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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府迷蹤3:蒼天有眼

作者:伴霞樓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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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回 干戈化玉帛

第三十回 干戈化玉帛

雖然場中各人俱是焦灼神色,瑩兒卻不在乎,定睛看了劍魔一眼,悄聲說道:「兩位前輩休憂,辛大俠不過因運氣行穴,觸動舊創,一時疼痛過度暈厥,等會兒便好!」
繼而又是一聲吆喝,道:「方、秦兩人何在?」
就在此時,陡聽葛衣人低低喝道:「辛老弟快些躺下,待雍兒給你推血過宮。」
要知服用萬金散固可療治創傷,如能輔以推按,必定事半功倍。況兼南雍亦武林高手,對諸推按功夫極其高明,前此對劍魔所說,不過謙遜之間。此刻一聽葛衣人呼喚,那敢怠慢,一伏身面對劍魔,但見他手如分花,指若拂柳,反覆推舒,已然按遍劍魔八脈要津。
只緣用萬金散來醫治劍魔,葛衣人大可以自己動手,何必假手南雍,這分明是賣個人情給南雍去做,讓龍形門有機會施恩於赤城門。
說到這兒,玉手乍揚,揚著手中絹帕包裹的東西,續道:「用這東西給辛大俠服用,包教他體內創傷立癒!」
葛衣人笑道:「老夫不只要為辛老弟醫好毛針所傷內腑,而且新傷宿疾,一概要醫,也在今晚。」
語至此,但聽他低聲呼道:「洪兒、九凝,你等且過來,為師有話吩咐!」
秋娘笑道:「我也不知道毛針如此厲害,惟知其體積既微如毛髮,能深入人體,必是鋒利無匹,是以才先覆以手帕,不令毛針迫出時飛揚激射。」
他且說且翹首眺望遠天,月黑風高之中,天際寒星點點,益顯得更為明亮,東方一帶,晨曦微呈,已知距離天亮時刻不遠。
眇目婦哭道:「源鳴啊,你果真不中用了麼?」
劍魔怔了一怔,心中似不快意,卻勉強應道:「謹遵史前輩之命!」
眇目婦聽說她丈夫體內毛針已經吸出,那能不欣喜欲狂,一騰身已撲了上去,顫聲問道:「源鳴啊,你當真沒事啦,唉,謝天謝地,這樣就好了。耿姑娘,你真是我赤城山的大恩人啦!」
隨想隨對秋娘一打眼色,道:「別怠慢,你立刻給辛兄弟取出小腹毛針,以後的事,再作計議!」
眇目婦聞言轉憂為喜道:「當真麼?源鳴不是舊病復發麼?」
過了半晌,劍魔神情漸鬆懈,步入正常狀態,隨著,但聽劍魔叫道:「秋娘你這孩子,在那兒學到這般本領,當真妙絕,唉,長江後浪推前浪。咱老了,後生可畏一語,端的不虛。」
竟是說不下去,眇目婦也急得大哭道:「耿姑娘啊!你快些救救他啊,救救他啊!」
當前這個乖謬成性的赤城山門徒,委實激動萬分,雖然內傷已深,聲音微弱,但他已經盡量提高聲量來說了。
