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人力之外
第四幕
克雷多:我們還小得不懂事的時候,他就灌輸我們這種思想了。
拉契兒:你談吧。
公園的樹蔭下,設有木製的凉椅;低沉而憂鬱的旋律,隱隱約約地從幕啓響至幕落,遠方唱詩班的歌聲也依稀可聞。
拉契兒:你不是介紹過好幾次了嗎?
我是滿心痛苦的,只有痛痛快快地哭才能舒服,才能免於憂傷的折騰;如果他聽到我的哭聲,一定也聽得到其他千百人的哭聲;可是,如果他現在站在我的身邊,我是一句話也不會傷害他的。唉,人的生命就像掩在煙霧中,連自己都看不清楚就長大了,我這樣說並不是在責備什麼人,而是表示自己對生命的體認較以往更深刻。今天忽然晴空萬里,風和日暖,彷彿要給我們什麼啟示,彷彿要告訴我們,世事紛亂的時候,上帝一定會出現的,我們的祈求愈多,祂就愈會動心,端的是天道冥冥、否極泰來;因而,九泉之下的哥哥可以瞑目了,我們憂傷的藤告將可以為您開一扇光明的門;在我們的週遭,觸目盡是憂傷,呼吸也盡是憂傷;我們的心靈好像有一間房子,坐滿各種客人,而憂傷走進門檻,肆意地踐踏著大家,最後只留下空洞悽清的房子給我們!唉,哥哥,到現在我才認清您是值得我接近的,我再也不離開您了,即使您已離開人世,我希望藉此淨化自己的心靈,希望自己的淚光能像火焰一般地照耀眾人—我知道這樣的顯望未至太大,但我已經再無能為力了,我真的有一種澈心的無力感,連憂傷也無力——
布雷德:是的,但它見不到了。
(克雷多和史佩拉各在一邊摟著她)
(赫爾登走上來,視她一陣子,然後神情莊重地跪在她的前面,雙手天舉起,並合掌而拜)
——如果他為了更崇高的目的而做了錯誤的決定,他激發別人來繼續領導,那我實在不敢相信會有太好的結果!
拉契兒:那每個人都有希望了!
拉契兒:要怎麼發明、創造呢?
布雷德:不正是那個拿電線的小子嗎?
(克雷多和史佩拉快步進場,一眼瞧見拉契兒就楞住了,然後他們悄悄地繞過樹後,一個人走一邊,走到拉契兒坐的椅子旁邊脆了下來)
克雷多:他認為我們正是最困頓的時尊候,應該先挺起身來衞護自己。
克雷多:我們可以使鐵路架在岩層上像架在一般地面上一樣省錢,可以用比鋼織更便宜的東西當車軌,可以輕而易舉地從礦藏裏提鍊鋼鐵,不會像現在這麼麻煩,我們還可以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價錢獲得動力;到時候,我們的鐵路就像街道一樣,誰都可以免費地去蹓躂,而旅行不必花錢,那世界就等於沒有什麼距離了。
拉契兒:站在這裏的人?
拉契兒:(望著他)可惜大自然不能完全祛除我們的憂傷,只是讓我們感受它那份緜延無盡的力量,並提示我們以生的勇氣。(輕聲地,像講給自己聽一樣)生的勇氣——
史佩拉:使一碼平方的地所種的食供得起一個人食用所需。
克雷多:所以就順便想到這邊來。
史佩拉:妳為什麼要這麼消沉呢?未來的世界永遠有妳的一份的。
史佩拉/克雷多:是的,他還說要立刻在這裏蓋房子給我們住。
赫爾登:不用客氣。
拉契兒:(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什麼事?
赫爾登:我想他們都有一份相同的抱負,就是想藉自己光榮的犧牲去拯救別人——
霍格:他們把我掘出來的時候,發現我是唯一生還的人,後來是妳照顯我的?
