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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沉默。哈爾托用手遮住嘴咳嗽,翻閱他的檔案之後說:「這一點我們知道,那也是我們為什麼偵訊他的原因。可是古塞克先生說,伊莎貝兒失蹤的那天,他整天都在學校,許多老師和學生都可以證實這一點。」
哈爾托點點頭,「當然,假設我們面對的是一起犯罪案件。大約那個時間,假設是兩點半到三點之間,妳在點心吧有看到認識的人嗎?」
哈爾托安靜地看著我幾秒鐘,再度打開檔案,花了一些時間研究裡面的內容。我盯著看,看到蜜麗安.維瑟這個名字出現幾次。
「請說吧,柯霍希小姐,我相信關於伊莎貝兒.哈曼的失蹤案,妳有新的線索?」
「很快就要開同學會了,」我繼續說,「也許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會想到伊莎貝兒。我夢見她,想起幾年前已經忘記的事。然後,我突然想起古塞克先生。」
「伊莎貝兒失蹤那一天,我騎單車在她的後面。」
哈爾托查閱他的檔案,「伊莎貝兒.哈曼兩點十分離開學校,兩點到三點之間,有人在不同時間看到古塞克先生在校舍附近。」
「嗯……」他說。
「六隻貓,」我重複道,「是這樣的,我今天下午去過他家,也就是為什麼我身上都是貓毛。」
「沒錯,還有安妮、麗迪亞、貝兒。」
「羅夫。」她的同事回答。
我四處開著車,看到一個行人,停車搖下車窗。
「柯霍希小姐,妳提到的新線索究竟是什麼?」
「我在寫一篇關於古塞克先生的文章,因為許多以前的學生都記得他。」
「不,」我說,「是和她見面的那個人。」
「是的。」塔肯斯太太說。
「好的。」我坐下來等。
年輕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被迫只能顯現出所有可能個性中的其中一個。這些個性都存在,隱藏在外表之下,但由環境影響哪一個「妳」可以顯現出來。許多年來,我顯現的是莎賓一號,壓抑莎賓二號,雖然她不斷大叫要我的注意力。在學校的最後一年裡,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莎賓二號在班上很幽默,向老師回嘴的方式有點無禮,但仍然逗他們發笑。莎賓二號精神飽滿、開朗、很受歡迎。麗莎也一樣,我們一起在學校製造混亂,那真是一段很棒的時光。可是那個學年念到一半時,麗莎搬家了,我們很快便失去聯絡。
我也看著他們。
「喔,不是的,我完全不是這個意思。古塞克先生已經告訴我很多了,不是那些事。是關於那些貓,他養了那麼多隻貓,我覺得很有意思。」
「當然,你很熟悉這些失蹤人口的案子,還有被害人的名字。妮娜、莉m•hetubook•com.com絲特、安妮-蘇菲、麗迪亞、羅絲莉、伊莎貝兒……」
中年婦女停下腳步,靠在我的車窗上說:「在堡壘路,離這裡滿遠的,妳知道……」她一面說,一面解釋方向。我向她道謝並調轉車頭。我對堡壘路很熟,距離長浪運河不遠。十分鐘後,我把車子停在一棟非常美麗的建築物前,進去前還先欣賞了流線型的外觀。
哈爾托張開嘴要說話,但我搶在他之前發言。
「很樂意幫得上忙,祝妳順利完成文章。」塔肯斯太太關上門。
「約翰.佛法勒大道和丁香大道的交叉口,我在那裡轉彎。」
警察局已經不見了,以前就在鎮中心,我曾經在年度嘉年華會之後去報案單車被偷,結果單車就靠在警察局的牆邊。我看到自己和麗莎進去,伊莎貝兒的海報釘在等待室的布告欄上,還有那些失蹤的面孔。
「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我一下課就騎車回家了,沒有那麼快,我想應該大約兩點半。」
