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烹飪課
「因為他們的老婆會做給他們吃。」
「為什麼不?」吉寶又問。
「什麼事?」我筋疲力盡的啞著嗓子問。
「那當然是妳的試法。」
「我們從蘋果派開始學起吧。」媽媽說:「做這道甜點的祕訣就是加進一點檸檬汁和一小把檸檬皮,增添香氣。」她對我微笑並點點頭,還用一種媽媽哄小孩的聲音說。
「妳要用大拇指沿著邊緣一直捏,就像這樣。不是好看多了嗎?妳動手吧!」
「這樣吧,」媽媽說:「麵團交給薇歐拉,妳去削蘋果。就像這樣抓著蘋果,然後切下去。要小心一點喔,刀子很利。」
「唔。」
桌上擺了大理石砧板、糖罐子、擀麵棍、一大碗的青蘋果和一顆黃澄澄的檸檬,還有一本書。我一看到書就精神一振,直到看清楚書名。
「妳要擺一個C上去,代表卡莉,妳的名字。妳先用麵團做好,再擺上去吧。要記得擺在中間,讓大家知道是妳做的。最後再刷點蛋黃,讓它泛出光澤。」
媽媽回來幫我包紮好了傷口之後,薇歐拉說:「卡莉小姐,妳去檢查看看爐子的溫度。」
「可是我沒有老婆。」
我可不可以也有個老婆呢?我一邊想,一邊從烤成了棕色的C字上切下去,整片餅皮立刻碎裂。我想把它們切成一片一片,結果卻弄得一團糟,最後m.hetubook•com•com只好用湯匙挖這個不太像蘋果派、反倒像脆皮餡餅的派。爸爸看著他的甜點笑了笑,又看著媽媽笑,最後又看著我笑。我的那夥兄弟們發出了歡呼,然後餓虎撲羊似的撲向他們的派。就這樣,我花了一整個下午才做好的烹飪課成果,在四分鐘之內一掃而空。再多的讚美也不能彌補我所失去的時光,我那原本可以和我的筆記本、我的河、我的標本和我的爺爺為伍的時光。爺爺一邊吃著派,一邊陷入了沉思。
「妳在耍我對不對?」我看著她,「妳真的是這樣試的嗎?」
「呼!」我鬆了一口氣。
「難道沒有溫度計之類的嗎?」我問。薇歐拉和媽媽立刻大笑,好像這是她們這整個星期聽過的最好笑的話一樣。噢,有那麼好笑嗎?好吧!我一打開烤爐,就感受到一股好像是從龍洞裡噴出來的熱氣。
我才不信呢!媽媽把書交給了我,就像短短幾個月前,爺爺把另一本書交給我一樣。她的臉上露出了微笑,薇歐拉則一點表情也沒有。
「這樣就可以了!」薇歐拉說。
「快呀!小姑娘,」薇歐拉說:「試試看吧!」
「妳看,」媽媽說:「這是我的《芬妮芳墨食譜》,先借給妳吧!等妳有了自己的,再還給我。這本書裡有所有妳該懂和_圖_書的東西。」
我學著媽媽的樣子,握住了刀子和蘋果,可是才切第一刀下去,就把大拇指劃破了。幸好我的血只沾到了一兩顆蘋果上,薇歐拉馬上把它們丟進水裡浸泡,可是它們還是被染紅了。我們都假裝沒發現。媽媽去幫我拿膠布了。薇歐拉和我坐在桌前,呆呆的看著對方,一個字也沒說。我嘆了一口氣,把下巴垂到了手上。我真想把頭也垂到桌子上,可是那只會讓我的頭髮沾上更多麵糊。愛達貝爾好像嗅到了我的絕望,從籃子裡爬出來,踱到了我的身邊,把牠大大的額頭頂著我的小腿。可是我連摸牠一下也不行,因為我的手也是黏的。薇歐拉站了起來,然後想都不用想的,把麵粉、水和豬油攪和成一團,又快速的擀出一張不黏不水的完美餅皮。然後,她又幫我削好了檸檬皮,不知道是為了不讓我的傷口碰到果酸,還是不想再看到我的血染紅更多水果。我不太確定。
「卡普妮雅,」媽媽用我最害怕的那種聲調,從樓下喊到樓上,「我們在廚房等妳。」我窩在房裡讀著爺爺給我的《雙城記》。我把書放下,但沒有答話。
「它們有點醜耶。」我說。
