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縱火
INCENDIARY
營火二度點燃
接著他用亮橙色火焰點燃了蠟燭。
繫在長長銀鍊的懷錶竟然是最難找到的。他在書桌旁邊的地上發現它,稍微將上頭的灰塵拂去時便看見背面刻著姓名縮寫H.B.。懷錶已經不再走動。
上方鳥籠裡的鴿子們騷動起來,輕輕拍動羽翼。
他讓懷錶垂掛在冊子上,儘可能用鍊子多繞幾圈。
貝利闔上雙眼。
「那就交給你囉。」她說。她的手滑過鐵鍋邊緣,鍋裡的大半雨水頓時化為蒸氣,以一團柔軟的雲朵徐徐升起,消散進入四周的霧裡。
「我才不信,」他說:「不過我很在意,所以我想我應該自己來。」
它們轉為白色時,亮得教人目盲,迸射的陣陣火光有如星子般地紛紛灑落。
他想起威吉說過營火點燃儀式的故事,就是頭一次點燃的時候。不過他到現在才明白那也是威吉出生的夜晚。威吉當初把故事講得鉅細靡遺,貝利原本以為威吉親眼目睹過。弓箭手、繽紛色彩、奇觀盛景。
https://www•hetubook.com.com片刻之後,賽莉雅在他身邊再次現身。
他笨拙地胡亂按捺打火機,打火機好不容易才同意發出火花。
馬可的圓頂禮帽就在他腳邊的泥濘裡。他也把它拋了進去。
他趕回中庭時,發現月子正在等他。
他把燃燒的蠟燭拋進大鍋裡。
月子衝著他微笑,他頭一次覺得她的笑容是真心的。
他一手拿著白蠟燭,一手抓著月子的打火機。
胸腔有種沉重感。
「是魔法嗎?」貝利問,拿在手中翻轉。
這是我的選擇,貝利心想,這是我想要的,這是我需要的,拜託,拜託讓這個成功吧。他許了願望。他從來不曾對著生日蠟燭或流星這麼賣力地許願過,為自己許願,為戴著紅圍巾的夢幻者們許願,為了他未曾謀面的時鐘師傅許願,為了賽莉雅與馬可、波比與威吉,甚至為了月子許願,雖說和-圖-書她堅稱並不在意。
他離開的時候,大烏鴉把頭一歪,鴿子們依然沉睡。
「我想那倒可以。」她在片刻之後說,順手從外套口袋掏出銀製打火機拋給他。
「用的時候當心點。」月子說。
一九〇二年十一月一日 紐約
一時之間,一切靜如止水,連細雨都戛然而止。
他把它拋進空盪盪的鐵鍋裡,發出悶悶又潮濕的重響,懷錶撞上金屬發出鏗鐺聲。
「妳想幫忙?」
「不,但很舊了,是我很親近的人打造的。我想你是打算重新把那東西點燃囉?」她指指曾經盛裝營火、彎扭金屬所鑄成的高聳巨盆。
「成功了嗎?」他問:「拜託,告訴我成功了。」
她對他送上一吻做為回應,有如當初他在擁擠的舞廳中間給她的那枚吻彷彿世上只有他們兩人。
他回頭往特技演員帳棚的方向一瞥,從中庭看得到帳棚頂端,比四周的帳棚都來得高大。
貝利點點和圖書頭。
火焰燃起時,燦亮緋紅。
在他四周,燈光沿著帳棚嗶啵響起,紛紛起死回生,恍如螢火蟲一般閃閃燦爍。
他在抽屜找到筆,按照指示在書頁簽上自己的姓名。墨水乾涸以後,他就把需要用到的其他物品都蒐集起來,在心裡反覆對照物品清單,免得遺漏任何東西。
彎扭的鐵鍋裡有東西開始迸出火光。
他用一條染成深紅色的羊毛細線捆住冊子,其中有幾小段的色調被某種乾涸的棕色東西染漬得更深。
接著一時衝動,乾脆把口袋裡剩下的東西全都添入鐵鍋裡的組合。他的銀票券。乾涸的玫瑰,是他跟夢幻者共進晚餐時別在翻領上的那朵。波比的白手套。
他感覺有雙手搭在自己的肩榜上。
貝利把撕下的那頁放在書本頂端,然後塞進腋下。懷錶與毛線球則跟著他從許願樹上拔下的蠟燭,一同擺在口袋裡。
「我對結果會如何不是特別在意。」她說,但她環顧帳棚與泥濘的方式,讓貝https://www.hetubook.com.com利懷疑她此言不真。
兩張紙牌就夾雜在桌上的文件之中,一張是熟悉的撲克牌,另一張是印有天使圖案的塔羅紙牌。他把這些都塞進書本的封面。
貝利越過毗鄰的帳棚,繞過排成圓圈的雙排椅子,因為直接穿過去似乎並不妥當。戶外,細雨依然紛紛。
貝利現在站在這裡,準備只靠一本冊子、一點毛線跟借來的香菸打火機,完成同樣的壯舉。獨自一人。在雨裡。
「需要幫忙嗎?」
她並未提供進一步的建言或指示,就兀自沿著黑白條紋步道遠離,背後拖著一道裊裊繚繞的細煙。留貝利一人在中庭裡。
打火機比他原本想的還重,複雜的機械裝置包覆於磨舊鏽暗的銀殼裡,表面鐫刻了他無法辨讀的符號。
馬可站在許願樹下,望著蠟燭沿著枝椏燃亮起來。
他把那張撕開的紙頁疊在封面上,連打三次結,好將冊子纏封起來,紙牌則安安穩穩壓在冊子內。
「賽莉雅說我必須跟妳借用打火機。」他說。https://m.hetubook.com•com
他躊躇半晌,在手中轉動那只迷你玻璃瓶,威吉替他創造的大樹版本就困在瓶裡,可是他也加了進去。它砸上鐵鍋撞得粉碎時,他縮了縮身子。
月子聳聳肩。
他焦慮地翻閱皮面大冊子,最後找到貼有波比與威吉簽名的那頁。他把整頁從裝訂處細心撕下、完全移開。
他對自己喃喃唸著記憶中賽莉雅所交代的指示,就是比找出書冊跟綁好線繩更加複雜的那些指示。也就是他無法全盤瞭解、關於焦點與意圖的那些指示。
月子好奇地把頭一偏,那副古怪的模樣就好似長著貓咪露齒笑臉的小鳥。
熱氣的力道將貝利往後一推,像波浪一樣竄過他全身,空氣在他肺部熾烈燃燒著跌落在地,地面不再焦黑與泥濘,而是堅實又乾燥,鋪滿黑白漩渦的圖紋。
毛線球很容易就找到,有一球正搖搖欲墜地擱著一疊書上。
毫無動靜。
貝利沒費什麼力氣就找到放滿書籍的窄小房間。他翻找書桌上的物品時,坐在角落裡的大烏鴉好奇地對他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