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光
ILLUMINATION
有人護送
賽莉雅停住腳步,伸手擋住威吉,免得對爆米花以外的東西毫無知覺的威吉繼續越過她往前走遠。
營火從不熄滅,火焰未曾減弱。
他們從冰花園開始,賽莉雅偏愛以悠閒的步調在冰凍樹木之間漫步,但雙胞胎越來越不耐煩。這空間才逛到一半,他們就哀求要去搭旋轉木馬。
「有意思。」賽莉雅說。雙胞胎以前跟她提過的怪事不勝枚舉,可是這次說的似乎不只是稚氣的幻想。「你在我身上看得到任何事情嗎?」她問威吉。
賽莉雅把目光從雙胞胎上移開,回頭望向中庭,營火的光線將帳棚邊緣照得熠熠發亮,越過印有條紋圖案的帳棚織布,往顧客身上灑下舞動的陰影。
一八九〇年十一月 開羅
包括剛剛誕生的雙胞胎。
「扭(有)時候啦。」吃得滿嘴的他含糊咕噥。
賽莉雅往上眺望星辰滿佈的天空,望著月亮隱入雲端,然後才把注意力轉回波比身上。
「波比,」賽莉雅說,把注意力轉回玩著她夾克袖口的小女孩身上,「如果妳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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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裡看到可能很重要的東西,我希望妳能來跟我說,懂嗎?」威吉在午夜之前出生,正是舊日將盡之時。幾刻之後,波比跟著呱呱墜地,就在新日剛剛起步的時候。
「只是偶爾啦,」波比說:「威吉會在大家的身上看到事情。」
即使在馬戲團遷移的時候也不曾熄去,原封不動四處喬遷。在每趟火車旅途上全程悶燒,安安穩穩收納於大鐵鍋裡。
「他們要把她放進地底,」波比解釋:「我覺得那樣很悲傷。」
「什麼人很好的女士?」賽莉雅問。
威吉立刻點頭,態度熱中到帽子往前一滑、蓋住雙眼。波比略微猶豫,但也跟著頷首。「那麼,等你們年紀稍微大一點,我就會開始替你們上課,不過那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喔,」賽莉雅說:「你們兩個守得住秘密嗎?」
「你們兩個想學點剛剛那樣的東西嗎?」賽莉雅問他們。
大家反覆提醒他們,在這個跳脫傳統的大家庭裡只有他們是孩子,所以晚間活動的時程一定要事先經過安排。和-圖-書
「親愛的,妳是什麼意思?」她問波比。
「你會在人們身上看見事情?」她問他。
「我不希望那個人很好的女士死掉。」波比說,一面輕拉賽莉雅的裙子。
目前暫且就由眾人輪流擔任他們的隨伴,今晚監督雙胞胎的職責就落在幻術師身上。雖然這份職責不常指派給她,但雙胞胎相當喜愛她。今晚,她在表演之間有足夠的空檔可以護送他們一會兒。
賽莉雅一直很確定,在火勢點燃的同一瞬間,有什麼事情為之啟動,全面衝擊了馬戲團與團裡的每一個人。
「我可以吃個焦糖蘋果嗎?」她問。
威吉把下唇往外推成搶眼的噘嘴表情,可是才撐個片刻就又抓起一拳的爆米花塞進嘴裡。
「妳常常在星辰裡看到東西嗎?」她問。
為了滿足他,攤販把串起的蘋果探進黏乎乎的深色焦糖,然後往爆米花的頂端滴滴灑灑,附近好幾位顧客也要求比照那種做法。
賽莉雅端詳雙胞胎片刻,威吉拚命想弄清楚袋子的去向,波比若有所思地頻頻往天空抛出視線。
威吉聳聳肩。
波比https://m.hetubook.com.com表示自己不餓。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他們順著較為安靜的走道遠離中庭時,賽莉雅問是否有事情讓她困擾。
威吉突然住口,皺起眉頭。
這不是個好點子。她曉得這點子不好,但是既然客觀的狀況如此,加上他倆顯然具有特殊天賦,盡量把他們帶在身邊、小心守住他們,可能會比較好。
他又往嘴裡塞了一把黏答答的爆米花。
「我的爆米花吃光了。」威吉發牢騷,往外遞出空袋子。
雙胞胎不約而同點點頭,威吉不得不再把帽子扶正。
他們原本爭相搶騎獅身鷹首獸,可是當賽莉雅跟他們娓娓道起後面那隻九尾狐狸的故事,讓牠頓時更具吸引力的時候,威吉的態度軟化下來。他們一走下剛剛騎乘的坐騎,便旋即要求再騎一回。接下來的行程裡,他們毫無怨言地搭著蟒蛇與兔子,穿越銀色發條裝置與隧道構成的迴圈。
波比邊思索,邊皺起臉。
「有些事情是你不該看的。」賽莉雅說。
「波比甜心,」賽莉雅說,一面把雙胞胎拉入亭子裡,彎身跟她面對面地說話https://m.hetubook.com.com,「這個地底下的女士在哪裡呢?我的意思是,妳是在哪裡看到她的?」
搭完旋轉木馬之後,威吉想吃點東西,於是三人往中庭邁去。賽莉雅替他買了黑白條紋紙袋的爆米花,他堅持加焦糖,不願屈就原味。
威吉嚼著爆米花,一面瞇眼瞅著她。
波比嚴肅地點點頭,團團如雲的紅髮像波浪一樣起伏。她往前傾身向賽莉雅提出問題,雙眸的神情肅穆鄭重。
「被妳趕走了,」他說:「沒東西可以看了,妳是怎麼弄的啊?」
大家或多或少都放任莫瑞雙胞胎在常被稱為「後台」(那裡的空間大得有如不規則蔓延的宅邸,散落成無數幽深角落與隱密通道,是馬戲團的成員表演時段之外的生活所在)的隱密角落四處亂竄,但如果他們想在表演時段裡到馬戲團內部走逛,就必須有個護送的隨伴。對於這項規定,他們常常高聲表示抗議,可是他們的父親堅持,在他們至少長到八歲之前,都必須乖乖遵照這些規則。
「我不曉得,」她說:「他們看起來都一樣。」
「在星辰裡。」波比說著,往上指向天際,然
和_圖_書後踮起腳尖。
打從開幕之夜隆重鋪張的點燃儀式以來,就持續穩定地熊熊焚燒。
賽莉雅轉向威吉,他正大啖沾有焦糖的爆米花,吃得滿手髒兮兮。
「聞起來有粉味跟舊衣服的房間,」他說:「老是在哭的女士。跟在妳身邊的鬼魂男人,穿著有飾邊的襯衫,然後——」
「什麼樣的事?」賽莉雅問。
賽莉雅從他那裡把袋子接過來,摺啊摺成越來越小的方塊,雙胞胎怔怔看著,直到它消失無蹤為止。他們鼓掌叫好的時候,威吉的雙手不再沾有焦糖,雖然他並未留意。
賽莉雅不戴高帽未穿黑白禮服時,沒有顧客認得她,連那晚稍早看過她演出的人也認不出她。要是路過的人注意到她,純粹只是好奇她一頭深色髮絲,而緊隨在側的孩子卻滿頭紅髮。除此之外,她只是身穿藍外套的妙齡女郎,跟其他客人一樣在馬戲團裡遊蕩。
「他們去過的地方啦,」他說:「他們做過的事情啦。」
他們歡喜地尾隨賽莉雅回到中庭。
威吉常常追問,要是兩人的年紀加總起來就有八年,那樣算不算數,因為那樣他們目前就已經符合標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