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那通號稱是你們劇場藝術總監打來的電話!」瑪麗驚呼,同時注視著法肯哈根,「是您打來的!」
「當然囉!」法肯哈根回答:「您自己應該最清楚,這種人可以想出多麼駭人的念頭!」
「當然啦!」薇拉笑了起來,「所以我要你絕對不能向派屈克談起這件事。嗯,他和薩絲基雅的確曾經是一對戀人,他也真的很愛她;只有婚禮破局和她撒謊的事是假的。」薇拉聳聳肩。「結果這一招果然奏效,你不再追究你們兩人那麼相像的事,而我也不必再擔心了。」
「就是在你問起薩絲基雅相片的時候,這是我們沒有料想到的,讓我頗為擔心你會起疑,你們的外表真的太相似了,於是我就向你胡扯什麼婚禮破局還有她經常撒謊之類的。」
「接受您的治療?」瑪麗的目光在他們兩人身上來回移動。
薇拉點頭。「我可以百分百確定他知道。可是他又能怎樣?他能因為這樣跟自己的哥哥爭吵並且坦承嗎?他的把柄在派屈克手上!」
「我知道。」
「我們找了好久,」薇拉語氣裡帶著掩飾不了的得意,「這是相當不容易的,我們需要完全適合的人,而且必須是個女人。」她笑了起來。「當然必須是個女人!而且是一個喜歡我哥哥,而我哥哥也喜歡的。這件事花了我們好幾年。」
還有.法肯哈根醫師親口說的:這是惡意毀滅別人的人該受的懲罰。
「擔心?」
克里斯多夫忍不住笑了起來。「沒錯,不過是地球的另一端,好吧。」他起身,「那我就叫計程車了。」瑪麗隨他進到屋裡,在玄關陪他直到計程車司機按門鈴。克里斯多夫說:「我一到就打電話給你。」
接著克里斯多夫來到她身邊。「謝天謝地!」他蹲下來望著她,說:「我還以為我們來得太遲了!」
「寶貝,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該取消艾莉的帳號嗎!這是我們唯一失算的地方。」說完,法肯哈根醫師轉向瑪麗,「您說是不是呢,諾伊曼太太?您應該在找您的朋友艾莉吧?」瑪麗困惑地點點頭。
「哦,沒錯。」薇拉說:「他們確實真心愛我,其中一個可能愛得多了些,另一個卻愛得太少。對派屈克來說,這點愛並不值得他為我放棄那部小說!」
「我擔任薇拉的心理治療師已經相當久,」醫師說。「她從十八歲起就開始接受我的治療了。」
薇拉點頭。「沒錯,許多可憐的強迫症患者都絕望得希望尋求援助,或者至少找到能了解他們的人,於是我們創造了艾莉,一個擁有完美同理心的角色。」
「是。」瑪麗點頭,說:「我知道了。」法肯哈根離開他的位置再次走向沙發,在薇拉身邊坐下。瑪麗緊盯著門看,鎖上沒有插著鑰匙,是之前就沒有嗎?門沒鎖上嗎?或者是法肯哈根悄悄鎖上門,把鑰匙拔|出|來,好讓她無路可逃?
