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春風化雨——莎莉文老師
5、我要上學
安妮戰戰兢兢地伸出手,
不敢相信地自語:
「我能看見自己的手了。」
那一夜,安妮啜泣著入睡。她的「希望」如水中泡影,地確信自己已經完全失敗了。
醫生慈祥地對她說:「把眼睛張開。」期盼使得安妮心跳加速,心臟幾乎跳出喉嚨又返回胸腔。然而張開眼,看見的依然是一片朦朧,影像模糊,一切比原來情形更糟,她只能看到微光與灰暗形影。開刀沒有成功。
神父每次要回去時,總要拍拍安妮,以表示自己的關懷。有一天,他給安妮一個意想不到的許諾。
德士堡的主管不是壞人,問題出在州政府一星期只能給每個貧民一元七十五角的費用,當中包括一切衣食住行。主管們也只能以此為限來維持開銷,用有限的資金來支付柴米油鹽、生老病死之事。
接著,他們馬上給安妮開刀。安妮蒙著眼罩,十分膽怯地躺在床上。她安靜地躺了幾天,到拆線那一天,一群護士拿著藥物及儀器,跟著醫生走進來。巴巴拉神父也緊跟在他們身後。醫生謹慎小心地拿開眼罩,拆開縫線。
「只好送她回去了。」安妮偷聽到醫生與護士的談話,她明白這句話的含義。
臨行前,朋友們趕忙幫她縫製了兩件衣裳。多年來安妮第一次擁有新衣服——一件是藍底黑色小花,另一件是紅色的。離別的日子,安妮選擇了喜氣洋洋的紅色衣裳。
調查已近尾聲,一切即將結束。考察團一群人走到黃色大門口,與德士堡的主管們握手道別。他們馬上就要走了,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有個叫安妮的女孩渴望離此而去。她的希望從此像斷線的風箏,隨風飄去。
馬車夫老丁扶著她坐在身旁。當「黑瑪麗」車聲隆隆離開德士堡時,老丁咻地揮了手中的馬鞭,回頭指著徐徐而關的黃色大門:「安妮,https://www.hetubook•com•com走出這個大門以後,就別再回來了,聽到了沒有?祝你一切順利!」
安妮也開始觀察這位新來的傳道者。每當他們的目光相遇時,安妮總是避開他的視線,緘默不語地沉湎於弟弟去世的悲痛中,她沒有心情與任何一個人交朋友。每當安妮閃開視線,但她仍然可以感覺到巴巴拉神父和藹可親的微笑。
德士堡主管想把她拖開,一個聲音阻止了他。「等一等!小女孩,是怎麼一回事?」
美好時光瞬間消逝。她再開一次刀,又再開一次……一次又一次,沒有一次令人滿意。最後,醫生們認為已竭盡所能,無能為力了。
安妮有生以來,第一次接觸到有教養而富同情心的、善良的人。他們也覺得安妮聰明伶俐,討人喜歡;他們關心她並傾聽她的心聲。
「收穫不少。」一個灰色身影這樣說。
自從入住進德士堡四年以來結識的朋友們都到大門口來相送,沒有人擁抱她,沒有人與她吻別,但她們的叮曄誠懇、殷切。
神父親切的笑容消除了安妮的恐懼心。神父一床挨著一床,與人招呼寒暄時,安妮就跟在他後面。過了幾個月,突然有一天,他們並排走在一起並交談起來。巴巴拉神父已經成為了安妮的朋友。
日又一日,年復一年——一八七八、一八七九、一八八零年,安妮還是待在德士堡。她幾乎全盲,但是幻夢依在,只是更飄緲虛幻,難以把持;有時甚至她自己也懷疑夢想是否能成真?
