因此才有此一問。
粉蝴蝶林重慢了半步,趙敞手起處,早已抓住了他的足踝,用力一扭,林重慘叫一聲,痛得冷汗直淋,摔倒在地。
陳一鶴在懷中一探,便取了一張人皮面具在手,鄭可接過,向面上一套,一個俊悄郎君,立刻變成了一個醜陋男子。
鄭可一聽那聲音,心中便是一凜,急道:「大哥,可有人皮面具在?」
度光和尚身形一晃,從一名軍官手中奪過了一柄長劍,心中氣不過她嘴上刁刻,力貫手臂,五指一收一放,那柄劍帶起一溜銀光,向寥燕秋飛過來。
他數了幾下,那和尚果然是真睡,便放心道:「那鐵籐苗勇猛無比,週身刀槍不入,若要恃強硬搶,怕難以到手!」
趙敞一聽,道:「小秋,這樣一來,那觀諱劍他更是勢在必得,若碰上了陳一鶴,蓮師姐不得了,我們快去找!」
楊光林伸手摸了摸那半邊光禿禿的頭頂,又摸了摸半邊光禿禿的下巴,又罵道:「媽拉巴子……」忽然一頓,說道:「媽拉巴子,莫非是小丫頭搗的鬼?」又自言自語地說道:「不會的,不會的,小丫頭趕著和小哥兒到十萬大山去,怎會來開我的玩笑呢?」
寥燕秋又望了他一眼,道:「隨便走呢!」
那人又問道:「說真的,江湖上誰不知你搖身萬變陳一鶴神通廣大,連江上燕的寶劍都敢偷。聽說那劍原是雌雄兩柄,江上燕那柄定是雌的了?」
果然陳一鶴又道:「林兄,貴友所知,必不止此,若能詳細告我,將來必不敢不報!」
人又向前趕了兩步,一伸手,剛待攀住麥蓮香肩之時,突覺腳底一軟,知道不妙,忙想提氣縱起,頭上又是一股大風襲到,勁道奇大,知是江湖好手趁空偷襲,百忙中一掌向上拍出,但氣卻提不上來,直向下跌去,原來那塊地上,只是鋪著些稻草,竟是一個陷阱。
趙敞雙臂一振,那香案碎成了兩半,趙敞跳了出來一看,卻不見了那搖身萬變陳一鶴,急叫道:「小秋,可見那姓陳的賊子嗎?」
寥燕秋聽得跌足不止,但一聽世間還有這等本領,又羨慕不已。
陳一鶴道:「千面郎君近來姘上了一個丫頭,喚著麥蓮,貌若天仙,若能叫他將那丫頭送去,怕不叫吉猛多靈魂兒飛上半邊天去!」
兩個小道童眼一翻,道:「我們在山上不知道,還是你知道不成?」
半晌,寥燕秋才手捧肚子,叫道:「有趣有趣!老和尚武功高到極點,人也老實到了極點!」
這些時日來,趙敞的武功學得雜了,各門武功門徑,均略有所窺,認出寥燕秋這手臂微搖,借力化力的一招乃是上乘內功四兩撥千斤之法,心中大喜,暗想這兩個月中,她不知用了什麼古怪法兒,以至大相禪師連這等上乘內功心法都授了與她。
那人一面闖進,一面潑口大罵道:「王八羔子!」一面氣喘吁吁。
趙敞將香案頂起之後,急切間走不出去,反手一掌,拍在香案上,只見木屑亂飛,已將香案拍了一個大洞。
陳一鶴和林重這番對話,頓使趙敞氣得忍受不住,大喝一聲:「鼠輩休走!」身形猛長,將香案頂了起來。
寥燕秋突然大笑起來,手舞足蹈,想要講些什麼,但是連笑帶比,趙敞一點也聽不清。
兩人更信是事實,剛才兩人還將李成棟恨之切骨,現在卻不禁讚歎究竟未失漢人骨氣,兩人一商議,逕向總兵府而去。
林重冷笑道:「你對千面郎君,也是如此說法嗎?」
這一來一回,快絕無倫,度光還未站穩,兩人雙劍合壁,第二招「瞞天過海」、「霸王烏江」又已刺到,急得他一連翻了三個觔斗,才得躲開。
趙敞道:「那就是陳一鶴所說的!」
趙敞歎道:「那陳一鶴武功平常,卻有兩般絕藝,一是擅制人皮面具,扮誰像誰;二是擅長口技,學什麼像什麼,我曾在萬山島上見他假扮師父,真是難以分辨真假!剛才必定是被他趁亂以假聲擾亂,跑出去了!」
趙敞左手反身一掌,將一名清兵擊得身子軟癱,直蹲了下去,看情形全身骨骼皆被擊碎,趙敞身形一矮,抓了那清兵的腳,便將那清兵屍首直向三人扔去。
此時,石小蘭已轉進內室,李成棟方低聲說道:「別讓小蘭聽到,鄭可昨日下午,便帶了那姓麥的姑娘,不知去向了!」
陳一鶴說道:「那年我得了劍,知道自己武功不濟,有劍也無用,因此想獻給紅髮真人,請他授我一二種防身絕藝,怎知廣西一位朋友,定要借去一用,我親自護送,歸途經過十萬大山之時,竟被一群苗人搶去!」
鄭可見勢不好,此時大有用陳一鶴之處,不要枉死在這裡,便叫道:「一鶴兄,你快奪門而出,依計行事,別耽誤了!」
陳一鶴猛地想起,鄭可奸詐,世間罕有其匹,自己剛才猜到他不肯先提出此事來,實在還只有猜到一半,敢情連自己提出之後,也還要裝模作樣,故意責斥,以便以後若有什麼人說起,這責任便全不在他身上了。
趙敞見那地方甚小,不肯鑽進去。
趙敞心想寥燕秋真個大膽,連大相禪師都敢戲弄,便正色道:「小秋,大相禪師乃得道高僧,自然不會與你計較,他豈有不知你裝病之理?不過看你尚是可造之材,所以才授你武功罷了,以後對前輩高人,總要尊敬才是。」
清波上人在這一點時間中,已將氣息調勻,道:「你們在此等我一陣,我再殺回去看看!」
此時,趙敞也已趕過來,唯恐寥燕秋講話得罪老人,忙作了一揖,道:「老丈此言何解?」
寥燕秋巴不得有架可打,一個「千斤墜」,身軀急速下沉,甫一落地,便是「勾蕩腿」,足尖一勾,那將官站立不穩,「啪」的一聲跌倒,寥燕秋哈哈大笑。
那林重掙扎著站了起來,望著兩人背影,露出一絲獰笑。
寥燕秋向李成棟看了一眼,道:「等一等。李總兵你怎的忽然反清了?」
他倒不是怕打楊光林不過,而是怕自己計議已定,若給楊光林一認出,恐怕又召了猜波上人、喬道、齊星中等人到來,則不但寶劍落空,而且還有大麻煩,目今李成棟已經反清,靠山已失,自己一個人,如何能對付?因此就一聲也不出,順手在桌上撈了兩根竹筷子在手,一分一合,一個轉身,竟來至楊光林的背後,再把筷子一分,疾點他背心的「神道」、「至陽」兩穴。
寥燕秋在人群中擠來擠去,問不出個究竟,不耐煩起來,足尖一點,人便凌空一丈,逕撲那將官而去。
陳一鶴見鄭可,便喘氣道:「鄭兄,好險啊!」
陳一鶴心中暗想:「以你之聰明才智,我話已講到此處,豈還有不知之理?」但他也知道鄭可雖然心知肚明,這種話也不會出諸他的口中,因此乾咳一聲,道:「小弟有一言,鄭大哥不要見怪。」
於六面色慘白,道:「若於六此生不將鄭可碎屍萬段,叫我這五處傷口,全都生碗大疔瘡!」
語未畢,忽聽「轟」的一聲,驚天動地,已有十餘座營帳,著火燃燒起來。
趙敞碰了一個軟釘子,做聲不得。
那三節棍原是三節鐵棍,照理怎樣格法,至多也不過成為一個三角形,但楊光林棍法純熟,臂存極雄強,這自下而上的一揮,看來竟是一個圓圈,逕纏鄭可手腕。
陳一鶴眼一瞪,就要還嘴,卻被鄭可暗下一擋手,陳一鶴不知何故,遂隱忍不發。
寥燕秋道:「怕不已有個把時辰。」
寥燕秋見那兩人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粉裝玉琢也似,模樣甚是可愛,心中也覺好玩,便道:「不錯,我這人最好說話了,兩位小道長怎的稱呼?」兩個小道童不過十二三歲年紀,被寥燕秋「小道長」前,「小道長」後,叫得心中歡喜,便道:「我們一個叫觀月,一個叫賞風,乃師祖門下,第三代弟子,鄭可便是我們師哥。」
趙敞這時雖覺有異,但是他對麥蓮一片癡心,叫道:「蓮姐!」
趙敞聽了,幾疑身在夢中,怔了一怔,大叫道:「小秋,可是你嗎?」
齊星中道:「是啊!若是清兵兵精糧足,何需差人來下降書?定是各地義旗四舉,應付不定,因此才擺了這一個空城計!」
他這裡一退不打緊,卻差點兒撞翻了那遊方僧人所坐的那副座頭。
林重聽了,似吃一驚,道:「哎呀,怎的惹到了他們頭上?」
鄭可只覺一招使出,眼前一花,便不見了趙敞人影,心中不禁大駭,急忙回身,趙敞已一掌拍到,這次麥蓮已隔得遠了,想救也難,鄭可又不能退後,因此只得力貫雙臂,一掌一扇,迎了上去。
兩人齊看躺在地上的粉蝴蝶林重,見他一條手臂,已齊肩被砍落,滿面苦痛之色。
五人全都不知道趙敞究竟何往。
趙敞心中奇怪,暗想剛才分明聽得她在東北角答應自己,怎的人在這裡?剛想要問,寥燕秋頓足說道:「師哥,你道這賊子躲在西北面神像之下,哪裡有他的影子?」
但是清兵圍得厚有丈許,他這一躍,沒能躍出,反而跌在人堆之中,慈雲寺三大長老一向心狠手辣,此時自身危急,哪裡還顧得清兵死活?