就這樣,在媽媽翻著食譜、計劃我們星期和-圖-書六的晚餐時,薇歐拉試著帶領我翻越做餅皮麵團的荊棘小路。以前我經過廚房的時候,少說也看過她做上百萬個派了。每一次看起來都很簡單,她從來不需要工具,只憑著本能,目測一下,用手摸一摸,然後再抓幾把麵粉和一塊跟拇指差不多大的豬油丟進去,酌量加點冷水。實在是太簡單了,連笨蛋都可以在兩分鐘之內學會。
我看薇歐拉還活得好好的,所以應該是沒事吧。我深呼吸了一下,然後把手伸了進去,可是隔不到一秒又馬上縮回來。
可怕的家事水車得到了研磨它的主要原料——也就是我——的動力之後,把我磨成了愈來愈小的肉屑,我跟爺爺相處的時光就沒了。
戰中之戰,必定一再重現,但成敗無常……
「好了,」薇歐拉說:「只剩下最後一件事了。」
於是我用我的大拇指一路繞著派輕輕的捏,它們果然好看多了,不過不會有人把它誤認成薇歐拉做的。
「把妳的手伸進去,要是熱得一秒都待不住,就是剛剛好。」
我按照指示,捲了三條像蟲一樣的麵團,擺在每一個派上,然後刷上蛋黃。作品完成之後,大家後退看了看。
「薇歐拉,我想下次最好準備手帕。」媽媽說。
「親愛的,我相信等你長大以後,你會有一https://m.hetubook.com•com個很棒的老婆,到時候她就會幫你做很多很多的派。卡普妮雅,妳可以幫大家服務一下嗎?」
那天晚上,當山瓦娜把主菜收下去並送上甜點時,媽媽請大家安靜下來,說:「兒子們請注意!我要宣布一件事:今天的蘋果派是卡莉做的,我相信大家一定會喜歡。」
「這樣不是很有趣嗎?」媽媽的聲音開始顫抖。
「噢!」我搧著手指頭說:「一定是中溫,或者更熱。」
她給了我一把小抹刀,把上層的餅皮從擀麵板上抬到蘋果派上面。說起來比做起來容易多了。餅皮不太合作的一直晃,我一摸它,它就黏上來;我想硬搬它,它就變得像皮革一樣的堅韌。我大概花了十分鐘,才把三個派的餅皮都蓋好。我看著它們。三個看起來都長得很抱歉。
「那妳的試法是什麼?」我說。
「從箱子裡舀兩匙麵粉出來,卡莉小姐。」薇歐拉說。我眨了眨眼睛。她從來沒喊過我小姐。「然後倒進碗裡。好了!」
「不行,吉寶,男孩子不做這種事。」媽媽說。
一個小時之後,我氣喘吁吁的站在那邊拍打我的第三碗麵團;媽媽和薇歐拉則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愈來愈不敢相信她們的眼睛。我第一次揉的麵團又稀又粗;第二次的麵團,稠到沒辦法用擀麵棍來擀平;最後一次的麵團,則黏www.hetubook•com•com得像糊壁紙的漿糊,簡直是一塌糊塗。而且不只是我的雙手和圍裙沾滿了麵糊,整個料理台和幫浦的手把,還有我的頭髮上,也到處都是。更可怕的是,就連掛在頭上好幾呎高的天花板上的蒼蠅紙,也黏了一坨。它到底是怎麼跑上去的,我也搞不清楚。
「應該吧。」
「如果太熱了,妳的手連伸都伸不進去。」
「薇歐拉會教妳怎麼做餅皮,那是她最拿手的。」
「我知道妳在房裡,」媽媽說:「我也知道妳聽得見。快點下來!」我嘆了一口氣,抓了一條舊髮帶,塞進書裡作記號,然後舉步維艱的走下樓。我就像是那個在囚車上把頭抬得高高的、被叛了死罪的年輕貴族。我覺得他的處境比我現在好多了……
「把蘋果片放在盤子裡,然後抓點糖,差不多這麼多,」薇歐拉給我看了看她手掌裡的糖,「加在蘋果上,不必攪拌。就是這樣。接下來,我們要把上層的餅皮放上去。」
「妳沒必要擺這種臉。」我走進廚房時,媽媽說。她跟薇歐拉坐在擦得發亮的松木桌前等我。「只是上一堂烹飪課而已。」
「媽媽,我也可以學怎麼做嗎?」吉寶問。
「嗯,」媽媽說:「很好!」
我盡力的回她一個微笑,可是天知道我的表情有多難看,她居然露出一副受驚的表情,連薇歐拉也白了我一眼。
「怎麼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