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你不在以後

作者:露易絲.康德黎
你不在以後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二部 第八章

第二部

第八章

我微笑看待她說的話。我喜歡她譏諷的方式,並沒有掩蓋掉她的好心腸。「那不是問題,」我說:「事實上,今天早上我來的時候幾乎沒什麼信。」
當然,我什麼也沒有對我媽說。在我和奧利佛訂婚前幾個月去世的爸爸,一直把婚姻視為神聖不可侵犯,像他那樣的人始終相信至死不離。最後,我想,對奧利佛和我來說,這其實是我們一直保持不離的原因之一。
愛妳的,奧利佛
「不算真的有,可是我讓自己忙碌。我每天都出外散步……」
「可是妳沒有撒謊啊!瑞秋,你們的婚姻很正常。」
許多次,我就用這樣的方式在無意中看著奧利佛,我完全沒有被他的脆弱敏感所感動,反倒是懷疑到底是不是我錯把自我中心當成了脆弱敏感?想必我沒有弄錯。脆弱敏感曾經有過,那表示,它隨著時間消褪了,或者,更駭人的想法是:我已經失去了識別這個特質的能力。無論是何者,我都已經發展出一種測試自己的方法,就是照片。我會看著一張我們倆的合照,也許是婚禮那天拍的,或是某個假日拍的,然後我會等待紛擾的心情升起。很難定義這些紛擾的心情,就像在白天浮起前一夜做的夢,但是只要那樣的心情在,我就知道某事正確無誤,我知道我不需要採取行動。直到有一天,我不再凝視那些照片,我就不再考驗我自己,只是以防萬一。
她要我靜下來。「寶貝,妳受驚了。現在妳不可以想這個。妳和奧利佛比以前更需要對方,妳必須抓住這點。給自己時間吧!」
我無法打開那封信,也無法毀了它,於是將它留在桌子上,面朝下,安慰自己,這封信的到來表示,沒有人會親自來訪,至少,不會立刻出現。我想起唯一一次奧利佛正式寫信給我,在我們結婚前,是一封和玫瑰花一起送來的書信,為他沒有出席我媽的生日晚餐會道歉。那hetubook.com.com時候,爸已經生病了,要他沐浴、更衣、然後到餐廳去得大費周章,結果卻因為等那不見蹤影的第四個人而延後一個半小時吃飯,最後我們幾乎是默默地吃完那頓飯。那時候,我判定奧利佛的行為冷酷無情、丟人現眼。那時候,我多希望收到他的信,信一到,就忙著拆開,懷著憤怒,洋洋得意,胃口大開地沉浸在那戲劇性的一刻。現在,我明白他無法如約出席是因為公司有事走不開,但願當時我更體恤那件事,就算不是為我自己,也該為了爸而這樣做。
我沮喪地搖搖頭。我不是來這裡「玩」隱居的遊戲,在我想像中,其他人可能都是這樣,我當然不要一份排滿海外僑民和琴湯尼雞尾酒的時間表。我把我的朋友都留在倫敦了。我哪可能有什麼可以奉獻給新朋友的?