克雷多:我想發起一個青年同盟。
「你們把我的春天給玷污了,而你們邪惡的思想卻遁進深林和地下,你們走到什麼地方就把悲哀帶到什麼地方,像那橫流的污水一般。……你們的貪婪和嫉妒是一對糾鬥不休的姐妹,只有最高的山峯、最冷的雪原、最熱的漠地它們才走不到,其他到處都是它們的血跡和糾鬥聲;在原本光明、永恒的路上,人們建造了一座地獄,獄裏時時人滿為患;人世本該是美好的,大家卻想擠到裏邊去,實在奇怪!」
布雷德:我是很好啊,如果不是為了這樁遺憾的事,也不會難過的。
拉契兒:(驚異地)噢,https://m•hetubook.com.com我知道了,原來如此!(說完坐下)
拉契兒:從你們興高采烈的談論裏,我彷彿能瞥見天堂的影子。
拉契兒:你還每天去看廢墟嗎?
霍格:因為他聽到妳在外面叫的聲音,所以唸著妳的名字,妳在外頭叫了兩次,他也唸了妳的名字兩次。
拉契兒和赫爾登先後緩緩地進場。拉契兒時而楞楞地站著,時而踱著方步;赫爾登斜倚著樹幹,過好一陣子才坐下來。
史佩拉:那這裏不就是天堂嗎?啊,天堂,正是我們想追求的目標!
史佩拉:對每一個接觸過的人,妳一向都很仁慈的。
赫爾登:大自然會撫慰人的憂傷的。
赫爾登:一件妳預料不到的事——
赫爾登:(楞了一會兒)喂,妳看,他們帶霍格來了!
赫爾登:事情不一定是這樣吧!
拉契兒:(起身)我想馬上去見霍格,為我們這份快樂向他道謝。
克雷多:青年同盟,全國性的。我要控制最有前途的年輕人,從學校開始著手;他們在校期間必得學會怎麼互助合作,每一個學校都選擇一個特定範圍來研究,有些則讓幾個學校通力合作,還有些則待全國各校合作研究,分層負責;妳知道嗎?
史佩拉/克雷多:太好了,太好了!
布雷德:(退了一兩步)妳把我嚇住了。
(一個布雷德的僕人出場)
克雷多:對了,妳知道我們很快就可以在空中駛船,就像在海上一樣自在自如!
拉契兒:(搶著說)他會這樣的,他就是這樣的人;還是您了解他,說中了痛處!他在世的時候,就是處處為別人設想,到頭來甚至為別人拼掉了命!只是,我現在心中除了他,再也容納不下別人了,雖然他當初所要拯救的對象比以往要悲慘得多,但我哪裏顧得了?尤其想到他是為他們而死的,更是沉痛萬分!我總以為,與其要去沾惹他們的事,不如在自己的脖子上掛上一塊大磨石再去跳海更痛快!
赫爾登:真是不管用——這也就是他過去的痛苦!
克雷多:我們到時候可以用樹葉和稻草織衣服,可以不靠蠶取得絲,不靠羊而獲得羊毛,還可以用目前二十分之一的價錢蓋房子而不會影響別的東西,妳不認為一切可以改觀嗎?
史佩拉:克雷多,還有飛船呢!
布雷德:剛剛站在這裏的——站在這裏的——
克雷多: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史佩拉:剛剛他說——
克雷多:我們三個一起去!
赫爾登:我們就假設這些事可以激發別人的良心覺醒吧!
赫爾登:我服了妳。
布雷德:(儼如在對他身邊的人講話)就這樣子,真的,你真的這樣想嗎?那好!
拉契兒:(站起來,溫柔地撫著他,並把他的服拉平)布雷德,你現在跟我在這裏不是很好嗎?
拉契兒:噢,小可愛,妳好聰明!
克雷多:以後旅行只要花一點小錢,而生活會變得多彩多姿。
克雷多:妳知道我們和先父母之間的約定嗎?
