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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藍深處

作者:瑪琪.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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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寧頓廣場(Mornington Place)

莫寧頓廣場(Mornington Place)

胖瑪莉在這座城市停水後感受到自己的睿智。你需要的不多,她想著。但每個人都需要水。
「你知道嗎?智利的卡拉馬(Calama)從未有過降雨紀錄。」
一開始他們需要暖氣、光和水。接著是其他小小的需要。每一個小需要又帶來另一個小需要,這張需要的網從此永無停息。
但你需要某個人可以傾訴。瑪莉從玄關外頭緩緩離去。
「她才不是呢。夏天她會住在一間很大又很豪華的房子裡,真的,她親口告訴我的。」安這麼回應。
媽媽渾身發紅,突然變得好開心。她笑個不停又一直說蠢笑話,連頭髮都垂下來了。她總共把杯子倒滿了三次,而她的女兒們則是將餅乾都吃光。她有注意到但卻沒說什麼。「要是你媽喝醉的話,都是你們的錯。」她指著她們說,但又縮起身子,放聲大笑,變得口齒不清。
相反地,欣蒂則是想要個男人來當她孩子的父親。這個想法嚇到了佩妮跟安,他們以為欣蒂沒有孩子。
「這還真令人雀躍呀。」欣蒂說時一邊看著她米黃色的麂皮包包。她移動那雙穿著米色麂皮鞋的雙腳,彷彿就要離去一般。
吉里安感到一陣不安。「妳一點也不了解,」她反駁說,「妳不知道事情到底是怎樣。我已經受夠了這些小鬼。」
瑪莉也曾需要許多東西。乾淨的床單,每週的沐浴,還有她的工資。她的母親每週會寫信過來;當然還有,她的愛人們,她的那些愛。
他們享受著秋季的哀傷。
「當然囉。」喬治半夢半醒地回著。
「對了,那他知道嗎?」喬治.瑞笛有可能要升遷了。他的妻子要他去試試看,雖然那個工作得派遣到別的地方去。
「親愛的,我是在跟你說話啊!」瑪莉死去時這麼對自己說。
胖瑪莉在九月時過世,得以逃過另一個冬季。她並不需要什麼,這是真的,但一點什麼,對她來說卻很有幫助。
「她說魚的名字叫黑線鱈。」安說,「你看吧,那就沒錯了。流浪漢不可能會去海邊的。」
雪莉酒藉著讓她們的母親口乾舌燥來完成復仇。
「胖瑪莉死了,胖瑪莉死了。」
「嘿,瑪莉,快點回來啊!」
然後,他看見瑪莉像隻圓潤的鯨魚般走過來,她灰色的嘴張開,凱文隨即跑開了。
「她在自言自語吧。」他們說。
吉里安走進淡紫色的廚房要將電水壺裝滿水。水先是一陣湧出,接著水勢稍緩些,再緩至涓涓細流,最後滴水未出。吉里安在一陣暴怒之下,將水壺摔至地面,麻木無感的鋼鐵彼此撞擊。
「他知道。他並不想去,要是你想知道答案的話。我們真的很需要那些錢。」
吉里安憤怒地扭著水龍頭。水龍頭發出一陣絞刑般的聲響,但仍空無一物。
爾後的沉默令人恐懼,一滴水從水龍頭滴落,落在金屬上,接著又是一片寂靜。吉里安靠向牆邊,感到十分羞愧。
客廳裡的聲音逐漸轉變:抽鼻涕的聲音變成了爭執。「來杯茶吧,」吉里安突然說。「如果我有什麼冒犯的地方還請多原諒呢。畢竟最近是我的生理期。」(為什麼我總是要說對不起呢?)
