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莫欣哥,我有話要對你說,走吧,」比哈里說後,沒有與比諾迪妮告別,就與莫亨德羅一起出去了。
拉茲拉克什米吩咐把蜂蜜放在貯藏室裡去。
他一邊想,一邊穿上外出穿的衣服。但是,很快又改變了主意。他來到曬台上,來回踱步,並多次朝樓梯方向看看。後來,又回到房裡坐下來。他很生氣,暗自獨白:「我今天對甜食碰都不碰一下,讓媽媽知道,這樣長時間地總吃甜食,它也會失掉甜味,倒胃口的。」
說完後,莫亨德羅開始笨手笨腳地往衣櫥裡塞衣服。比諾迪妮從莫亨德羅手中接過衣服,說道:「算了吧,先生!你只會妨礙我工作。」
就在這時候,莫亨德羅進來了。「比哈里,過得怎麼樣?」他乾巴巴地問好。
「這樣吧,妳要是邀請他,我來替妳寫。」
比哈里每次吃拉茲拉克什米做的飯菜,總是胃口特別好。具有慈母之心的拉茲拉克什米看到他狼吞虎嚥、食慾極佳,也總是欣慰不已。今天,看到比哈里興致頗高。她便慈祥地笑著,對自己這貪婪的食客很滿意。
床上放著《毒樹》這部小說,這是莫亨德羅好不容易從比諾迪妮手裡搶過來的。想起這件事,莫亨德羅的心就激動不已,昨天,比諾迪妮就躺在這枕頭上。他把那枕頭拿來,枕在頭下。拿起《毒樹》瀏覽起來。讀著讀著,不知不覺時鐘已敲了五下,他也沒有在意。
今天,比哈里來到這熟悉的門口,有些猶豫不決,停了片刻。他的心劇烈地跳動,眼眶的淚水幾乎要掉了下來。
莫亨德羅心裡明白,比哈里是比諾迪妮出主意邀請的。其中包含著折磨他的嫉妒之心。越是這樣折磨他,越是難以使他遠離而去。他要看看比哈里與比諾迪妮見面時各有什麼表現。看了可能會妒火中燒,但他還是非常想看看不可。
比諾迪妮雙手合十說道:「謝天謝地,你要是來幫忙,我就會更忙了。」
不過,以後的事實證明,比諾迪妮對莫亨德羅的瞭解,並不比拉茲拉克什米瞭解得少。
這時候,一女僕走了進來。
「妳使我好為難啊!」莫亨德羅對比諾迪妮說,「我是最愛吃甜食的,對甜食很喜歡。可是,妳為什麼卻對我說『算了吧』呢?」
吃過飯後,兩位朋友正準備回房裡去。這時,比諾迪妮匆匆走到他們跟前。「比哈里兄弟,請別走!我們坐一會兒好嗎?」
比諾迪妮說:「明天是星期天,妳邀請比哈里來吃飯吧!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怎麼回事呢?媽媽今天怎麼沒有去做禱告?怎麼不像平常把家務事全部交給比諾迪妮去做,自己在一旁享清福呢?怎麼她今天親自下廚忙忙碌碌呢?
「等一等,我馬上就吃好了。我來幫妳放。」
比諾迪妮正忙著做家務事的聲音,不時從貯藏室,從廚房傳到莫亨德羅的耳朵裡。今天這聲音,對熱戀的莫亨德羅來說,極為美妙。他心裡就想使比諾迪妮擺脫這些家庭瑣事。
拉茲拉克什米略帶自豪地說:「他就愛吃我給他做的魚湯。別人做的都不合他的口味。」
「好吧。」莫亨德羅說了聲,但顯得垂頭喪氣。比諾迪妮和拉茲拉克什米一同走了。
莫亨德羅很憤慨地想到:「今天,我馬上就出去,直到很晚很晚才回來。」
當比諾迪妮提到失去親娘的比哈里,把她當作自己母親時,拉茲拉克什米的慈母之心突然大受感動。她忽然想到:「比哈里沒有親娘了,待我如母親一般。每當自己生病或家裡出了傷心和不愉快的事情時,比哈里總是不請自來。不事宣張默默地服侍我和為我排憂解難。」
現在,在這種往衣櫥裡放衣服的玩笑中,莫亨德羅早就把原先想像的不同凡響的會見忘得一乾二淨了。
「兄弟,你怎麼什麼也不吃呢?」比諾迪妮https://www.hetubook.com.com問道。拉茲拉克什米也趕忙問道:「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不過,莫亨德羅並不感到沮喪。相反,他還得到某種快|感。要是真的出現他所想像的和所需要的那場面,說不定他還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怎樣才不會使這不平凡的事情變得平常乏味呢?
