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諾貝爾獎短篇小說集

作者:邊爾生 泰戈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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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

一個乾淨明亮的地方

「為什麼不讓他待在這兒喝酒呢?」那個不忙的侍者問道。他們正在打烊。「還不到兩點半呢。」
「他用繩子上吊。」
「又是一個瘋子,」酒保說著,轉過身去。
「他現在已經醉了,」他說。
「不,我從來沒有信心,而且也不年輕。」
「晚安,」另一個回答道。他關掉了電燈,繼續自言自語。光線充足,這是當然的,但是地方必須乾淨愉快。你不需要音樂。你實在不需要音樂。你也無法莊嚴地站在酒吧前,雖然酒吧是專為這幾個鐘頭而設的。他害怕什麼呢?不是害怕或恐懼,而是他非常了解的一種虛無。一切都是虛無,人也是虛無。所需要的只是光亮,和某一種乾淨跟整齊。有些人生活在虛無之中,可是從沒有感覺到,但是他知道一切都是虛無,然後又是虛無。我們在虛無上的虛無,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虛無。願你的國虛無。願你的旨意虛無在虛無,如同虛無在虛無。我們日用的虛無,虛無賜給我們。虛無我們的虛無,如同我們虛無人的虛無。不叫我們遇見虛無。救我們脫離虛無,又是虛無。萬福虛無,滿被虛無,虛無與爾偕焉。他微笑地站在那家有一架亮晶晶的蒸氣壓力咖啡機的酒吧前面。和圖書
一九五四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是厄涅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1899-1961)。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時,海明威正在巴黎,為多倫多的星報和星週報擔任駐外通訊員,並開始出版故事、詩集、和小說集。他第一本受到大眾歡迎的作品是《戰地春夢》(1929)。他也報導過西班牙內戰,和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歐戰。一九六一年,他在愛達荷州舉槍自殺而死。他著名作品有《老人與海》(1952)和《戰地鐘聲》。
「虛無。」
「他為什麼要自殺呢?」
「他有的是錢。」
「你不能這麼說。有個妻子在一起,他可能會好些。」
「老兄,酒窖整夜都是開著的。」
「晚安,」年輕的侍者說。
「再來一杯,」老人說。
「他很寂寞。可是我不寂寞。我有一個妻子在床上等我。」
「我知道。你說她把他救了下來。」
「禁衛軍會和_圖_書把他抓起來的,」一個侍者說。
夜已深沉,咖啡館的客人都已經走光了,只剩下一個老人,坐在那些背著電燈光的樹葉的陰影下。在白天,這條街滿是塵埃,但到了晚上,露水使得灰塵平息下來。這個老人喜歡在這裡待到很晚,因為他聾了,而在晚上,街道很安靜——他可以感覺出這種差別。咖啡館裡面的那兩個侍者知道老人有點兒醉了,而雖然他是個很好的顧客,可是他們知道,一旦他喝得太醉了,是會不付錢就走的。所以他們一直留意他。
「你不懂。這是一家乾淨愉快的咖啡館。這地方明亮。燈光很好,同時還有樹葉的影子。」
「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做呢?」
「你要什麼?」酒保問道。
「我有的,你都有了。」
老人站了起來,慢慢地數著小碟子。然後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皮製的錢袋,付了酒錢,留下半個銀幣的小費。
「不。不賣了。」侍者一面用一條毛巾抹著桌邊,一面搖搖頭。
「不,老兄,開玩笑罷了。」
「你自己講話就像個老頭兒。他可以買一瓶酒回家喝。」
「因為他絕望。」
「那是不一樣的。」
「上個星期他企圖自殺,」一個侍者說。
