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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安娜

作者:艾爾莎.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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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達……」
「你不只是警察。督察可以自己挑選時段。」
這孩子打從一開始就有問題了。
他們的婚姻恢復生機。
「琳達,拜託別再這樣了。我們來談談希奧多的事。我們得要想想未來。」
「對不起。」她忽然說。她轉而背對他。「可是我真的希望你離開。今天晚上。」
「我聽到了,我在聽,你才是那個不懂得傾聽的人。你忙著當好警察,當好猶太人,拚命想向那一些愛爾蘭佬、義大利佬,現在還有西班牙裔跟黑鬼,證明伯恩斯坦可以當個跟他們一樣好的警察。」
柏尼.伯恩斯坦連試著入睡都沒有。他躺在窄床上,感覺醫生在他額頭上的縫針處抽痛不已,總共縫了九針。
「該死,琳達,面對事實吧!他是瘋子!生下來就是了!總有一天一定要住院的!」
她仍在苦苦尋覓能夠告訴她希奧多沒問題的醫生。希奧多是柏尼父親的名字,那位熱愛戶外、有空就帶柏尼去釣魚的矮小裁縫。那位小裁縫一直都很以高大的兒子為榮。柏尼十七歲的時候,他因為在紐約的血汗工作而死於肺結核。使得柏尼改變原本的抱負,從法律學院轉為執法人員。希奧多.尚。尚是她父親的名字,死於肝硬化。尚也是她哥哥的名字,她對哥哥愛恨交織。瘋子希奧多.尚.伯恩斯坦。
「琳達?」
柏尼下床走到她的床邊。
她顫抖著坐起身。「看吧,那就是你對他的想法!他就是知道!你難道不明白他曉得嗎?」
她那時還真心為他哭泣。但好久以前,她的淚水早已化為子彈,到現在都還發發見血。
他想都沒想就走過去碰她。她猛然跟他拉開距離,他覺得那個動作就像摑他和-圖-書一巴掌。他的腦袋劇烈抽痛。
「你再也不愛我了,」她說,「你以為希奧多感覺不到嗎?你以為他不會受到影響嗎?那就是他的毛病所在。」
她的身軀依然美麗,胸脯豐|滿堅實又高挺,纖纖細腰,臀部渾圓但苗條。不過,她的面容一直有副神經緊繃的模樣,臉形不再是圓潤的。她幾乎笑也不笑。
當院方告訴他生了男孩時,他馬上出門去買兩根魚竿。他把魚竿帶回醫院,兩根魚竿跟一打長莖玫瑰。她當時笑開懷,那是他最後一次看到她真心大笑嗎?
不會,她當然不會回答了。
「而且乖乖牌猶太小子不像天主教男孩一樣愛喝酒、打老婆或者四處打砲。像尚那樣。」
他的腦袋抽痛難忍。屋外的風雨已停。路燈籠罩下的街道看來滑溜、閃亮,涼爽宜人。那種沁心涼讓人動心。
他沒回答。
他差點說:我對妳來說也是那樣嗎?是猶太雜種嗎?他們兩人已經降格到這種地步了嗎?他們過去曾經那麼相愛……
「是我靠自己的努力爭取來的。」
「意外是常有的事。隨便哪個小孩都可能會那樣。」
「那就是我正在思考的事情。」
「我建議你下半輩子都離我遠遠的。沒有你,你兒子會比較好過。你在工作上沒比你當父親成功。你可以為了部門扛起十字架,可是對他們來說你還是那個猶太雜種。」
她走下床來,小心不裸|露寸肌寸膚,然後披上浴袍。「我要你離開這裡,我要你滾出這間房子,別煩我們了!」
她渾身劇烈顫抖。「他沒有毛病!什麼都沒有!」她的聲音因為暴怒而嗆噎。「有毛病的是你!要不是你在這裡讓他覺得自己有問題,和圖書讓他覺得自己瘋了,他就不會發瘋!沒有你他才過得好!」
這記彈藥是他自己在二十五年前主動奉送給她的。他那時救了菲立一命……他的第一位工作夥伴……腿上因此中了一彈。菲立當時說:「就猶太人來說,你還過得去,伯恩斯坦。」
那她的基督呢?祂為什麼不幫幫忙?她開始帶著希奧多一起上教堂。可是教會叫她別再帶他去了。因為他會猛踢椅子、扯嗓高歌、大打哈欠,還會高喊淫穢字眼,最後還咬了某個女人的胸脯。女人當時傾身斥責吵鬧失禮的他。琳達在那之後就不去了,卻戴起小金十字架。她串在細長的鍊子上,塞在女衫裡面,可能是為了不讓柏尼看見。他們當初認識的時候,她並不是虔誠的教徒。
她曾經如此美麗、快活、熱切。她的笑聲曾經是汨汨湧出的黃金噴泉。他好怕自己會哭出來。
「噢,可惡!我們又要重唱老調了嗎?」
「工作時段又不是我能支配的。妳嫁給我的時候明明曉得警察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尚也是警察啊。」
老天,她以前真美。渾身散放淺金色澤,滿頭金絲,眼眸綠中帶金。還有酒窩,圓臉上的酒窩野性又可口。
他頭痛起來,不只是因為縫針的緣故。「妳沒在聽我說。妳沒聽到我說的話。」
他為什麼要那樣說?那不是他想說的話。她滿臉悲傷,如此恐懼,身體這麼僵硬緊繃,彷彿要是給人碰了,就會啪擦斷裂。他想要安慰她。他想得到她的安慰。他如此深愛著她。
她又打算拿那點窮追猛打了。「他丟那台玩具卡車的時候,我就是試著要把心力放在他身上啊。」
「是更優秀的警察。」他說。
「琳達,妳和圖書至少可以問我是不是還好吧,至少可以問我覺得怎樣。醫生縫了九針耶。」
「無所謂。反正你在家的時候也不理他。」
管她去死。她以為他是石頭打的嗎?他迅速穿好衣服,離開房子的時候,把門摔得砰轟作響。
他站定俯視她。她閉著雙眼但身體僵直。別擔心,他暗想,我又不會碰妳。
「他才差零點八吋就會砸到我的眼睛。他原本可能會把我弄瞎。」
「吼,滾出去啦!走開啦!別回來了!你對我們兩個一無是處!」她激烈大吼,衝出臥房。他聽到希奧多房門關了起來,然後聽到門鎖喀答扣上。
他在靜止幽暗的房間裡傾聽,知道她還沒睡。如果他向她呼喚,她會答話嗎?