麥蓮叱道:「你若傷了可哥哥,我便與你拚命!」
另一人歎了一聲,道:「他與天地會大哥約了,今年端午到古兜山紅雲宮比武,雖然到時仗著紅髮真人本領,總是不怕,但自己也得露出一兩手,聽得我曾於十年前偷了江上燕殷紅的一柄寶劍,想向我收買。」
趙敞道:「我們中了計也!」
趙敞罵道:「你這惡賊,斷了一條手臂,還不知悔改……」
趙敞卻說道:「難道是天地會好漢捲土重來?」
林重道:「倒也不詳細知道,只聽一位黑道上朋友談起,說這鐵籐苗採一種野籐,曬乾之後,編成圈圈,套在身上,自頂至踵,怕不要套上千百個。那種野籐喚作鐵籐,干了之後,刀槍不入,他們的酋長極是驍勇善戰,叫做吉猛多,可是嗎?」
鄭可見趙敞突然跳起,心中大驚,一把扯過麥蓮,遮在自己身前。
那店小二睡眼蒙曨中見他闖進,再見他凶神惡煞似的,早已嚇得腳都發麻,聞言忙不迭聲地答應著去了。
那「海內十洲」乃是「倒海劍法」七招中最後一招,趙敞手中雖然只是一根木棒,但此時他內功精進,借力打力,聲勢也十分驚人,慈雲寺三大長老全不敢攖其鋒,又一起退開兩步。
清波上人眼看弟兄叫爹叫娘,大炮四面八方,轟之不已,匆匆忙忙為於六包紮了,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何在乎一時之得失?」
趙敞在一邊,只氣得恨不跳了起來,生噬其肉,但惜乎穴道被閉,手足被綁,動彈不得,只好大口出氣。
寥燕秋心中好笑,問道:「你適才說那鐵籐苗,卻是在何處?」
趙敞竭力忍住了笑,忽然聽得一人名字,心中一怔,因其中一人道:「一鶴兄,千面郎君尋你何事?」
三人氣得說不出話,半晌才道:「你要什麼兵刃?」
趙敞心頭不覺大吃一驚,心想無論是「十三勢行功心解」也好,是師父所授的內功也好,真氣斷無如此行法,不要心頭一味動感,傷了真氣,似致氣道走岔,走火入魔,變成了癱子。
寥燕秋看香案底下,並無濺濕,便道:「師哥,我們快鑽進去!」
陳一鶴與林重兩人正在一門子邪心思,樂得不可開交的當口,陡聽一聲斷喝,已嚇得魂不附體,不知聲從何來,緊接著香案突然升起,兩人武功本來平常,百忙中一個翻身,躍下桌來。
他這話倒也是實話,他只當麥蓮是移情別戀,因此心中亂麻也似。以前,他心目之中,只有麥蓮一人,此時突然受此打擊,真是不知怎麼回答才好。
喬道等齊聲附和,又一起地趕了回去,清兵見大事已決,正待收兵,又被五條猛虎殺將入來,頓時大亂。
上次乃是無意,此次卻是運了大力,在真氣來到脅旁之時,只覺人微微一震,為鄭可所點的「肩貞穴」,竟被他本身真氣衝開!
寥燕秋心中暗笑,道:「師哥,你心中難過不?」
喬道道:「敞哥兒曾言家師尚在人間,端午闖紅雲宮,須得他老人家去才好!」
鄭可哈哈笑道:「李總兵早就率領兵丁,在海上剿叛了,此間清兵全是本人部下!」
只聽東北角上寥燕秋應道:「我在這裡找呢!」
趙敞道:「蓮師姐,這廝無惡不作,花山這多弟兄,命喪他奸計之下,如何容得?」
幫手一到,精神便振,兩人背靠背站定,趙敞問道:「小秋,你已到了好久了嗎?」
趙敞一見之下,不禁心神大震,手和-圖-書上一慢,險險乎被清兵長矛刺中。
三人倒給鬧了個手忙腳亂,只得各舉蒲團來擋,「啪啪」兩聲,趙敞只覺得斷棒直向上震起,幾乎拿提不穩,知道自己氣力已經大減,不由得心中長歎一聲,急忙手腕一沉,索性將斷棒扔出去,同時身子一斜,疾向旁滑出一丈,劈手將一個清兵的單刀奪過,三個和尚跟蹤而至,趙敞也不應敵,「呼」地將手中單刀扔出,三人一呆,急忙來擋。
鄭可知道剛才講話已露出了破綻,此時哪裡還肯開口?
另一個應道:「屋漏碰到連夜雨,往往如是。」
清波上人驚問:「於兄,做甚?」
誰知楊光林去勢如此勁疾的一棍,砸到半空,突然手臂向懷中一帶,三節棍稍稍向下,竟來砸他自己腳背,鄭可此時看得清楚,見那和尚只不過是手指微揚,不知發出了什麼暗器,打在三節棍上,以楊光林之神力,竟然會把握不住,可知其內功之深湛,但是左思右想,武林中卻又沒有這樣一個和尚。
趙敞想要鑽出去看來者何人,被寥燕秋一把扯住,附耳低聲道:「別動,躲在暗處,聽人講話,怪有趣的。」
三人一愣,不知她又要出什麼鬼主意。
趙敞聽鄭可一問,心中暗中冷笑,準備一躍而起,賞他一個老大耳刮子再說,但轉而一想,這廝機智非常,難得他沒有發現自己已經脫縛,不如趁此套他說些話出來,便心平氣和地道:「千面郎君,李成棟現在何處?」
鄭可若無其事,倒了一杯酒,一啜而盡,說道:「但說無妨。」
林重道:「什麼主意?」
那和尚道:「若長了出來便怎樣?」
於六眉頭一皺,喬道頓足道:「小哥兒怎的如此不知凶險。」
趙敞左手一探,抓過了他的狼牙棒,覺得異常沉重,右手一長,又抓住了那軍官的足踩,喝道:「你們入關以來,也不知屠殺了多少漢人,送你上西天去,諒也不冤!」力貫雙臂,人轉了一個圓圈,向外一扔,那軍官老大身軀直飛出去,只聽人群中一陣大亂,「哎喲」連聲,早被那人撞倒了一大片。
於六越想越不妙,不禁全身都起了肉痱子,若是中計,兩千餘人一個也剩不下,叫他如何不驚,忙又尋了楊光林道:「楊兄,快帶弟兄們離開此地!」楊光林雖然依言下令,但眾弟兄正待煮熟了飯,飽餐一頓,如何肯離開?於六、楊光林無法可想,聚在一起,只望清兵是真退才好。
鄭可心中喝一聲彩,暗叫這個傻大個兒還真有一手,足尖一點,便想躍起避過,但忽然覺得足踝上「懸境」穴一麻,那情景宛若剛才「笑腰穴」被點之時一般。
卻說楊光林大踏步地追了出去,仍與適才天剛黑就遇到那和尚,把自己戲弄時一般,看他只是在自己前面不遠處慢吞吞地走著,可是卻用盡吃奶氣力,也追趕不上。
趙敞一個轉身,伸手便撈,但蒲團被度清長老內勁運足了,趙敞一把雖抓個正著,但隨即五指一鬆,蒲團已掉在地上。
鄭可想了一會兒,見楊光林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兩眼怒凸,他本來極恨楊光林,暗想:「好哇!這個正是報應!」
鄭可心中煩亂,並不領麥蓮的情,再加麥蓮自懷孕之後,連日嘔吐,不思飲食,身子消瘦了好些,俏臉更是黃得可憐,鄭可對她的情意,已經不知不覺中淡了許多,只不過礙著江上燕將他在花山總寨救下時那些言語,不敢有所行動罷了,當下便道:「快些動身,遲怕有變!」
趙敞還未回答,那邊慈雲寺三大長老,見寥燕秋從樹上飛撲而下,一攔竟沒攔住,三個人全是吃過她虧的,知道她口舌伶俐,講起話來又刁鑽又刻薄,因此全都氣得不出聲,此時見他們兩人講個不休,直未將自己放在眼中,叱道:「鬼丫頭,地獄無門闖進來,還想走嗎?」
鄭可也算得真是機智絕倫,竟然識破了楊光林會有此一招,因此才「移形換位」與「鐵板橋」齊施,安然地避開。
但剛有路可走,聽得號炮連響,那些兵丁又沒命也似圍了攏來。
寥燕秋聽了,半晌不語,過了一會兒,才道:「趙師哥,我曾和你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若講了出來,你惱不惱我?」
鄭可只得使個「瘋子賣酒」身法,一閃開,但他實已受了內傷,動作不甚靈活,再加趙敞在荒島之上,向薛老三處,也學了「瘋子賣酒」身法,因此預制先機,鄭可狼狽避開,趙敞如影附形,狠打猛撲,不幾招過去,鄭可一襲軍官服裝,已被趙敞撕了個稀爛,鄭可被趙敞迫得步步後退。
卻說趙敞在鏖戰之中,突然見到麥蓮倚在一支松樹之旁,心中大為震動,竟不顧一切,趕了過去。
那大漢正是花山七十二寨大寨主楊光林,但此時卻不知為何,一臉絡腮鬍子,被人齊齊整整剃去了右半邊,面上半黑半白,已是滑稽至極;頭上頭髮卻被剃去了左半邊,露出了青滲滲的頭皮,益發令人捧腹。
趙敞心中奇怪,因為寥燕秋說話向來不是如此吞吞吐吐,便道:「什麼話?」一面抬起頭來,看了寥燕秋一眼。
看他面上怒氣衝天,鄭可暗想楊光林武功也自不弱,誰敢這樣大膽和他開此玩笑?莫非是江上燕嗎?
寥燕秋看了一會兒,想不出究竟來,一面又聽得城內城外,老百姓歡聲雷動,爆竹聲兒此起彼伏,比過年時還要熱鬧。
慈雲寺三大長老早已看出了,「桀桀」地怪笑,說道:「小子,束手就擒,可免了好些痛苦!」一面說,一面三人一起動作,迫近身來,竟看穿了趙敞無力反擊,蒲團一斜,鐵砂掌打橫拍出,三掌齊襲。
林重見問,面色突然大變,半晌,才始轉了過來,但已被寥燕秋覺察,叱道:「賊子!可是還敢訛騙人嗎?」
楊光林、清波上人等五人,各自在合力退敵,竟未覺得趙敞已經離眾而去,仍是拚命搏殺,清波上人越殺越勇,又殺開了一條血路,五人腳程全是快絕無倫,既然殺出,清兵便不易追趕,跑了一程,都氣喘吁吁站定,再好武功,也見吃力。
人群一閃,闖進一個清兵軍官來,手持一根長約丈許的狼牙棒,藍光殷殷,在火把下照得分外叫人吃驚,闖進圈子之後,也不打話,「呼」的一棒,當頭蓋下。
清兵自人關以後,兵力不敷,強征漢人入伍,那些滿人作威作福,個個都當了軍官,怎的現在會如此狼狽?