「我必須承認這一點很值得注意,但我認為妳指控他是罪犯有點太牽強。」哈爾托的聲調顯示他想保持理性,但不知道這段談話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柯霍希小姐,我們當然會注意,不過不要期望太多。」
哈爾托投降地舉起雙手,「我們會去跟古塞克先生談一談。」
「喔,那有問出什麼嗎?」
我挺起腰桿,「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這樣不夠申請搜索票嗎?」我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你們沒有要去挖他的後院嗎?」
「校舍附近,那不是一個地方,他有可能偷溜出去。」
「喔,那真好。」
「我來報告一些事。」我說。
「調查會吸引很多注意力,柯霍希小姐,當時引起一陣騷動,也常常被電視節目拿出來講,喚起人們的記憶,這些節目有很多人看,讓很多人思考,特別是老人,如我所說,比妳想的還要普遍。」
「妳的觀察力很強,」他終於說,「這一點我必須稱讚妳。可是,這並不代表什麼。」
「他在睡覺,」我說,「我們不得不趕快談完,因為他實在很累,我不想再打擾他。我想到您,身為他的鄰居,您當然知道他的貓叫什麼。我想其中一隻叫妮娜。」
「抱歉耽擱了這麼久,咖啡罐是空的……」哈爾托把咖啡放在桌上,在我對面坐下。
哈爾托靠在椅背上,闔上檔案,好像很疲勞似地伸展一下背部。
「法律並沒有規定不可以用新聞報導上看到失蹤人口的名字叫自己的寵物。頂多也只不過是很不尋常,如妳所說,但也沒有那麼了不起。現在越來越多人https://www.hetubook.com•com受到新聞事件的影響,有這樣的反應。特別是老人,他們整天只看電視,追蹤自己地區的新聞,這是他們和外界唯一的連結,而他們常常覺得與外界隔絕。」
我從包包裡拿出那一疊影印的剪報,推到桌子另一頭給哈爾托。
哈爾托謹慎地看他的手錶,但還是很有耐心。
哈爾托往椅子上一靠。
「現在妳想知道他的貓叫什麼?妳為什麼不去問他本人?」
「這並沒有犯法。」
「也許傑克.范里特不是單獨犯案,」我假設道,「只有羅絲莉被發現,如果他也有殺害其他失蹤的女孩,那他一定不是單獨犯案,也許有同夥,能夠接觸那個年紀的女孩子,能夠不起疑地讓她們上他的車。」我將身軀移到椅子邊緣。
哈爾托看著那些剪報,但沒有碰它們。他知道這些名字,從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來。
「一定有關連,」我說,「這種現象也許越來越普遍,但我覺得所有的人當中,古塞克先生會用失蹤女生的名字叫自己的貓實在很奇怪。更何況其中一半的女生和我同一所學校!」
「你要把注意力指向哪方面?」
我十二年級的時候認識麗莎,那是伊莎貝兒失蹤第二年的夏天。她來坐在我身邊,我們馬上處得很好,整堂課都像是呼吸新鮮空氣一般,很友善,也沒有小團體的規矩。一年下來沒有伊莎貝兒的折磨,我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失蹤後,那群人也沒有再理會我。
「但很不尋常,太不尋常了。」
「妳可以等一下嗎?」那警察問我。
哈爾托繼續看著他的檔案說:「那個時間,古塞克先生正在考試的體育館裡收咖啡瓶。」
哈爾托闔上檔案,「柯霍希小姐,謝謝妳的線索,我們一定會調查,我們現在知道伊莎貝兒.哈曼往哪個方向去,這可能很重要。」
現在哈爾托很專心地聽著,「妳有看到和她碰面的是誰嗎?」
「不代表什麼?古塞克先生用這些女孩的名字叫他的貓,或者該說……用這些被綁架的女孩的名字!」
「不,等一下,」雖然早已經背起來了,我還是從包包裡拿出日記本,「那些貓的名字是:妮娜、莉絲、安妮、麗迪亞、羅絲、貝兒。」
「然後,他還用以前學生的名字幫牠們命名,真有創意!我想寫在文章裡。」