劍魔嘆道:「毛針雖已不附體內,但創傷仍在,此刻只要動一動,體內便如刀割。」
他又連連低嘆,續道:「過去我的行徑也太乖謬啦,這次受傷,可謂咎由自取,不但我沒有對耿仲謀報復的存心,也不怪他。事實上,我已沒有希望,想報復力容有不逮,唉,只好作罷。」
瑩兒又是把頭一搖,說道:「今毛針所聚部分,乃在璿璣穴附近,用刀剖割,恐有性命之危,再說針小如毛,即使剖開了也難覓見除非整外肉把它割掉!」
眇目婦似有滿懷心事,神思莫屬地道:「對,你說得對,咱該給史前輩行禮去。」
她旋首一顧,對劍魔說道:「源鳴,你就試試調運一下內元,瞧瞧還痛不痛?」
劍魔呆呆愣愣,木然望著,已是陷入一陣凝思之中,他追憶前塵影事,幕幕如泛眼前,越回溯越覺自己以前行徑之荒唐,不由地老淚四濺起來。
葛衣人一笑,卻不答話,舉目環顧,看了龍形門派掌門一下諸人,忽地正容呼道:「南雍,你派和赤城和解,永結友好正是時候了,還不快來為辛大俠療治內傷!」
史三娘已知劍魔心意,滋牙一笑道:「辛大俠不用說了,你是要使赤城、龍形門兩門子弟,結成同盟麼?和*圖*書
不過,在劍魔覺悟以後,這一著已成多餘了。此時南雍已取過一瓢清水,將那塊萬金散投下,霎忽之間,那瓢清水變得漆黑如墨,沸騰起來。
若按輩分,龍形門的幾個子弟和赤城山一對夫婦不過是平輩,要知當年赤城老人和南星元乃是以兄弟論交,無分尊卑,是以其後人自是同一輩分了。
陡然間,但聽劍魔低低叫道:「別提了,我的好妻子,為夫明白了!」
這時,秋娘已把手帕拾起,略一瞥眼,欣然叫道:「行啦,辛大俠體內的毛針,已全給吸出了。」
秋娘給眇目婦一視,忽地一覺,嘴角連動,欲言猶止。
劍魔莞爾一笑,對南雍表示謝意,一接過後,脖子一領,已然傾瓢盡喝。
話才說完,已聽劍魔赧然道:「唐古前輩,別提這個了,治不治好,我辛某一概不記恨就是,其實龍門一派,於今已是武林中響叮噹的正派,辛某縱是壞極,也不敢和龍形門作對。」
說到淒切處,啼聲益厲,劍魔靜靜躺在石上,半聲不響,只聽著沒有說話。面對他妻子哀哀哭泣,與大義相責,臉上表情漸漸有了變化,初時緊繃著雙眉,其後愧悔交集之色,已然流露出來。
眇目婦喜極墮淚,答道:「公子大德,老婦沒齒不忘,這番你龍形門不只不是咱赤城派的仇家,而且是大恩人了!」
話才落口,已見劍魔果然悠悠醒轉,一覺過後,力竭聲微,黯然長嘆道:「好厲害的毛針,老夫傷勢已深,看來生還無望啦!」
葛衣人皺一皺眉,問道:「什麼事?怎地把指頭也弄破了?」
葛衣人怵然一凜,這才憶起剛才看覷手帕上的毛針時,姬兒小孩子心性,好奇地拿手摸了帕上毛針一摸,竟給割損。心下不由自忖道:「難怪毛針軟綿綿也能鑽刺人體,原來就憑鋒利兩字。」
劍魔雙眉一揚,奇道:「唐古前輩不是說笑的人,他教公子來醫治辛某,必有把握!」
瑩兒也隨口說道:「是了,辛大俠,辛大娘,你等賢伉儷且慢傷懷,秋娘姊姊已答應給辛大俠取出毛針啦!」
南雍不由詫異起來,忙問道:「芝妹,你手帕裏的東西是什麼?」
眇目婦猶未答話,卻聽劍魔對秋娘道:「辛某德鮮能薄,前此行徑,殊不自量,以致身敗名裂,悔無及了。」