史佩拉/克雷多:這一切要按照你的願望做。
史佩拉:反正都差不多的。
我真的聽到過這些譴責,但我也只能聽,只能偶爾幫著救救人而已,我是很想逃避的,只有逃避,我的憂傷才有得傾訴!
史佩拉:(細心地)妳不久也會有這份自覺的。
布雷德:是啦,站著的,我看到好幾次,但認不出來——
拉契兒:因為他受不了,所以把它分一些給我們承擔,使大家都失魂落魄嗎?我相信人們的痛苦與無助已到無以復加的地步了,像這暗無天日的生活和死亡有什麼差別呢?我碰到一個被救起的人,他的腿已經斷掉,只是茫茫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語,他過去是很有活力的人;很多人圍著他求助,那些人早先都曾經想把他打死的——
克雷多:我們願意和妳一道尋求新生活。
拉契兒:我們該請他去探望工人一下。
拉契兒:(喃喃自語)種族悲觀論?
克雷多:他說——
史佩拉:每一個堅強的種族都有這份自覺。
拉契兒:(伏在霍格上面,對僕人說)請你們走開一下。
霍格:我確實不認識他,也沒想到他是妳的哥哥;可是我想,如https://m.hetubook.com.com果我當時知道的話,我還是會向他開槍!
拉契兒:找到了,但渾身血肉模糊。
拉契兒:所以怎麼樣?
克雷多:妳最近實在太痛苦了。
史佩拉:妳應該聽先父提到過吧——
拉契兒:(向左邊走過去迎接他)可憐的人,看樣子還在做晨間散步呢。
他實在是謙虛,即使對同伴,也不輕於洩露自己犧牲的意念;犧牲之前,除了我以外,可以說什麼諷刺和打擊都傷害不了他、動搖不了他。唉,我為什麼會那樣淺薄呢,為什麼會等失去他才能深刻地了解他呢,為什麼?
克雷多:提到要征服他老人家所謂的「種族悲觀論」。
霍格:妳會不會趕我走?
拉契兒:(執著霍格的左手)在這裏休息幾分鐘吧!
拉契兒:(快速起身)你射死他?
(他站起來)
布雷德:拉薩勒說我們一定要把這座廢墟找回來。
霍格:(對僕人)來,來推我走吧!
史佩拉:他鼓勵我們甚至要不顧生死。
你說得對,憂傷是一種自大的東西,情緒一發作,就什麼都顧不著。我起初還不懂你的意思呢。
(克雷多和史佩拉跟著起身)
(僕人把椅子放下)
史佩拉:我們就順便說了吧——我們必須努力繼承他們未完的工作!
(她來回踱著,好像被什麼眼睛盯著一樣,過了不久才又坐下來)
霍格:所以我成為妳第一個病人,第一次住進那棟新房子和走進這個我送給妳的花園!
拉契兒:喔,讓我親親妳甜蜜的小嘴(吻史佩拉)!你們的夢裏就想這些事嗎,我想它一定能帶給人們無止無境的新希望!
拉契兒:他一定受了一些苦的——
拉契兒:(仍然很小聲)你說什麼事?
赫爾登:如果他在世的話,一定會告訴妳:「別為我憂傷,應該把它留給——」
拉契兒:我想拉薩勒一定會幫你找的。
還有,我們對打零工的人、技術工人、水手、一般職員和大學生也有同樣的要求,他們必須各自組成小組,找特定目標努力,有些較大的目標則共同努力;最後,還有一些是留給全國各種組織共同努力、互相合作的;這很理想吧,和以往大大不一樣,做起來也比較有精神吧!
克雷多:妳對人那麼仁慈,誰不喜歡妳?
赫爾登:妳是對的。
(赫爾登聚到左邊,希望避過霍格的視線;霍格坐在舒適豪華的大椅子上,由幾個僕人推著,後面還跟有幾個僕人;他的右手麻木,頭上綁著繃帶)
拉契兒:(頓脚,低聲)我的天,你到底在說什麼?