「人們會把自己難以承受的經歷遺忘掉,」法肯哈根把他對瑪麗解釋過的知識又說了一遍,「薇拉的情況就是這樣,她知道有些事不對勁,卻不清楚究竟是什麼。」
「嗯,」瑪麗又說了一遍:「我知道了。」她疲憊地坐著,腦筋拚命轉動,思索該如何逃出這個房間。
「放開!」她拚命呼喊:「放開我!放開我!」他絲毫沒有放鬆,沉重的身軀壓得瑪麗緊貼著冰冷的石板地面動彈不得。瑪麗兩條手臂在背後胡亂揮動,試圖抓到法肯哈根,想打他、抓他,想辦法讓他下來。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薇拉說:「只不過有件事讓我一度相當擔心。」
「你的疑慮毫無理由。」瑪麗喃喃說著,不知道自己怎麼還能這麼鎮定,「我永遠不會想到世上根本沒有艾莉這個人,也不會想到相約在咖啡館見面只是為了對我進行評估。」
「我會去看你的,那裡不過是地球的另一端。」
「不用了,克里斯多夫,我在這裡還有事要做。」
心理醫師!瑪麗想起派屈克告訴過自己,有一段時期薇拉曾經接受心理治療。
不能,瑪麗無法想像,所有這些她都無法想像,這些都超過了她所能想像的範圍。「薇拉拿著那本日記來找我,」法肯哈根再次插話,「我立刻了解那是什麼,畢竟我也讀過派屈克的小說。我們兩人都明白,薇拉果真被人強|暴過,被她兩個哥哥強|暴過——就各種意義而言,她既被人強|暴也被人利用了。」他的表情因為厭惡而扭曲。「而且是被這兩個她最愛又最信任的人!」他把薇拉摟得更緊,兩人緊緊依偎著坐在那裡,彷彿融成一個人了。法肯哈根以另一隻手指了指那個盒子,說:「不是,這本書裡寫的不是虛構的故事,是一個真正的惡魔腦子裡的想法。」
「你告訴他的,不過就是你們的所做所為……菲利克斯卻以為都是你想像出來的和*圖*書。」
薇拉喟嘆了一聲。「我這個可憐的哥哥甚至沒發現,他正在撰寫自己的犯罪自白。」
「是啊,可是我不懂……」
「最後你們找到了我,」瑪麗囁嚅著說:「強迫症論壇——是一個陷阱!」
「很簡單,」薇拉說:「在我還很小的時候菲利克斯就睡了我,還把這些事寫在他的日記本裡,後來派屈克……」薇拉突然住口,瑪麗終於恍然大悟。
薇拉回答:「沒錯,我當然會懷疑。但他信誓旦旦,說那只是一部小說,一個故事,我接受治療時他也在場,好讓揚相信他真的沒有碰過我。」她冷笑著說:「他確實沒有,確實從來沒有碰過我,」
「要不是您先生出現,」法肯哈根接口說:「那我就得想辦法讓您自己到菲利克斯那裡調查,我就得幫您,讓您可以離開療養院幾個鐘頭,說這是治療所需的措施,是一種暴露療法之類的。這是原訂的計畫,後來您前夫那麼積極介入,利用他就簡單多了。」說著說著,法肯哈根哈哈笑了起來。
「可怕多了。我知道,如果有人不只想,」薇拉的語氣充滿嘲諷,「而且還真的去做,會對你造成怎樣的傷害!」法肯哈根撫摸著她的頭,這是個守護、表示「我在你身邊」充滿愛意的姿態。
「找到了?」
「我了解。」克里斯多夫朝她眨眨眼,幫她打氣,「我的屋子就麻煩你照顧了;還有,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說完,他就出去樓梯間了。瑪麗在他背後把門關上,有那麼幾分鐘就這麼站定不動,接著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忙了起來。她也得趕緊收拾自己的物品,下午就要開始她的第一堂課,在那之前,她還要去探望漢娜呢。