「妳認識待在聖托里尼的其他英國人嗎?」

「每一個人都是這樣的啊?」瑪麗兒打斷我的話,並加強語氣:「看看托比和我,看看珍和巴布,他們老是吵個不停!」
「當然,妳記得吃東西嗎?要每天吃喔?」
「是啊!」我贊同。大概已有一段時間了,我每次出門都必須穿上我唯一的一件毛衣。
「天冷了,對吧?」
我馬上認出是奧利佛的筆跡,因此用手指不開心地觸摸著那只薄薄的白信封。這封信是伊蓮妮從我的大門下方塞進來的,外加一張短箋,她一定是猜到我不曉得這裡的郵件要到郵局的郵件待領處領取。我由衷希望她沒有因此惹上麻煩。
我的領悟不是什麼重大事件,只是一種思維,有一天無意中出現。那天不是晴天,不是那種我們在太陽下一起喝酒、一起審視我們的王國的晴天,而是一個沉悶的日子:鍋爐故障了,車子出了問題,我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解體了。然後,www.hetubook.com•com等物質世界修復了,幸福之歌再度開心地響起,我只注意到那份愛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就某點看來,這封信挺古怪的,那些句子,我從前就知道,當時後面多半帶著如今消失的「不過……」字句。我看了看郵戳,我一個月前來到這裡的,郵戳大約是我來了以後兩星期左右。這信在郵局裡躺了多久伊蓮妮才發現?他會不會因為沒有回信而愈加擔心接著動身來找我?我慌了起來,衝到最近的商店裡買了一張明信片和筆:
為了逃避那封信,我開始了沿懸崖階梯往下行的儀式,從村子的高拉斯古堡那一側爬到阿慕迪的古老漁區,起初一天一次,中間休息喝水或咖啡,因為幾週以來,我只吃少許食物,活動又少,身體虛弱:然後一天兩次,有時候三次。那條小徑有大型卵石,不久,我腳底就起了水泡,小腿疼痛。我數過階梯,往下兩百一十四級,往上兩百一十四級,一次、一次又一次,像自我懲罰。
弗里曼太太收,伊里亞斯飯店轉交,伊亞,聖托里尼……
我有點在意沒能夠跟妳直接講話。我了解妳為什麼像那樣出走,也了解妳理所當然需要時間。不用說,我會在這裡等妳。妳知道嗎?只要妳需要,不管多少,儘管從菲拉的銀行提錢吧!
我想起門前的麵包和柳橙汁。「是啊!當然。可能不是吃很多,不過會吃一些。」我將衣袖下拉,蓋過骨瘦如柴的前手臂和手腕,而他慎重地環顧整個屋內。床舖沒整理,杯子沒洗,一顆碗裡的蘋果乾枯了,蘋果葉泛黑。他想要知道的是我有沒有能力照顧自己度過冬天。我防衛心起,像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反對搬到安養院的建議。
瑪麗兒以前常對珍和我說,如果妳在另一半不知道妳在看他的時候看著他,妳才會知道自己對他的感覺。「因為妳不是對什麼事情做出反應。當妳看見對方卸下防衛,脆弱敏和_圖_書感,那就是考驗。那時候,妳才知道妳還愛著對方。」
後來,艾瑪下葬了,我把旅行袋打包好,放在樓上的衣櫃裡,我嘗試過對瑪麗兒表達一部分這樣的想法。這是那場意外後,我第一次設法真正跟別人交談。
可能會是什麼樣的緊急情況,我不知道。對我來說,「緊急」這個詞已經不再有任何意義,而且據我猜想,對他也沒有什麼意義了。我又想了一下,加了一段附註:請不要把我的地址留給任何人,同時在任何人下方重重地劃了一條線。
「嘿!過來啊?」從海水那頭傳到我這裡來的聲音是個美國人,男性,渾身上下散發著愉快的心情。短髮的前額曬得黝黑,上方短短的金髮光滑得像動物濃密的軟毛。
「我想我以前沒有對自己承認過這點,因為我不希望這件事真的發生,為了艾瑪的緣故。妳沒看見嗎?我不需要再撒謊了。」
她用那雙淡褐色的眼睛看著我,那雙調停者的眼睛,即使在大難來臨時都搜尋著補救的方法。
我只要求妳讓我知道妳很安全。
我搖搖頭。「我不需要時間,艾瑪就是我們的時間,艾瑪是我們的理由。」瑪麗兒只是點點頭,說她了解,她當然了解,我們下次會再談這個問題。可是她還是懷疑我,也許懷疑起她對我的話所做的詮釋,悲劇對她的衝擊過大,她無法看到悲劇以後的一切。
