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路上談
浪費别人的生命
一九六九.十二.十二
「好呀!這是你自取的懲罰。誰叫你寵壞了那些遲到的人?其實,他們養成遲到習慣,你要負大部份責任。如果等上十分鐘,還沒有來,那算仁至義盡,你就必須離開,不應再等下去。讓那些人撲個空,看他們下次還敢不敢遲到?中國人如此歡喜遲到,都因為有你這種人在縱容。我絕不等的呀!過和圖書時不候,說走就走。你沒有埋怨的理由,該反省一下才對。」
一直,人家對於我這種註定倒霉,多寄予同情,而我對自己的行為,也覺撫心無愧。怎料最近碰上了一位絕不婆婆媽媽的朋友,對我的遭遇不但不加同情,反而怒眼劍眉駡我一大頓,駡得我又凄凉,又貼貼服服。現在讓我把她的說話「敬錄」如下:
唉!天曉得,原來我自己才是罪魁。但我實在沒法https://m.hetubook.com.com學「說走便走」這套功夫,因為有事才會「約」,約了便想見,怎能因人家遲到便跑掉了事?况且,許多時候約好的為了公事,而遲到的卻偏偏是主要人物,沒他不行,你說怎可以不等?朋友我教不了,只希望他們良心發現,不要讓我再等,也別令我再捱駡。對於學生,我卻會努力認真,好叫他們明白:遲到實在不是好東西。上學時遲到https://m.hetubook.com.com,是浪費自己學習的機會;約會時遲到,是浪費人家的生命時間,也會阻礙了正事的進行。我們是沒有權利和理由這樣做的!對下一輩,我絕不作罪魁!
不知道是前生作孽,還是今世有緣?我竟會跟那麼多遲到病患者打上交道!這批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同學、朋友、學生……式式俱備。他們遲到,十五分鐘是公價,一小時另十五分鐘是最高紀錄。有些遲到後,會列和_圖_書舉十大理由,說明自己情有可原,有些卻滿面不好意思,甘願俯首受責的樣子,就像那位「遇到皇上皇」,人家約了她,除了看她會準時外,其餘任何緊要情況,她還是會讓你等,等呀等,等得人眼睛冒火,快要爆炸了,她便帶著又咎歉、又無可奈何、又苦笑、又難過的表情,很急忙很急忙地跑到你面前來:「噢!哎呀!對不起對不起……噢!……死咯……噢……陰功咯……」像十分同情你這傻瓜呆站多時,又像www•hetubook•com•com由心底咎歉出來的說個不停。你說,對於這種人,叫我拿她甚麼法子?最初,我會埋怨幾句,甚至教訓幾句,可是,情況並沒有改善。慢慢下來,我也麻木了,總是毫無表情的,耐心地等,就像「等人」是我與生俱來的責任一般。有時候,我真想把心一橫,自己也索性遲到,好讓人家嘗嘗滋味,但,可惜總提不起那股勁,那就只好認命了。細心算來,為了等遲到的人,我不知道浪費了多少生命時間。唉!他們實在沒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