那小鬼瘋了,他想。瘋子一個,竟然拿那輛消防車往我頭上丟。都十二歲的人了,媽的還玩什麼玩具消防車?琳達該要面對事實了,遲早都得把小鬼送進精神病院的。
「大柏尼。他們用來妝點門面的猶太警官。」
她聳聳肩。「你不愛我已經很多年了。你只是一心執著在對跟錯上、執著要當個好人。乖乖牌猶太小子不會停止愛他們的老婆,他們不會離婚。」
他愛她。他愛看她移動雙手的模樣:纖細,幾乎沒肉,膚色蒼白,有著形狀美麗的短指甲,從不上指甲油。而且她對色彩有種直覺,對服飾也是。她往頸子纏上圖紋綠圍巾,看起來就像戴了綠寶石項鍊。
屋外的雨勢又猛又急。強風撲來,把雨水像淚水似地抛向窗戶。柏尼謹慎地挪動龐大的身軀,一時害怕自己會摔下床。還有另一件事:兩張單人床。柏尼某晚回到家就發現它們出現了。琳達自作主張把他倆共用的雙人床扔掉,買和*圖*書了兩張單人床,架好之後還鋪上床罩;床鋪佇立在那兒的模樣彷彿結婚二十七年以來就一直存在。媽的真是個驚喜。她根本沒先跟他商量,對於換床這件事隻字未提,也不曾提過有這個打算。也不是說事先商量過就會有差別;反正兩人早已同床異夢,彷彿睡在不同的星球上。自從她大方施恩,讓他跟她做|愛以來,都過兩年了,也許甚至有三年時間;而那時她就像個軟趴趴的布娃娃一樣躺著,不耐煩地等他達到高潮,然後馬上跳下床衝到浴室清洗,要把性|交從身上洗去,要把他從她身上洗掉。這種狀況已經有好幾年了:他不記得幾年了。可是起初不是這樣的。一開始,她會用全身撲向他,撕扯他,掐扯、品嚐。一開始她以為那樣能得到孩子。
「這樣我就可以遠離妳,妳的嘮叨跟妳的刻薄。」
他坐在她床尾。她沒讓出空間給他。他試著平靜地說話。秉持理性。「琳達,」他說:「我們必須面對真相,找出最好的解決辦法。希奧多都十二歲了。他可能永遠都沒有……他可能永遠都沒有……能力。對,就是這個字眼。沒有照顧自己的能力。」
起初,每個月她痛哭的時候。他會把她摟在懷裡,每次啜泣感覺都像聲聲控訴。他願意爬上天際替她摘星,但怎麼就是沒辦法給她孩子。他愧疚又氣餒。不知道何時也們開始挑剔對方,突然之間,兩人老是爭吵不休。
「琳達。」
「我還真希望那是真的,」他說,「我真希望我不愛妳。」
「至少人家讓他老婆生出孩子,各個強壯健康的孩子。」她愈說愈大聲。
「我沒說要離婚。我只是想擺脫你。」
「他知道你不想跟他玩。他聽到我https://www.hetubook•com•com催你陪他。」
「你從來就不理他。你老是沉浸在球賽、報紙、嗜好跟工作上。你該死的工作。比起他,你還更在意警方。你從來都不在家。」
「我知道。踩在我的背上跟你兒子的背上得來的。你永遠忙著準備下一場考試,永遠自願去最難搞的鄰里值勤、自願去輪最爛時段的班。伯恩斯坦督察。」
「好天主教女孩也不會。」
希奧多房裡有多的床鋪。她會在裡面待上一整夜。他知道。她常常那麼做,過去幾個月以來愈來愈頻繁。他倆的爭吵越演越烈。他只要跟她談話,就一定會扯到希奧多,然後就會爆發一場爭吵。
「他在氣你,」她說。「那就是他亂丟消防車的原因。他知道你不愛他。」
當他們結婚十五個年頭時,還在貫徹製造寶寶的儀式、機械程序與例行公事。就在希望渺茫之際,她卻頓時有了身孕。於是他們不再去談這件事,她也不再哭泣,連日子都不再仔細數算了。第一次噁心害喜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染上腸胃病毒。
「琳達,我知道妳醒著。」
「妳明明知道不是那樣。」
他為什麼突然湧起一股歉疚感?孩子的事明明不是他的錯,錯也不在她,就是瘋狂的命運波折罷了。他們當初做盡了測驗,遍訪所有專家,嘗試一切辦法。他們兩人的身體都沒問題,這點他們已經被告知無數次。如果跟別的對象結合,他們老早各自生養一打孩子了。在他倆攜手度過的歲月裡,走著走到某個階段,做|愛變成了製造嬰兒的儀式:絕望、冰冷又機械化。有回他壯起膽子提出領養的事,她怎樣都不願多談。「我天生就是要當媽的料!」她那時放聲尖叫,「我有適合生孩子的臀部跟胸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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