打開水龍頭清洗那些碗盤時,瑪莉從不知道水就在水龍頭裡。水總是太燙或過冷,房子本身也是這樣。
瑪莉消失之後,莫寧頓的孩子們都有些難過。
那個魔法對大家都有用:它將所有的陌生人都引到屋外https://m.hetubook.com.com,將瑪莉身後那些人都勾出來,消融了玻璃窗和窗簾的隔閡。
在喝茶的時候,喬治靦腆地說:「你還記得我學過西班牙文吧。南美洲有個掌管那裡的辦公室的機會。我賺的錢會比現在多三倍。那裡會有蛇,還有一些東西,所以我想——」
「她們想要一隻寵物,那是她們最新的願望。」吉里安說,「尤其是一隻長尾鸚鵡。」
瑪莉站在高聳的水塔前微笑,那是神蹟般的青銅樹。如今她隨時都能有水可以使用了,不必再穿過鎖起的綠色大門、不用再板著臉,躡手躡腳地走向酒吧女侍或服務生。
欣蒂並不是她們真正的阿姨,她只是吉里安在學校裡的老友。但安卻很喜歡欣蒂,因為她總是穿得跟雜誌上一樣。一頭金髮、衣裳華美,身上散發著杏仁香。安在欣蒂面前不會吵鬧,她只是皺了眉然後拿起外套。
「她也會去海邊,」佩妮說,她是安的姊妹。「她說那裡的海很碧綠,然後她會在那裡玩水。和很多的魚一起玩。」
欣蒂先是笑了一下,才慢慢整個笑開。「好啊,」她回道,「那我們也來嚐嚐巧克力吧?」
「也許喬治就要去面試了,但卻無法洗澡。沒有水的話,今晚我要怎麼做晚餐?」
說完後她便蜷身睡去,喬治卻不幸的徹夜未眠。
她們彼此對望,眼神尖銳。聲音中帶有些許的火藥味。
那扇關起來的門後面,兩個小女孩正在客廳不斷地抽著鼻涕。因為安說了「是妳要我們去外面的」所以在腿上被打了一下。她是因為語氣的關係而遭到處罰,也因為這樣的不公而放聲大哭。
「每個人都需要一個男人。」吉里安在關門時下了這樣的評論。那兩個孩子的聲音奇蹟似地消失了,吉里安在來得及阻止自己前便脫口而出:「有時候我覺得妳不需要的是孩子。小孩子啊……誰會需要他們呢?」
「胖瑪莉是個流浪漢。」凱文鄭重地說。他曾看過她翻垃圾箱。
但那些正在聆聽的年幼臉龐就像錢財一樣被抓走。那條晃動的蒼白細瘦小腿也被拉回黑暗裡。綠色的門碰地一聲甩上,餘音猶蕩。那些蒼白的春花不停地顫抖。瑪莉還記得當生命擁有潔淨身軀的時候,它們像雙唇或像身體一樣顫抖。只是那些衣裳不知不覺地溜走,那雙溫暖的雙手,也緩緩地離去。此時陽光已灑在玄關上。
瑪莉還是有幀母親的相片,她將照片收在淡藍色的信封裡。相片是泛黃的棕色,但瑪莉總看作彩色。那是個很有趣的事實:你並不需要彩色相片。那是無用的發明之一,就像香菸和炸彈一樣。當瑪莉望著照片的時候,她母親綠色的雙眼閃閃發光,頭髮烏黑亮麗。她死後一切都沒有改變。瑪莉希望她母親能明白這點。
瑪莉回憶起過去住在房子裡時無盡的無聊。她喜歡其中一些工作,一些你能察覺到差異性的事情:清洗馬鈴薯或是銀器,讓潔白的光芒閃耀著。但有些工作愚蠢至極,像是除塵:那些灰塵的微粒總不停地返復。你總會看見那朵灰濛的雲在你頭頂上盤旋、在陽光下等待安身。那些塵埃舞動著、笑鬧著,而鳥兒們在外面不斷地呼喚,瑪莉卻被囚禁在汗如雨下的身軀裡,不斷地拭去窗上的灰塵;她就留在玻璃內,留www.hetubook.com.com在那滿室灰塵、威脅遍布的房子裡。
