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書
「從某些地方來說,言語很像是思想的衣服。我們不能穿虛空的東西,我們不能講或寫我們思想中所找不出的東西。思想默念,筆才能寫出。頭腦裡充滿了思想,習慣——比文法還要自然的習慣,已教我們言語的法則,我們便能具備正確地寫出好東西的必要條件了。但假使沒有思想,頭腦裡一點頭緒也沒有,那麼你能寫些什麼呢?然而那些思想又是怎樣得來的呢?那是從研究、誦讀及和那些比我們知識更豐富的人們交談中得來的。」
「像你這樣年紀的一個孩子,能夠寫成這樣,已經很好了。」他的叔叔讚許地說。
「但這些字不能放在書裡吧?」
「是的,不過在書寫時須回想一下是否通順,和圖書因爲講話時是來不及考慮的。」
「我完全相信,」約爾答,「把一個人的心思寫出來創作成一本書,這是一種很困難的工作;因爲我曾經想寫半張紙的信向你賀年,我在第一個字眼上便停住了筆。找第一個字是何等困難啊!我的頭腦沉重,我的臉紅漲起來,我的眼神也呆滯了。等到我學好文法之後,我想便能做得好些。」
「出版一本書?我在有空時,可以閱讀你講給我們聽的這些故事書籍嗎?啊,我眞高興,叔父,你要把我無意識的問句放在那本書裡嗎?」
「難道你是把你說的話照樣寫下來嗎?」
「我聽了你所說的話,無疑地也是在學習作文了。」約爾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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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訴他們,我希望他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地汪汪』和幾個小鉛兵,像你給我的那樣美好而精緻。」艾米爾插一句。「孩子們,要做一本書,必須經過兩道手續:第一是構思和寫作的工作,第二是印刷它的工作。一本書要把一個人的心思寫出來,是一種困苦而嚴格的工作。動腦所消耗的體力,比手的勞動更多,因爲這種工作需要我們全神貫注。我把這些事情告訴你們,你們便會知道怎樣地尊敬那些寫作的人們,他們爲了你們的將來焦急著,亟待要你們自己思考。」
「我要完全放進去。你現在已經都懂得了,我的好孩子。你有強烈的求知欲,那是一種很好的品德,你是和*圖*書一個很有潛力的孩子。」
「你錯了,因爲你所要做的,只是把剛才你告訴我的話記錄下來就好了。」
「我聽一天也不厭煩的。」艾米爾斷言說,「爲了聽你的故事,我情願不玩我的『地汪汪』和小鉛兵。」
「我很擔憂,親愛的孩子,但我不能瞞你。文法是不能教人們寫文章的。文法只能教我們怎樣把動詞和它的主語結合、形容詞和名詞怎樣連起來,還有與此相關的其他語法。我也以爲這是很有用的,但它並不能教我們能寫文章的本領。世界上有許多人們,他們的頭腦裡裝滿了文法的規則,但和你一樣,在第一個字上便卡住了。
「當心,艾米爾,」他的哥哥提醒他,「叔父要把你的鉛兵都放進書裡去www.hetubook.com.com呢。」
「眞的,本來我完全不知道紙是怎樣來的。到了今天我才知道棉是一種棉絨,是從一種名叫棉樹的灌木果實裡找來的。我現在知道,用了這種棉絨,人們做成了紗;再將紗做成布;我現在知道布用得舊了,便以機器做成湯漿,而以這種湯漿薄薄的鋪一層再壓實,最後變成一張紙。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但我還是覺得很難把它寫出來。」
「現在我已經知道,紙是什麼東西做的。」約爾說,「我很想知道,它們是怎樣做成書的。」
「假使是這樣,那麼我在作文簿上至少可以立刻寫上五行。我要寫:『棉是從一種灌木果子裡得來的,這種灌木叫做棉樹。人們用這種棉做成紗;用這種紗做成布。布穿破了和圖書,機器把它撕得粉碎,磨石和了水磨細它,做成了一種湯漿。這種湯漿薄薄地鋪一層,再加上壓力乾燥後,便成了紙。』這樣,對不對呢,叔父?」
「好的,放在那裡,放在那裡可以啊。」
「那麼告訴他們,我很愛他們,我願意和所有孩子們分享。」
「自然囉,我的小朋友。譬如,在幾天前,若我叫你只寫一兩行關於紙的由來的作文,你能寫得出嗎?不能,自然是缺乏思想,而不是文法,雖然你對於文法知道得還很少。」
「爲什麼不能?我允許你將來可以把它們放在一本書裡。看起來,我們的談話對於其他像你一樣有求知欲的孩子們,是有許多益處的,爲了他們的希望,我想把我們的話蒐集起來,出版一本書給他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