瑩兒搖搖頭道:「這撮毛針取出很難,除非用磁石來吸,但一時那裏措辦呢?」
心下尋思,口中卻沒說破,轉瞬間,劍魔夫婦已然到得跟前,端端正正地跪拜下去,史三娘面對赤城山主的女兒、女婿,自和方洪、秦九凝不同。劍魔夫婦才跪下,還未及叩下頭去,陡聞嘩喇喇一陣雜響,史三娘腰間短鏈竟已亮開,呼地一聲,橫裏一揚,登時揚起了一陣颯風,分向劍魔和眇目婦腿穴道撞去。
各人一看,但見秋娘手裏是一塊手帕,要這手帕何用,各人兀是猜她不出,也不知她在弄什麼玄虛,卻是沒有人動問,只悄悄注視而已。
當前這婆娘悵觸當前,不禁心中酸楚,越說越悲切,竟至淚如雨下,嗚嗚啜泣起來。
聲疾色厲,凜凜威嚴畢呈。看方洪、秦九凝二人,卻是面無懼色,朗聲齊聲道:「弟子在此,師尊有何吩咐?」
眇目婦一看情形不對勁,急急打個眼色制止秦九凝,同時對劍魔道:「源鳴啊!你此刻內傷未痊,切莫動氣,萬事待你傷癒了再說!」
劍魔尚未開口呵責,但聽眇目婦已忙不迭地阻攔著道:「源鳴你且休動怒,此事曲不在兩個孩子,是我不好,唉,我做出了羞辱本門的事,難怪他們目無尊長,唉,其實我已失了做他們尊長的資格了。」
此時,葛衣人也已搭上了腔,他眼見當前這個情景,心知赤城門這對頑固夫妻,移情易性已在不遠,乃開口勸眇目婦道:「辛大嫂,辛兄弟善念已動,你也別嚕嗦,但把事情https://www.hetubook.com.com再說明白了便好辦,為政不在多言。罷了,辛兄弟絕非不通達情理的人!」
劍魔愈說愈激越,他提高聲量續說下去道:「在下這次身罹禍劫,實咎由自取,自問罪有應得,必死無疑,諸君不以不肖相棄,反而錯愛有加,千方百計為在下療治重傷,挽危殆而登衽席。人非草木,焉能無感。在下不僅良感大德,且一誓改前非。今天姥之事已矣,赤城、龍形兩派過節也已冰消雪溶,爾後代代永為友好,以副先人遺志。」
他看了看劍魔,又道:「這也難怪,要人改變一件事,不把底蘊相告怎麼行?」
葛衣人接上了腔,也問道:「秋娘,你話可是當真的?」
葛衣人搶前一步,伸出手去,叫道:「就是這些勞什子麼?給我瞧瞧!」
話未歇,葛衣人呵呵一笑道:「正是,連你兩條已經殘廢了的腿也一併給你治好。」
南雍囁嚅道:「唐古前輩吩咐,不敢不試,自顧技微,恐難負雅望。」
她連聲嘿嘿冷笑過後,復說下去道:「你當年神劍初成,惡跡已彰,才落得今天這個模樣,還不痛改前非?現在又罹重厄,要不是多虧兩位姑娘仁心,把你救活,恐怕早已一命嗚呼了!」
眇目婦又問:「源鳴,你現在覺得怎樣?」
兩邊弟子互參對方尊長之後,劍魔忽對妻子說道:「桂蘭,咱也該上前謁見史前輩,以表敬意才是!」
眇目婦憂形於色道:「唐古前輩,你不是說過有辦法繼續治癒源鳴的內傷麼?」
這時,但見劍魔伸一伸腰,咋舌道:「唉,這些毛針如此鋒利,我的內腑還能要得麼?」
他透過一口氣,徐徐地說下去道:「本來啦,這件事是老夫早已定下來的主意,只要你改變從前性子,以寬仁恕讓的心待人,和龍形門和解師門宿怨,老夫對你並無芥蒂的。再說,你師赤城山主當年雖遭桑龍姑毒手,弄得渾身不遂,但如今我等願為你療治那癱瘓之症,一筆抵一筆,兩下過節,不是可以冰消了麼?」