所以瑪莉看到莫寧頓新月站的水池時,開心地笑得花枝亂顫。對她來說那與神蹟無別。一座免費供給流浪漢的水源。她一邊和藹地看著那些工人,一邊哼著歌搓揉著雙手。那根高聳的導管就像一株有著兩孔慷慨出水口的小樹一樣。
小佩妮坐在冰冷的臺階上不停地哭。
「看妳幹了什麼好事!」吉里安嘶吼著。「餅乾都碎掉了!你以為我們家是印鈔票的嗎?」
吉里安雙唇緊閉,看來有些詭異。「我們來喝雪莉酒,再來盤他媽的餅乾。」她倒了兩大杯滿溢的雪莉酒。
在莫寧頓廣場、莫寧頓公寓區、莫寧頓街和莫寧頓新月站(Mornington Crescent)那附近,有許多的裂縫能讓月光滲入。這些宅邸庭園的邊際之間(夜色暗下後,總有許多車子會因為在這兜圈子而迷路),有著遠比倫敦其他地方更遼闊的天際。對一個被溪流般錯綜複雜的鐵道所切割的城市來說,遼闊的天際總是好的,在這裡鬼怪們會在夜裡放聲呼嚎,迷途的車輛會鳴喇叭、兜圈子。也有許多孩子會在莫寧頓熾熱的夏季早晨陽光下行走,公園裡的鵝群則發出車子般的聲音。這裡是開啟倫敦的一道裂痕。
「我不想要進去。」
水不可能就此消失。他們就住在市中心。在市中心,是不可能會停水的。
那陣憤怒已襲向倫敦,是那陣暴怒切斷了水流。
在莫寧頓區宅邸前遊玩的孩子們眼裡只看得到未來:那是一章毫無失序、閃爍著耀眼光芒的故事。他們受困於冬春交迭之際,但是了解夏季總會歸來,附近的列車會將他們載向明日遼闊的碧海和溫暖的細沙,在那裡,一切的夢想都會實現(事實上,水源就快乾涸了,但流浪漢和孩童並不知道)。
「現在又不是夏天。」凱文對他的鄰居冷冷一笑。「胖瑪莉是流浪漢。她只是在編故事而已。」
「那我們喝冷的就好。」欣蒂說時意味深遠地盯著雪莉酒。「可憐的吉里安。這樣多無趣啊!不過也許不會持續太久就是了。」
「我會好好考慮的。」吉里安回答。稍後她思索並且不時微笑:金黃色的鳥兒在鳴唱、皮膚曬成棕褐色的探險家、高額保險的丈夫,還有蛇。但是同一天,吉里安卻在《每日鏡報》(The Daily Miror)上讀到這個事實。
瑪莉的女主人尖銳高亢的聲音壓過鳥鳴:「沃克,如果明晚妳方便的話,可以留下來幫忙嗎?老爺邀請了一些人來家裡,也許妳可以幫忙處理一下黑線鱈。」荷蘭酸味蘸醬、貝爾那斯醬、美乃滋醬。「我們的廚子對醬料真是有一套。」但瑪莉並不是廚師:她只是做出別人想要的。日子一天天地溜走,她深陷在那些滑溜的醬料裡。做出濃郁的液狀醬料其實很有趣:那些天鵝絨般柔順的醬料、一點一滴像落雨般耐心滴落的油;但是最終回來的,卻是髒汙的碗盤。
「我相信不會很久的。」看到女孩們驚恐的臉之後,欣蒂再次補充。安正拉著她母親的手臂。一小袋餅乾就這樣飛了出去。
「我總是很獨立啊。」欣蒂說。此時一陣涼颼颼的強風吹得窗戶嘎嘎作響。
「佩妮!安!快進來!該吃點心了。」
當瑪莉開始住在外頭,她便發現自己需要水。你不會知道自己需要什麼,除非你在外面為了生活,完全遠離那些用之不絕的自來水、和*圖*書臉盆、水槽、淋浴、泡澡,和貯水器的時候。