「謹慎一點,當然啦!」薇拉嗆她:「他的動機總是那麼崇高,崇高到他甚至利用這件事寫出他的第一部小說!沒錯,這種作法確實非常謹慎!」她瞇起眼睛盯著瑪麗。
「我不相信,這是不可能的!」
「幸好我們有時間,」法肯哈根說:「還有彼此。」
「不會?」瑪麗複述了一遍,感到難以置信。她心情並沒有放鬆,依然相當恐懼。
她對他的所作所為想破了頭,試著理出其中的緣由。也許他一直相信菲利克斯的日記並非事實,只是虛構出來的故事;或許這也是實情——無論薇拉和法肯哈根如何堅持,都沒有人能提出證據。就算事情果真如此,派屈克依然有罪。他背負抗拒不了從自己的發現獲取自身利益,把菲利克斯的日記變成自己第一部小說之誘惑的罪,而他也為此付出了代價。儘管事後他想彌補卻都徒勞無功,他全力援助薇拉和菲利克斯,聽任弟弟為所欲為,包括聽任他耽溺於足以毀滅自己的酒精中。一切都太遲,太遲了。就此看來,派屈克也是個罪人,一個沒有犯行,一個除了他唯一犯下的過錯外,幾乎沒有任何犯行的罪人;而這件過錯他永遠沒有獲得寬恕。
接下來要怎麼做——
「一點也沒錯,」薇拉說:「在菲利克斯得知你的病之後,我只需讓他了解這個題材有多精采,他立刻就熱衷得不得了。而在派屈克死後,我又給了他一個很棒的故事,他也讓這個貨真價實的犯罪小說迷住了。」
薇拉與揚不會被送往精神病和酒毒癮刑事犯的療養院,在「籠子」放封抽菸、使用有編碼的刀叉和禁閉室這些經歷,他們都不會嘗到。法院認為他們兩人具有責任能力,判處一般的監獄懲罰。
「你希望我會愛上派屈克,而他也會愛上我。」
薇拉淡淡笑了笑,說:「事情很複雜,其實也很簡單。首演慶祝酒會那天晚上,我把迷姦藥滴進酒杯裡,其他事就由揚來處理。趁你在派屈克身邊睡死時,他完全比照你腦海裡的劇本行動。」
「我一定會去看你的,只是目前我必須先定下來,安頓好並且展開我的新生活。」
無辜的人。傷害,展開新的生活。
「真抱歉,得讓你知道所有這些事,」薇拉說:「這不是我的本意,真的不是,但我太低估你了。我沒想到你會尋找艾莉,最後找到這裡來。」她嘆了口氣。「現在我們得好好思考,接下來要怎麼做。」
想並不代表做!此刻這句話對瑪麗並不適用,她完全不想就做了。不是強迫意念,不是恐怖的幻象,這些都是真的,真真切切的殺人衝動!現在她果真衝向壁爐,抓起火鉤,怒吼著衝向法肯哈根與薇拉。火鉤沒插中他的脖子,只插|進他護住臉龐的手掌。法肯哈根痛得大吼,火鉤插|進他手背的骨縫裡。瑪麗抽出火鉤,手臂高舉,準備再次攻擊——突然被人從後方按倒在地。
「就這樣,我們開著車一路來到了大草原區,、考慮接下來該怎麼辦。」薇拉繼續說:「我建議先喝點酒,之前我們去購物,車上的酒夠多了。菲利克斯就和平日一樣把m.hetubook.com.com所有的酒都灌下肚,喝得爛醉如泥。接下來要把他載到橋上,從那裡推落到鐵軌上就輕而易舉了。這時揚已經趕到,我們合力一推,就把他推下欄杆了。」她拍著手說:「之後我只需向警方撤回我給他的不在場證明,一切就解決了。」
「這是什麼意思?」恐懼、驚慌襲湧上來,瑪麗開始冒汗。現在他們也要除掉她,他們當然想這麼做!因為這樣,他們才鉅細靡遺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她,因為他們知道她無法活著離開這個房間。不瑪麗心裡吶喊著:「不要,不要這樣!我要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她一躍而起,衝向房門。
「沒錯,」揚.法肯哈根附和著說:「那簡直是理想加三級。他懷著莫大的愧咎和罪惡感,我們只需將他朝我們需要的方向推一下,他就開始行動,積極揭露菲利克斯才是真凶。」