眇目婦淚如雨下,淒然道:「源鳴有話但說就是!」
漸漸,劍魔臉色漸轉,雙眸也有光彩,南雍一瞥,必知萬金散和自己推按已經奏效。驀地裏,南雍駢指如戟,發勁向劍魔「神庭」穴道一戳。陡聞劍魔暴嚷一聲,整個身軀隨著彈起,橫上半空,然後冉冉落下,復坐石上,竟是如醉如癡,宛若大夢初覺,愣愣當場。
秋娘一笑道:「本來啦,濟急救人,乃我輩江湖道天職,秋娘雖不敏,也不致如此狹量。只是我的衷心,不外想使辛大俠迷途知返而已。」
南芝嫣然一笑,且別答話,但見她把手帕慢慢拆開,裏邊是一塊亮晶晶的東西,南雍一瞥,心中登時放亮,失聲道:「這不是萬金散麼?」
秋娘一笑,把手帕遞給葛衣人,正看間,他的一雙醜女好奇心陡起,也湊近頭來看覷。葛衣人看了好半晌,口中喃喃道:「奇怪,這些勞什子怎地如此厲害?」
劍魔忽然呼起「桂蘭」來,桂蘭這名字,乃是眇目婦的閨名,一向不彰,幾乎沒有人知道。
秋娘把手中方帕一揚,叫道:「怎麼不真,毛針已全紉在帕上,那能是假?」
這其間,秋娘把手帕在掌中揚了一揚,倏地往劍魔小腹一放,恰是把劍魔聚針部分蓋住。然後伸出纖纖柔荑,駢指如戰,倏地運勁便朝劍魔兩道大穴連翻戳去,戳完一處又繼一處,指法極是純熟無比。
他已自妹妹手中接過萬金散,對劍魔道:「辛大俠,晚輩不才,要治尊駕內傷,乃借助妙藥,非己之能,即使大俠康復,晚輩實在不敢居功,幸勿見笑。」
劍魔閉上雙目,口中喃喃道:「秋娘,就煩你動手,把我體內毛針取出。」
秋娘的話未免太重了些,但眇目婦此時似知悔悟,罵她丈夫道:「老不死,你一生行事縱不奸邪,但乖謬和*圖*書成性,好勇鬥狠,固執不納善言,這是俠義之道麼?」
史三娘忽然想起一件事道:「不用了,大家就當天起個重誓。永不相違,永為友好便行,武林各有門戶,派與派間,不宜結為金蘭。」
他似乎有點艱於言辭,一句一頓,慢慢地說著,又道:「辛某時至今天,得保殘命,端賴你們,委實令我感慨係之,還望將今晚上事情始末賜告為感。」
葛衣人一笑道:「辛老弟放心,你的內傷一定會痊可的,你能如此立志,老夫可喜可賀了。」
尋思未定,只見劍魔臉色大變,似乎狀甚痛苦,牙齦緊啃,渾身顫抖不已。
萬金散端的療傷妙藥,一落肚裏,劍魔驟覺一股熱流,先聚胃中,疾往下沉,到得丹田,登時便隨脈分竄,逐漸上移,頃刻已抵璿璣、關元兩穴,霎忽之間,已流遍體內三十六道大穴。
南雍聽罷,心下更是困惑萬端,正待詢問,忽聽站在背後的妹妹南芝叫道:「哥啊!我猜中唐古前輩的心意啦,他要教你用……」
一周天過後,劍魔張開眼來,對眇目婦道:「桂蘭,我已沒事啦!」
眇目婦見此情景,益是大慟不已,只有頷首答應。一邊默默靜觀的瑩兒與葛衣人,心中更是感動。葛衣人想道:「誰說江山可改,秉性不移;以前幾位武林高人,俱都一一遷善,於今這個赤城門人,也知追悔前非,倒是可喜的事,怕只怕他的傷勢,當真不可救治而已!」
葛衣人一瞥大驚,急得跺足道:「唉,九凝,你這孩子……」