「不吃了,今天是齋期。」
比哈里最後一次被邀請到莫亨德羅內室作客,那是許多天之前的事。從小的時候起,他對這些房間就非常熟悉。他像家裡的小孩一樣無拘無束地進進出出,頑皮淘氣。
「姑媽,別著急。你兒子只不過是嚇唬嚇唬妳一下。他今天哪裡也不會去的。」比諾迪妮說。
「啊喲,我是這樣的榮幸,我還不知道呢?我看你的生活並不是不愉快,你要更多的忍耐。太性急會燒毀的。外表一點也看不出,你是這樣一個熱情奔放的人啊!」
比哈里笑了笑說:「媽,要是我每天來,妳就不會天天想我了。莫欣哥哪裡去了?」
為了掩飾自己的激動,比哈里面帶微笑走了進來。他對剛洗完手的拉茲拉克什米深深鞠躬,行了觸腳禮。從前,他常來常往宛如一家人似的,他是沒有這樣隆重施禮請安的。
比哈里從小就經常無私地幫助莫亨德羅,他為莫亨德羅受了多少苦等等一切,老太太全都告訴了比諾迪妮。她開始責備自己的兒子,讚揚比哈里。如果莫亨德羅結婚沒幾天,就完全忘記了多年的老朋友,這樣做是可鄙的。要是這樣,世上哪裡還有什麼公道呢?
「比哈里,你為什麼好多天沒有來了呢?」老太太說,「我每天都在想,你今天一定會來的。但老是要我空等一場。總是不見你露面。」
「我弄疼妳了?」
「不,姑媽,最好還是妳自己邀請他吧!」
每年三四月份,比哈里從領地上收到蜂蜜時,總要給拉兹拉克什米送一份來。今年也不例外。
「不,孩子,妳不瞭解莫欣。他一旦決定要幹什麼,就非要去做不可的。」
吃飯時,比諾迪妮與拉茲拉克什米一起來的,拉茲拉克什米本來氣喘,上樓很吃力,但比諾迪妮還是勸她一起上樓來。莫亨德羅臉色非常陰沉,愁眉苦臉地坐著。
比諾迪妮用開玩笑的方式,每一次用衣服拍一下莫亨德羅的背,再把衣服整整齊齊放進衣櫥。
比諾迪妮手上昨天擦破的地方,又冒出了血。
拉茲拉克什米一般只把比哈里當作是莫亨德羅的影子。對他並沒有特殊的關懷。對於他們家庭來說,比哈里是個不被重視、並不珍惜、很少考慮的人物。
比諾迪妮聽了後,也就再也沒有問莫亨德羅,把魚都趕到比哈里的碗裡了。
比諾迪妮疼得「哼」地叫了一聲。莫亨德羅馬上鬆開了手。
於是莫亨德羅把送來的甜食,狼吞虎嚥一掃而光。飯後,兩人一起來到莫亨德羅臥室,坐下來,但莫亨德羅並不打算朗誦什麼。
拉茲拉克什米認為,這話是非常合乎情理的。結婚之後整天與妻子在一起,莫亨德羅已遠離了所有關心他的人。比哈里可能有些生氣,所以就沒有來了。
莫亨德羅面露慍色地想到:「真是什麼也不懂!這真是女人家的智慧。」比諾迪妮站了起來。受辱的莫亨德羅沒有去阻止她。「妳要到哪裡去?」他只這麼問了一聲。
「妳們女人好像總是這樣的!」莫亨德羅突然很不隨和地發起火來說道,「不管人家有事還是沒有事,也不管人家願意還是不願意,總是說『坐吧』,『坐吧』。我真不知道,要如何衡量妳們大多數人的這種尊重。」
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他說道:「我已經回來了。」
莫亨德羅吃完飯站起來,說:「怎麼?妳以為我什麼都不會做嗎?好吧,今天妳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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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是如何看的呢?」莫亨德羅說著,便把比諾迪妮的手緊貼在自己的胸膛上。
比諾迪妮瞬間朝莫亨德羅瞟了一眼,便對拉兹拉克什米說道:「姑媽,要是預先有約請,妳就讓他走吧!今天只好讓比哈里一個人單獨用餐了。」
這時候,比諾迪妮端了兩個盤子走進了房間,一個盤子裡放著水果和甜食,另一個盤子裡擺著切成小塊的又香又涼的甜瓜。
「瞎扯,我在幫她的忙呢!」
「比諾迪妮,還是妳留在這兒吧。」老太太讓步了。說道,「我去看看,把客人送走後,我再回來。你們先朗誦吧,不要等我了。」
「你幹你的事,我看看,學習學習總可以吧!」於是,莫亨德羅就在衣櫥前地板上坐下來了。