寥燕秋大喝道:「不過問你幾句話,你動手做甚呢?」
清波上人、齊星中,楊光林等人,更如虎入羊群,那情景與清兵包圍越秀山,眾人突圍之時一般無二。六人靠在一起,好不被清兵衝散,直殺到夜半時分,覺得人聲漸靜,想是弟兄們俱已被清兵解決,心中更是悲痛非凡。
於六慘然道:「我一人死不足惜,只是可憐千餘弟兄,因我遭殃!」
陳一鶴將聲音壓低,道:「依弟之計,你與那丫頭說上古兜山紅雲宮去拜謁師祖。那丫頭豈能分得出哪裡是古兜山,哪裡是十萬大山!小弟則今晚就起程,去吉猛多處,和他講明一切,那吉猛多見了這個丫頭,豈有不魂飛魄散之理呢,到時觀諱劍穩可到手,端午之會,若是動起手來,誰是你大哥的手腳?」
趙敞道:「若是計中有詐,只怕又是千面郎君的主意。」
寥燕秋雖然心中有氣,但唯恐得罪了紅髮真人,強忍住氣,陪笑道:「兩位小道長,休得生氣,我那師哥什麼都好,就是有些呆頭呆腦。」
誰知雨越下越大,一路上並無避雨之處,兩人大感狼狽,只得施展輕功,向前飛馳,不一會兒,見有一所土地廟在路旁,便「刷刷」兩聲,疾躥而入。
寥燕秋雖然心中明知趙敞說話有理,但口中卻不服氣,小嘴一撅,道:「師哥,誰聽你說教?要不裝病,怎能學到本領?」
趙敞雖奮力扔起斷棒,傷了幾個小卒,但慈雲寺三大長老再是一聲呼嘯,又趕了過來,趙敞汗濕遍身,也不回頭,左掌「呼」地拍出,右手舞起一個棍花,大叱一聲,竟不顧度清、度無兩人已襲至身旁,斷棒直戮度光。
寥燕秋再不疑惑,一把拉住趙敞,在人叢中擠進城去,只見城中不論男女老少,個個喜氣洋洋,大罵韃子。
趙敞原是情急拚命,倒沒料到這一來可以牽制其他兩人,突然兩人來救度光,心中一喜,斷棒一沉,橫掃三人腳下,又是一招「五虎斷魂棍」法,三人一躍而過,趙敞又變招,棒頭劃了一個圓圈,「刷」地刺出,又是「倒海劍法」中的招數。
寥燕秋道:「怕也要看人而為,若是鄭可這樣,即使改邪歸正,怕也沒人信他!」
看那聲勢,即使是一個石頭人,也要被他砸得稀爛,但那遊方和尚卻還好整以暇,在整理那只化緣用的長形包獄,鄭可暗想:「楊光林棍去如風,賊:禿看你怎生躲避!」
楊光林退定之後,心中暗想點穴手法如此厲害的,天下除紅髮真人以外,再無第二個,他因屢中鄭可奸計,對紅髮真人也恨之切骨,罵道:「好雜種,原來和紅髮禿驢有牽連!」
齊星中道:「莫非被清兵擒了去?」
寥燕秋見他發出如此重誓來,不禁伸了伸舌頭,趙敞便也信了,兩人不願再見林重的膿包相,便手拉著手兒,走了出去。
陳一鶴想起自己和如此工心計的人在打交道,不禁起了一陣寒意,但繼而暗想,此事成功之後,自己好處太大,紅髮真人三套絕技,雖不足仗以橫行江湖,但也可成為一等好手,因此想了一會兒,雖然明知鄭可心中願意,表面拒絕,弄得不好,甚至會動手打人,但仍迸:「鄭大哥,古語云:窮則變,變則現在端午之約,迫在眉睫,若無稱心利器,怎能克敵?更有道:妻子如衣服,海底蛟之女與大哥名分未定,人不風流枉少年,若與一個女娃子相好後,便終身拘泥,有甚趣味!」
清波上人知道他又中了鄭可一計,心中恨到了極處,才出此下策。
劍花連抖,一招「張羽煮海」,寥燕秋也是一招「屈子投江」,兩人同刺度光和尚。
趙敞道:「小秋,莫非我們徑去紅雲宮找他?」
趙敞插嘴道:「不會吧?」
林重道:「好漢饒命!鄭可在廣州總兵衙門。」
那陳一鶴武功雖然平常,但見機卻快,也已退開。
寥燕秋猛地想起一件事,收了劍勢,將劍尖抵在他咽喉之上。
果然,不多一會兒,那腳步聲自遠而近,逕撲破廟而來。
趙敞道:「若鄭可在呢?」
陳一鶴正有利用鄭可之意,聞言大喜,正是鉤心鬥角,兩個奸人各為自己,當下一講便成。
第二天果見清兵退去,五人知道人少難以成事,清波上人道:「此處離羅浮山不遠,各位可願前去暫住月餘,再做打算?」
寥燕秋找不到陳一鶴,心中已在發急,脫口說道:「見大頭鬼了,誰說過?」趙敞猛地醒起,身形一晃,在林重身上一躍而過,逕撲東北角而去,只見神像之後,有一條小巷,追出去一看,哪裡還有人影,便廟前廟後尋了一遭,頹然而返。
陳一鶴吃驚道:「江上燕?此話果真?」
寥燕秋睜大了眼睛,道:「胡說,你的聲音我還聽不出?」
原來慈雲寺三大長老,度清、度光、度無,在江湖上閱歷極為豐富,一見趙敞與數月前又大不相同,不但招數精妙,一根丈許長的棍棒,拿來作長劍使喚,也靈活異常,叫人避不勝避,而且內力支持,看來竟不該是他一個二十歲不到的人所能練到的,因此對了幾招,便打定主意,三人分三個方法站定,只守不攻,但又圍住了趙敞,不令他走脫。
鄭可不想驚醒她,悄悄地走了近去,麥蓮略有覺察,翻了半個身,又沉沉睡著。
趙敞一見是他,心頭火更熾,再側頭一看,麥蓮仍站在那裡不動,便叫道:「蓮師姐,你好狠心!」
寥燕秋道:「我就不信他能走脫!」
鄭可聞聲,回轉身來,見一個苗條的人影,飛也似跑來,站在自己的身旁,兩人再一起回過頭來看趙敞。
楊光林那一招自下而上的棍法,喚著「星辰倒懸」,一招之後,三節棍揚起,緊接著便猛地下沉,又是一招「瀑布飛瀉」,一上一下,厲害已極。
鄭可自敗在趙敞手中之後,心中怨毒已深,他知道紅髮真人有七七四十九手「七煞劍法」,厲害無比,自己幾次要他傳授,紅髮真人皆推托,道這套「七煞劍法」非同小可,若沒有削金斷玉的利劍,學了也是無用。因此鄭可鏤心刻骨地想得了「觀諱劍」,習此一套劍法,在端午之會時,報仇雪恨。
度清長老笑一聲,身形掠起,三起三落,已趕到趙敞身旁,「呼呼」兩掌,左右兩手齊施。
陳一鶴年紀長,鄭可年紀幼,便改了稱呼,兩人各盡了三杯,聽得更漏已敲三更,剛準備回房去睡之時,忽聽客店大門「彭」的一大響,一條高大人影將門踹開,直闖了進來。
鄭可道:「我們兩人論機智則江湖罕有其敵,小弟想與大哥結成異姓兄弟可好?」
清波上人也道:「我也有此https://m.hetubook.com.com感覺,何以兵去糧留?」
楊光林兩掌俱都打空,也算那椅子桌子合該遭殃,一陣「乒乓啪噠」之聲,全部碎成一片片,將掌櫃的驚動,走了出來一看,嚇,屁滾尿流,軟癱在地。
只聽「砰」的一聲,廟門被來人一腳踢開,一人罵道:「他媽的,好大的雨!」
趙敞與寥燕秋兩人到處,直如犀牛分水的一般,道:「師哥,那三個禿驢逃走了,我們回去追他!」
清波上人連連長嘯,一溜寒光,拔出了多年未用的寶劍,挽了一個劍花,展開「倒海劍法」,衝將前去,五人忙跟在後面。
鄭可只道真面目已被他認出,見他掌風凌厲無比,不敢硬接,伸手在桌上一按,人便躍後丈許。
到了門前,見守兵已改了裝束,樣子極為滑稽,不倫不類,便問道:「李總兵在嗎?」
寥燕秋聽他自道名頭,便又低聲道:「師哥,那粉蝴蝶林重便是在越秀山下,被蓮師姐砍了一條手膀的那個……」
寥燕秋怕趙敞愣頭愣腦,講話出毛病,心知到了此地,講話非圓滑不可,便客客氣氣地道:「敢問小道長,江湖上大大有名的千面郎君鄭可,是否在此?」
趙敞當時聽了,心想自己些許微末根基,學人家的還來不及啦,哪裡夠資格來自創內功?因此也就聽過算數,此時覺得真氣突然間走岔,但卻異常受用,因此更不理會麥蓮、鄭可,眼前彷彿沒有他們兩個人一般,心地清朗,氣納丹田,又運了一遍。
趙敞本來在黎明時分,衝下花山來,殺了半天,此後又身陷重圍兩次,再趕了兩個時辰的路,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外面正落著傾盆大雨,聽那個腳步聲甚是急驟,不類普通人行走模樣,兩人在黑暗中互相一捏手掌,全都屏氣靜息地等著。
鄭可心中暗暗吃驚,目前店堂之中,只有自己、陳一鶴及遊方僧人三人,自己兩人是斷然不會出手點穴道的了,難道那遊方和尚竟然是一位江湖異人?