「根據妳的說法,羅絲一定是代表羅絲莉,」哈爾托打斷我,「只有一個名字是完全相符,羅絲莉.莫斯內的屍體在失蹤一個月之後找到了。」
我微笑道:「我剛剛拜訪過您的鄰居古塞克先生,他以前是我母校的校工,我正在收集當時的一些和_圖_書軼聞,準備集結成冊。」
「我不是來告訴你這件事的,我是說……包括這件事,但這不是我來這裡的原因。」哈爾托順從地把手放在檔案夾上,「妳還有什麼想告訴我們的?」
「有事嗎?」她說。
我把車子停在街角視線之外,沿著人行道走到七號。古塞克的鄰居打開門,她是一位老太太,一頭白髮梳理得很整齊,如祖母般的慈愛笑容。我覺得她一定很寵愛孫子,不然就是很希望有孫子可以寵愛。
我話一出口,馬上得到他全部的注意力,眼中的疲勞消失,雙手放在桌上,彎身向前。「她和蜜麗安.維瑟一起騎車,」我告訴他,「我以為她要和她一起回家,蜜麗安她家在約翰.佛法勒大道附近,我不確定是哪裡。可是伊莎貝兒繼續往黑暗沙丘森林區騎去,她在大門口的點心吧和人碰面。」
警察拿出一張表格,「妳想報告什麼樣的事?」
「除此之外,我實在不確定,有那麼多隻……」塔肯斯太太專心地說,「他每天晚上站在那裡呼喚牠們,可是我現在想不起來,喔對了,羅絲,不過最後一個我實在想不起來。」
「古塞克先生總是在校舍附近,他都在不同的地點移動。前一分鐘在他的辦公室,下一分鐘就在貨車裡。不可能確定他在哪裡。」
我沉默了一下,喝著咖啡思索著。羅絲莉.莫斯內在卡朗索村被殺害,古塞克住在那裡。有沒有關連?還是他只是很關心這個案子?關心到用她的名字叫自己的貓?他很有可能認識羅絲莉。可是,那些不是來自卡朗索村,也不在他工作的學校上學的女生呢?
我試探地看了哈爾托一眼,但他的表情不露玄機。
警察點點頭,但沒說什麼。她很專心地看著我。
裡面人不多,我前面只有一名男子,他來報告車子受到毀損,我準備有耐心地等他說完冗長的描述。但還沒發生之前,另一位警察就比手勢叫我過去。
「他很健忘,光是講話問不出什麼來的。」
哈爾托記下來,「妳在那裡看到誰?」
「我不是看到誰或是看到什麼,而是一輛綠色的貨車,很深的綠色,就是古塞克先生開的那一種。」
回到車上,我從包包裡拿出新聞剪報的影印本,仔細查閱。並不是所有的標題都有寫到失蹤少女的名字,不過文章內容當然會有。我記下來,寫在日記本裡的名字旁,馬上開車到警察局。
「我知道,她是被傑克.范里特勒死的。」
「不知道他是否曾經接受偵訊?」
「哈爾托先生,伊莎貝兒九年前失蹤,麗迪亞.范德布克五年前失蹤,這是最近的案子。其他女生失蹤的時間更久。和*圖*書如果是比較近一點的案子,我同意你的說法,可是現在……」
「是跟古塞克先生有關,他是我們學校的校工,他人很好,但有點奇怪,講話很大聲、很兇,可是……」我遲疑了一下,哈爾托點點頭,我繼續說:「他有點奇怪,我和他獨處的時候都不知道該不該覺得安全還是……並不是說他有對我做什麼事,但總是有這個可能性。以前天氣不好的時候,他會用貨車載學生上學。」
「沒關係,我再找機會去問古塞克先生,塔肯斯太太,真是謝謝您。」
「我沒辦法跟妳說什麼,妳知道……」塔肯斯太太說,「尤普想說什麼他可以自己告訴妳,我不希望出版的是關於他的閒話。」
「請問警察局在哪裡?」
哈爾托點點頭,「可以理解。」
「柯霍希小姐,妳來這裡是為了什麼線索?」
「我在這裡上學,」我繼續說,「和伊莎貝兒.哈曼同班,她失蹤很久了,但我認為我有新的線索。」
「恐怕沒有辦法。」
「什麼?」
「柯霍希小姐……」
他的話聽起來並不讓我覺得有很重要。
哈爾托瞪視著我。
我看著門上的名牌:「您是塔肯斯太太?」
我掉轉車頭,輪胎上了路肩一點點,不過我在正確的那一個方向,回到丹海爾德鎮。天啊!我剛剛就在那房子裡問到伊莎貝兒的事情,而且還一直追問。他居然還讓我離開,難道他真的忘了嗎?是因為這樣我才逃過一劫?
