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il 1 面對歷史的幽魂
動物公園街四號
TiergartenstraBe 4
如今,死亡別墅已經消失,旁邊就是舉世聞名的柏林愛樂廳,承平日久,人們踏過動物公園街四號的地面,進入音樂廳聆賞古典,但很多人不知道,這裡曾是德國人權史的大汙點。別墅化成煙塵,殺害的罪行卻不斷被後代挖掘出來。面對真相,紀念受難者,傷口,就有癒合的契機。
一家名為LifeCodexx AG的德國生技公司推出全新驗血技術,孕婦在懷孕九週之後,就可透過驗血,檢測胎兒是否有唐氏症。這個技術其實是醫學突破,之前孕婦都必須接受絨毛取樣或者羊膜穿刺,才能獲知胎兒是否健康,如今全新的驗血技術已經能取代具有危險性的侵入性檢查,大幅降低醫療風險。
提到納粹,我們會直接聯想到大屠殺,他們大規模、有計畫地屠殺猶太人、同性戀、吉普賽人、反納粹者。除此之外,納粹也殺殘疾人士。
新的紀念碑正在興建,由建築師烏蘇拉.威爾姆斯(Ursula Wilms)與海恩茲.W.霍輩曼(Heinz W.Hallman)、藝術家尼可勞斯.可力優西斯(Nikolaus Koliusis)設計,預計二〇一四下半年完成揭幕。預計完成的紀念碑,將是一道藍色的長方透明玻璃牆。
法國編舞家傑宏.貝爾(Jerome Bel)與一群唐氏
和-圖-書症人士合作,在柏林HAU劇場推出作品《身障劇場》(Disable Theater),讓唐氏症表演者在台上以言語敘說自己身世,並且隨著流行音樂舞動,非常轟動。他們在台上毫無保留,肢體放肆,言語誠實不拐彎。我在劇場裡看著台上的他們,發現我們根本不敢那樣舞動,那樣大聲笑,那樣大聲說自己的故事。反觀「正常」的我們,拘謹約束,被禮教捆著。或許,殘障的標籤,應該貼到我們身上。
希特勒強調種族「純淨」,血統「正確」,為了延續他的帝國藍圖,德國人必須遵從優生學,有精神疾病、智力障礙、肢體不健全的人,都應該絕育,以免生下「禍害人種」。絕育還不夠,在納粹政權眼中,這些人無法貢獻國家發展就算了,根本拖累整個民族,浪費社會資源,唯一的解決方法就是殺。
這個世界,是否有足夠的慈悲與資源,讓染色體比我們多一點、身體器官比我們少一點、說話比我們慢一點、心機比我們少一點的人們,可以在成長的過程當中受教育、得技能,與我們共存?
來自台灣,我當然想到了樂生療養院。那是台灣醫療史上人權的汙點,我們有沒有花力氣,去保存真相,去面對過往的無知與殘酷?
我也想到了好友R,她的孩子是個唐氏症寶寶。先https://www.hetubook.com.com天缺陷並不損母親的愛,R感謝上天給她這樣的孩子,誰說孩子不健康、殘障?在母親眼中,孩子就是孩子,值得愛的孩子,別人眼中看到的不健全,在媽媽眼中都是獨一無二。我們心疼R,覺得她辛苦,但她和先生都不覺得苦。有愛,何言苦。




美國的極簡雕塑家李察.塞拉一九八七年的鋼板作品「柏林連接點」,就矗立在動物公園街四號原址。
關心這則醫療新聞時,我馬上想到了柏林那棟已經不在的房子,位於動物公園街四號(Thetubook.com.comiergartenstraBe 4)的那棟別墅。
死亡的別墅。
為了讓更多人瞭解「T4行動」的真相,德國聯邦政府決定出資五十萬歐元,正式在動物公園四號原址興建全新紀念碑,汙點不能就地掩埋,否認無法促成和解,把生鏽的沾血刀鋒亮出,讓後代面對殘酷、傷口,銳利刺眼,但每個人都得張開眼睛。
一九三九年十月,希特勒正式簽署法令,授權納粹黨領袖菲力浦.布勒爾(Philipp Bouhler)與他的私人醫生卡爾.布藍特(KaRlBRandt),正式啟動「安樂死計畫」(Euthanasie),凡是被當時的醫學認定為精神或者肢體殘疾者,就必須被處死,無論兒童、成人皆殺。當時位於動物公園街四號的別墅,被納粹政權當做是此計畫的執行總部,冠上「治療與院內護理慈善基金會」(Gemeinnutzige Stiftung fur Heil-und Anstaltspflege)的機構名號,開始在全德國各地系統性殺害殘疾人士。此計畫在一九四一年正式終止,這期間總共有超過七萬人遇害。枱面上計畫停止,但納粹仍繼續進行人口淨化,有更多的殘疾成人與兒童遭到迫害,送進毒氣室、射殺、被餵食毒物殺害或者活活餓死。和圖書在納粹潰敗之前,至少有二十萬人因被判定不健全而被殺害。因為執行總部就位於動物公園街四號,此人權慘劇,史稱「T4行動」(Aktion T4)。
我站在動物公園四號,目前是紀念碑的施工工地,人行道上有關於「T4行動」的臨時展覽。有許多遊客,與柏林愛樂廳合照,忽略「柏林連接點」與「T4行動」的展覽。所以,一個原址紀念碑真的有其重要性,揭示當年的無情,讓我們思考,今天這個世界,有變得比較友善嗎?
但,這全新的醫療卻在德國引起優生學討論風波,如果胎兒的檢測結果是「不健康」,很可能就會被剝奪生存權,在還未出生之前就先結束生命。輿論批評,這是透過科技來篩選胎兒,以獲取「完美」的優生人種。唐氏症團體站出來呼籲抵制這種技術,孩子有身體缺陷,不代表沒有活下來的權力。
納粹強勢淨化社會,精神或者肢體障礙都必須清除,以獲得「男人強壯、女人優生」的過濾社會。這樣的淨化措施極為凶殘,但也逼當今的社會必須思考,透過驗血的便利檢驗,立意好的科技,是否會被扭曲濫用?德國有「T4行動」歷史,於是更加謹慎,社會沒有立即擁抱新科技,各方開始理性對話。




我站在動物公園四號,目前是紀念碑的施工工地,人行道上有關於「T4行動」的臨時展覽。
動物公園街四號,就是樂生療養院。銳利刺眼,但,我們不能再閉眼了。
美國的極簡雕塑家李察.塞拉(Richard Serra)一九八七年的鋼板作品「柏林連接點」(Berlin Junction),就矗立在動物公園街四號原址,鏽色的兩塊弧形鋼板尖銳冰寒,走進鋼板中間的狹窄空間,會發現有強大的回音效果。其實「柏林連接點」原本並非是紀念「T4行動」所創作的雕塑作品,但是成為此地永久公共藝術作品之後,與動物公園街四號的歷史呼應,就順道成了紀念死難者的紀念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