「你真的這麼想?」薇拉搖搖頭。
在她腦裡,所有這些事情以極為緩慢的速度拼湊起來,突然之間一切都有了意義,一個荒誕不經,但終究有其意含的意義。「所以,」瑪麗遲疑地問:「派屈克才把菲利克斯送去法蘭克福讓你們的姨媽照顧?他想保護你?」
法肯哈根走向那扇開著的門,把門關上,站在那裡,擋住離開房間的去路。瑪麗左側有薇拉,右側門前有法肯哈根,她自己恰好卡在他們兩人中間。
「你能想像有一天,我無意中在派屈克那裡發現菲利克斯的日記本時,我的感受嗎?你能想像當我知道他的第一部小說素材來自哪裡時,我的感受嗎?」
「這麼做的話,他們就會找理由為自己開脫,」法肯哈根解釋,「剛才您自己不也這麼試過,說什麼只是想像、幻想嗎?」他放聲大笑。「沒錯,他們兩人絕對也會這麼說!至於派屈克,當年他就掩護過自己的弟弟了,雖然其中也有自己的利益盤算。他將菲利克斯趕走,期盼問題會自己解決。所以跟他們兩人談有什麼用?他們有跟薇拉談過嗎?」
「你還好嗎?」克里斯多夫來到陽台上,拉過一把椅子,在瑪麗身邊坐下,瑪麗點點頭。
「瑪麗呀!」薇拉的笑聲停止。「你是怎麼想的?我們並不想殺你!」
「結果果真如此,」薇拉滿意地附和瑪麗的說法,「挺幸運的——在你之前的那一次就沒成功,派屈克沒看上她,她也沒看上派屈克。至於你,看到我哥哥在劇院裡注視你的模樣,我就知道成功有望了。」
「沒錯。」說完,法肯哈根同樣走向沙發,在薇拉身旁坐下,再次摟著她肩頭。
「菲利克斯根本沒想到我看過他的日記。」薇拉搖搖頭,「他自己應該很清楚,派屈克那部小說的靈感來自哪裡,但他當然不能這麼跟我說;就如同當年他不能向派屈克追究一樣。不能,他一聲不吭,這一次也是,甚至還假惺惺地表示同意我的看法,罵派屈克是個變態。他安慰我,向我保證,在聽過我所說的話之後,他可以理解我對我們大哥的憤怒和痛恨。哈,他可以理解!實在太好笑了!」
一幅又一幅的畫面在瑪麗的心靈之眼前掠過:她初見派屈克的那一晚,她誤以為莫大的幸福進入她生命裡,那個美好又特殊的夜晚。
瑪麗垂下眼簾無話可說,一種無力感湧了上來,因為薇拉說得沒錯,絕對錯不了,再也沒有其他解釋了。「或者,」瑪麗興起新的想法,「也許派屈克只是想百分百確認,也許他雖然覺得事情不對勁,但還是希望謹慎一點。」
「我原本不想碰派屈克的錢,」她說:「這種髒錢、齷齪的遺產,我連一毛錢都不想拿!」法肯哈根再度摟著薇拉。「我們當然也討論過,萬一他們發現這些事是我們幹的該怎麼辦。雖然我們的計畫非常縝密,世上總是有算計不到的事。」薇拉朝瑪麗笑了笑。「也就是你,這讓我們不得不遠走高飛,也不得不用我哥哥的錢;真遺憾。」她在法肯哈根臉頰上輕輕親了一下。「我們會在某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展開新的生活。」薇拉臉上露出歉疚的神情,說:「現在我們不得不把你關在這裡,不過別怕,不會太久,只關到我們安全了為止,需要的時間不會太久。」
「我很崇拜他們!而菲利克斯什麼都沒說,他很慶幸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就這樣!本來平靜無事,」她發出鄙夷聲,說:「直到派屈克發表了那本噁心的書,情況才有所改變。」
「我該幫你省去這些麻煩的,」薇拉說:「取消我在論壇的帳號實在太蠢了,我應該持續跟你通信一陣子,不該無聲無息就消失的。」薇拉聳聳肩,「但我心想,我們已經不需要艾莉了。」我們?