陳一鶴一驚,暗想鄭可不知又要搗什麼鬼,便道:「大哥請說。」
兩人走了半晌,趙敞忽道:「小秋,那李成棟領清兵人粵之時,民眾恨不得生啖其肉,如今卻對他如此擁戴,可知為惡為善,只不過是一念之差而已!」
寥燕秋道:「你找他又為什麼?」
趙敞這一喜非同小可,暗道鄭可點穴用的是紅髮真人獨門手法,何等厲害,竟也會被自己運氣衝開,可是剎那之間,功力已然大進。
他講至此處,面色漸漸緩和,到後來竟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到一半,又自言自語說道:「小丫頭和小哥兒兩人,看來好上啦,倒要向他師父討一杯喜酒喝。」講完又笑了起來。
寥燕秋何嘗知道觀月賞風兩童子有什麼本領,不過是順口胡謅,以求全身而退罷了,那兩童子聽了,心中卻是得意,著實將寥燕秋當做好人,因此日後眾俠闖紅雲宮,赴端午之會,寥燕秋得兩小道童之助,佔了不少的便宜,眾人竟因此而得救。
寥燕秋道:「若鄭可不在,我們以後輩之禮去見紅髮真人,久聞紅髮真人自詡為武林中老前輩,必不會出手傷我們。」
半晌,趙敞忽聽寥燕秋道:「師哥,蓮師姐不要你,你便從此不再愛第二個女子了嗎?」
寥燕秋嗔道:「師哥,怎麼不肯?難道站在這裡不成?」
寥燕秋又向旁一閃,那手一扯,那將官又跌倒在地,這次寥燕秋用了真力,摔得甚重,鼻腫目青,不住地哼著。
這一來,清兵群中,立即大亂,原先是站著袖手看熱鬧。此時分明是羊群中闖入了一隻猛虎,剎那之間,已是三五十人喪命,其餘挨得趙敞近些的,恨不得爹娘多生兩條腿,沒命地向外擠去,但是外面的那些清兵不退,他們如何擠得出,空自東歪西跌,倒了一大片。
眾人臉色煞青,暗叫「苦也」,緊接著,又是十畬下震天地大響,一時之間,哭聲震耳,殘肢亂飛,真是人間慘象。
齊星中也道:「我去佛山,尋鷹爪套主人谷兄。」
鄭可不知他所言何指,道:「什麼事?」
那和尚回頭嘻嘻一笑,道:「和尚做厭了,想還俗,不剃了你的頭髮,來找個替身,怎的能夠?」
趙敞仍不動聲色,道:「如此說來,你倒是可稱罪大惡極、死有餘辜了!」鄭可臉上微笑一直未斷,但這時聽趙敞說話太過難聽,不禁笑不下去,面色一變,叱道:「臭小子,死在眼前,還敢口硬?來人哪!備炭火爐!」
趙敞與寥燕秋兩人看得暗暗稱奇,李成棟道:「兩位來此何事?」
此時,李成棟歸順明廷的消息早已傳開,沿途小鎮,全都異常混亂,清兵紛紛西逃,兩人一路行來,也碰到了不少,寥燕秋是一個也不肯放過,不消三日,那天下午時分,已來到古兜山腳下,兩人不禁猶豫起來。
鄭可和陳一鶴看了,只覺他傻得有趣,但聽他笑聲,竟越笑越不像,猶如在哭一般。兩人再一細看,不禁大吃一驚。
他聽得陳一鶴說劍在鐵籐苗手中,已經涼了半截,此時聽說有辦法,不覺精神一振。
那土地廟敢情並不閂門,也無廟祝。此時雨下得大了,風勢也勁,雨水飛將人來,一地都濕,那廟又小,兩人看了半晌,無處可坐。
趙敞急道:「小秋,我教你一套精妙刀法如何?」
寥燕秋道:「你們不在城市中作威作福,卻如喪家之犬般逃出城來,為什麼?」
趙敞見寥燕秋在那面答應,便徑撲西北角去找,身形剛到,便見一條人影躥出,正是寥燕秋。
那將官也會些武藝,一見寥燕秋撲到,身子一側,一掌拍來。
陳一鶴道:「林兄,一點兒也不錯。那劍名喚『觀諱』,端的削鐵如泥,可稱天下第一利器。」
他才一進屋,見麥蓮睡得正甜,想是等著他回來,油燈並未吹熄。
度光、度無兩人如法炮製,混在人叢中亂躥,眾清兵見他們三人尚且如此,誰還敢停在當地?再加鄭可自受傷以後,又再未露面,常言道:「蛇無頭不行。」主帥一去,雖有些小官兒,哪能約束得了?一時之間大亂起來。
趙敞此時殺得性起,頭髮也散了,眾清兵眼見他如此神威,雖也有些趁機扔上幾刀的,但怎敢攖其鋒。眼看如此下去,趙敞已可脫圍而出。
趙敞心中一驚,手按劍把,若來者是敵,非得應戰不可。
林重只覺得涼沁沁的,一動也不敢動,唯恐一動之下,便被割破咽喉,那樣子極為狼狽。
兩人一呼一叫,一眨眼就跑遠了。
那兩個小道童給她叫得喜歡,道:「你這人不錯啊!」
這三人手中的蒲團,拿來行此計策,可算是最好也沒有,趙敞手中斷狼牙棒碰了上去,三人也各以內功比拚,是一觸即分,但倏忽之間,雙方的內力均有消耗。
寥燕秋殺得有趣,哪裡肯聽?道:「先叫這三個禿驢留點記號再說!」
趙敞與寥燕秋兩人看得大為出奇,心想廣東、廣西,已全為清兵所得,怎的老百姓還這樣大膽?正在猜想,已漸漸行近城腳,只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軍官,狼狽不堪地自城門走出,手中也無兵刃,對著那些清兵,「嘰嘰咯咯」大叫了一陣,趙寥兩人並不懂他講的什麼,但卻注意到了那些清兵,個個是滿人。
陳一鶴知他心中已經動搖,一時忘形,哈哈大笑起來,笑到一半,便是一驚,偷眼看那遊方僧人時,還睡得正熟,口角流涎,店小二也是東歪西倒,倦態畢呈,心又放下,道:「鄭大哥,你腹中詩書,勝弟萬倍,想不到會如此拘泥不化!」
一出城,迎頭便撞上了陳一鶴。
原是楊光林雖然還在笑,但兩眼直瞪,手足亂舞,看樣子辛苦至極。
另一個道:「香案之下,必是干地,不若掀翻了它。」
楊光林吁吁地停了步,暗想天下哪有這種怪事?氣道:「若你能長出半邊頭發來,我這半邊也給你剃了去!」
趙敞一震之下,生油浸透了的牛筋,竟然和普通繩索也似,齊被震斷。
當下接劍在手,他看了看尚稱鋒利,調勻氣息,喝道:「第一招!」
兩人說著,不一會兒雨勢已止,陳一鶴說道:「我倒有一主意了,不知千面郎君肯也不肯!」
那三個瘦和尚得理不讓人,三隻手掌伸屈不等,未等趙敞落下地來,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趙敞一看手中斷棒,還有七尺來長,將心一橫,竟將它當做長劍來使,在空中一個劍花,人還未落地,便是一招「瞞天過海」,果然厲害異常,三人全向後散開,趙敞從容落下,足尖才一沾地,又是一招「海內十洲」。
說也奇怪,大堂已鬧得天翻地覆,但那遊方和尚卻還兀自低著光頭鼾聲大作,睡得極為香甜。
他雖多次遭到麥蓮拒絕,但其心仍然不死,覺得天地間值得愛的女子,除了麥蓮以外,再無第二人,因此一眼看過,忍不住又看第二眼,見麥蓮仍是背向自己站著,身旁並無他人,一時間竟忘了清兵如此眾多,方有希望殺出重圍,「刷刷刷」連劈三刀,將身旁幾個清兵逼開,衝了過去。
趙敞道:「鄭可先我們一日而行,他路上又沒有阻攔,定已上了山去,若不上山,怎能找蓮師姐?」
鄭可不耐煩道:「你快說你的妙計,如今江上燕也立誓要尋此劍,若讓她先得了,再想到手,比登天還難!」
鄭可看了一會兒,一狠心,暗道:「天下美麗的娘們有的是,眼前除了將她送與吉猛多,以換取觀諱劍外,別無他法,再加自己與她名分未定,便自有了胎兒,傳說出去,也難以做人,無毒不丈夫,怎的理會得了這許多?」想罷,一踩腳,誰知道麥蓮驚醒,星眸微睜,道:「可哥哥,快睡吧!時候不早了。」鄭可到底心虛,臉上一陣紅白,但麥蓮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會有如此狠毒主意,當然不會注意,鄭可見她已醒,便急道有人尋仇,將她從床上拖起,連夜出店揀了一條小路走了。
趙敞道:「為何不早些下來接應?」
兩人急道:「卻是為何?」
趙敞聽了,歎一口氣道:「小秋,我自己也不知道。」
趙敞不動,清兵倒也不敢進攻,趙敞只覺人越圍越多,忽聽一聲斷喝,道:「讓開!」
陳一鶴嘴唇一動,想要講了出來,忽然停口不語,以手蘸茶,在桌上寫道:「在鐵峰,滿是黑石,除鐵籐以外,片草不生。」隨寫隨抹,等到寫完,一個字也不留,但卻道:「小弟也不很清楚,到那裡一問,怕不知道了。」
趙敞道:「千面郎君鄭可現在何處?」
趙敞狼牙棒在手,足一頓,又是一聲大喝,眾人為他身威所懾,紛紛後退,趙敞氣納丹田,力貫雙臂,狼牙棒扔處,血肉橫飛,那些清兵叫爹爹叫娘兒,眼看已可殺出一條血路。
趙敞暗暗頓足,但事已至此,不容自己後悔,手臂一探,已撈了七八柄長槍桿在手中。
麥蓮道:「容不得他,便是容不得我!」手挺長劍,一個劍花過去,劍尖突然地挑起,逕刺趙敞心口,竟是一招「精衛填海」。
陳一鶴長歎一聲,道:「早就不在了!」
陳一鶴猝不及防,「彭」的一聲,被擊個正著,「啊呀」慘叫一聲,一條左膀頓時軟了下來。
鄭可暗叫糟糕,麥蓮幾次待要衝上來,但均無法插手,眼看情郎身處險境,不禁大叫道:「快來人啊!」
但另一人卻勸道:「又不在這兒長住,生事做甚?不若在香案上蹲一會兒兒吧!」
但慈雲三大長老已經醒悟,竟也不理會清兵的死活,趕了過來,人還未到,度清長老便「呼」的一聲,力貫手臂,將蒲團飛起,直撲趙敞的後背心。
「刷」的一劍,「江心補漏」,度清和尚躲避不及,左右四指,齊被刺去,痛得他慘叫一聲,連連後退。
趙敞一跳起來,便是「呼」的一掌,待到掌力發到一半,鄭可也剛好將麥蓮拖了過來。
那將官給她摔了兩跤,還要給她埋怨,不禁啼笑皆非,沒好氣道:「你問什麼?」
才講了四個字,趙敞忽道:「禁聲!」
避開之後,他腳踩上麻痺感覺已失,活動自然,但看楊光林時,原來像是想乘勢來進攻,但突然間身軀一沉,三節棍也垂了下去,鄭可心中大喜,再不怠慢,一步跨過,竹筷子戮向楊光林的「絲竹空」穴。
楊光林道:「不知道啊?」
趙敞見他變招如此之快,連守帶攻,喝一聲「好」!身軀一沉,滴溜溜一個打轉,竟欺近身去,然後身形暴長,雙掌合一,向鄭可當胸|推到,鄭可手臂伸出在外,趙敞一招來勢又極為迅疾,眼看他胸前門戶大開,趙敞只要雙掌一分,定可結結實實印在他胸口。
陳一鶴這一番話旁敲側擊,但卻正好打入鄭可心中,鄭可見麥蓮懷孕之後,早就想到未奉母命,難以成婚,但卻又戀著麥蓮的姿色,不捨得一下子就丟棄,心中正在取捨兩難,聽陳一鶴說,心中已在不住地點頭,然而面上仍是一副怒容,道:「鶴兄,我鄭可豈可始亂終棄?」
陳一鶴聽了,猛地一拍香案,那灰簌簌地掉了下來。
那趙敞也實在太
和_圖_書老實,近乎呆鵝,這時竟不追問寥燕秋想問他的是什麼,反問道:「去哪裡?」
楊光林一見兩掌落空,手在腰間一扯,「鏘鋃」將三節棍抖得筆直,指著鄭可與陳一鶴罵道:「媽拉巴子,敢一路尋老子開心,現時倒不敢動手了嗎?快上來吃我一棍吧!」
於六「刷」的一聲,拔出了清波上人腰間佩劍,將左手在石上,一劍砍上,五指齊斷,鮮血直冒。
慈雲寺三大長老起先還偷隙進招,四人全是以快打快,聲勢驚人,不下幾招過去,三大長老突然呼嘯一聲,俱都退開,不再進擊,趙敞攻了過去,只以蒲團來擋。
趙敞問道:「小秋,你兩個月來功力大進步了啊!」
趙敞心中一痛,歎道:「是啊!」
趙敞並不出聲,續聽了下去。
趙敞腹背受敵,只得足尖一點,照理人躍在空中,大都是向前躥出,但此時麥蓮在趙敞身前,趙敞心想,壞只是壞在鄭可一人,因此念頭一轉,躍起之後,身子向後一仰,氣一提,竟然在空中一個觔斗,越過鄭可頭頂,反在鄭可身後站定。
趙敞一見那女子正是麥蓮,穿著一襲淺黃色的縐紗衣服,美若天仙,更是恨得連眼珠都要爆了出來,舌綻春雷,喝道:「蓮師姐!你……你……」
那陳一鶴又道:「林兄休要多心,那劍確是不在我處,否則,鄭可許了我這般的好處,我還會不答應嗎?」
趙敞見了麥蓮之後,心頭本來是又氣又怒,此時一見她對自己如此冷漠,對鄭可如此親熱,也不理會鄭可穿的是什麼服飾,可說是一點骨氣也沒有,這種女人,雖然美絕天人,毫無血性,怎能算得上是俠義女兒?這樣一想,心頭便稍覺平和了些,原先哽在喉間的那股真氣,在不知不覺間順道而下,竟直達丹田,這轉了一轉,經過尾閭,又回了上來。
陳一鶴道:「自然,他要我再去十萬大山,尋到那夥人,取回此劍呢!」
老者道:「都不是。」
鄭可原是會家,心想這小子怎的立時三刻,武功強了許多?見他抓到,忙手臂一沉,折扇合攏,來點趙敞胸前的「將台穴」。
剎那間,由尾閭而直達百全體,又經印堂、心脈,復歸丹田,雖然心中還在暗暗吃驚,但覺得人精神頓爽,猛地想起山谷底下,鬼影子曾道,武功分外功內功兩種,外功則是苦練的成分居多,例如一套刀法四十九招,再笨的人,學上一年半載,也能使用自如;內功則要靠天資悟性,各家各派,內功皆有不同之處,也各有其長,各有其短,若能熔於一爐,自創一格,去兩家之短,合兩家之長,則威力定可勝過此原來兩家的內功。
陳一鶴面有喜色,附過身去,道:「那鐵籐苗酋長吉猛多獨好女色。」
兩人一驚,道:「卻是為何?」
趙敞原是被反綁著的,這時活絡了一下血脈,便將手放到胸前,兩腿又用力一掙,那些牛筋又紛紛斷下。
他一驚之後,便忙迫氣歸位,但只覺本身真氣如萬馬奔騰一般,氣勢萬千,不可方然,哪裡還收得住?
