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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林夕90前後

作者:林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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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活着自活着 這一切,我知道的

第四章 活着自活着

這一切,我知道的

我還要叫他不要隨便恨運數和際遇,也不要太愛遙遠的光。反正愛和恨都同樣冤鬱地白費氣力。
在報章寫稿,自己的稿,別人的地盤,別人的筆名。但不遺餘力地,寫,真的東西和情感,假的不是自己的名。榨賣傾出本來可以大加發展的材料。只是為了讓從不知我這個暫時長期代筆人姓名的編輯,因為訝於稿件質素而垂青,給我一個專欄,或者,最低限度留下一個單薄的印象,一種筆法一種風格的印象,不是名字。
我只知道怎樣在陰沉的微末角落儲備,等待,或者只有等待,但萬一機會真的飛來,便不致手忙和-圖-書腳亂。抓不緊,失了手,可能要用白髮和無數次中環心痛的慢步來期待下次再臨的機會。我錯失了無數次,於是挖破了疼痛的心,於是狠心冷靜地,五指透力地抓,抓時機。
一位摯友近來情緒低落,夜裏致電給他,不在家,定然又是徘徊在中環的夜色,不是胡亂猜想,我知道的。
我教他寫專欄的方程式,如何堅守字數的限制,如何適應報章讀者的閱讀習慣。我要勸他沉住氣抓機會,誰叫我們都這樣犯賤地渴望寫和被人看。我會教他如何屈縮變形,然後在適當時機復原,告訴他我走過他現和圖書在的路。
我知道他有一天會知道的。我知道,但也渺小常常忘形。
幾天,幾個星期。甚至,惡毒地,詛咒那個框子會因為水準驟降而給讀者離棄,發霉,正如我從前為別人寫下的文字。於是,我不再買那份報紙,且慶幸不用再為別人出力,心頭輕快。但五指緊握着以後每一個機會,緊抓着從前剪下的一片片漸黃的方塊,印着別人的名字,尷尬地暗戀,如同欣賞一幅不屬於自己的黃葉。
吐了這大堆心狠手硬的苦水,用甚麼來開解我的摯友呢?我知道的。
還未找到理想工作,於是把現在一切已經擁有https://m.hetubook.com.com的套了灰,我知道;但怎樣才可以有效地勸慰他,令灰沉善感的性格加以理智的反白,我不知道。
不能計較和堅持,因為多年前在一報章寫些散稿,有幾次編輯把我的筆名改為自己的,於是稿費錯撥,於是我追討,於是稿件永不錄用。我知道的,要屈就,反正鉛字也是凹凹凸凸的,但要給別人看,看得清楚,就要印在紙上,壓成扁平的字,順滑溜手。而堅持,是穩握機會後的事。
我知道的,人事比質素重要。所以我抓破軟弱的心,抓住機會,鑽營,甚於鑽研,結厚一切,笑容、嘴唇、臉皮、穿插https://www•hetubook•com.com、交遊。終於有機會取到一個專欄,且還負責整版的約稿事宜。因為人事,不是質素,但我要用質素證明,寫我要寫的。可惜總編處處提醒,要多些輕鬆的,八卦點的,於是我毫不猶豫地憤起遷就,提高可讀性。因為我不敢違拗,不敢抗辯,因為我懼怕一旦失去「約稿助編」這職位,便沒有誰會找我寫稿。
一切運氣都是偶然,一切機會都要等待。但不是一切都可以隨指力而緊握掌中,不是一切都永遠扭曲在黑暗的硬殼內。傷感不是一切。
寫、榨、賣、賣力地躲在別人風光的膝後。後來有一次脫稿,讓老總自行填補天窗。https://m.hetubook.com.com於是原來欄主不再讓我代筆了,説者總氣憤萬分云云。我為不能再用自己的東西填補別人框框而失落了。
報章來了一個專欄,但常常出現漏校的錯字,標題又間歇地給總編擅自更改,而日日見報的地盤,又令他喘不過氣來,有時迫得降低質素。他是一個要求完美的人,因而憤恨,我知道的。
畢業後找到一份政府工,安穩高薪但沉悶,這不是他的宿願,我知道的。
不久,那欄主又再不支,我便暫停慶幸,繼續代筆,而且更拚盡全力,將功補過,但這次只是散件批發,間歇瓜代,老總仍沒有知道我的名字,於是我懷疑,人事方便,互利,比質素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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