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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美人

作者:莫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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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劇:霸王別姬 第二節

話劇:霸王別姬

第二節

范增:(磕頭不止)大王啊,不要被妖言迷惑了神志,女人是禍水。商紂的悲劇切記莫忘!
虞姬:(生氣地)哼!
虞姬:(冷笑)亞父,我一直將你視為忠厚長者,想不到你竟是巧舌如簧。這裡氣候乾燥,土地荒涼,怎比我江東魚米鄉?這裡沒有柳煙桃霞,鶯歌燕舞;這裡沒有小橋流水,吳儂軟語。說什麼咸陽山河四塞,層巒疊嶂,不也沒擋住大王和劉邦的兵馬嘛!子羽,你只顧自己稱帝,忍心讓跟你浴血奮戰的八千子弟揮淚東望?你只顧一人燈紅酒綠,忍心讓那些弱妻稚子哭斷柔腸?我的親人,我們回去吧,回去吧……
項羽:(軟下來)虞,別耍小孩子脾氣了,跟我回去吧。 (上前拉住虞的手)
范增:(站起來)不要為一個女人,毀了千古帝業,女人,不過是一件衣裳。
項羽:難道我們非要在這充滿屍臭的地方定都稱帝?
范增:(下跪)這是上天賦於大王的職責,也是令叔上柱國項梁公生前的期望。
虞姬:我說了,我與你素不相識,更不是你的夫人 我是明逃還是私奔與你無關!我是死是活,與你何干?!
項羽:這是大事,我正要與你商量。
虞姬:虞姬,我早就知道你是虛情假意。
項羽:行了,消氣了吧?聽話,跟我回去,你看,月亮都偏西了。
虞姬:(嘲諷和-圖-書地)大王果然是蓋世英雄!
項羽:(做跪狀)我可要跪下了。
范增:老臣該死!
項羽:(不快地)這是我的家務事,亞父何必操心。
虞姬:我本是江東一粗俗民女,比不上你那些新寵優雅溫良。
范增隨後下。
范增:老臣不敢非議娘娘。
處姬:(站起來,痛苦地)馬兒,馬兒,為什麼要揚起前蹄!把我掀下鞍橋?難道我的痛苦還不夠深重嗎,你也要來雪上加霜?難道你不是我從江東騎來的駿馬?難道你不思念故鄉?難道你與那負心的人兒一樣,迷戀在燈紅酒綠的秦宮裡不能自拔?難道你也是喜新厭舊的輕薄兒,有了新衣衫,便扔掉舊衣裳?(走上古橋,舉頭望月)月亮啊月亮,你是我們倆愛情的見證,想當年我倆在你的光輝下雙雙起誓,生要同衾,死要同穴。他發誓的聲音還在我的耳邊回響,可他的心已經獻給了那些妖姬淫|娃。月亮啊月亮,秦地的一切都是這麼陌生,只有你是我江東的故舊,我只有對著你傾訴衷腸。我該怎麼辦?難道就這樣離他而去,讓我們三年的恩愛付之流水?你這個冤家,我是這樣的恨你,可又是這樣的割捨不了你,月亮,你救救我這進退兩難的女子吧……
范增:(仰天長嘆)可借這巍峨的宮殿 ,不知何人入主?!
馬蹄聲起,項羽https://www•hetubook.com•com持馬鞭上。幕後群馬嘶鳴,表示項羽是帶著若干侍從追來。
虞姬:你跪呀。
范增:(正色道)帝王沒有家務事。大王,容老臣斗膽進言,為人君者,一言一行。干係國家社稷;為皇后者,一顰一笑,影響社會風尚。娘娘鬧氣使性,月夜私奔。有失體統;大王月下追趕,兒女情長,有損尊嚴。方今天下初定,大王登基在即,竟然發生這等荒唐事。實令老臣失望!
項羽:虞,別鬧了,快快上馬跟我回城,是走是留咱慢慢商量。你難道還要我給你下跪?
項羽:虞的話也有她的道理。我不能為一人富貴讓八千子弟骨肉分離。再說,我的確也不喜歡這被厚厚的黃土覆蓋著的地方。秦宮雖好,不是我的家,鳳凰不會棲在烏鴉的巢穴。
項羽:(不耐煩地)亞父,你起來。
馬蹄聲起,鋼琴聲止。
范增:(以額撞地,淒厲地)大王啊!這是上天的旨意啊,您怎麼還在猶豫徨躂?!咸陽坐鎮關中,四圍群山拱衛,層巒疊幛,八川分流,渭河蕩蕩,氣候宜人,沃野千里,這可是難得的風水寶地,天下英雄,莫不垂涎三尺。大王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痛下決心,及早登基吧!
