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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西的世界

作者:亨利.詹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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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到了後來,這對父母卻覺得梅西或許是滿笨的,也慢慢接受了女兒愚笨的事實。其實這是因為稍早,在梅西微小而平靜的生活中迎來了一個重要的時刻:這是完全的洞見,雖然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時候終於到了,她發現自己背負著一項奇怪的工作,可以說是在她的本性深處掀起了一場道德革命,最後革命成功了。
例如在馬車裡,她母親聽到梅西照著父親的要求,一字不漏說出那句話,氣得破口大罵,這段斥責就像一封丟進郵筒的書信一般,嗖地一聲掉進梅西的記憶裡;這封信被裝進一個塞滿的郵袋,按照既定的路線,送到正確的地址。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年,這些信件總是滿溢出來,這對父母各自的友人有時候也覺得應該插手,管管他們對這個孩子所謂的「我是真的為她好,你們懂不懂」。但是總地來說,這些朋友唯一為她做到的事也只有一件,那就是嘆口氣說:「唉,幸好,這孩子也不是一年到頭都得待在這裡。」而說這句話的人是誰的朋友,就看梅西在這個尷尬的時候正好在哪邊的家裡。更讓人慶幸的是,這對父母一個是極度狡猾、一個是極度愚昧,但梅西顯然都沒學起來。
「誰知道什麼?」歐佛莫小姐盯著梅西。她把一只長襪套在手上,拿著一根針在上頭戳來扎去,聽到梅西的話,她hetubook•com•com的手就停在半空。雖然是這麼一件看似家常的工作,但歐佛莫小姐做起來依然優雅,就像她做什麼事情都是這樣。
她的第一位家教老師是歐佛莫小姐,某次發生了一個重要事件,在梅西心裡種下了保密的種子,並不是歐佛莫小姐對梅西說了什麼,歐佛莫小姐只是轉了轉她那對漂亮的眼睛,而梅西一直都很喜歡她的眼睛。到了這個階段,瑪朵對梅西來說已經是個模糊的記憶,只是還保留在腦海裡沒有完全忘記的形象,唯一還能記得的就是瑪朵肚子一餓就會溜出幼兒房,練習字母也東漏一個西缺一個,更讓梅西感到傷心的難堪處,就是瑪朵還會要她認出所謂很重要的字母「黑取」;反觀歐佛莫小姐,管她肚子有多餓,也絕對不會突然消失,大概就是這點讓梅西對她的評價比較高,而且梅西眼中的歐佛莫小姐簡直美若天仙,更讓這小女孩信任老師的人格。愛達曾經說歐佛莫小姐簡直m.hetubook•com.com漂亮過頭了,有人問她:「這有什麼關係嗎?反正畢爾都離開了。」梅西聽見她媽媽回答:「不管畢爾在不在,我之所以雇用她是因為她教養良好,但卻窮到不行。她們一家都是好人啦,可是還有另外七個女兒,還能怎麼辦呢?」
「我不能說不行,」但她的眼睛卻完全不是這麼說的,「我不能告訴妳不行,是因為我很怕妳媽媽,妳看不出來嗎?可是我也不能跟妳說可以,畢竟妳爸爸對我這麼好,那天還跟我談了這麼久,我們在公園遇到他的時候,他對我微笑,亮出那口漂亮的牙齒,他看到我們的時候是那麼高興,還丟下原本跟他一起的那位先生,轉過來跟我們一起散步,陪了我們半個小時。」看著歐佛莫小姐那雙漂亮眼睛裡的光芒,梅西好像也想起那天的事,原本並不覺得特別有趣,現在也變得好玩。只是那天之後,歐佛莫小姐幾乎絕口不提這件事,只有一次似乎暗示性地說起而已。那天爸爸跟她們分開之後,歐佛莫小姐帶著梅西回家的路上,告訴梅西說希望她不要跟媽媽提起這件事,因為梅西實在很喜歡歐佛莫小姐,自然也希望歐佛莫小姐喜歡她,所以非常聽話。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雖然梅西心裡有點不解,但還是乖乖遵守約定。現在那種不解的感覺又回來了,梅西還想起和-圖-書爸爸對歐佛莫小姐說:「我只要看著妳,就知道妳是我可以信任的人,只有妳可以幫我解救我女兒。」梅西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需要歐佛莫小姐的解救,但想到歐佛莫小姐會救她,還是讓她雀躍不已,就好像她和歐佛莫小姐兩人手拉手繞圈圈唱歌玩遊戲,就算玩得再瘋,兩人的手都會緊緊握在一起。