今天的會面就是這樣開始的。莫亨德羅從大清早就夢寐以求前所未有的場面並未出現。這樣的場面,既不值得寫詩,也不值得譜歌,更不值得寫小說。
比諾迪妮深深地吸引著莫亨德羅,可是,她卻不讓他片刻靠近。莫亨德羅一直以比諾迪妮不能征服自己而感到自豪。但是,不久前,這種自豪感也獻給了她。他真不知道,誰能保持住這種自豪感。
「我的天,你還在幫忙哩!比諾迪妮,妳知道,莫欣已變成什麼樣子了。由於媽媽和嬸嬸溺愛他,結果是他什麼事情也不會做了。」
世界多麼美好!天空充滿柔情密意沁透花香的輕風使他整個心靈激盪不已。
「比諾迪妮沒有告訴你嗎?」拉茲拉克什米回答說,「今天我請比哈里來吃飯呀!」
這絲冷笑沒有逃過比諾迪妮的視線。她像挨了一鞭子,渾身哆嗦了一下。「我請求你上去坐坐吧!」比諾迪妮非常溫存地說。
這些日子以來,愛情一直藏在帷幕之後。今天,幕簾升起來了,它來到了前台,遮掩了整個世俗生活。如今,世上每天的日常瑣事全部消失了。草木、禽獸、路上的行人、城市的喧囂——如今一切都變得特別新奇。在這之前,這個新奇的世界到底藏在什麼地方?
比諾迪妮走近比哈里時,溫存地問道:「兄弟,難道完全不認識了嗎?」
隨後,她轉向莫亨德羅說:「莫亨德羅兄弟,請你說說,大多數人的這種尊重,你是如何理解的?現在恐怕誰也不這樣理解了。」
比諾迪妮手握著走廊上的鐵欄杆佇立在那兒,眼睛凝視著空無一人的院落。
「姑媽,妳就留下吧!」比諾迪妮說道,「我去陪客人坐一會兒。」
「為什麼?」媽媽問他。
「我不像妳會寫會讀啊?」
「吃了飯再走,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
說著說著,老太太突然想起比哈里已經有好多天沒有來家裡了。「孩子,為什麼現在總是見不著比哈里呢?」
「我要朗誦的那本書裡,沒有講敬神的事情。」莫亨德羅教辯道,「妳是不喜歡聽的。」
「姑媽,你看,」比諾迪妮說道,「他只會礙手礙腳的。」
拉茲拉克什米剛一離開房間,莫亨德羅再也忍耐不住了。「為什麼妳這樣折磨我呢?」莫亨德羅埋怨比諾迪妮。
拉茲拉克什米一想到莫亨德羅不但傷了自己的心,而且也傷了比哈里的心,她對比哈里就更加同情了。
星期天到了。早上明媚的陽光溫和地照在莫亨德羅的臉上。剛剛甦醒過來的城市喧囂聲,像一首美妙動聽的歌曲,在他耳邊迴響。
「好吧,」老太太說:「先給莫欣去做甜食,晚上我們再來聽朗誦。莫欣,你說怎麼樣?」
拉茲拉克什米摸了一下比諾迪妮的下巴,說道:「這姑娘真是我們家裡的吉祥女神。她就是喜歡幹活。」
不能讓兒子嚐嚐自己親手做的菜餚,這使拉茲拉克什米感到很難受。她越是要兒子留下,莫亨德羅就越是堅決要走。他說:他有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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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重要的約會,無論如何也不能改期。邀請比哈里之前,本來應該與他商量一下等等。「莫欣哥,我想知道,」比哈里走到外面後,問道,「我們的友誼是否到此結束了?」
拉茲拉克什米今天是深懷同情地接待比哈里的。因此,她表現得更尊重和更溫存。
「不要啦,不要啦,給莫欣哥哥吧,他最愛吃魚子。」比哈里推辭著。
比諾迪妮以拉茲拉克什米的名義,親自給比哈里寫了一封邀請信。莫亨德羅一點也不知道星期天邀請比哈里的事。他至今還焦急地盼望星期天快點到來。
「不,沒有關係,我不要上藥。」
時間好像停滯不前,莫亨德羅已洗完澡,吃完早飯。又快到中午了。比諾迪妮家務事也應當早就做完了。可是,比諾迪妮還沒有到他房裡來。幸福變成了痛苦,希望變成了失望——莫亨德羅的心在劇烈地顫抖。
時鐘已敲過了十點。莫亨德羅什麼藉口都沒找到與比諾迪妮單獨會面的機會。他打算讀書,可是心猿意馬,精神老是集中不起來。他拿張報紙盯在廣告欄目,足有十五分鐘之久,也不明白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麼?