她知道自己需要溫暖,而不是用報紙裹著身體。在黑暗中聽見那些恐怖的腳步聲時,她知道自己需要一盞燈。她知道自己也需要水,所以看到那座高聳的水塔時她笑了,而看到新月站那座的水池時,瑪莉則是笑得十分的開懷。
胖瑪莉裹著沙沙作響的報紙繞著新月站行走。那些報紙既輕盈又保暖,雖然早已布滿一層厚厚的灰塵。上週她差一點就要換掉了,但隨即想到春天就要到來。她會在春天來時扔棄。報紙就像她的皮膚一樣。你總是會對身邊的東西感到習慣。對胖瑪莉來說她的身邊只有報紙。
「真丢人啊!」他咕噥著,「上次大戰時人們都還有些骨氣。女士啊,那個時候,這些自來水工人可能在戰場上就遭到射殺了。」
「我想在家裡玩。」安講完便埋首於書中。
「佩妮!快進來給我洗澡!」她的母親在屋裡吶喊,但佩妮只是呆坐,對著月亮喃喃自語。月亮的身形看起來豐|滿且月色皎潔,好像有張打開的嘴似的,看起來並不會很遠。
胖瑪莉當流浪漢還沒有很久,覺得自己與其他人毫無相似之處。不管那些人看起來究竟像什麼。他們因為飲酒而變得神秘難測。自孩提時代開始,瑪莉就被告知她是個單純的人。但瑪莉從不覺得自己單純,而日子也過去了好久一段時間。瑪莉突然領悟到他們是對的,她的日子越來越單純了。
「嗯,我看得出來。」欣蒂說。
「這樣啊,」欣蒂回道,「很棒啊!小孩能養寵物是很棒的事情。」
胖瑪莉會從垃圾桶中把那份報紙釣出來:她會閱讀每日星座運勢——上頭說雙魚座那天會很聰明。所以,也許她並非那麼單純也說不定。
「我需要一個男人。」欣蒂說話時看起來一臉陷入沉思,垂瞼的雙眼遮蔽了她的視線。(吉里安想著,欣蒂的一生都錯了。她都三十好幾了卻仍舊獨守空閨。)但欣蒂聽起來不夠絕望,那絕望不足以讓吉里安開心。欣蒂太常對自由的好處洋洋得意了。柔軟華麗的羊毛裹著她〔大概是積架(Jaeger)牌的〕,美麗得宛若虛幻一樣,而且她從來不發脾氣。
現在他們同處於黑暗裡,在寒冷的夜裡牛飲著。那些水管流向萬物的中心,流往遺失水源的荒野地。
「他們說那個跑到倫敦來了。」
「不會吧,我的老天爺。」
「對妳來說是很棒沒錯,」吉里安的雙唇微扁,「但我可不是用鈔票做的。光是要養不包含動物園的四口之家負擔就已經夠大了。」
怒氣即將衝破窗戶。外面模糊地傳來小女孩們的聲音:我們也曾和他們一樣年幼嗎?然後吉里安聽見胖瑪莉來了。
吉里安不喜歡聽來沾沾自喜的「當然囉」,但當下她就算了。
吉里安想要更加地確信。那晚她在床上問了喬治。「智利也在南美洲嗎?」
「我想她們該進來了。」吉里安嘆了口氣。她對欣蒂的怒氣已消散。「但是能獨立自主是很棒的。你需要獨立。」
「你會很驚訝,原來你只需要一點點東西。」瑪莉說著,「你看,這就是我全部的家當。」
那兩個女孩還沒看到瑪莉,她們沉浸在自己的小故事裡。將自己鎖在廣場明亮的未來裡幻和_圖_書想,那可能充滿著巧克力,可能什麼也沒有的未來。也許欣蒂阿姨會給她們二十便士,或者她也可能就忘記了。