克里斯多夫嘆了一口氣。「心理治療師的培訓在那裡絕對也可以進行,那裡絕對也有需要你協助的強迫症患者。」
「心理治療師、病https://www.hetubook.com.com患……」瑪麗複述了一遍,不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接著她轉向薇拉,「這表示你也患有強迫症嗎?」
「可是我好希望你能夠在我身邊。」
「別這麼孩子氣了。」她一隻手搭在他肩頭上,「你不過在澳洲待半年,說不定之後就會回來不再離開了。再說,我英語也太爛了。」
「於是你開始起疑?」瑪麗問。
「我馬上就得出發,再兩個小時飛機就要起飛了。」
她突然感到恐懼。
「保護?」薇拉不屑地說:「他想保護我?」她倒抽一口氣。「多年來我一直不知道自己哪裡有問題!」
此刻瑪麗正坐在克里斯多夫的公寓陽台上,享受初春溫煦的陽光,享受周遭的安詳靜謐。安詳、靜謐,這是她最迫切需要的。此刻,儘管她不想回顧過去幾週、幾個月來的紛紛擾擾,她的思緒依然飄向了派屈克。
「沒錯,」薇拉回應道:「這一點派屈克也很清楚。」說到這裡,薇拉的聲音開始顫抖。
瑪麗在薇拉家得知真相來龍去脈的那一天,克里斯多夫返家後不見瑪麗蹤跡,幸好最後在她的電腦上看到她經由論壇發現的消息;幸好他把這些消息拼湊起來並且報警;幸好警察在最後一秒鐘衝進薇拉的住處,阻止瑪麗,使她免於淪為真正的殺人凶手。
「好。」克里斯多夫已經伸手握住門把,這時瑪麗來到他背後,抱住他,把頭埋在他背上,說:「謝謝你。」
他點頭。「沒錯,不是我還有誰。我們認為您幾乎不可能在幾個星期後認出我的聲音。」他得意地點頭說:「沒錯。瑪麗,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所有這一切全都是安排好的,您還不明白嗎?包括您在判決後會送到我這裡也是。您住在這家療養院的轄區,一定會來到我這裡,一定會在我的控制底下,接著利用巧妙的談話技巧,我就可以將您引導到我們想要您做的。所有這些都是我們計畫出來的,沒有任何一樁是巧合。」
「沒有。」薇拉的語氣降到冰點,「我不想這麼輕易讓他們逃掉。」
「諾伊曼太太,」法肯哈根打斷薇拉的話,說:「現在所有事情的經過,您都知道了。」
「但菲利克斯做過啊。」瑪麗沒有勇氣大聲說,只是囁嚅著說出這句話。
「別再掙扎了!」法肯哈根又以心理醫師關切的語氣說:「您會受傷的!」瑪麗驚恐極了,她持續掙扎、踢蹬、吶喊。沒有用,法肯哈根太強壯了,瑪麗終於不再反抗,認命地閉上眼睛。在這一瞬間,她突然想到救命的辦法:愛心精靈!瑪麗倏地睜開眼睛呼喊:「你們不可以殺我!」她聲音嘶啞,「還有愛心精靈。」她用力把頭扭轉過來,下巴狠狠撞上瓷磚地板,還咬到了自己的舌頭。血液的金屬腥臭瀰漫開來,她把血水吐出來,焦急地說:「論壇上另一個女人知道這件事,她知道所有事情!」瑪麗恫嚇他們,「如果你們把我殺了,她就會知道出了什麼事,你們就逃不掉了;如果你們殺了我,他們一定會找上你們!」瑪麗汗如雨下,法肯哈根的體重壓得她喘不過氣。
「瑪麗!」法肯哈根柔聲說:「我可以想像您受到了很大的驚嚇。」
不想殺。
「果真這樣的話,」瑪麗說:「那菲利克斯一定知道,派屈克這個故事的來源是什麼。」
「而我也上了派屈克的當。」法肯哈根說:「經過某次和他長談後,我確定他真的沒做過那種事。」
「我自己是更晚以後才知道的。」薇拉說:「隔了好長一段時間以後;當時我還一無所知。」
「如果……」她的腦子高速運轉。「如果那只是他想像出來的呢?也許派屈克認為這不過是個青春期男孩的幻想?」瑪麗察覺自己多渴望這是實情,渴望至少有這種可能,渴望派屈克不知道這件事,認為這種事一點也不可能。