「不,謝謝你,」侍者說著,走了出去。他不喜歡酒吧和酒窖。一家乾淨、明亮的咖啡館是很不相同的東西。現在,不再想下去,他要回家,到自己的房間裡去。他會躺在床上,而最後天亮時,他會入眠。畢竟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對自己說,這可能只是失眠症。很多人都患了失眠症。
「光線很明亮,也令人愉快,但是酒吧卻是無光彩的,」侍者說道。
「你會喝醉的,」侍者說。老人看了他一眼。侍者走開了。
「沒什麼事。」
「但願他回家去。我從來沒有在三點鐘以前上床過。那個時候上床是什麼個滋味?」
「為什麼呢?」
「我要回家睡覺了。」
「不怕的,」那個匆忙的侍者說著,站起來,拉下了金屬的百葉窗。「我有信心。我滿是信心。」
「他是怎樣自殺的?」
侍者從咖啡館裡面的櫃臺,拿出白蘭地瓶子和另外一個小碟子,走向老人的桌子。他放下了小碟子,將杯子斟滿了白蘭地。
「擔心他的靈魂。」
酒保斟給他。
「我們屬於兩種不同的人,」年長的侍者說。他現在已經穿好衣服,準備回家了。「這並不單是青春和信心的問題——雖然這些東西非常美麗。每天晚上我都是很勉強地打烊,因為可能還有人需要這家咖啡館。」
「你有青春、信心、跟工作,」年長的侍者說。「你什麼都有。」
「不見得總是這樣。這個老人倒很乾淨。他喝酒時一點兒都沒灑出來。連現在喝醉了酒也是一樣。看看他吧。」
「你還要再來一小杯嗎?」
「你要什麼?」
「一個鐘頭都是一樣的。」
「他也曾經有過一個妻子。」
「那你呢?你在通常的時刻以前回家去,不害怕嗎?」和*圖*書
「為了什麼事呢?」
「那你又缺什麼呢?」
「他每天晚上都喝醉。」
老人由杯子裡抬起眼來,目光越過廣場,注視著侍者。
「我要回家睡覺。」
「一個鐘頭算什麼?」
「對我比對他要多。」
「上星期你本來應該自殺死掉的,」他對耳聾的老人說。老人用手指頭做了個手勢,「再加一點,」他說。侍者繼續往杯裡倒,以致白蘭地溢了出來,沿著杯柄流到了那疊小碟子最上面的一個。「謝謝你,」老人說道。侍者將酒瓶拿回到咖啡館裡,又坐到他的同事身邊。
「要是他得到他所追求的東西,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誰救他下來的?」
「一小杯,」這個侍者說。
「他的姪女照顧著他。」
「他最好現在就離開街道。禁衛軍會逮捕他的。他們在五分鐘前才走過去。」
「我怎麼會知道?」
他們一同坐在咖啡館近門處,緊靠著牆的一張桌子旁,注視著平臺。在那裡,所有的桌子都空下來了——除了在風中輕輕搖曳的那棵樹的葉蔭下,老人所坐的那張桌子。一個女孩子和一名軍人從街上走過去。街燈照射在他的衣領上的黃銅號碼上。女孩子頭上沒戴什麼,在他旁邊匆忙地走。
侍者看著他走在街上。一個很老的人。步履不穩,但卻很威嚴。
「他的姪女。」
「不管怎樣,我會說他有八十歲。」
「他有的是錢。」
「再來一杯白蘭地,」他指著他的杯子說。那個急著打烊的侍者走了過來hetubook.com.com
「不賣了,」他說,將句子省略了一部分——跟醉漢或外國人講話時,愚蠢的人都用這種句法。「今晚不再賣了。現在打烊了。」
「得了吧!不要胡說八道,鎖門吧。」
老人看著他。「再來一杯白蘭地,」他說。
「他待下來,是因為他喜歡待下來。」
「你想侮辱我嗎?」
「他一定有八十歲了。」
「你怎麼知道沒什麼事?」
「現在妻子對他不會有什麼用了。」
「除了工作,我什麼都沒有。」
「是的,是不一樣的,」有妻子的那個侍者同意說。他不想不公正。他只是很匆忙罷了。
「他會整夜待下來的,」他對他的同事說。「我現在很睏。我從來沒有在三點鐘以前上床過。上星期他本來應該自殺死掉的。」
「我不願意活到這麼老。老人是個齷齪的東西。」
老人坐在陰影下,用玻璃杯敲擊小碟子。年輕的侍者走了過去。
「他有多少錢?」
海明威
酒保看看他,但沒有回答。夜太深了,不是談話的時候。
作者簡介:
「我是那些喜歡在咖啡館待到很晚的人當中的一個,」年長的侍者說。「跟那些不想上床睡覺,晚上需要燈光的人一樣。」
「我不要看他。但願他回家去。他不體諒那些必須工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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