趙敞、寥燕秋兩人得勢不讓人,足尖一點,趕了過去,第三招疾削而出,乃是「精衛填海」與「一葦渡江」,度光手慌腳亂,百忙中只得將蒲團拋起應敵,兩人身子一分,蒲團自身側擦過,寥燕秋嬌叱一聲:「著!」長劍劍尖,已插入度光肩頭寸許,還待拔劍再刺,身後度清、度無兩人已趕到,寥燕秋見兩套劍法齊施,果然如此神威,心中大喜,罵度光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暫且饒你一命!」她卻不說自己是被度清、度無兩人攻到,無暇再刺度光。
趙敞與寥燕秋長劍一搖,迫開了從身後撲來的度清、度無兩人,又回劍對付度光。
寥燕秋白了他一眼道:「逃還逃不脫嗎?」
老者面帶喜容,道:「昨日四月初十,李統兵率領兩廣軍馬,投順明廷了!」
半晌,寥燕秋才悄聲問道:「師哥,我問你一句話。」
寥燕秋沉吟道:「這樣說來,非去不可?」
想到了江上燕,鄭可不禁冒汗,心想自己計謀若為江上燕所知,真個死無葬身之地了,但繼而一想,江上燕為人陰沉,卻無此閒心去開楊光林的玩笑,仗著面具神妙廠楊光林亦認他不出,便靜坐旁觀起來。
趙敞喝道:「鄭可現在何處?」
「呼」的一棍,又已蕩出。
那些兵丁見是兩個少年男女,並不放在心上,隨口答道:「總兵有事!」寥燕秋心中有氣,雙臂一振,四五個兵丁應聲跌倒,她再一拉趙敞,兩人直闖進去,竟無人敢攔阻,直被闖至大堂之上,聽得大堂後面,有人大聲講話道:「如今我已依了你,你又怎樣?」
此時趙敞對「倒海劍法」已經練得極為精純,當然不會怕她,但是他顧念著同門之情,卻並不還手,只是一個身子避了去,那一旁鄭可也已緩過身來,一躍而前,身形陡矮,來點趙敞足踝上的重要穴道。
麥蓮聽趙敞叫她,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全個身子都軟偎在鄭可身上,附耳和鄭可低聲說笑。
只聽「彭」的一聲,鄭可、趙敞兩人各自運退三步,鄭可退出之後,身子搖晃不定,趙敞則只是微微一停,便又飛撲上去。
寥燕秋嘟起了嘴,兀自不依。
趙敞日後與鬼影子談起,方知究竟,真出了一身冷汗,以後行事,越發心平氣和。
趙敞默默無語,忽然想起,道:「鄭可不知是否會回返紅雲宮去?」
他一脫手,清兵便無顧忌,立刻將圈子縮小,刀槍齊施,還間有搭鉤,一起向趙敞攻到。
寥燕秋「刷」地拔了長劍在手,喝道:「且住!」
趙敞道:「自然。」
誰知道離麥蓮只不過三尺時,麥蓮仍是背向自己,一動也不動。
但就這一念之中,心地隨轉平和,真氣只在任脈衝了一衝,便向旁滑去,無意中形成了極高深的內功運氣之法。
只聽一陣「嗆啷」之聲,一個女子手持三股漁叉,走了出來,面色黝黑,容顏俏麗,正是石小蘭。
林重猶豫一陣,道:「十萬大山苗人甚多,怎尋得到?」
趙敞說她不過,只好鑽了進去,那土地廟的香案,哪有多大?兩人縮在裡面,甚是侷促不安,更兼衣服被雨淋濕了,此時更感難受。
陳一鶴也見這裡有些古怪,不思久留,聞言答應一聲,鄭可一招來拂楊光林小腹,楊光林忙不迭還招,陳一鶴已奪門而出。
趙敞不由得怒吼一聲,飛撲追上,但才跑幾步,便見眼前刀槍如林,齊向自己刺到。
寥燕秋道:「對啊!咱們上古兜山去截他!」
趙敞只得手持斷棒,在地上一撐,人躍起一丈高下,避了過去。
趙敞此時顧不得鄭可,回頭一看,麥蓮手持長劍,兩腳不丁不八,正如面臨大敵一般望定了自己,便叫道:「蓮師姐,你待怎樣?」
陳一鶴見麥蓮已去,才道:「千面郎君,小弟有一計劃在此,說了出來,若有得罪,千萬別怪。」
兩人本無目的,只是信步而行,不一會兒,竟然淅淅瀝瀝,下起雨來,兩人初見雨勢甚小,並不在意,雖穿過了一座林子,也不停步避雨。
寥燕秋為怕被人發覺,不能繼續偷聽,所以講話的時候,一張櫻唇,幾乎貼到了趙敞的耳邊。
兩人立即折了回去,那古兜山在廣州正南,兩人一上了路,便施展輕身功夫,加緊趕路。
趙敞好氣又好笑,道:「現在快打主意,衝了出去再說!」
趙敞吃了一驚,他的心地忠厚,想不到炭火爐有什麼用處,便問道:「千面郎君,備炭火爐何用?」
寥燕秋接口道:「師哥和他囉唆什麼!」手起一劍,林重只覺劍氣森森,大叫道:「女俠手下留情!」
鄭可道:「這卻如何是好?」
眾人全覺無話可勸,相對黯然。
武林人物打架,哪有如此打法的?慈雲寺三大長老不禁一呆,趙敞更不怠慢,兩手伸處,又是兩名清兵給他扔了出來。
鄭可道:「這還不容易,我們挑幾個女子送與他,不就行了?」
趙敞一看,原來那麥蓮竟是一個稻草人兒,只不過穿麥蓮的衣服而已,知道又中了鄭可的奸計,氣得說不出話來。
和尚又是一笑,伸手在光頭上一抹,道:「你看!」
寥燕秋再也忍不住,大叫道:「石小蘭,可是你嗎?」
林重說道:「劍在何處?」
但正在此時,趙敞突然覺得腦後風生,知道是有人暗算,這一招發不出去,右臂一探,將襲來後腦的暗器撈在手中,才一觸手,覺得涼冰冰的,輕飄飄的,分明是麥蓮的柳葉飛刀,心中一怔,鄭可已滑出兩丈開外,面色煞白,額上冷汗直冒,想是死裡逃生,驚魂未停。
鄭可將面具套好之後,才敢抬頭來看那大漢,一望之下,卻忍不住「噗嗤」地一笑。
楊光林又喝一聲:「好俊的點穴法!」三節棍自下而上,倒捲過來。
趙敞一心向武,正想不到這一些時間中,功力能以突然大進,因此細細玩味了一陣,越想越是喜歡。
那些兵丁,哪及得上他的力大?紛紛撤手後退,趙敞抓長槍在手,一陣橫掃,如旋風也似,將包圍圈子迫大了些,停足一看,密密麻麻的兵丁,圍住了自己,怕不有一丈來厚,鄭可與麥蓮已蹤影不見,不知往何處去了!
趙敞聽了不順耳,便瞪了她一眼,寥燕秋裝著不見。
那兩個小道童說道:「兩位原是找鄭可師哥的,他自去年秋天下山以後,未上山過。」
兩人又吃了一驚,原來那聲音分明是南海漁女石小蘭!