「於是你寫信給我,」瑪麗把自己如今非常確定的事說出來,「至於你約我和其他那些人去布蕾咖啡館,是因為你想瞧瞧我們的外表。而我因為貌似派屈克的最愛薩絲基雅,所以最適合當派屈克的釣餌!」
「嗯,我很好。」
「不會。」瑪麗搖搖頭,囁嚅著回答。
「剛才你自己也看到菲利克斯的日記了!」
壓在瑪麗身上的力量瞬間消失.法肯哈根放開她並且起身,瑪麗身後突然傳來古怪的聲音:一陣響亮、幾近歇斯底里的笑聲。是薇拉。瑪麗困惑地把頭抬高,轉過身,看到薇拉。薇拉和法肯哈根雙雙站在她前方,詫異地俯視著她。
瑪麗說:「你們先把謀殺罪推到我身上,後來又推給菲利克斯……」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彷彿出自另一個人。
「在我快十五歲的時候終於發作,」薇拉繼續說:「恐慌症,莫名其妙就出現莫大的恐慌,而且一再出現;在其他女生開始有男朋友時,我卻毫無來由地畏懼男生,只要有男生hetubook.com.com離我太近,我就感到厭惡。」回想那段往事,薇拉忍不住戰慄。「我就像個囚徒,滿是恐懼與各種精神官能症。我的恐慌症狀一年比一年嚴重,派屈克又不懂究竟是什麼原因,最後他逼我,帶我去看心理醫師。」她冷笑著說:「因為他自稱不懂究竟是什麼原因,因為他希望有人可以協助我!」
「嗯,」瑪麗這位前心理醫師說:「恭喜,您找到了!」
瑪麗困惑極了,她站起身來,心中仍然恐懼萬分。
「嗯,」薇拉插話進來。「有幾次算是我們運氣特別好,比如派屈克的出版商過來吃飯的那天晚上,那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不但可以暴露菲利克斯的喜怒無常——我當然沒有事先向他警告麥斯納會來啦——也能讓麥斯納成為另一個證人,證明你有點不正常,這一切簡直配合得天衣無縫呀!」薇拉那模樣就像在講一則精采的故事。「後來你前夫在療養院出現,還幫了我們大忙,這也純粹是我們運氣好!否則我們就得利用其他方法解決了。」
「那他幹嘛把菲利克斯送去法蘭克福?為什麼要沒收那本日記自己藏起來?」薇拉駁斥:「如果真是這樣,他就沒有理由這麼做。不是這樣的,瑪麗,派屈克知道這件事。你那個好男人派屈克知道自己的弟弟上了他的小妹!」
「你從來沒有跟他們談過嗎?」瑪麗問:「從來沒有告訴過他們你知道這本日記的內容?如果這麼做的話,說不定他們就可以對這些事提出解釋!」
瑪麗沒吭聲,她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但在腦海裡她已經開始行動。在腦海裡她走向壁爐,從黃銅架上抽出火鉤,衝向他們兩人,先把火鉤刺進他的頸部,接著往上經過下巴直達咽喉深處。他喉頭一陣亂響,身體向後僕倒。接著她衝向薇拉,將她撲倒,同時抽出插在法肯哈根頭部的火鉤,用這件血淋淋的武器對準薇拉的頭部攻擊;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她頭顱碎裂。
「是嗎?」法肯哈根不信地說:「瑪麗,您自己也有過女兒;如果是您的女兒,您的看法也會一樣嗎?」
克里斯多夫轉過來,彎身給了她一個輕輕的吻。
「是這樣沒錯,」薇拉說:「但沒有理由因為這樣就殺你,我們只是需要改變原訂計畫,就只是這樣而已。」
「這一點也不瘋狂,」法肯哈根在瑪麗身後平靜地輕聲說著,按著瑪麗肩膀的手溫柔地指揮她重新坐下;在瑪麗坐回原位後,他直接站在她面前。恐懼,瑪麗心想,我好害怕!法肯哈根和薇拉瘋了,他們瘋了!「這是惡意毀滅別人的人該受的懲罰。」