克雷多:我們現在的痛苦和過去相比之下,算什麼呢?
拉契兒:那你今天呢?
拉契兒:但講完以後就像哭過一樣,舒服多了。
史佩拉:不,你先說。
拉契兒:那當然,它就消失在那裏而已,沒有別的地方。
拉契兒:(心神漸漸集中起來)什麼種族悲觀論?
史佩拉:先父母在世的時候,我們就喜歡和妳這樣相處了。
克雷多:在未來,我們所追求的未來正是天堂!
布雷德:妳不知道,我就問拉薩勒好了。
克雷多:還有更多說不完的呢,妳不認為,這裏為我們儲藏著很多幸福嗎?
布雷德:我今天也想去的,如果不是它已經消失,而我又找不到的話。(他站著向下擬視,一忽兒又向左痴望,並以左手支顋)我其實已經找了它好幾年了,現在已經忘了它的樣子,妳說可怕不可怕?
史佩拉:(還是很小心)除了妳的事情以外,我們什麼也沒談。
霍格:我當時並不認識他。
布雷德:(走近她)現在,那座廢墟現在變得很新穎了,我看過的。
拉契兒:但我現在看不見他們了,我很想再見他們,但自己的心靈負荷不了,即使我負荷得了,恐怕也是沒有用的。
拉契兒:噢,哥——
史佩拉:人們不會再餓肚子,再住又冷又黑又破爛的房子,也用不著再衣衫襤褸;這些,我們都會逐個兒解決的。
拉契兒:現在去找找看吧!
拉契兒:但要怎麼衞護呢?
霍格:(想要舉起右手)我老是忘了我的右手是殘廢的,我想叫僕人——
克雷多:使人們的生活更充實,生存更輕鬆。
史佩拉https://www.hetubook.com.com:(依然很小心)這種思想最近傳播得很快,聽人們談論起來還真會叫人心寒呢!
克雷多:拉契兒小姐,正因為妳受的苦太多太可怕了,所以——
史佩拉:他說一切都會安排得好好的。
霍格:他死得很光彩,中槍以後,還說「有意思」、「有意思」!
拉契兒:你們的天地還寬著,前途正燦爛,我知道。
(他們一起向右邊走出去;音樂兀自在身後繚繞著,宛如未來的祝福)
拉契兒:妳是說我也應該繼承他的——我也必須——為誰呢?
拉契兒:什麼?
拉契兒:什麼話?(沉默長久)
布雷德:(面露病容,說話小聲而拖沓)是的。啊,對了,我來跟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拉薩勒先生,這位是商小姐。(他向這邊一個鞠躬,又向那邊一個鞠躬)
史佩拉/克雷多:(低聲地重覆著)是的,總該有人先放開襟懷!
拉契兒:(跪在他身邊)你一定受驚了吧!
拉契兒:多怪的名詞,令為什麼會談到它?
史佩拉:還可以分享我們的前途。
拉契兒:我並不是在怪罪別人,我自己是他的妹妹,卻不了解他、照顧他,有什麼好責備別人呢?如果引發炸藥的做法是善的,那炸藥炸開以後,善的又怎麼樣?惡的又怎麼樣?善的最高本質應該是創造,或給人快樂、給人力量、給人意志,哪裏是把寶貴的生命葬送掉呢?艾理亞斯的命實在是太苦了,竟落到這般地步、死得這麼悲慘!