我直接拿起那封信,打開它。裡面有兩張短箋,一張是奧利佛寫的,一張是瑪麗兒寫的。光是看到瑪麗兒簽名那幾個捲曲的字母,就令我想起我們最後一次談話,我怕她懇求我回去。我趁自己還沒有改變心意前,就把她的短箋撕成碎片,走出去,把碎片扔進微風中。我看了奧利佛的短箋:
「妳不回家過冬天嗎?弗里曼太太?」
不久,來拜訪我的村裡醫生又重複了一次這樣的多愁善感,那是十一月初的某個上午,這位醫生不請自來。他說,他剛好經過,我讓他和圖書戳戳、捏捏,用他的眼睛仔細檢查我的眼睛,因為他是好意,而且這代表我人住的社區對我的另外一種體貼做法。事後,他在桌子上將他的配備打包好,彎腰拾起兩、三片吹進屋裡的九重葛花瓣。此時花瓣呈棕色,捲曲,像紙做的蝸牛。
確認離開愛情的那一刻其實比確認墜入愛河更難,而且完成這件事的過程中,並沒有滿足感。一來,你不會宣布這件事,甚至不會對自己宣布,不會一直對自己這麼說。不過對我而言,似乎「曾經」有段時間,我對自己承認,如果奧利佛和我之間沒有艾瑪,我會渴望不再被束縛著。
「妳怎麼會這樣說?奧利佛和夏綠蒂呢?還有——」
「也許吧!是啊!幹嘛不過去?」我從來不曾把一根腳趾頭浸到巨火山口裡,但是現在,我感覺到自己拉開洋裝的拉鍊,脫掉鞋子,穿著內衣就直接往下跳。水很深,深到我的脖子,寒冷襲擊著我整個身子,令我不由得喘著氣,身子左右扭動。那名也許因為我沒有換泳裝而起反感的美國人已經游開了,朝聖尼古拉斯島游去;我可以看見他游泳時手肘的角度,還有腳踝打破海面,抓住光亮。我也開始游泳,但是大概游到一半就停了下來,然後踏水踏個一、兩分鐘才改變心意,穿過洶湧的海浪折回。我掙扎著爬出水面,對自己雙臂無力感到沮喪,同時我的雙腳在水中找到一塊岩石的邊緣當階梯。然後,我停頓了一下,時間只夠把衣服拉起來套在濕漉漉的肌膚上並穿上涼鞋、繫好帶子,我匆匆忙忙,還在滴水,經過阿慕迪那些用餐人,走上無盡的階梯,回到我的屋子裡。
收到那封信後大約一個星期,我決定打開那封信。整個早上我都耗在下方的海平面區,坐在我在阿慕迪附近發現的一小片游泳區旁的岩石上。我看著別人游到對面的小島上,然後輪流從那塊岩石上鑿出的平臺往下跳,潛入海水裡。卡麗多拉屋架上的一本旅遊指南說,這是海峽保護神——聖尼古和圖書拉斯的島嶼,還提到那兒有座祭拜聖尼古拉斯的斯卡佛禮拜堂。我喜歡密室的想法,密室裡有一盞不斷燃燒的火焰,點亮了如此的信念:有個人可能守護著島民,讓島民避開所有大自然隱藏的力量。
「因為他們在乎,」覺得洩氣的我喊道:「他們吵是因為他們還抓著對方。我是說……喔,我不知道……」
「謝謝妳不久前幫我送信來。」我說:「我真的不知道該去郵局拿信。」
她點點頭。「我是替其他客人跑腿到郵局去,然後看見妳的名字。」她補充說,當地的郵政人員發現海外郵件的筆跡很難辨認,因此沒有依照正常的字母順序排列,而是把郵件堆成一大堆,讓外國人自己整理。她為他們的無能道歉。「白痴(idiot),我想妳在英格蘭會這樣說。這是個希臘字,妳知道嗎?」
信收到了。是的,我很安全。我沒有電話,不過我現在住在一棟叫做「卡麗多拉」的屋子裡,如果你遇到什麼緊急情況,一定要知道的話。
「那會讓心跳速率加快。」我有氣無力地說。
有人造訪卡麗多拉屋。好幾次,我健行回來,都發現露臺的桌子上或門邊有花,是玫瑰花或康乃馨,繫上白色緞帶或用羅勒的細枝鬆鬆地束起來。最近,我也發現有人送麵包來,還有蜂蜜和柳橙汁。有一次是外賣餐盒裡裝著烤羔羊肉和馬鈐薯,另一次是棕色的紙袋,裝了蘋果和番茄。我試著詢問最近的那家雜貨店,老闆說對這樣的安排一無所知,加上我的希臘語說得奇爛無比,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我決定順道走一趟伊里亞斯飯店,該去找伊蓮妮了。
「是啊!」他點點頭。「去阿慕迪,我看過。上上下下,上上下下。」
「現在大家都離開了。」她點點頭。「旺季結束了。十月以後的伊亞非常寂寞。」
我皺起眉頭。「這裡就是家啊!醫生。」
「也許妳有工作要做吧?」
親愛的瑞秋: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