劍魔霎一霎眼,喟然道:「我既已決心改過,那管治不治得好,唉,我這條命兒算是拾回來的了。」
葛衣人一瞥,心中甚是疑惑,看那丫頭所用手法,乃武學上最普通的分脈驅瘀法,別無其他特異之處,自忖道:「秋娘修為尋常,出手又不特別,怎生為劍魔取出毛針來呢?」
劍魔雙眸遽張,精光炯炯依然,冷冷地道:「糟婆子,你還是提這些恩恩怨怨做甚?」
但見南芝手中擎著一小包東西,是用一條小絹包裹,故也看不出裏邊包的是些什麼,一時倒沒注意。到得劍魔人跟前,南雍躬身抱拳,口中稱道:「晚輩南雍,參見辛大俠前輩,衷心禱祝大俠,早登康莊之境。」
隨說隨閉目運元,果然依著他妻子的話,調息起來,一調運已覺氣脈平衡,暢通無阻,體內之傷,當真已經霍然而癒。
雖然心中困惑,卻是不敢違拗,只好慢慢地挪近劍魔坐地之處。他才挪動,只然尾隨一人,偶然回首一顧,乃是他最幼的妹子,那美如天仙的南芝。
方、秦兩人素來敬重史三娘,此刻聽了師傅吩咐,安敢違拗,乃雙雙一逕兒上前,給史三娘叩了三個響頭,史三娘也不謙讓,待得赤城山兩個弟子行過禮後,旋首對本門的幾個女兒道:「孩子們,你等兄弟姊妹也該回禮辛大俠辛大娘才是,休教日後人家說我龍形一派妄自尊大。」
難得見劍魔會哭,哭是七情表現,哀傷會哭,痕悔前非也會哭,這個乖僻成性的老人,大抵良心發現,是以悲從中來,淚珠偷彈了。
南雍噓了口氣,慢慢站了起來,對眇目婦一揖到地,說道:「辛大娘,辛大俠吉人天相,已經無大礙了,但請寬懷,今後也只須略事調息,便可完全康復。」
微弱聲調顯得極之平和,毫無火氣,眇目婦心下又是一驚。
言語謙虛,應對極合尺度,「萬金散」這東西,劍魔自然認得,他尋思道:「唐古老兒倒也苦心,賣這個人情給南雍,教他來醫好老夫,好讓赤城、龍形兩門仇消怨解!」
眇目婦忙不迭又向各人稱謝,叫道:「源鳴,你得各派幫助,救回一命,今後要當真改過才是。」
所吐出血痰,其味至腥至臭,頃刻之間,瀰漫全場,各人不由暗暗掩鼻不迭。
劍魔默然不語,過了半晌,但見他雙眸遽張,放著陣陣異https://www.hetubook.com.com彩,面現剛毅之色,對葛衣人道:「唐古前輩,辛某若得天假以年,定當一洗邪道,以揚赤城威譽!」
前後不過盞茶光景,秋娘竟在舉手投足之間,便已治好了劍魔。縱是劍魔大呼小叫,迭聲稱讚秋娘,但場中各派高手,兀是信疑參半。
南雍聞言一怔,心中不由困惑起來,他委實未曾習過醫治毛針所傷內腑之術,教他怎生治起。
但聽劍魔又道:「南公子,你要給辛某治傷?」
眇目婦心中大喜,忙著拭乾淚眼,當下,便一五一十地將剛才赤城、龍形兩派子弟比劃情形一說。當她說到本門弟子秦九凝、方洪二人聯手進迫本門尊長一事,劍魔臉色倏地一變,打斷了他妻子的話,叫道:「糟婆子,你的話可是當真的麼?」
眾人聞言陡然一異,急各展眼,俱朝秋娘揚起的手帕定睛看去。但見那方白如霜雪的手帕上,已然黑茸茸地嵌滿了一條條似毛非毛的東西,那些東西可怪的是條條軟如柳絲,全無勁道,像這種暗器,倒是武林中絕無僅有,甚為罕見。