她清清楚楚記得老丁的話別,她將所有的祝福都珍藏內心深處,一生不忘。
她用手蒙住雙眼。
無論如何,她的意志和信念無比堅毅,她堅持要離開德士堡。
「回來看看我們。」
吉米去世以後,遠離德士堡成為安妮唯一的生活目標。
「寶貝,就用這個。」她捏著安妮手指:「用你的指頭去觸摸凸出來的字,你就可以讀。盲人m.hetubook.com.com就是這樣學讀書和寫字的。」
「乖寶貝,離開後,要做些什麼?」
巴巴拉神父知道安妮的視力弱得幾乎看不到東西,他決心要帶安妮去治療。他有一個朋友,在麻塞諸塞州羅威郡的天主教慈善醫院當醫生,醫術非常高明。在他看來,這位朋友是醫治安妮眼疾的最佳人選。
出於好意,安妮的朋友們也希望她能忘掉這個荒唐的想法——一個毫無意義的白日夢。在她們眼裡,難成事實的幻夢更令人傷心。就連她的好友瑪琪.卡羅也忍不住委婉地勸告她:「安妮,你眼睛看不見,怎麼在外面生活?德士堡就是你的家,這是天命!」
安妮回到德士堡,沒有人注意她,更沒有人關心她,她覺得自己沉沒於不見天日的黑暗牢籠中。折回德士堡的痛心遭遇引發了她的思考,她更急切地希望離開德士堡,她下定決心要離開此地。
「安妮,安妮,他們叫我快來找你。快整理好你的衣物,你要離開這裡了。」
「我不想回救濟院去了。」安妮啜泣不已。
「一點也沒有錯,只要你能進去。」
一天,安妮的一位盲人朋友告訴她:「安妮,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告訴你一些事,也許你知道了也無補於事。不過……你聽說過有一種為盲人設立的學校嗎?」
那時候,以她的微弱視力都無法上學,現在的視力比那時更糟,又怎麼能讀書寫字呢?
一群人來了,看到救濟院裡的貧民在最低的生存條件下苟延殘喘,他們搖頭、震撼、咋舌。他們口口聲聲地高喊:「需要改善。」然後就石沉大海、音訊全無。食物的蟲菌,鼠群猖獗,惡境年年依舊。
現在安妮終於知道了她該去的地方了,但是該怎麼去呢?沒有人有能力幫助她。對外面的世界,她一無所知,又怎麼能指望別人來幫助她呢?如何與外界取得聯繫?她不識字、不會寫信、她眼瞎,無法走出圍牆,更何況外面的環境是如https://m•hetubook•com•com此複雜。
神父安慰她說醫生還要給她開刀,於是她又快活起來。因為這樣一來他們就會繼績留下她,而不必馬上送她回德士堡去了。
「我要上學。」
「我們會儘快作出決定。再見!」另一個人影說著。大門嘎嘎作響,即將徐徐關閉。
幾天以後,一位老婦人步履蹣跚地走進女宿舍。
一八八零年十月三日,安妮坐著馬車向柏金斯盲人學校進發,走向一個新的環境和陌生的生活。安妮奔向她生命中的第二個機會。
醫療眼疾是首要的問題,等治療好她的眼疾,要再給安妮找一個地方安頓下來,讓她離開死氣沉沉的德士堡。
安妮知道,要出救濟院的大門並不難,難的是如何在外邊生活。她沒有家庭,沒有職業,外面的工廠,沒有一個人願意雇用她。她的年齢太小,視力又差,誰肯雇用這樣一個童工呢?
考察團來了,他們四處查看居住環境,提出各種問題;試吃食物,趴下來看看老鼠洞;他們對環境之惡劣咋舌。安妮跟在他們後面,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走遍德士堡每個角落。她看不清楚他們,只能搖搖晃晃追蹤他們的聲音。整天在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如何鼓起勇氣,向這些貴賓開口。
老人摸著安妮的手,默默地握了一會兒。
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孤苦伶仃的安妮,需要朋友援助。在這些困苦的日子裡,安妮終於有了一個真正關懷她的朋友——巴巴拉——德士堡新來的一位神父,他主持女生宿舍每個星期六的禱告和星期天的彌撒儀式。