布雷德:對,它就消失在那裏而已。
克雷多:(和史佩拉一樣小心的語氣)還有一些話,我們以後有機會再告訴妳。
拉契兒:(又脆了下來)不會的,不會!(她已經淚流滿面)我現在可以哭了,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了,我要學他說一句:「有意思」、「有意思」!(她泣不成聲,最後站了起來)哥哥,你竟對我隱藏你的痛苦——但你現在總算讓我徹底解脫了!(她又哭起來)
克雷多:不,告訴她反抗基督以後的情狀更妥當。
史佩拉:克雷多很清楚這種思想的作用。
克雷多:不知道。
史佩拉:(輕細、溫柔地)我們知道自己沒辦法像他對妳那麼好,但我們會儘量地——
克雷多:(也輕細、溫柔地)我們會儘量聽妳的話,讓妳快樂,會分擔妳的一切,也把一切和妳分享。
克雷多:所以我每天都拚命地工作。
拉契兒:他真的那樣說嗎?
史佩拉/克雷多:說今後我們可以和妳住在一起了。
拉契兒:你是問剛剛站在這裏的人?
城堡爆炸的時候,我和布雷德站在壕溝外,我們都被靂倒在地上,布雷德爬起來時,精神已經快崩潰了,如果不是他忍痛護著我,那我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艾理亞斯沒看到我們在外頭,否則他也許不至於狠下心來幹也不一定。那天晚上他離開我的時候,滿臉惶惑的神情,我到現在才明白原因。
(若有所思的樣子)哥哥,想想我的悲哀,回來吧,回來見見我吧;我應像媽媽對爸爸那種鼓勵和奉獻的態度來對待您才對,但我竟沒有這樣,難怪您彌留時還在抱怨我;您叫我的名字,就像叫著所有您未完成的心願一樣,您把那些心願都冠上我的名字,難怪您的眼神帶著懇求,而我竟沒有覺得異樣,您的瞳孔中,怨氣竟取代了光彩——然後,然後再躺下去,蒼蒼凉凉地;臨危的時候,您唇間唸著的「拉契兒」成為一道黯淡的彩虹;現在,我已經體會到您當時的心境:生命只似過眼雲煙,似白駒過隙而已。讓我一個人在這兒孤伶伶地呼喚您、陪件您吧!
霍格:他告訴我們,說他有引炸地下礦脈的信號,所以被我開槍射死!
史佩拉/克雷多:別忘了妳還有我們!
(漢斯布拉和阿斯佩隆此時從左邊入場,跟在霍格後面,他們一面交談,一面走過舞台)
史佩拉:發明、創造是最重要的原則。
克雷多:妳想說什麼,再說下去吧!
史佩拉:人們總是進步的啊,而我們才剛剛要開始!
(拉契兒困惑地望著他,陡然聽到布雷德的講話聲,並響見他慢慢走來,赫爾登做了一個告別的手勢向左邊走開)
拉契兒:是和-圖-書的。
史佩拉:我告訴妳,克雷多會克服一切困難的!
布雷德:好像有,但忘掉了。剛剛站在這裏的是小霍格吧?
拉契兒:真感謝你(她環視周遭一下),幸虧有這座公園,否則悶在房裏會吃不消,昨天晚上我就整整一夜無眠。在這裏,只覺得天高氣爽,好不舒暢!
赫爾登:這就對了,妳得把憂傷化成一種力量,引導自己前進——
拉契兒:他過去就是這樣說。至於人們良心的覺醒問題,我在想,難道人們受了幾千年的宗教與家庭薰陶,還是覺醒不來嗎?這些,也許要去問全知全能的上帝了。
自從那個出事的夜晚以來,每天都風和日暖,藍澄澄的青天彷彿在責備我們:「可耻啊,你們竟然用鮮血來澆我的樹葉,竟然在我的歌聲中摻入死亡的音符,竟然用暴戾攪混我原本清純的空氣!