在愛情方面,莫亨德羅本來是一帆風順的。今天,他失掉了尊嚴,卻什麼也沒有得到。真像傍晚時候一個求乞者,空著手站在緊關著的門前一樣。
今天,比哈里彷彿是僑居很遠的異國他鄉、又重新回到家裡來了。在比哈里行禮時拉茲拉克什米溫柔地用手撫摸著他的頭。
「太太,」女僕對拉兹拉克什米說:「卡耶托.塔科倫來了,現在正坐在妳房裡呢。」
「比諾迪妮,妳說得對。我派人去叫莫亨德羅,讓他去邀請比哈里吧!」
這一切,對於拉茲拉克什米來說,是如此習以為常,彷彿就像呼吸空氣一樣。她也從來沒想到要對他感謝。可是,現在誰知道比哈里在哪裡呢?要是安諾普爾娜在這裡,她肯定會知道的。她歷來就把比哈里當作自家人來給予關懷。
莫亨德羅心中一驚想道:「莫亨德羅怎麼了,她難道還用問嗎?比諾迪妮對這一切應該是一清二楚的呀!今天難道與平常任何一天是一樣的嗎?!」
「什麼喜歡不喜歡!只要你朗誦我都會喜歡的!」拉茲拉克什米想道,「即使兒子莫亨德羅唸的是難懂的土耳其文,我也是會歡天喜地。唉,可憐的莫欣,媳婦去了齋斯,一個人單獨在家,他難道會感到好受嗎?當母親的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呢?」
比諾迪妮把蜂蜜收藏好了後,對姑媽說道:「比哈里兄弟總是十分惦念著妳。可憐的比哈里爹娘去世之後,就把妳當作自己的母親。」
早晨時光,一群毗濕奴教派的遊方僧,在莫亨德羅屋前打著鼓,彈著琴,引吭高歌,唱得很起勁。守門人要趕走他們,可是,莫亨德羅卻責備守門人,而給遊方僧一些布施。
莫亨德羅問道:「今天,妳們是怎麼回事呢?為什麼這樣忙忙碌碌?」
「別人約請了我。」
比哈里見到比諾迪妮時,他一時竟無話可說,當他看到莫亨德羅和比諾迪妮的面部表情時,他真是驚愕不已。
聽到這裡,比哈里頓時不安起來。難道從小建立起來的友誼就到此為止了嗎?比哈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彷彿要把心中的悲哀之氣一吐而盡。
「又是為什麼!這點傷不要你醫治,就會好的!」
他怕自己的希望煙消雲散,所以莫亨德羅就根本沒有提起昨天的事。
「如果我們和解,可能對你會好一些。」莫亨德羅說:「可是,我以為對我並不稀罕。我在想內室就是內室。」
比諾迪妮洗完澡也進來了。
「我忘記了,真對不起!」莫亨德羅說,「今天,我給妳抹藥,包紮一下,就不會流血了。」
「哎喲,小母親,我到哪裡去找妳這樣好的自己人啊!」hetubook.com.com
莫亨德羅在心理上還不服輸,頭昂得高高的。儘管今天他一敗塗地,可是,最終誰勝誰負,還很難說。
說完後,母親以極慈祥的目光,看著笨手笨腳的兒子。拉兹拉克什米和比諾迪妮之間的唯一話題,就是如何照顧這個已經成年、仍受母親溺愛嬌慣兒子的飲食起居。老太太感到很高興,她已把照看兒子的責任委託給了比諾迪妮。她很放心,同時也為兒子高興——莫亨德羅在不久前終於瞭解了比諾迪妮值得尊敬之處,並要比諾迪妮留下來侍候他。
一個僕人提著煤燈出來時,一不留神跌了一跤,把燈打碎了。他膽顫心驚地望著莫亨德羅。莫亨德羅並沒有責備他。而是對他說:「把它打掃乾淨,免得扎了別人的腳。」