「有。」哈爾托說,不需要打開檔案。
「點心吧沒有,我不在那裡。但我在十字路口轉彎的時候有。」
「嗯,」警察說,「菲碧安,妳知道現在是誰負責哈曼的案子嗎?」
「古塞克先生有六隻猫。」
「我很好奇。雖然我已經很熟悉整份檔案,還是很快地看了一下。妳說妳是伊莎貝兒.哈曼的朋友,但我在檔案裡沒有看到妳的名字。」
過沒多久,門被推開,一名男子走進來,我猜這就是羅夫.哈爾托。他是警探,負責伊莎貝兒的案子。他的個子很高大、皮膚黝黑、脖子上有幾個不太美觀的斑點。也許沒有結婚,不然他太太應該會告訴他,薄荷綠的領帶和淺藍色襯衫不搭。他一手拿著一個厚重的檔案夾,伸出另一隻手自我介紹:「我是羅夫.哈爾托,妳是?」
「貝兒?」我拿出日記本寫下這些名字。
「有什麼事?」
「妳已經有椅子坐,那我就不客氣招呼了。」他笑著自己的笑話,我也微笑,「妳想喝咖啡嗎?」
「這麼多年來,我們以為蜜麗安.維瑟是最後一個見到伊莎貝兒.哈曼活著的人,」他說,「結果其實是妳。」
「好,謝謝。」
靈光和-圖-書乍現時,車子剛駛離丹海爾德鎮,我沒有多加思索便踩下煞車,但又及時阻止自己。我看著照後鏡,後方沒有來車,前方也沒有。該是魯莽的時候了。
我滿身大汗。這件事我自己沒辦法解決,應該去找警方。不論我多麼不情願,我必須告訴他們這件事,不過,我必須先再確認一次。
「哪方面?」我繼續堅持道。
「聽起來可能有點奇怪,不過是關於九年前的一樁失蹤案。伊莎貝兒.哈曼,妳有聽過這個名字嗎?」
「我們不是朋友,是同班同學。我們曾經是朋友,但後來疏遠了。」我說,「小學的時候伊莎貝兒都和我在一起,但中學後就停了。她失蹤的時候,我們已經沒有來往,可是她的失蹤一直困擾著我,我們認識很久……」
哈爾托不發一語地看著我,好像從來沒有碰過我這種人。
他把檔案放在桌上走了出去,過了很久才回來,我開始後悔同意喝咖啡。檔案就在這麼近的地方逗弄著我,門再度打開時,我正要伸手去拿。
「沒有,我提早轉彎,因為我不想騎在伊莎貝兒身邊。」
我點點頭,她走開。過了一會兒,她回來比手勢要我跟著她。她打開一個小房間的門,「請在這裡等好嗎?哈爾托先生去拿檔案,他馬上就來。」
哈爾托揚起一道眉毛,「妳有做功課……那妳自己可以看得出來,古塞克先生和羅絲莉.莫斯內的死無關,傑克.范里特承認自己是凶手。」
「你不能完全依賴我的時間,他很有可能結束後馬上開到那裡,我記得他的車子超越我。」
「可能的新線索,」我糾正,「無論如何,看起來似乎重要得足以讓我前來報告。」
「你可以去查他和傑克.范里特有沒有關連,」我堅持道,「你知道該怎麼做嗎?找時間去調查古塞克先生的後院,裡面滿是一堆堆奇怪的泥土。」
哈爾托按一下他的筆說:「哪一個十字路口?」
「這些都只是推測。」哈爾托還擊。
「調查不都是從推測開始的嗎?總是要有什麼起頭才能開始調查,對不對?」
「莎賓.柯霍希。」
「恐怕我們只能做到這樣。」
哈爾托翻閱他的檔案讀了一會兒,「妳到達紅綠燈號誌的時候大約幾點?」
「大部分的人給貓取一些固定的名字,像是小紅、小毛、小黑,你知道的。但古塞克先生比這更有創意,比你期待這種男人來得更有創意,牠們叫什麼名字來著?」哈爾托的表情就像多年來聽過太多瘋狂的故事,已經無法假裝很熱中。
那位警察、她的同事和車子被毀損的男子紛紛轉頭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