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 七好文集
執迷
一九七四.五.十
春,除了新綠,自然要有燕子。在低矮古舊的屋簷下,我也會看住雙雙燕子的營巢育兒,直到小燕紛飛,春光就分付得差不多了。香港當然有燕子,怎的我沒有看得清楚?
忽然,深深感到以往迷戀的,只是詩中的春景
和圖書,因此也就盲於眼前的春光了。楊柳、燕子配在人烟車塵裡,自然沒有詩人如此寫過,但這是事實。我們如果執迷,那便會看不見當下。也許,我實在扯得太遠了。不過,多少年來,都埋怨這裡沒有春天,到今年,我才發現是自己的麻木執迷的過錯!
曉霧濃淡處,鎖住的不是堤邊的柳,和_圖_書只是把臨時安置區的泥地弄得更糊,要工作的人,早已高一腳低一腳濺滿褲管是泥出去了。街頭大大幫年輕工人上車下車,定睛看住他們,有着看水流久了的暈眩。唐樓騎樓底的牆角頂——那個地方不是簷下,也不該是樑上,就這樣稱呼它吧!竟然有七八個燕子窠。燕子整天在忙,沒
https://www•hetubook.com•com
有瀟灑掠風的姿勢,但仍堅持「愛貼地爭飛」的特性,好幾次,真擔心它們會跟來往繁頻的貨車撞個正著。我是看了,卻依舊沒有看清楚它們,因為沒有一份閒情。離去一年,回頭來,正有許多疑問等待解答。又是一個春天。早上,我挾著學生習作本,乘了顛簸公共汽車奔向工作和-圖-書。狹窄而瀰漫車塵的路上,有一大段兩旁都植滿雜亂的樹木,幾次微雨後,騫然,也同樣顯現了新綠的光輝。肯定的新綠年年有,許是我長居慣見,忙碌與麻木,弄得個視而不見的病罷了。
去年在京都,當新綠來臨,梅雨未到的日子裡,我看住長街小巷的樹木,怎樣在餘寒的逼力下,慢慢掙出點點新芽。從無到有,www•hetubook•com.com開始自是萬般艱辛。正由於生命孕育的「漸」,便加深了人對它們關注情懷。過了這個階段,新綠就在一兩日間迸發,不必片刻等待,已是全城皆綠,顯示普青春的揮霍!也許,不該用上「揮霍」這個詞兒,但我真有這種感覺。就在這個時刻,腦中突然閃出一念:香港有沒有新綠?奇怪!活了一大把日子,如此普通情況,竟然成了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