「我要出去。」
莫亨德羅感到受了侮辱,連忙聲稱:「不要,不要,我不想吃了。」
比諾迪妮收拾好衣服後,拉茲拉克什米又說:「要是妳沒有其他的事,妳就準備點甘蔗汁吧!」
「媽,這次可憐可憐比諾迪妮吧!」莫亨德羅插了一句,「現在何必找她去做事呢?」
坐了不到一分鐘,莫亨德羅急忙站了起來,想去叫比諾迪妮回來。剛走到樓梯口,他又改變了主意,一個人來到曬台上,踱來踱去。
「姑媽,我也在想這個問題。自從妳兒子結婚之後,莫亨德羅整天與媳婦待在一起。妳說說,朋友們來了還能做什麼呢?」
「請比哈里來吃飯?」莫亨德羅一聽,頓時火冒三丈。「但是我今天不會在家裡吃飯的。」他脫口而出地說道。
莫亨德羅和比哈里坐下來吃飯。比諾迪妮在一旁服侍他們。拉茲拉克什米則在不遠處坐著,高興地看著他們吃飯。莫亨德羅吃飯時有些分心,他在觀察比諾迪妮在他們兩人中到底對誰更殷勤些。莫亨德羅覺得比諾迪妮款待比哈里似乎更加殷勤。好菜都擺在比哈里的面前。這本來是很好解釋的——莫亨德羅是自家人,比哈里是邀請來的客人。但是,由於莫亨德羅不能說明自己的不滿,結果心裡就更加窩火。特別是在分曼戈魚時,比諾迪妮把魚和魚子直往比哈里碗裡撥。
一提起這話,老太太仔細一想——比哈里比自己的兒子更懂事,做的事比兒子更多。他對他們一家都非常敬重,可是得到的倒是輕視。想到這些,拉茲拉克什米又深深嘆了口氣。
莫亨德羅覺得,今天與比諾迪妮的見面,彷彿會與往常平淡無奇的情況大不相同。如果說,今天的會面,將是一首歌,那它將是愛情長詩中間的一首插曲。他希望今天,如同那阿拉伯神話中前所未有的一天,過得隆重、熱鬧和美妙;而且並不受任何古板習俗和社會成規的約束。管它是現實也罷,是夢幻也罷,其中反正不會有任何法規、任何的責任和義務、以及任何的庸俗生活存在。
比哈里什麼話也沒有說就走了。妒火中燒的莫亨德羅,這次發誓說:「我再也不願見到比諾迪妮了。」可是事後,私下見比諾迪妮的想法都驅使著莫亨德羅,使他心神不寧地在屋裡屋外,樓上樓下,焦急地踱來踱去。
卡耶托.塔科倫是拉兹拉克什米最要好的女友。晚上要她來聽朗誦,她本來就很勉強。不過她還是對女僕說:「妳告訴客人,說我現在正在兒子房裡有事,要她明天再來吧。」
「姑媽,好的。我還有什麼事呢!一起走吧,我們去做甜食吃。」
拉茲拉克什米臉色立即陰沉下來,說道:「今天不知道什麼地方有個約會。他不能在家陪你了。」
莫亨德羅坐下來吃東西。比諾迪妮把他床上的被褥拿到曬台上去曬曬。然後她準備把莫亨德羅一大疊洗熨好的衣服塞進到衣櫥裡。
「姑媽,你要是這樣說,那就是把我當成外人了。」比諾迪妮說道。
「兄弟,你在忙什麼?」比諾迪妮把盤子放在https://m.hetubook.com.com莫亨德羅面前,問道:「已經五點鐘了,怎麼還沒有漱洗換衣服呢?」
「姑媽,比哈里兄弟送蜂蜜來了。」比諾迪妮自己拿著蜂蜜罈子走來告訴拉茲拉克什米。
第二天醒來,莫亨德羅仍然感到有一般甜蜜溫馨的激|情,撞擊著心扉。旭日的朝暉,彷彿把他的思想和願望染成了金黃色。
「妳還沒有吃飯呀?」比哈里說。