度光陰惻惻冷笑一聲,道:「他日任你是海底蛟親來,也須見閻王去!」趙敞吸了一口氣,想回罵幾句,只惜口齒不靈,因此索性不說,跨前一步,一刀又要砍出,忽聽樹上一個嬌脆無比的聲音接口道:「不要臉的禿驢,三個人對付一個海底蚊的徒弟,尚且討不了好去,還說什麼海底蚊親來!若是海底蚊來此,怕你們不去見如來佛祖!」
楊光林大喝一聲:「好厲害的點穴法!」手臂向後一扯,硬生生地將三節棍抽回,「蹬蹬蹬」向後退了三步,方得避過。
趙敞只感到有一股說不出的感覺,竟呆呆地不知如何回答。
於六道:「若這番再中了他計,不將他碎屍萬段,難洩此恨!」
此時炮已停發,四面喊聲震天,清兵殺了過來,六人忙合在一起,衝了過去。
趙敞照實說道:「找千面郎君鄭可。」
趙敞心想,你開我的玩笑也不知幾多,怎會惱你,隨口答道:「自然不會。」
陳一鶴斜睨了麥蓮一眼,鄭可會意,當下兩人不再言談,那晚三人在客店中宿了,晚飯時有酒有肉,大吃一頓,麥蓮仍是懨懨的,吃不下什麼東西,先回房去睡了。
鄭可心中被他越講越動搖,道:「十萬大山幅員廣闊,那吉猛多住在何處?」
本來他覺得不知道有多少話要講的,這時竟講不出來,覺得一股真氣塞在喉嚨間,連呼吸都有困難,更不用說講話了。
鄭可苦笑一下,道:「依你之計若何?」
趙敞和寥燕秋兩人當然沒有看到,心想鄭可既在廣州,則麥蓮也一定在的,若是那搖身萬變陳一鶴先到廣州,鄭可此人只為自己,不管別人,說不定真會將麥蓮騙去鐵籐苗酋長吉猛多處換取「觀諱劍」的,因此兩人心中俱都知道,必須趕在陳一鶴的前面,天色雖黑,也不止步,逕撲廣州而去。
趙敞見有機可乘,也不管倒在地上那些人是死是活,大踏步跨了過去,他一向前,原先站得遠,不肯退開的人,又紛紛讓幵。
卻說趙敞將被封的穴道衝開之後,還想試一試自己究竟進到如何地步,便力貫雙臂,運氣一震。
趙敞看得暗吃一驚,待要躍上前去接住時,寥燕秋已伸出手中寶劍,搭了上去,只見她手臂微晃,劃了一個半圓,「錚」的一聲過去,度光和尚丟劍的勁道,竟被她輕而易舉地化開,那柄長劍應聲墜下,被她輕輕巧巧地撈在手中,遞給了趙敞。
三人見他猶如瘋了一般,俱都退開三步,圍住了他,也不進招。
寥燕秋道:「難怪小小年紀,便有這等武功造詣,可佩可佩!」
寥燕秋心中大罵,但卻是不出聲,只盼他們再講下去。
只聽聲音越來越近,兩人似已走到香案附近。
忽然有兩人擠了進來,手中各持盾牌一樣的物事,「呼呼」連聲,兩人合力,竟將趙敞狼牙棒夾住。
鄭可心中將兩人恨之切骨,得劍之心越切,道:「陳兄,那劍可有消息嗎?」
鄭可又急叫道:「蓮妹,千萬不可尋短見!」
他身子一斜,鄭可折扇「呼」的一聲,在他頸旁擦過,趙敞趁機踏前一步,五指如勾,逕出拿鄭可手腕。
只見清波上人到處,斷刀斷矛,紛紛亂飛,清兵幾曾見過這等神威?像潮水一般散了開來,竟被六人合力殺出一條血路。
鄭可怒道:「陳一鶴,多廢話作甚?你只要能為我找到了此劍,我便將紅雲宮秘傳武功,任你揀上三套,還不滿足嗎?」
寥燕秋嘻嘻一笑,道:「好說,少了一柄長劍!」
只聽另一女子聲音道:「自然一言為定!」
陳一鶴將在廟中遇見趙、
和-圖-書寥兩人之事說了。
寥燕秋給他看得不好意思,道:「師哥,蓮師姐不曾與你私訂終身嗎?」
陳一鶴道:「那伙苗人喚作『鐵籐苗』。」
此語一出,寥燕秋也警覺起來,以肘推了趙敞一下,大有偷聽既有所獲,該歸功於她的主意。
鄭可尚未回答,楊光林已虎吼一聲,撲了上來,罵道:「王八羔子,原來是你!」還未撲近,便是「呼呼」兩掌。
一聲呼嘯,三人一起迫近。
那大漢目不轉睛,向鄭可上下打量一會兒,喝道:「王八羔子,有什麼好笑。」
夕陽尚未西下,紅雲宮已遙遙在望,只見山頭之上,一溜紅牆,映著斜陽餘暉,正如一團紅雲也似,而隨風飄來的錘磬之聲,更令人有出世之感。
寥燕秋聽了,半晌不語,只顧低頭捻弄衣角,意態無限嬌羞,惜乎趙敞怔在想著麥蓮與鄭可之事,沒有注意。
寥燕秋正下了最大的決心,想將那晚自己冒充麥蓮一事講了出來。她本來不過是為了淘氣好玩,此時對趙敞感情漸變,竟然變得大為猶豫,好不容易才講了四個字,就被趙敞喝止。她側耳一聽,似覺有腳步聲,向土地廟走來,便果然不敢言語。
趙寥兩人急步趕過,度清已退至清兵身旁,情急起來,足尖一點,一個「鯉魚打挺」,竟從清兵頭上躍過。
那將官並不回答,瞪了她一眼,回身大聲呼喝幾句,那數百清兵全都列成隊形,向西走去,那將官也跟在後面,寥燕秋見他並不回答,趕了上去,一把扯住他的辮子,還待喝問,忽從路旁閃出一個老者,道:「姑娘放他去吧,這般賊子,已沒甚威風了!」
寥燕秋道:「是啊!」
兩人既然見鄭可不在,再一商議,趙敞說要去尋找師父,寥燕秋吵著要去十萬大山獨居峰,鐵籐苗處討些鐵籐,並道萬一鄭可聽了陳一鶴的話,也可從中行事,趙敞只得依了。
這一棒來勢之勁疾,無以倫比。慈雲寺三大長老幼年時便是好友,同時出家,同時練武,數十年來已是生死之交,一見趙敞不顧自己死活,竟戮度光,看形勢度光已難躲過,兩人因眼看趙敞後力不繼,即使還支撐得一些時候,也難逃必敗之局,若此時鬧一個兩敗俱傷,未免太過不合算。兩人俱是一般的意思,因此就倏地變招,來搶救度光。
趙敞無法再硬接,只能側身避開。
(按:李成棟率領清兵,佔領兩廣之後,於是年四月初十突然歸明廷一事,《明史南略》、《粵事記》等書,均有記栽,李成棟何以如此,是歷史上的謎,唯知其系受一女子影響而已。)
追不一會兒,已來至荒山野地之處,楊光林實在氣不過,大罵道:「狗賊禿?你為何剃了我一半頭髮?」
陳一鶴失聲道:「令友可是黑道上的五毒連珠鏢曾璧山嗎?」
趙敞一愣,心想自己什麼時候講過這等話來,因道:「小秋,你剛才不是說在東北角找那陳一鶴?」
剛一想完,忽覺自己腰間也是一麻,暗道不好,急忙運氣相抗,變換全身穴道方位,但已自不及,一個「哈哈」已打了出來,接著「嘻嘻哈哈」大笑起來,但總算紅髮真人對閉穴開穴有獨特之法,鄭可一面笑,一面仍勉力將穴道衝開,喘著氣止了笑,看楊光林時,也已止住大笑,一面怒容,望住自己。
鄭可見他如此仔細,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心想此人身懷兩種絕技,一是擅制別人皮面具,一是口技驚人,將來若武功上還有成就,倒可大大利用,想至此處,沉吟一陣,道:「一鶴兄,小弟有一要求,不知吾兄能否應承。」
那些清兵全是些飯桶,即使會使些兵刃,也是戰場上的拚殺,哪裡有什麼精妙招數?因此趙敞雖然已大耗內力,但要對付他們,還如老鷹搏小雞一般,剎那間,已被他連連拋起三二十人,慈雲寺三大長老被阻在一丈開外,無法進襲。
楊光林一抖三節棍,道:「要去一起去!」
這次那和尚卻雙手抱頭,拖著草鞋「踢達」地亂響,跑出門去,一面跑,一面叫道:「有你無我,有你無我,有你的頭髮,就無我的頭髮,如今再剃了你那半邊頭髮,我和尚就可以還俗吃狗肉了!」
兩人心想紅髮真人果然不愧為武林大宗師,便是他居住之處,也如此氣派。
那僧人懶洋洋抬起頭來,道:「我要在這裡睡上一會兒,傻大個子你又來吵些什嗎?好不識相。」
於六道:「李成棟極會用人,若小哥被生擒,性命倒可無妨,待他兵退後,我們可在廣州探聽消息。」
楊光林並不知鄭可口中「依計行事」四字何意,但他聽鄭可一開口,那聲音熟到了極點,不禁一怔,小腹竟差一點為鄭可所算,忙橫棍來格,退後一步,說道:「兀那廝鳥,你是什麼人?」
但一招還未使出,倏覺一陣大風,橫在兩人之間,一看卻是那個遊方僧人在伸懶腰,兩手向上伸出,手指微屈,會家眼中一望而知,那和尚雖是在伸懶腰,實則乃是在使內家劈空掌,鄭可與楊光林兩人同時吃了一驚,一起後退二步。
「呼」的一聲,「橫掃千軍」,棍尖亂顫,分點兩人鄭可聽他如此說法,知他並未將自己認出,鄭可知楊光林乃是個莽漢,若與他講理,再也講不清的,因此一見棍到,身形微矮,一閃避過,五指箕張,欺近身去,一掌似拍非拍,似推非推,逕向楊光林胸口按到,五隻手指,竟然分點他胸前「巨闕」、「上腕」、「期門」、「中腕」、「建裡」五穴。
其實他不知剛才那一刻工夫,他實是從生到死,又從死到生,轉了個圈兒。在他身中真氣塞在喉間之時,若沒有那一念之轉,而仍是認為麥蓮可愛非常,則既妒且怒,真氣就會岔入任脈、督脈,立時走火人魔,就算能好,也要變成半身不遂的廢人了!
