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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嫁給亞歷斯時我八歲。我在車子裡，在後座。想不想再有個弟弟啊？她從照後鏡看著我問。我已經有個弟弟了，心裡想著。對啦那不是她的兒子。對啦只是半個弟弟。不過半個是什麼意思？那又怎樣反正我喜歡他。由於那時我已是個虛偽的小鬼頭，沒有關於對錯的疑慮，早就養成習慣不要冒犯他人，短期目標是樂得清靜，長期目標是惹人疼愛，我用天使般可愛的嗓音對媽說，好啊，我好高興喔。然後我聽見開車htｔｐs://www•heｔuｂｏｏｋ•com•com的亞歷斯對我說——他應該對我的反應存疑但他高興過了頭——看著吧，頭幾個月的改變會很快，得把發生的事都記在本子裡，然後開始會笑、會說話，接下來就開始說謊了，要拍照，也許還要錄下來。好耶，媽興奮地拍著手叫出來，她摟著亞歷斯的肩膀，好耶，就這麼做，一定會很棒的，讓我親一下，我最喜歡在你開車的時候親你了。那一天，坐在車上和-圖-書，我偷偷地禱告不要再有其他的弟弟。再來個弟弟比我更受寵、更惹人愛，既有爸爸也有媽媽，他們嘻嘻哈哈地準備營養均衡的早餐，再張著嘴聽他說傻話，等著拍成爛電影或寫成爛小說？那個弟弟還要對著我媽叫媽媽？我全心全意禱告再禱告。媽流產了，然後是憂鬱症，然後是乳癌。然後我就成了唯一叫她媽媽的人。她沒有生下另外一個孩子，沒有獲得彌補自己、重新再來的機會，那個讓她成為好母親的福份和-圖-書沒有通過、沒有批准，註定不合格的媽媽。生下另一個孩子，對她來說或許是延後死亡的方式，推遲接下來的漫漫自殺之旅。事已至此，就因為我，結果是否定的。

瑪婷是媽媽的媽媽，我不敢說是外婆，我對她的了解非常少，但印象深刻，媽和她，她們的聲音一模一樣，字體也一樣，有時我收到信、賀年卡片和聖誕快樂，要過好幾天我才明白不是媽寄給我的，讓我很失望，廢話少說，瑪婷寄了些媽的照片給我。媽媽並和_圖_書不一直都是媽媽，媽曾經是這個穿著白洋裝的小女孩，那天她第一次領聖餐。媽住在時髦的寄宿學校，就基督的眼光看來是個不聽話的小女孩。八歲的媽把眉毛這樣一皺，已經是個很有意見的人了，那時候就開始去你的、等著瞧吧，整個人都在那皺起來的眉毛裡，那一皺就把她皺出來、表現出來了，她的我不同意，她的最好不要，她的一切免談。十二歲的媽，正面照、側面照，眼神清澈，唇線清晰。有張她和爸在印度的照片，後面是和-圖-書破舊的大樓，那是白天，太陽一定很大，她穿著粉紅色的T恤，脖子上戴著的貝殼項鍊應該是自己做的，微笑的嘴，一臉神氣，頭上的小丑髮髻表示她心情很好，所以特意做出這種打倒模特兒的架式，但在背景中，同一條人行道上，依稀看出亂七八糟的睡袋、烹煮的器具——也許是垃圾，還有好幾個人，沒那麼神氣，一群乞丐與毒蟲。另一張照片是和亞歷斯在小船上，黑白的，一片寂靜，時間暫時停止，她看起來很幸福，大概吧。不知道哪個是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