史佩拉:因為我們怕妳現在受不了,所以不便說。
拉契兒:對我而言,已經不再有什麼前途可言了。
史佩拉:(挨著拉契兒,並嬌聲地說)我們四個一起去——
布雷德:好的,拉薩勒,要不要去,不去的話,就再見了!(他走了出去,好像聽到身邊有人講話的樣子),你相信嗎,我隨時都在找,就是找不到,我真是傷透腦筋了。
拉契兒:現在好一些了。(說完又哭起來)
拉契兒:(沒有注意到他們兩人)他那時還唸著我的名字,我竟不知道,竟到現在才知道——
他從小就和先父一樣,天真地喜歡一些崇高的事,這種喜歡逐漸成了他的信仰,無可自拔,他忽略了幸福端在安居樂業的生活境界裏追求,他不喜歡平凡,一心只嚮往那種英雄人物,傳奇性的際遇、縱橫馳騁的意志,就這樣,他把自己的一生都豁上去了,他死得就像巨人參孫一樣地悲壯!他認為這種事是最高貴的,所以就自個兒不聲不響地幹著,那些人又從旁慫恿他,使他以為這件事是光輝無比的,他怎能不奮力前衝呢!一定有人發現,以超見、崇高的字眼激發一個人的熱情,使他在衝動中走上歧途是最容易的,就像你先稱讚一個小孩勇敢,再把一個銳利的刀片交給他,鼓勵他吞下去一樣——而現在,這種假設竟成了事實!
你能想像一個人被某種內在的魔力驅策著往前衝而身不由己時,會有多殘酷?如果理性的力量可以隨時駕御我們,使我們不會為別種力量所衝擊時,那又會多麼快樂?
赫爾登:妳的憂傷不知道有多深才會使得心緒這麼不平靜!
史佩拉:爸爸還會說——
拉契兒:但我們前面已經無路可走了,我們已經回到蠻荒世界裏,未來的光明已經消失了,我們的週遭真是問題重重。在這一片狂亂中,最嚴重的不是有幾個人送掉性命,幾個人在哀傷,而是人的志氣都被銷磨殆盡,悲憫與正義也都付諸東流,大家一味喊著的不是復仇就是忍耐;空氣裏充滿了血腥,而暴戾橫行,很多人都只能躲著。每次我為傷患裹傷總會想起這些,每次聽到他們的呻|吟都會椎心泣血;現在,唉,什麼知識也不管用了。
拉契兒:(睜大眼睛)不是也和別人一樣嗎?
(最後一句話是他從左邊走開時,到幕後才說完的)
史佩拉:告訴她,古人所謂的「墮落的時代」以後的情狀吧!
霍格:(低聲地)我有些話想和妳談談。
克雷多:妳知道爸爸會怎麼說嗎?我在想,他可能會說:那些現在去為別人當打手、炮灰的人,一旦醒悟過來,就會忙不迭去和別人一起埋首工作,屆時我們便可以好好從事新的發明、創造了,多棒呀!
拉契兒:(退了幾步)什麼?他是被你開槍射死的?
拉契兒:(有氣無力地)太可怕了,哦,太可怕了!
克雷多:(小心地)是的,令兄就膺服這思想。
拉契兒:(再把他倆拉近)噢,真是——
布雷德:(輕輕地向右鞠躬)對不起,拉薩勒,誰是最先去挖掘廢墟的人?
史佩拉:妳還惦記著要帶給人們幸福和歡樂嗎?
拉契兒:總該有人先放開襟懷的。
史佩拉:(羞赧地)我要練習演講,如果我講得好,一定要教婦女們學會謀生,也從學校開始教。譬如說,教她們兩人或三人聯合學習www.hetubook•com.com照顧一個比她們年幼的女孩,以後那個小女孩就歸屬於她們;妳知道嗎?
霍格:令兄的遺體有沒有找到?
對了,你為什麼不指示我一條上進的路呢,我老覺得,在這種悲慘的氣氛中活下去是沒有指望的,是提昇不了自己的,頂多只像是一頭蒙著眼睛的驢子,繞著磨坊作無止境的兜轉而已。
拉契兒:(目送赫爾登走)事情有點蹊蹺,但我不太懂——噢,原來是你,布雷德!
拉契兒:可能嗎?