「不行,」薇拉搖著頭說:「絕對不能讓他們可以用些說不通的理由、用更多的謊言為自己開脫!我們,」她一隻手擱在法肯哈根醫師腿上,說:「我們很快就了解辦法只有一個,就是讓我擺脫他們兩人,」
劇院。
瑪麗問,「你?」薇拉雙腿交疊,朝她點點頭。「怎麼可能?艾莉是我的朋友,她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她總是願意對我伸出援手,向我說明一切;讓我知道想並不代表做……」這串話連珠炮似地從瑪麗口中射出,想停也停不住。驚駭、混亂的思緒都讓她失控了。「還有把我的意念錄下來,那種可能對我有幫助的暴露療法等等,全都是艾莉的點子……艾莉……我的朋友……」連珠炮瞬間中斷。
瑪麗問:「那些都是你編出來的?」
「更可怕?」
「沒有,絕對沒有。」薇拉搖頭,「我並沒有發瘋!」瑪麗身子震了一下,彷彿被這個詞擊中。薇拉神色變得非常凝重,說:「我遇到了一些比你所承受的折磨更可怕的事。」
薇拉點頭。「這個計畫的第二部分執行起來比較難,在我成功慫恿菲利克斯把事情經過寫下來之後,我們必須在他說出這件事之前將他除掉,而且還得讓人相信案子是他犯的。」
「這……我不懂,現在我不是什麼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嗎?」
「沒錯,」法肯哈根幫薇拉回答:「他帶她來找我,當時我才剛在某家醫院的精神科急診室擔任醫師。派屈克帶著薇拉過來時,恰好是我值班,那時她恐慌症突然發作,病情非常嚴重。當時我沒有多少經驗,但有許多時間。」他再次對薇拉投以深情一瞥。「就這樣,我開始了對她的治療工作,而且越來越常利用我的私人時間,因為我非常喜歡她。我很快就猜想到她恐慌症背後的原因可能是曾經遭人性侵,有好一段時間我猜想是她父親,因為薇拉每次談到自己的兩個哥哥時總是充滿孺慕之情。」
「這太瘋狂了!」瑪麗霍然起身,盒子掉落在地板上,裡頭的相片和日記本也滾了出來。「實在太瘋狂了!」她想離開這個房間,不想再聽下去了,連一秒都不想!瑪麗邁開大步衝向門口,卻倏地停下腳步,她察覺有隻手按住她的肩頭。
「好多年前我們https://www.hetubook.com.com就是這麼認識的,後來又彼此相愛。」他深情地望了薇拉一眼,接著歉疚地看著瑪麗,說:「我們兩人都知道,心理治療師不該和病患相戀,卻還是無法自拔。」
「隨時可以來找我!」說完,他把身子挪開。
「事實就是這樣。揚和我見到你以後就開始跟蹤你,查出你住在哪裡、在哪裡購物、你的日常作息等等。唉,接下來我只需要騎自行車撞你,再把戲劇演出的門票送給你就行了。」
「瑪麗!」薇拉呼喊,此時瑪麗已經握住門把往下壓。門沒鎖,門沒鎖!瑪麗奪門而出跑到走廊,奔向樓梯,卻在抵達樓梯時跌倒。這時她聽到正後方傳來咚咚咚急促的腳步聲,薇拉和法肯哈根追過來了。瑪麗掙扎著起身,飛快衝下樓來到門廳,奔向屋子大門,卻被一股力量拉得摔倒在地,法肯哈根沉重的身軀壓在她身上。
「可是派屈克和菲利克斯都是真心愛著你的!我可以清楚感受到。」
「咦?」瑪麗不懂她的意思。
「不要再說了!」瑪麗閉起眼睛,她的心臟怦怦怦高速跳動,血液有如瀑布般流貫血管。
他解釋:「薇拉還是個孩童時,曾經遭到菲利克斯性侵,他利用她對他的愛、對他的依賴,而且不只一次,在父母過世,他們兄妹三人相依為命時一再侵犯她,直到後來派屈克察覺了才停止——派屈克發現了菲利克斯的日記。」
「可以怎麼做呢?」他繼續往下說:「薇拉和我考慮了很久,直到六年前我開始在精神療養院工作,擔任新的職務,我們才想到了這個辦法。」他點點頭,彷彿瑪麗應該已經知道他的意思了。「利用強迫症患者是最理想的辦法。」
幸福!