「安妮,閉嘴!不可以胡說。」安妮出口褻瀆上帝,令瑪琪十分震驚和憤怒。安妮生氣地跑出室外,她不願聽瑪琪嘮嘮叨叨的訓誡。
安妮不知道哪一位是香邦先生,但良機將失,她沒有多餘的時間去辨認。
另外一個聲音問:「她在這裡多久了?」
蘇達希堂嫂的譏笑彷彿猶在耳邊:「憑你這雙眼睛,一輩子也學不m•hetubook.com•com會讀書、寫字。」
「瞎子又怎樣?我不要住在這裡,我要到外面的世界去。我要去上學——不管是什麼學校。我才不管上帝怎樣想,怎樣安排,總之我永遠不會接受。」
她就要失去最後的機會了!突然,她走進即將離去的人群中。
安妮牢牢記住這個名字。她殷切期盼,久久等待的日子終於來到,全院都在傳聞:「他們來了。」
總算麻塞諸塞州慈善委員會聽到各種傳言,要組團來調查了。年紀大的人並不寄望考察團能改善他們的生活,因為大家看多了諸如此類的調查。
德士堡的安妮個人資料記載得清清楚楚:「盲」。想到這些,一團怨怒勃然而出:「騙人。你只是尋我開心,殘忍地看著我失璽。瞎子怎麼可能讀書寫字呢?」
「要做個乖女孩。」
「我眼瞎,看不見東西。」安妮結結巴巴地說:「可是我要上學,我要上盲人學校。」
「請不要送我回去,我不要回去。」安妮的哭叫哀求令人心碎,但他們也無能為力。公事公辦,他們只能讓「黑瑪麗」將她帶回去。
醫院是患者所住的地方,如今醫生診斷安妮是失明而不屬於眼科疾病,因此安妮必需出院;他們再也找不到藉口留下她了。為了傳教,巴巴拉神父奉教團之命遠調他鄉,離此而去,也無法再顧及她。何處是安妮的歸處?誰又能收留她呢?
德士堡早就該被調查了。一八七五年,在這裡出生的八十個嬰兒,在冬天過後,只剩下十個;建築物破舊,藥物短缺;食物低劣,滿是蟲子、細菌;院內成群結隊的老鼠,白天也猖狂地跑出來搶食、傷人。
從安妮和吉米乘坐「黑瑪麗」投奔到德士堡後,已經整整一年,巴巴拉神父帶著安妮離開德士堡,到羅威郡去找他的醫生朋友。
香邦先生幫助安妮註冊入學。她以慈善機構貧寒學生的身份,去離波士頓二十里路的柏金斯盲人學校就讀。安妮.莎莉文終於如願以償,要去上學了。
麻塞諸塞州https://m.hetubook•com.com官員們大多數時候並不關心州立救濟院,結果謠言滿天飛,攻擊救濟院的環境是如何惡劣、淒慘。他們不得已只好組團進行調查,今年就要來調查德士堡。
然而安妮卻期待奇蹟能夠出現,一切有所改變。她盼望他們發現她,注意到她並送她去上學。
她沒有隱藏自己的心願。宿舍裡的老太婆們譏笑她:「安妮,你知道自己是誰嗎?你與我們又有什麼不同?竟敢奢望離開。」一時間安妮成了這些女人們冷嘲熱諷的對象。
安妮腦子裡日夜縈繞思慮著這些渺茫的希望。一八八零年,外面的世界突然闖進了德士堡。
瑪琪告訴安妮她所聽到的消息:「這一團的團長叫法郎.香邦,記住他的名字,找到他你或許可以離開德士堡。」
「我不知道。」
這個回答令她們哄然大笑。
巴巴拉神父所屬的教會雖然只給他這兩項職責,但是,救濟院困苦的環境和喪失人生希望的住客卻纏住他的良知和同情心。沒有事的時候,他常常到這裡問候一下:他與男人們聊聊體育消息,也和老婦人說說笑笑;他也開始注意到安妮,關心安妮。
安妮屏住呼吸,迫不及待地問:「你的意思是,像我這種人可以在那兒學讀書和寫字?」
「香邦先生,香邦先生!」她向全體團員哭訴:「我要上學,我要上學,請讓我上學吧!」她淚流滿面聲音顫抖。
聽了這些話,安妮十分憤怒:「我才不管你們怎麼想怎麼說,我一定要離開。」
「等你學會寫信,一定要寫信回來!我們的安妮,就要會讀、會寫……」
他們問了一些問題後,然後離去了。
那時,他們正站在黃色大門邊,巴巴拉神父皺著眉看著安妮,終於忍不住開口說:「安妮,你不應該再呆在這兒,我要帶你離開。」
醫生馬上安排安妮檢查眼睛,他告訴神父:「我想應該可以給她提供幫助。」他慎重地重複道:「應該沒有問題,我們能治好她。」
「不能像在這裡一樣,老是愛頂嘴,要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