趙敞一個翻身,落了下去,雙腳站定,一看陷阱並不高,足尖一點,人便躍高丈餘,眼看便可躍出,從陷阱口突然伸過十數支搭鉤來,有的勾住了他的衣服,有的還深陷入皮肉之中,趙敞空有一身武藝,也是無法施展,被清兵橫拖倒曳,拉了出來,又聽得「哈哈」一聲乾笑,一條人影飛撲而至,伸手便點了趙敞脅下的「肩貞穴」。
這時,在鄭可與趙敞周圍,本已圍了不少清兵將官,但只見主帥和人打得激烈,卻是插不進手去,連幫忙也幫不上,雖聽得麥蓮急叫,躍躍欲試,但也無可奈何,只得圍成了一個圓圈,將趙敞、鄭可兩人圍在心中。
鄭可折扇被奪之後,勉強又應付了兩招,經麥蓮一叫,心中猛地想起,自己今天莫非是撞到大頭鬼了?怎的一個人與這小子廝拼?眼前放著數千兵丁,這小子縱有通天本領,怎能逃得出去?但苦於趙敞著著連綿,掌風如驟雨一般,忙著應付還可以,若想脫身,怎的能夠?又是兩招下來,小腿一痛,已被趙敞俯身一掌掃中,不由得身子一屈,站立不穩,趙敞左掌揚起,一掌就要照准他天靈蓋拍下,鄭可嚇得三魂皆冒,急叫道:「且住!」
鄭可聽了,哈哈一笑,趕過幾步,將麥蓮一提了起來,摔在趙敞的身邊,道:「日思夜想心肝兒,親熱親熱吧!」
石小蘭一愣,漁叉一晃,說道:「找他做什麼?我也正要找他呢!」
陳一鶴猛地一怔,暗想鄭可莫非真的是愛上了麥蓮?與己有利之事不做,這與鄭可為人太不相似,因此竟講不出話來,看鄭可時,又氣呼呼地飲了一杯酒。
那將官一骨碌站起,怒吼一聲,疾撲過來。
林重笑道:「正是!那兩個船娘,倒作成了他江湖上的威名。」
老者道:「老漢年紀都有一把了,莫非還拿你們小娃子作耍?這一隊韃子便是被李成棟趕了出廣東的,永歷皇帝不日便自滇邊返粵了!」
兩人草草地收拾了些東西,也不帶從人,便出城而去。
寥燕秋「噗嗤」一笑,道:「這我自然知道。」
度清身子一側,度無自左進招,趙敞躲避不及,「嗤」的一聲過去,上身衣服,已被撕脫了半件。
粉蝴蝶林重吸了一口氣,眼睛又看了一下頂在自己脖子上的劍尖,道:「那鐵籐苗在十萬大山中心獨居峰頂居住,總共為數不過兩百來人。」
清波上人一招「海內十洲」,又刺傷了十餘人,趙敞見同是「倒海劍法」,師父使來,竟然如此厲害,心中佩服不已,眼睛一斜,忽見那壁響清兵較疏,是一個松樹林子,叢外一株松樹旁,一個身材頎長、滿頭青絲的女子,正靠住松樹,背向自己,月光下面看來,分明是自己的師姐麥蓮。
楊光林一聽,怒吼道:「原來是你!卻累我錯怪了好人!」三節棍舞成一個圓圈,「呼」的一聲,直砸過去。
鄭可大吃一驚,人不禁向下一沉,就這樣微一耽擱之間,楊光林棍帶風聲,已掃到面前,急得他連忙使一個「鐵板橋」,並還硬使上乘輕功移形換位之法,向旁陡地移開三尺。
林重急道:「怎敢,若是有一字虛言,此生萬箭攢心而死!」
陳一鶴又向四面一看,見顧客已更稀少,只有那個遊方僧人還在瞌睡,便道:「海底蚊麥榮之女,姿色過人,必能獲吉猛多賞識!」
趙敞氣喘吁吁,喝道:「為何不上?」
趙敞道:「小秋,我們先脫出包圍才是!」
五人左衝右突,又殺了一個時辰,仍未見趙敞蹤影,不得已又殺將出來,全都筋疲力盡,清波上人歎道:「死生各有天命,照理敞兒為人如此忠厚,絕無橫死之理!」
這一來,趙敞反倒立定了拚死的主意,身形微矮,扔起手中單刀,「刷刷刷」一連三刀,逕砍度清長老,那三刀自上而下,分砍上、中、下三路,度清長老蒲團雖是擋擊的好兵刃,也擋不住他這一招「三星連環」,退得慢了些,兩刀避開,第三刀卻躲不過去,小腿被劃開了一道口子,鮮血長流,一步退開,趙敞覺得身後風生,回身又是兩刀,將度光、度無兩人迫開。
趙敞明知此時雖可抵擋幾招,但形勢已是自己佔了下風,再纏鬥下去,定無生理,但其勢又不能不還手,因此一見三隻墨也似黑的手掌拍到,便身形連矮,使一招「酒罄興闌」,這一招乃是「瘋子賣酒」中的最後絕招,身形貼地,在三隻手掌與三隻蒲團交織中飄然逸出。
楊光林一棍非但打不中和尚,還要自己慌忙避過,氣得他哇哇大叫,道:「賊禿,今日有你無我!」「呼」地又是一棍。
寥燕秋道:「那天晚上……」
那人正是李成棟,聞言苦笑了一下,並不回答,卻對石小蘭道:「小蘭,你先進去休息一下再說,病體未癒,別太勞累了!」言辭之間,異常關切,並且聲調柔和,與他那大個子極不相配。
寥燕秋一撅嘴,咕嚕道:「踉什麼文!」身子一扭,走了出去,趙敞跟在後面,在街上亂鑽,見有幾幢朱漆大門的房子正被百姓圍著在鼓噪,更有將石子擲了進去的,一問,知道是降清的明官住宅,寥燕秋也想擠在裡面生事,被趙敞勸止,出了城門,竟不知向何處去找鄭可才好。
趙敞對麥蓮的愛意雖已大大地打了一個折扣,但師姐弟之情,總是在的,他對寥燕秋,可說是一點情愛之意都沒有,但在山谷之底,寥燕秋有危急的時候,他也一樣捨命相救。這是他捨己為人的豪俠性格所使然,因此一聽鄭可叫麥蓮不要自殺,便忙回過頭去,只見麥蓮手提長劍,滿臉惶急之狀,但卻又不像自殺,呆了一呆,猛地想起不要又中了鄭可的奸計才好,急忙再回過頭來時,果然見一溜人影向外飛躍退出,正是千面郎君鄭可。
老者捋鬚呵呵笑道:「這叫做天不滅漢,韃子已要滾出兩廣了!」
麥蓮情深款款地一笑,道:「不管什麼人反清反明,我只同你在一處。」
趙敞一想不錯,便向途人打聽紅雲宮的道路。:途人一聽「紅雲宮」三個字,俱都面有尊敬之色,指點唯恐不詳。
陳一鶴聽了,將頭搖得撥浪鼓也似,道:「鄭大哥,吉猛多閱人甚多,尋常女子怎能得他的眼?」
趙敞暗叫淘氣,心想:「你要遲出聲半刻,我便命喪當地了!」抬眼一看,只見寥燕秋雖然是兩月不見,仍是一般風采,俏臉又紅又白,自樹上飛撲而下,站在圈子中心,一點聲息也無,看那身法,自己竟認不出來。知道這兩個月,她和大相禪師在一起,定是頑皮淘氣,磨大相禪師授了她不少武功。
趙敞給她弄得啼笑皆非,見她容顏煥發,常言道:「黃毛丫頭十八變。」兩個月不見,竟又增幾分嬌媚。
時間一久,趙敞縱然新悟到了精妙的內功運氣之法,但怎能與慈雲寺三位長老加起來的內力相比,待到兩臂漸感酸麻之時,已知是著了這三個瘦和尚的道兒。
楊光林道:「駟馬難追!」
鄭可本擬第二天一早,便去拜見李成棟的,不知何故,心中吃驚不已,出宅一看,只見街頭老百姓歡呼,清兵人人狼狽,忙扯了腦後假辮,改了裝束,道:「蓮妹!李成棟這廝反覆無常,我們上祖師爺那兒去!」
楊光林m.hetubook•com•com一身橫練內功,江湖馳名,若非內功深湛,怎能輕易將他點中?
陳一鶴此時也覺得情形有異,忙道:「賢弟,你也著了人家道兒嗎?」
一棍擊出之後,身形陡進,左手乘隙一掌,砍向陳一鶴肩頭。
眾人齊聲附和,整頓人馬,天色還未全黑,就已一起衝下,一兩千人,聲勢豪壯,不消一個時辰,便來到山下,發一聲喊,就闖進帳中,果然只有數十個老弱殘兵,眾弟兄歡聲大起,再見有大堆糧食,餓了多天,一見白米,連眼都紅了,忙生火煮飯。
寥燕秋這才轉嗔為喜,轉過山角,尋了一處靜僻所在,飽飲了一頓山泉,採些山果子果腹,趙敞和寥燕秋說了別後種種之時,講到江上燕武功厲害之處,聽得寥燕秋咋舌不止,講到鄭可如此奸猾,寥燕秋又大罵起來,雖是趙敞在敘述,但她罵的比趙敞還多。
趙敞與寥燕秋全是心軟之人,見他少了一臂,又跛了一足,諒也不能再做什麼惡事,再加林重又滿面乞憐哀求之狀,因此兩人同聲道:「快說,若以後不再為惡,便可饒你不死!」
趙敞只得依她了,只聽那兩人嘰嘰咕咕罵道:「媽的,連廟中都是濕的。」
趙敞這樣打法有效,心中一喜,趕發將一根木棒使得如潑風似的。
這一耽擱,度清、度無兩人也趕到,度無足尖一挑,將度清的蒲團從地上挑起,度清伸手接過,三人配合得再好也沒有,竟又將趙敞圍起。
李成棟說道:「下官歸順大明,他恐怕罪孽深重,難以容於朝廷,故而先走了!」
度清、度無等心中暗歎一聲:「好俊的武功!」見趙敞已在三尺外站定,似是想逃了出去,可是千餘清兵圍成了一道足有一丈厚的人牆,哪能輕易逃得出?