虞姬:(冷笑)聽說你還臨幸了秦宮的三千美女?
項羽:我一把火燒了它和_圖_書
項羽:坐過,我不但坐過他的龍椅,還躺過他的龍床。
項羽:虞啊,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說話?能不能讓你的話語中少些鋒芒?我記得從前你可不是這樣。推翻了暴秦大家都欣喜若狂,惟獨你還對我嘲諷誹謗。
虞姬:你真的要成為第二個秦始皇?
項羽:亞父,你過分了!
項羽:(大笑)劉邦?我要殺他如同探囊取物。
虞姬:找根本不想做這見鬼的皇后!
虞姬:(生氣地)有話直說,何必繞著圈兒罵人?!
范增:(大哭)項梁公啊,我辜負了你的期望。
項羽:你到底受到了什麼委屈?你究竟要我對你怎樣?我推翻了暴秦你不高興,難道我戰死沙場你才舒暢?就算我代秦當了皇帝,難道你不是皇后娘娘?
范增:老臣求死!
項羽:(嘲諷地)夫人,你是出來賞月呢還是練習騎術?
虞姬:聽亞父的意思,我是無德之人了。
虞姬:我不稀罕什麼皇后娘娘,我要回江東養蠶採桑。
范增:(寸步不讓)國母尊位,有德者當之。
虞姬:(嘲諷)可這人一張口,又是滿嘴的江東口音,聽來很像那個避禍江東,為人家看家護院,放牧牛羊的阿籍。
項羽:(憨厚地)回去再跪吧,當著侍衛們的面下跪,我丟了面子,你臉上也無光。
虞姬:哪個要你發誓?
傷感的琴聲中,燈光漸暗。天和圖書幕上那輪圓月吐放清輝,照耀著那座古老的橋梁。
范增:可惜這大好的河山,不知何人稱帝。
項羽:你敢罵我?
項羽:(恭敬地)亞父。
范增:(譏諷地)大王月下追娘娘,這千古未見的奇景,老臣怎能不觀賞?
項羽虞姬相擁下。
項羽:我要對你虛情假意,就讓天打雷劈了我。
項羽:(怒)起來!
項羽:滅了暴秦,雪了國恨,報了家仇,我想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虞姬:阿籍,你不知道我心裡是多麼厭惡這秦都咸陽,你不知道我是多麼地恐怖這秦宮的森嚴氣象。我夜夜做噩夢,夢中聞鬼哭,醒來後冷汗浸透了衣裳。子羽,求求你,帶我回江東吧……
虞姬:(反唇相譏)這是誰?身披著錦繡的龍袍,頭戴著黃金的冠冕,侍從如雲,妻妾成群,該不是死而復生的秦始皇吧?!
虞姬:這麼說,你要留在這裡稱帝了?
項羽:是誰如此嘴快,深更半夜驚動了您?
項羽:夫人!
項羽:(疾速拔劍,將范增的劍打落在地,暴怒地)范增,你竟敢如此猖狂!
虞姬:這樣的大禮我可不敢擔當。
項羽:十幾年前,秦始皇遊會稽時,我就說過「彼可取而代之」,我終於實現了自己的理想。
虞姬:難道你沒坐過秦始皇的龍椅?
戰馬嘶鳴。虞姬做被戰馬掀下狀。
范增:大王。娘娘。老臣有禮了。
范增www.hetubook.com.com:(磕頭見血,痛切地)大王啊,請聽老臣的忠言!
項羽:(怒)夫人!
范增:(拔劍躍起,向虞姬撲去)妖姬!你壞了大事!
項羽:這是亞父的強烈願望。
項羽:我讓她們躺在地上,踩著她們的肚皮走了一趟。
項羽:看你這滿頭白髮,我原諒你。
虞姬:(撲進項羽懷抱)子羽,我的親人,你的覺悟,讓為妻、心花怒放。
虞姬做乘馬舞蹈狀上。
范增:我已經看到了劉邦戴上了皇冠!
范增上。
項羽:我裂土封王,大家有福同享!
虞姬:誰是你的夫人?我的丈夫已經淹死在秦宮的胭脂水裡,我是一個守寡的民女。
虞姬:跟我商量?龍椅你坐了,龍床你躺了,龍女你踩了,你還跟我商量什麼?至高無上的皇上,什麼時候舉行登基大典呀?
虞姬:(甩開項羽的手)別碰我,別讓你那隻摸遍了秦宮女人的髒手,玷污了我的肌膚。
項羽:虞,你太任性了,你太不給我臉面了。你深夜私奔,成何體統?你讓我堂堂聯軍統帥如何見人?
范增:(拱手道)娘娘言重了,范增沒有這份膽量。
范增:(跪地,絕望地捶胸慟哭)怪不得人家說「楚人沐猴而冠」!
項羽:倔老爺子,別哭了,難道你這滿口鬆動的牙齒,還能咬動秦地的鍋盔?回咱們江東喝糯米粥吧。
項羽:(惱怒地)虞,你不要聽信那些流言蜚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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