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冬天
第十七章
仲冬,十二月最黑暗的日子,晝短夜長。耶誕燈更加耀眼,耶誕樹上掛著串串燈泡,彩色的小燈串在電線上一路閃爍,忽明忽滅,在窗戶邊上互相追逐跳躍。也有掛在院子裡枝椏光禿的樹上,在廣袤的星空下顫抖。雪已經停了,但寒冷依舊,野地上的雪堅硬如石,我們的腳印和雪球看上去宛若白色的化石,雪人也好似千年雕像。在河邊,依舊可見河水從兩岸逐漸向河心凍結。耶誕讚歌自家家戶戶的收音機和音響傳出,到處飄揚。我們也在學校練習唱耶誕歌。入夜後,一批批兒童https://m•hetubook•com.com先後在石門挨家挨戶門前歡唱,我家院前也不例外。
「我是誰?」有一天,我們放學回家途中她問我,「愛莉.基南是何許人?是『差不多乖寶寶』,還是『十足壞寶寶』?」她笑著說,「這正是我喜歡的原因,基特。它就像魔法,我不一定只做我自己,世界不一定侷限於既定的模式,你可以改變它,而且不斷地改變。」
我點頭。我從我的故事和我的夢境,深深體會到這一點。
我們沉默著回到石門的家,坐在耶誕樹下,黯然述說老人過去的事蹟。入夜上床後,我把頭靠在牆上,回想他撫弄他的紀念品和唱他的「年輕力壯好兒郎」的情景。我緊緊握住菊石,輕輕撫摸木化石。我寫下幼小的童工在昏暗的天色中在河邊玩耍的故事。將視線投向那個地方,我彷彿看見瘦小的他們自由自在地在荒野中嬉戲。可是眨眨眼,他們又都不見了。我繼續寫拉克的故事,想辦法將拉克與他的小妹妹帶回家。我讀有關地殼變動、板塊分裂、陸塊又互相撞擊的知識,我寫冰河的力量大到足以移動高山,我寫數百萬年以前,遠古以前的海洋在石門地下累積的沉積層深達百英尺。我在夢中見到銀孩兒,他帶引我穿過無止境的坑道後,把我單獨留在黑暗裡。我夢見巫師在黑暗中舞蹈,夢見說故事的人在火焰中述說他們的故事。我感覺到拉克的母親握住我的手,彩色的小石在我的手心。夜深人靜時,我聽到隱隱約約的歌聲——當我年輕力壯好兒郎——醒來後,發現這一切不過是幻覺。和圖書m.hetubook.com.com
嚴寒的冬季裡寒風怒吼,
大地萬物堅如鐵、硬如石,
雪上加雪,雪上加雪,
在這嚴寒的冬季裡,
很久很久以前……
和_圖_書大地萬物堅如鐵、硬如石,
雪上加雪,雪上加雪,
在這嚴寒的冬季裡,
很久很久以前……
愛莉全心全意投入「雪后」,整個人因為喜悅而容光煥發,專注的程度令人產生她眼中真的有霜有雪的錯覺。她在我面前反覆練習,舉起爪子,嘶嘶地念臺詞,優雅地、小心翼翼地走過雪地,然後高興地大笑,把我們腳下的雪踢得老高。本寧.布希告訴我,愛莉有多麼聰明,演來多hetubook.com.com麼自然,她將未來的理想築夢在表演是正確的。我們只擔心她不要被沖昏了頭。當首度公演的日期逼近時,愛莉變化成冰雪少女的本事更大了,她可以在一瞬間從平常的她,轉變成戲裡的她。
屋子裡,我們一次次將暖氣調高。我們祈禱爺爺早日康復,但在内心深處,我們祈禱如果他一定要死,請別讓他承受極大的痛苦或加深他的錯覺。我們去醫院探視他時,發現他不但衰弱,而且似乎連身形也縮小了。有時他認得我們,會喃喃叫出我們的名字,用顫抖的手指摸摸我們的臉。更多時候,他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瞪著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