「他知道他在說謊嗎?」有一次梅西突然興致勃勃地問歐佛莫小姐,結果這一問,改變了梅西的人生。
對一個小孩的心智來說,當下發生的事情是最活靈活現的,隨著每一次事件發生,過往的事就變得和未來一樣模糊,梅西屈服於現實,是因為她抱持著堅定的信念,這對她的父母來說應該要覺得感動才是。這兩人隨意撥撥算盤,一開始對這個安排還能覺得服氣:就把梅西當個小羽毛球,兩人惡狠狠地你殺一球、我殺一球。這兩人都很有詆毀對方的天份,或者他們會裝作不經意想起對方的缺點,然後一股腦兒灌輸給這個認真凝視著他們的小女孩,把她當成容量無限的器皿,而這兩人當然還是世界上最有良心的父母,有責任要教導女兒認識最不可動搖的真相:自己會保護她,不受另一方戕害。這個年紀的孩子,聽到了什麼故事都當成是真的,聽到了什麼想法也覺得是故事。現實是絕對的,而只有當下才是有溫https://m.hetubook.com•com度的。
彷彿塵封在架子上的僵硬娃娃開始挪動自己的手腳;那些過往聽見的話語對梅西開始有了意義,而且讓她害怕。她心裡升起一股新的感覺,是感到危險,而隨之也想到了一個新的補救方法,她要保有內在的自我,或者說就是隱藏自己。雖然跡象並不明顯,但梅西憑著一股高昂的志氣,還是推論出了自己已經變成父母互相憎恨的核心、傳遞辱罵的信使,一切都糟糕透了,因為他們故意就是要讓她做這些事。從現在起,她要忘掉一切,什麼話都不再覆誦,等到別人開始說她是個小白痴,就好像在稱讚她這套新規則運作得有多成功,她也嘗到一股新鮮而強烈的喜悅。於是,隨著她年齡漸長,她的父母一個一個在她面前說,她怎麼愈長大就愈笨得讓人吃驚,不過在梅西渺小而尚短的生命中,這些話也不是什麼重大的打擊。她只是壞了父母的興致,但自己確實是增加了不少樂趣。她看到愈來愈多事情,可以說是看得太多了。
「媽媽叫我要這樣告訴他,說他是個騙子,而且也知道他在說謊。」歐佛莫小姐的臉漲得很紅,但她用笑來掩飾,仰頭大笑,然後她繼續戳刺手上的襪子,梅西看她這麼用力,想著她怎麼能忍得住痛呢?「我應該要跟他說嗎?」梅西又問。就在這個時候,歐佛莫小姐那雙深灰色的眼睛轉了轉,和-圖-書其中透露出的語言再清楚不過。
梅西不知道還能怎麼辦,倒是很快就知道另外那七姐妹的名字,可以一字不漏地唸出來,背得比乘法表還熟。而且她也偷偷想過老師家究竟有多窮,但是從來沒問,而老師也從來不說。至於到了用餐時間,食物似乎是依循著神祕的法則就這樣出現了,歐佛莫小姐也不像瑪朵那樣會穿上圍裙,用餐的時候,她拿著叉子時總是翹起小指,無論什麼時候都看著老師的梅西,在這個時候更是仔細盯著她看。「我覺得妳好漂亮。」梅西總是這麼說,雖然媽媽也很漂亮,但是媽媽拿叉子的方式就沒有這麼好看。梅西認為這樣的故作姿態是因為她現在年紀比較「大」了,所以她當然知道,如果家教老師在幼兒房裡上課,表示她的學生雖然還是小女孩,但其實已經不「小」了;她也隱約知道,自己的未來大概還是得受人擺佈,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她還會有許多其他家教老師,她們潛伏在茫茫的未來,隨時準備好衝進她的生活裡。那些在她還很小的時候發生過的一切,都已經不再擾動梅西的心,現在的她只剩下已在記憶深處的瑪朵曾教給她的,讓梅西深信不疑,認為一個孩子跟父母相處的自然方式就是得分開,而且要輪流來,就像她得先吃完羊肉才吃布丁,洗了澡才能睡覺一樣。
「他知道自己在說謊嗎?」
「就是爸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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