(僕人離開)
霍格:還好;只是我有些話想對妳說,卻又難以啓齒。
(拉契兒自顧不暇,並直覺地把身體轉開)
拉契兒:你的話雖然只有寥寥幾句,但涵義是很深的。我向來不喜歡聽一些高談潤論的人,談什麼人間的常情與非常情,他們不知道人們只要安份守已地活下去就可以的,不必想得太多。而我最怕談到什麼反常情,那太令人心驚膽戰了——艾理亞斯的事就是這個樣子。他已經忍受了一個常人所能忍受的種種反常情,最後只有為那些反常情的事做了替罪羔羊,而我對這些事是從頭看到尾的。然則,這還不足以闡釋他個人抉擇的崇高動機,還不足以說明他的犧牲被人怎麼解和誤用;要使人了解這些,也許還得付出更多的代價。
拉契兒:我還能怎麼樣?晚上如果勉強睡得著,早晨眼睛一開就跟著痛苦起來;如果晚上睡不著,那我也是活不了多久的。我也哭不得,不是沒有眼淚,而是哭不出來,我倒希望自己能哭,這樣可以在淚光中看見他的形影——
(僕人立刻上來,將他慢慢推向右邊)
克雷多:人都知道,一旦沮喪與絕望到了極限的時候,新希望也就不遠了,到時候,人自然會一鼓作氣——只有到時候才會!
史佩拉:(小心翼翼地)我們剛剛去看了叔叔,
霍格:有沒有什麼徵象顯示他是怎麼死的?
克雷多:他們的文學會預先警惕他們的。
史佩拉:請妳說說看。
拉契兒:(吻著她)謝謝妳,好一句我們四個——妳知道我們還該做什麼嗎?
拉契兒:好,你問。
拉契兒:那是不可能的,我也不想這樣子。你不知道,我只有在憂傷裏才能贏取他;生前,由於我不了解他,使他離開我,所以我無法贏取他。他是個信仰很篤定的人,以實際行動而不以空教條向人傳教;對他而言,信仰必得身體力行,可是這對一個不懂信仰的人是匪夷所思的,因而我只能任他離開我;現在想來,我真難以原諒自己,真會一輩子悔恨下去,叫這份悔恨終身凌遲著我;有時候,我似乎分擔著他埋屍廢堡的慘痛,有時候,我又彷彿走過他的身邊,看千百個人排成無邊的行列著他痛罵,然而,們卻又不像在罵他。他事先知道自己不容易把握自己要做的事,因此更急著要把事情做好,這樣一來,就只有犧牲自己了——對自己的同伴和職務,他是可以問心無愧的。
拉契兒:(再搶著說)我不相信憑這種觀念可以救什麼人!我倒擔心,人還沒救到就先被滅!這種做法不過是以更大的罪惡去抑制罪惡而已,哪裏能產生什麼好結果?
(她又坐下來哭)
史佩拉/克雷多:發明、創造!
(幕落・劇終)
拉契兒:(走近他一點,溫和地)你還是在問剛剛站在這裏的人?
拉契兒:這倒是一道希望!
史佩拉:還有鐵路——
赫爾登:妳還是節哀順變吧,要不然,妳能怎樣呢?
赫爾登:上進無非是把眼睛往前看,向前走,不是嗎?
拉契兒:你們怎麼來了?(她伸手把他倆拉近)我都差點忘掉你們了,謝謝你們來看我,謝謝!(她把雙手放開的時候,眼淚又流了下來;他倆則無言地看著她)你們來的時候跟人家打過招呼嗎?
拉契兒:(對僕人)不能讓他離開這裏!(僕人向左邊走去)我已經無力分身了,如果我還有氣力的話,我一定要留住他。
(低沉的樂音依舊廻響著;為了適應以下的場景,調子漸漸明朗了起來)
史佩拉/克雷多:打過招呼了。
拉契兒:小霍格?
克雷多:(揮手示意她退開一點)還會說,只要大家都能再重整家園,即使還有一些人生小風雨,也算不得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