當月光灑下時,也讓更多的流浪漢現形。山丘頂端的阿靈頓收容屋,有著遠比倫敦其他地方還要多的遊民和流浪漢(那些看起來整潔的失敗者,總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像流浪漢或是遊民),他們像蜂窩裡的蜜蜂一樣疊睡著。真是極為狹小的空間,他們試著睡得井然有序……然而那些故事的真相,隨著記憶一起腐朽。阿靈頓收容屋引起了公園角落附近邊緣人的興趣,當月光傾瀉之際,不居住在那裡的遊民和流浪漢,會零星出現在那條體面的人行道上。有些人會變換姿勢,徹夜凝望夜色緩緩走過他們的頭頂。讓我們遠離陽光吧。他們瑟縮回到黑暗之中,退至通往尤斯頓(Euston)岔路口的公共綠地深處,退至塵土飛揚與雷電交加下,在那片朦朧而髒汙的綠地,打著盹,耳裡只有令人暈眩的蜂鳴,而非車聲。在那些反覆微弱的聲響環繞下,坐在夏季無人的公園裡,喝著蘋果酒,在空蕩蕩的長凳上做春秋大夢,直到在刺眼的陽光照射下,因為口乾舌燥而醒來為止(但身邊卻連一滴水都沒有)。
經過一週烈陽的日子之後,水源又再次清澈透明。自來水工人返回崗位,並取走那些青銅之樹。那些令人尷尬的需求悄悄地潛回秘密裡,城市將內部蒙上面紗。水再次只屬於富人,遊民和流浪漢們只能口乾舌燥。沐浴又如以往一樣遙不可及,那些略帶粉紅色昏昏欲睡的人們繼續在街頭遊蕩。
「佩妮!照著我說的話做。」
胖瑪莉離那些女孩們十分地近,不乾淨的嘴唇張得很開。她以為自己是在微笑。她有好多事情想傾訴。但那道綠色的門卻遠比她的雙唇張得更開。
但有好多人走過瑪莉的身旁。
「我不認為你應該要接下那份工作。」吉里安十分堅定地對著喬治的背影說。「喬治,你明白的,錢並非一切。」隔天吉里安便將那份報紙扔棄。
當那些工人結束工作後,瑪莉向他們致謝。「女士,這並不是你專屬的。」他們都很年輕談笑中帶有些許不安。他們並不指望任何道謝。曾有個笨老頭威脅過他們,恐嚇說要發動一場爭。某些程度上,這個老女人更糟糕。她不停地流口水,令人毛骨悚然。
吉里安坐在床上對著她丈夫發怒。「英國真的要完蛋了!」她說,「我們現在竟然連水都沒有。沒有人有膽去——」(喬治知道他太太是在指他,他的牙齒感到一陣微酸。)「我們應該要離開這裡重新開始。去澳洲還是哪裡。你要是個男人就會這麼做,你知道我會在你身後支持你的。」
每天生活在城市裡的平凡日子。如今水管破裂,氾濫成災,於是再也沒有什麼是正常的。
「她們是很可愛的小孩啊。」欣蒂感到震驚。「有時我真不懂妳。」
那些瑪莉曾浪費時間在害怕失去的歲月裡,到頭來她仍是一無所有,不過至少她的心還在跳動。你不會因為沒有洗澡而死去,也不會因為沒有愛而乾枯。
在這城市裡的每一天,都是平庸無奇的日子。但城市需要暖氣、陽光和水,來維持每天的生活。
吉里安.瑞笛叫她的女兒們出去外頭玩耍。
兩個小女孩安靜地坐著,津津有味地嚼著餅乾,一邊聽著媽媽和欣蒂阿姨說話。他們在談某個特殊的話題,叫做性|愛,也談論男人。多半是男人主導性|愛,然www•hetubook•com•com後他們聽起來都糟透了。爹地也許是另外一種人吧,小女孩們猜想著。但媽咪卻假裝不喜歡他。他在工作上表現得奇差無比,也沒有一點點主動的熱情。這也是為什麼他們目前住在英國的原因。還有,英格蘭也完蛋了。媽媽拿著酒杯不願坐下。她將爹地趕去圖書館。他正在從報紙上找工作。嗯,他到底是個男人還是隻老鼠啊?