趙敞突然連跨兩步,左手一掌,化開了鄭可攻勢,右手一探,喝一聲「脫手」!已將鄭可折扇奪了過來。
泰山神駝於六突然心中又是一動,尋到清波上人,道:「麥兄,事情不對!」
鄭可正在笑著,忽然又傳來一個銀鈴的聲音,叫道:「可哥哥,你笑什麼?怎麼那麼高興?」
從門前的山亭中,閃出兩個小道童來,問道:「兩位來紅雲宮何事?」
李成棟歎一聲,並不回答,半晌才道:「天命耳!」
趙敞一愣,照實道:「起先自然是難過的,後來見她與千面郎君如此親熱,況且絲毫不顧民族大義,便覺好些了。」
趙敞此時手無寸鐵,纏鬥這許多時候,對方又是好手,這番又被圍住,雖趁機調勻了幾遍氣息,但已明知不敵。可是他這時卻絕不曾想到「投降」兩字,只準備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雙,兩眼瞪住了度清長老,一眨也不眨,氣納丹田,倏地猛撲過去。
當下他後退三步,強吸一口氣,「呼呼」兩招,使的乃是「海女弄環」與「海內十洲」,將三人一起盪開,但也越發覺得呼吸急促,氣力不勝,不由自主地就呆了一呆。
一站定之後,五人一起驚覺,清波上人道:「咦?敞兒呢?」
陳一鶴又左右一望,見店堂中別無他人,只有一個遊方僧人模樣的和尚,面前堆著幾個素饅頭,正在伏案瞌睡,鼾聲調勻。
樹上那聲音「咯咯」一笑,道:「師哥,正是我,你打得不錯啊,我在上面看了許久了!」
李成棟向石小蘭看了一眼,說道:「不知道,下官事繁,兩位請出吧!」寥燕秋踏前一步,道:「我們找他有事,非說不可!」
那「林兄」似大為不悅,道:「陳兄,我粉蝴蝶林重豈是見利忘義的人物,何以如此小氣!」
趙敞見自己劍勢如此凌厲,心中也自高興,回身再戰兩人,七招使完,慈雲寺三大長老已只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
趙敞一聽「獨居峰」三字,心中一呆,暗想這名字好熟,好似是薛老三曾對自己提起過一般,但想了一會兒,卻又怎樣也想不起來,便問道:「獨居峰?」
趙敞一愣,心想麥蓮冰雪聰明,也不是一個愚蠢的人,怎的會一迷至此?鄭可因借麥蓮一擋之機,已避過趙敞的一招,一面心中暗暗疑惑趙敞何以能脫縛而出,一面手上絕不怠慢,「刷」的一聲,打開了手中純鋼扇骨的折扇,一招「推窗望月」,來刺趙敞咽喉。
那被稱作「林兄」的又道:「一鶴兄,你得了此劍後,從未在江湖上露過眼,可容小弟一觀嗎?」
趙敞心中一急,用盡氣力,想將狼牙棒拉了出來,但慈雲寺三大長老也不是無能之輩,趙敞功力雖然大進,究竟抵不上他們數十年功力,更何況是兩人合力呢,這一用力,只聽「啪」的一聲,狼牙棒竟被折斷,趙敞因用力過猛,棒一折,人便向後跌出,這一跌實在是危險萬分,果然,上中下三路俱覺風聲嗖嗖,慈雲寺三大長老已一起攻到。
眾人心中都打了一個結,知道這多人中,武功好過他的盡多,但計全不及鄭可,因此越發優愁。
剛好寥燕秋也紅了臉看他,趙敞見她眼中,似有一種異樣光彩,倒像飲了酒似的,心中一動,寥燕秋忽然又低下頭去,道:「不問了,我們趕路吧!」
趙敞這一個多月來心頭煩悶,苦練內功,功力又是大進,奮勇當先,奪過清兵一支矛,左挑右刺,剎那間已有五六人的命傷他手下。
寥燕秋急道:「莫非是飯桶皇帝打了回來不成?」
石小蘭乍見兩人,也是一呆,接著問道:「你們來此做什麼?」
趙敞竟給她迫得無言可答,半晌方道:「我是好意。」
麥蓮就靠在鄭可身旁,聽鄭可如此說法,竟然無動於衷,一雙妙目,只在趙敞身上轉了一轉,便停留在鄭可身上,眼中深情流露,可以看出她對鄭可的愛情,實在已深到了極點。
寥燕秋笑道:「敞師哥,你有好些本領,我都不會,若不看你一件件使出來,我記在心中好要你教,你肯教我嗎?」
寥燕秋認得是李成棟的聲音。
看楊光林笑腰穴被點之時,自己毫無知覺,則出手者必是用暗器點穴無異。
趙敞為人口齒不伶俐,但是這四個字罵來咬牙切齒,鄭可聽了也不禁心中一驚,但隨即肚中暗道:「鄭可啊鄭可,你這番破了花山,不但江湖上要讚你機智絕倫,就是朝廷也得賞你一個大的官兒,何乎這小子罵一聲狗奴?」因此面色一轉,又仰天哈哈大笑起來。
又行了不多久,已來至紅雲宮外的廣場之上,只見圍牆高聲,氣象莊嚴,寥燕秋如此頑皮之人,也不禁收起了淘氣的姿態,和趙敞緩緩地走了近去,還未近門,便聽得一聲玉磬之聲,清脆悅耳。
麥蓮眼一翻,冷冷地道:「你們越說他壞,我便越對他好!」
寥燕秋喝了一聲之後,冷笑道:「慈雲寺三大長老,在江湖上也是有名人物,如今合力對兩個後生小子,還連兵刃都不給撿嗎?」
趙敞自下得羅浮山來,不知吃了鄭可多少虧,此時武功大有進境,找也要找到機會,一見鄭可先動手,正中下懷。
林重眼珠一轉,心中暗打主意,說道:「女俠,我若說了,是否可饒我一命?」
寥燕秋附耳對趙敞道:「霉氣!」
「托托」兩聲,那兩人已跳上香案。
待到趙敞講完,寥燕秋才說起她自被大相禪師帶走之後,就在花山內,仗著大相禪師秘製「三光丹」之助,不幾日內傷就已復原。
寥燕秋越想越有趣,忍不住又笑了一陣,說道:「我內傷不出三日,便已復原,但我卻仍是哼哼唧唧,一天到晚不是說心口痛,便是說腰酸,又埋怨大相禪師不該得罪師母,致使我受此重傷。那老和尚急了起來,只得將他無上佛門大相內功授了與我,師哥,你道我不是佔了大便宜了?」
只見楊光林揀了一個座位坐下,蒲扇般大小的手,捏了拳頭,在桌上「砰砰砰」的一陣亂捶,喝道:「拿酒來,拿肉來!」
他們那三隻蒲團乃是十萬大山銀絲猴鬃毛所編,刀槍不入,趙敞擊了上去,只聽「撲撲」之聲,那三人是一觸即退,趙敞試出他們並非是處於下風,每擊到蒲團,總有一股力道,反擊過來,而趙敞也將內力迫了過去化開,因此起先竟然想不通這三個瘦和尚打的是什麼鬼主意,不一刻,過了三五十回合,覺得雙臂已漸感酸麻,不由得心中陡地一驚。
寥燕秋答應一聲,向趙敞手中一看,道:「師哥,你沒劍嗎?我們使翻江倒海劍法!」
楊光林一見和尚逃出,忙隨後追去,罵道:「狗賊禿,果然是你剃了我的頭髮,差點當做是鬼丫頭哩!」
一看鄭可,已換了清兵軍官的打扮,頭髮也剃了,腦後垂著一條長辮子,面上神情,得意揚揚,不禁從心底下厭惡,「呸」的一聲,吐了一口痰出來,罵道:「你這狗奴!」
度光見兩劍刺到,還不知厲害,見劍來勢,全是刺中盤,便舉起蒲團來格,怎知兩柄劍堪堪刺到,便倏地分開,一奔上盤,一奔下盤,疾如閃電刺到,度光一格格空,大吃一驚,還算他有數十年的功力,忙一躍退開。
陳一鶴是做慣了賊的,心也最細,唯恐自己的計謀被與麥蓮有關的人聽到,定不肯放過自己,因此細心數了一下原來真睡假睡,皆可從鼾鼻息中探知,真睡著的人,呼息調勻,每一次吸氣,所隔時間全是一樣的,而假裝睡著者,則不一樣。這原是竊賊拜師,第一條須學的本領,陳一鶴自然知道。
趙敞不知她何所指,問道:「怎嗎?」
趙敞心想,這一掌若是拍了過去,麥蓮定要受傷,便力貫手臂,硬生生地將這一掌收了回來,大叫道:「蓮師姐,這廝拿你擋箭,你還看不|穿他的心腸嗎?」
於六也要去約人,遂各自分手而去。
原來鄭可已趁趙敞回頭一呆,那一剎那時間,逃了出去。
趙敞見此法有效,越發拋之不已。
趙敞、寥燕秋兩人聽不明白,正想再問,大堂之後又轉出一個壯漢子來,貌相極為威武,裝束奇特,非清非明,身上一件大官兒的袍子,猶如戲服一般,寥燕秋見了,笑道:「李總呆,你不失是個大大的好漢!」
和尚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
粉蝴蝶林重狡笑一下,道:「聽說那吉猛多獨好美色,所謂寡人有疾,我那朋友聽得他們有一種秘製毒藥,見血封喉,異常厲害,在珠江上揀了兩個船娘,為他送去,吉猛多果然大喜,換了不少毒藥回來。」
這幾個時辰,趙敞已殺得精疲力盡,聞言勸道:「小秋,算了,師父他們不知何往,快去尋他們要緊。」
石小蘭歎息一聲,道:「找不找他,都是一樣的了。」
這一出手,果然氣度凝重,與以前大不相同。
趙敞用力向後一立,不覺一怔,心想清兵中怎的有這等人才?定睛一看,原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慈雲寺三大長老,此時三人全已到齊,兩人以手中蒲團夾住了狼牙棒,另一個悄沒聲地滑了過來,伸出墨也似黑的手掌,逕拍趙敞腰部。
鄭可得紅髮真人授藝,那紅髮真人如海內一等點穴大家,鄭可一看便知,就在這剎那之間,楊光林已被人點了「笑腰穴」,是以一笑之後,還在不斷大笑,可是那笑聲卻是辛苦已極。
卻說鄭可自在花山受傷之後,便帶了麥蓮,連夜回廣州而去,剛休養了一晚,覺得好了許多,忽聽宅外喧嘩,一探聽,這時李成棟反了。
寥燕秋伸了伸舌頭,道:「我們可打不過紅髮真人!」
行了一夜,到第二天天明時分,忽見來往行人,態度個個有異,更奇的是無數清兵,或十個一堆,或七八個一隊,全自廣州城中蜂擁而出,喧嘩之聲震天,而不少頑童更手持石子,去擲那些清兵。
陳一鶴道:「林兄莫非知道他們底細嗎?」
一言甫畢,鄭可突然面色一變,拍桌道:「陳一鶴,我一直當你是一個朋友,怎的講出這等話來?」
趙敞與寥燕秋兩人聽後,心中又喜又驚道:「老丈此話當真?」
趙敞見他闖進來時,步履浮雜,早就看出此人不過力氣大些,武功卻平常,一側身避過,走中宮,踏洪門,逕欺近身去,「砰」的一掌,砍在他肩頭之上,那軍官立時狼牙棒出手,仰天跌了一跤。
趙敞硬是動彈不得,定睛看那人時,不是別人,正是被江上燕救出花山總寨的千面郎君鄭可!
寥燕秋還愣然不知所對,趙敞問:「剛才你以為我對你說那賊子在西北角是不是?」
那一旁,鄭可和麥蓮親熱了一會兒之後,並未覺得趙敞已經脫縛而出,回過頭來,對著趙敞獰笑,說道:「臭小子,你要怎麼樣的死法,你自己說吧!」說著,又是兩聲奸笑。
眾人俱歎息了一陣,無法可想,當夜在山野亂睡了。
楊光林怒道:「如今卻又不見你長出半邊頭發來?」
趙敞倒抽一口冷氣,暗罵好歹毒的心腸,心中再也不能忍,一躍而起,大喝道:「賊子怎敢!」
鄭可見人跑遠,心中暗暗地慶幸,那掌櫃的和店小二見人跑了,方敢走將出來,見傢俬已被打爛不少,只得自呼晦氣,忽然又在那和尚的桌上見一錠紋銀,足有五兩來重,又喜得眉開眼笑,鄭可看了只覺好笑,自管自回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