「強迫症患者?」瑪麗呆呆地跟著說了一遍,「理想的辦法?」
「他並沒有自殺,」瑪麗沒想到這些事件這麼容易就拼湊起來了。「是你們除掉他的。」
「諾伊曼太太,」法肯哈根也說:「您不需要害怕,派屈克和菲利克斯死有餘辜,可是您?」他搖搖頭,「不會,我們永遠不會對您下手。」
「瑪麗呀!」薇拉低聲說:「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你應該都要知道,所以你還是繼續聽吧!」薇拉不理會,仍然往下講。就連大家約好玩遊戲的那一晚也不是巧合,他們要讓瑪麗知道數位鎖的密碼,這樣她將來才能把密碼告訴克里斯多夫。另外薇拉還提到,警察一現身揚就打電話通知她,讓菲利克斯載她回家,之後薇拉又勸他跟自己逃往北歐:還有,她如何痛哭流涕地向菲利克斯懺悔,說派屈克是她殺的,因為她認為派屈克曾經侵犯她,他那部小說就是確鑿的證據。
「我們並不是大壞蛋,」法肯哈根補充說:「我們絕對不會傷害無辜的人,相信我,您不會有事的!」
「於是派屈克就帶你去……」瑪麗以詢問的眼神望著薇拉。
「法肯哈根醫師……」瑪麗話頓住了。「法肯哈根醫師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你們怎麼會認識?」
薇拉說:「我就是艾莉。」她來到閣樓斜頂下的小沙發椅前坐下,法肯哈根依然站在門口。
「什……什麼計畫?」
「當年菲利克斯也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瑪麗懇切地說「發生這些事的時候,他不過只是個青少年,困惑、心理受創、孤獨、絕望,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根本不清楚,他……」瑪麗說話的模樣彷彿事關自己的性命,她拚命尋找藉口、理由、脫罪的解釋,,既為了菲利克斯,也盼望可以讓自己脫離眼前的困境。
「我們需要這種人。」法肯哈根繼續說:「需要一個會相信是自己殺了派屈克的人。」
瑪麗雙手又開始顫抖,但這一次不是出於恐懼,而是因為憤怒以及痛恨,因為她的人生毀了,因為站在她眼前的這兩個人而毀了,因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她可以展開新生活的地方——沒有這種地方,哪裡都沒有!
所有的片段逐漸拼成完整的畫面。當薇拉和法肯哈根持續鉅細靡遺地把所有事情的真相告訴瑪麗時,瑪麗腦海裡也開始播映一部影片:在花園裡開心烤肉的夜晚,薇拉讓大家輪流抽的大麻純粹是為了瑪麗才帶過來的!薇拉知道大麻對瑪麗的影響,知道這會誘引出瑪麗心中針對她最愛的人派屈克的惡魔。接下來則輪到艾莉——薇拉假扮的艾莉——慫恿瑪麗把駭人意念錄到手機上,好作為將來的證據,讓薇拉可以在菲利克斯和其他人面前播放出來。誤觸我手機的按紐,突然間所有一切,甚至更多事情,都清楚了。
「你確定要一個人留在這裡嗎?澳洲是個很棒的國家,如果你願意再考慮,我可以幫你買好票,你隨時可以過去。」
「瑪麗!」瑪麗立刻認出是誰的聲音。「老天,瑪麗!」她腹部貼地躺在地上,背後一名警察按住她,將她雙手反剪。瑪麗從眼角餘光瞥見其他幾名警察正朝薇拉和法肯哈根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