南雍又道:「實不相瞞,晚輩只知普通推胺脈道之術,若說毛針之傷,卻是一竅不通,不知唐古前輩出何高見,教晚輩來醫治辛大俠!」
葛衣人急笑慰道:「辛老弟但請寬懷,只要毛針取出,其餘的老夫已有計較,自會為你逐步治好!」
劍魔此時似不願活,一反常態,兩手輕搖,慘笑道:「毋庸秋娘費神,老夫決定給他死去,以贖前愆,再說這次我會罹此大劫,實是咎由自取。交手時,耿仲謀屢屢饒讓,如非我迫得他緊,他也斷不會出此毒手!」
不錯,手帕裏的東西正是百禽島上的那些年久鳥糞,此物可治一切劇傷,說書人前經略述,列位看官,諒已知道。
掌門南雍生性最是篤孝,他娘一呼喚,自是不敢不依,當下,乃領了三個弟妹,上前給劍魔夫婦行禮去,劍魔夫婦既與這幾個人是平輩,那敢托大,忙不迭地欠身回了一個半禮。
葛衣人笑道:「對了,辛大嫂,你便把事情告訴源鳴老弟吧!」
姬兒一邊抹拭指上血污,一邊答道:「沒有什麼?啊!爹爹,那些毛針果真厲害,竟是鋒利無比,女兒一不小心,便著了它的道兒啦!」
要知暗器射進人體,除了發出的運勁外,暗器本身也須堅硬有勁,毛針當真名副其實,其軟如毛,像這般軟綿綿觸物即曲,如何可以射進人體呢?
又聽她抽噎道:「秋娘、瑩兒各人,苦口婆心勸你,不外為龍形門與我赤城派著想,兩派先人,本是源長流遠,情誼篤厚。可惜出了個桑龍姑,才攪到仇生怨結,只是目今桑、南夫婦已歸道山,人死已矣,要後人來挑樑,永以為敵,這豈副先人之望,可惜我爹不在,如他老人家在生,知道此事衷曲,定當不讓你胡為妄作!」
約莫過得半頓飯光景,只見他驀地頭一抬,目射|精光,倏地雙拳當胸一抱,朝四邊團團作揖施禮,愴然開口道:「唐古前輩,史前輩,瑩兒姑娘,南公子,秋姑娘以及列位武林朋友。在下出身雖是忠義門牆,只緣生性乖謬,行事囂張,致屢屢不辨黑白,不明是非,開罪武林忠義,所作所為,誠屬不堪……」
過得盞茶工夫,陡聞劍魔呀呀聲叫,張口一噴,噴出一大灘瘀血來,且有濃痰。
劍魔不答,只淡淡地看了他倆一眼,忽地一拱手,朝著史三娘施禮道:「史前輩請了。」
眇目婦還沒有說話,劍魔卻給秋娘這句話激怒了。但聽他吼叫道:「糟婆子,人家既不肯相救,求她做甚,我辛源鳴一生行事,有什麼奸邪,入了什麼迷途,要這丫頭來教導我?」
話猶未了,陡然間他的大女兒姬兒翻身疾退,口中「哎唷」頻呼。葛衣人唬了一跳,放眼朝姬兒叫聲處急看,只見他的大女兒的中拇兩指,血淋淋地,不知何時弄破,自顧在抹拭血跡。和*圖*書
秋娘把目光移到劍魔臉上,注視了好半晌,才笑道:「史前輩,辦法不是沒有,只是……」
南雍讚道:「芝妹妹端的冰雪聰明,機智過人!」
彼此應對,言語客氣,足證劍魔自此時起,確已不念師門宿怨,願與龍形一派,永結友好了。
劍魔略略挪動一下身子,說道:「桂蘭,你要答應我,即使我不治死了,你也不可找耿仲謀報仇雪恨,桂蘭,你說吧,我要你親口答應!」
眇日婦心念怦然一動,問道:「秋娘姑娘,你也沒有施救我夫之策麼?」
劍魔露齒一笑道:「南公子休要客氣,前此的事,是老夫不是,脅迫令昆仲,這事如今想起,令人羞愧難當,還望南公子海涵為是。」