「比諾迪妮,今天妳把莫欣的衣服曬一曬。」老太太有意說給兒子聽,「明天,在莫欣的新手帕上繡上他的名字。自從妳來了後,他就用不著我來照顧了,只好麻煩妳替我做了。」
「比哈里兄弟非常喜歡吃妳親手做的飯菜。」比諾迪妮說。
拉茲拉克什米走進房裡來了。「莫欣,比諾迪妮在放衣服,你坐在那裡幹什麼?」
「兄弟,怎麼啦?」比諾迪妮裝著很驚訝的樣子說道,「我怎麼折磨你了?大概我來房裡,就是我的過錯。那好吧,我馬上就走。」
比諾迪妮朝莫亨德羅瞟了一眼。
終於,莫亨德羅忍耐不住了,走下樓來。只見媽媽在走廊上一個小灶上正忙著做飯。此諾迪妮把紗麗紮在腰上,正在給老太太打下手。
「比哈里兄弟,你聽聽,你的莫欣哥是如何說的!」比諾迪妮說,「尊重就是尊重,字典裡它絕不會有第二種解釋。」
「今天晚上我沒事。我想給小沙子朗誦一段書。」莫亨德羅說道。
「媽,為什麼這樣呢?」莫亨德羅連忙插話道:「為什麼不去與客人談談呢?」
拉茲拉克什米深深地嘆了口氣,說:「比哈里實際上就像我自己的孩子。」
那天晚上激發出來的莫亨德羅的幻想,雖然至今還一點也沒有實現,但莫亨德羅寄希望於星期天。
「誰能認識所有的人呢?」比哈里反問道。
「只要善於觀察分析,就能認識的。」比諾迪妮說完後就告訴拉茲拉克什米,「姑媽,飯已經做好了。」
「為什麼不擦藥呢?」
比諾迪妮大聲笑了起來。
拉茲拉克什米驚訝地說道:「是你呀,莫欣!你怎麼沒有去約會呢?」
莫亨德羅心中怒火中燒。比諾迪妮的嘲笑如閃電雷鳴痛擊著他的腦袋,從一邊到另一邊反覆轟擊不停。
「媽媽,今天是妳做的飯嗎?」比哈里問道,企圖掩飾自己心中的不悦。
「我們做了這麼多甜食,總該吃一點呀?」比諾迪妮說,「你大概不喜歡?那就算了吧?不,不,誰也不會強迫你吃的。不,不,不會求你的。」
拉茲拉克什米心想:「我的莫欣,常常是一個人讀書的。現在大概是大家把他忘了,而願意朗誦點東西給我們聽聽。」
大發脾氣的莫亨德羅就是這樣報復自己母親的。拉茲拉克什米興致勃勃的情緒被完全攪掉了。她決定丟下一切,回自己房間裡去。
莫亨德羅非常憂慮不安地看著比諾迪妮。
「兄弟,今天你是不是可以這樣——」比諾迪妮建議道,「別讀你選的書了,姑媽房裡有孟加拉文的宗教方面的書,你就從這些書裡選一本朗誦給我們聽吧。那樣,姑媽會很高興的,今晚也會過得很愉快。」
今天,不管出了什麼事,受到什麼損失,莫亨德羅似乎都不怎麼在乎。
比哈里嘴上露出了略帶嘲諷的冷笑。他的意思是:妳比諾迪妮也吃齋,真是完美無缺啊。
「我有事,」比諾迪妮說著就徐徐走了。
「姑媽,」比諾迪妮馬上說,「我們倆晚上一起來聽兄弟的朗誦吧!妳說好嗎?」
從今天一大早起,莫亨德羅就激動得在屋裡踱來踱去。學校是不能去的,因為與如此豔麗絕倫的戀人相會的日子,是千載難逢的。甚至,曆書上還從來沒有記載過。
說著,比諾迪妮頓時顯得很不高興。莫亨德羅握住比諾迪妮的手,說道:「妳這樣做,就是折磨我呀!」
「你說你要朗誦什麼?」拉茲拉克什米說道:「怎麼還不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