胖瑪莉不停地轉身,好讓大家都能聽見她說的話。吉里安.瑞笛並不想直視她的雙眼。「進來!」她對女孩們咬牙切齒地說。
人們在街道上因為口渴而不停地咂著嘴巴,只為了幾滴水。他們吸吮箱子裡翻揀出來的雞骨頭,舒緩嘴巴裡過鹹的東西。「好渴啊!」他們在清早不斷地呻|吟,昨夜的蘋果酒讓喉嚨乾枯難耐,「好渴啊!」他們不斷地唉聲嘆氣,乾渴厚實的舌頭不斷地朝咽喉後方緊縮著。
瑪莉已經在外面流浪了一個冬季,一切會在春季到來時好轉的。
隔天喬治從辦公室返家,帶著某樣要取悦他太太的東西。
吉里安感到渾身僵硬。(這頭傲慢的母牛!坐在那裡炫耀身上的積架牌上衣。要是我只要照顧自己就好的話,我也買得起積架牌!)「你知道嗎,我不想換地方。」吉里安突然一陣激動,「為了這些中國產的茶葉。」
「也許會死人!」當吉里安.瑞笛在轉角遇見葛夫先生時,她氣憤的說道。
「她才不是流浪漢呢!」佩妮對凱文吼著,「她跟我說了好多關於大海的事情。」
一切是從她變成流浪漢的時候開始的,如果那是她目前的身分的話。某天有個人對她大吼:「他媽的給我滾出去!妳這個骯髒的死流浪漢!」直到那一刻,瑪莉才覺得生活一切大不同了。也許還有回到常軌的機會。不管那個常軌曾是些什麼:一張床、幾個時鐘和待洗的衣物……
瑪莉曾需要許多的東西,或是說她相信自己需要很多的東西。你在年輕時總會需要一些東西,而瑪莉的確也曾年輕過。只是那樣的想法太龐雜了,於是,瑪莉迫使自己不再去想。遠方的陽光下有一群孩童坐在門邊。瑪莉也曾那麼年幼、那麼靈活過嗎?那群孩童中有一些人是喜歡她的。
瑪莉還是需要某個東西。她佇足望著那些女孩。瑪莉需要和人說話。這並不過分,只是說說話而已。瑪莉有好多故事要說,有些人也喜歡她的故事。瑪莉距離門邊還有五十碼,她的嘴巴已經準備好要說話。
「起來讓我們安靜一下吧。」吉里安一邊說著,一邊拿著她們倆的外套。她用嚴厲但溫和的聲音說:「我想和欣蒂阿姨說一下話。」
但是生命再次重置,她沒有棲身的床鋪。一開始她又冷又寂寞,爾後卻覺得自由。她的記憶在黑暗中傾訴。那些已逝的愛又重回記憶的焦點。那些故事變得永恆,是一條滿溢著泡沫或是氣球的小徑。也許吧,因為那是如此地柔軟……那些臉孔,不停地搖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突然在陽光下堅定地對瑪莉微笑。
他們都得很快地學會,卻學得很糟糕。他們總是太常想洗手,如今卻無法這樣做。那些換下的骯髒內衣很快就積成堆,水槽和浴缸也很快變得灰白。當大家想要在早餐裝杯水時,那一列人龍又排得那麼長那麼寂寞。當你只能用水桶裝水沖馬桶時,廁所很快又開始發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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