這辦法當然走不通,眇目婦急得攜手,放眼看看各人偶然與秋娘目光接觸,但見秋娘怔怔出神,像是在思考什麼。
瑩兒笑道:「辛大俠病在於脈中藏針,今針已為我驅在一處,傷勢初癒,未免不耐挫折,大娘放心等他醒來便是!」
原來純陰大法只能消弭火毒,驅針聚在一塊,卻不能迫體內的毛針出來。葛衣人一聽,沉吟道:「既是如此,可否用刀?」
他轉過口氣,又道:「再說,就是把毛針取出了,身上脈穴經那些針兒炙刺,已是大大損傷,還有什麼用呢?剛剛我一調息,八脈頓時宛如刀割,像這等情景,一條命兒安能活得久長?」
詞鋒銳利,咄咄相迫,全出常規,劍魔幾曾見過本門弟子如此桀桀不馴,心頭怒火直冒,這一冒可誤事,內傷新痊,豈容動氣,乍覺眼目暈眩,小腹聚針之處劇痛不已,臉色頓時變得青白灰黯,渾身抖動不已。
心中想著,口裏卻道:「誰叫你這般手多,以後當心點才是!」
語已,便也坐到瑩兒剛才坐過的地方,盤膝運氣,約莫過了盞茶光景,乍見秋娘手一探,自行囊中掏出一般物事來。
劍魔一聽,渾身是汗,急一沉氣,便待運元調息,他那知道自中毛針以後,關脈已遭破壞,尚未恢復,因此一馭氣,頓時痛得暈厥過去。
劍魔呵呵大笑道:「史前輩猜得是,晚輩正有這個意思!」
語方落口,葛衣人已笑將起來道:「南雍,唉,你這孩子,性情不錯是篤厚極了,可惜並不機靈!」
這時,秦九凝也哀然叫道:「弟子只是背師,並無滅祖,師不師,就不能怪弟不弟了!」
方、秦二人早已為他們師傅侃侃陳詞的情緒所感動,感動得流起淚來,雙雙步至師傅面前,說道:「師傅你老人家康復啦,宜多休養為是。不知呼喚徒兒,有何吩咐。」
秋娘應道:「自然,辛大俠休要掛心!」
要知劍魔此人,生平難得嘆息,素來倔強,即刀斧臨身,也不示弱。這時說話已然大反常態,語氣淒絕,可知他心中是如何的絕望了。
她的心事,她的神氣,不知不覺地流露無遺,史三娘瞧在眼裏,心中明亮,自忖道:「這婆娘果真能夠遷惡為善,前事不予深究也罷,人生本來就有良心的,她那畏縮閃爍不前態度,大抵就是良心發現了。」
當前這個赤城山高手,那裏知道秋娘曾獲奇遇,成為武林一大派系的掌門人。葛衣人暗暗稱奇,憬然道:「這孩子看來果然獲得天下武林奇人浴風子的真傳了。」
又是欲言猶止,眇目婦心中一亮,喃喃道:「你是怕醫治好了老不死,他不肯踐行我與你相約的諾言?」
他那乖謬之性,迄未稍釋,葛衣人皺皺眉,道:「瑩兒,你且給辛大俠把毛針取出,再作道理!」
南雍手擎水瓢,恭恭敬敬地蹲附劍魔之旁,雙手捧著,遞到他的唇邊,低低道:「辛大俠,但請服下!」
劍魔又嘆了一口氣,道:「我本就是個殘廢的人,加上這次創傷,身上經脈大損,還有什麼希望?」
劍魔聞言,激動地問道:「唐古前輩,你這話怎講,莫非連我二十年前,著了赤煉惡賊道兒那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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