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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哈爾托在菸灰缸裡按熄香菸,走過來站在我身邊,看著我所指的照片,下面沒有寫東西。
我讀了所有的報紙,剪下相關的報導,讀的次數多到簡直已經可以背起來。我把這些剪報放在陽台的烤肉架上,點上一根火柴,一分鐘之內就灰飛煙滅,一碰觸就變成黑色的碎片。
「是的,我把單車推倒在地上,跟著她。」
「不用,不需要。」
「他也許沒有殺害伊莎貝兒,但他差點殺了妳!妳為什麼不去報警?」
我進廚房裡煮一壺咖啡。咖啡壺開始煮時,我回到沙發上看著哥哥。羅賓站起來,背對著我站在窗前。
「是的。」哈爾托說。
范里特——可能的凶手
「算了,」我說,「算了吧,現在我知道殺害伊莎貝兒的凶手是誰比較重要。」
我繼續翻閱,好像他不在場似地慢慢研究每一頁。深色皮膚、金髮男子、女人、老的、小的、醜的、英俊的,沒有一個吸引我的注意力。我正要失去希望時,突然停下來倒抽一口氣。
我打開檔案夾,那些陌生的面孔都帶著同樣的表情。
哈爾托扮個鬼臉。
「我不知道,」他說,「合邏輯嗎?妳們又不是好朋友,對不對?」
新聞報導刊登了好幾天,所有的日報都刊出同樣的新聞:
「我要殺了他!」羅賓說,「妳有去報警吧?有沒有?」
「為什麼?妳確定嗎?我是說,這陣子妳都被記憶騙了,妳自己說常常夢到伊莎貝兒發生什麼事,誰能說這次妳想起來的不是個夢?」羅賓在房間裡踱步,一手放在口袋裡,另一隻手像法庭裡的律師一樣揮舞著。
他突然走過來擁抱我,讓我很意外。我們很親近,但不常擁抱。
我謹慎和*圖*書地看著羅賓,他臉上滿是關切的表情,「妳要我跟妳一起去嗎?」
「我不明白的是,妳在電視上看到他的照片時為什麼沒有認出來。」哈爾托皺著眉頭。
「他不會回來了,」我瞪視著前方,「他沒有打算殺死我,他只是生氣,非常生氣。如果有人弄錯,指控你是凶手,害你在警察局待了一整個晚上,你也會生氣的。在某些方面來說,他這麼做倒是幫了我。」我揉揉脖子。
「會,」我說,「我想可以。」
「他可能是目睹了伊莎貝兒和歐拉夫之間的爭吵,她跑掉之後,他就跟著她進到森林裡。」
「警方知道他是誰嗎?」我問。
「那他不一定在裡面。」我說。
哈爾托看著照片一會兒,「傑克.范里特。」他嘟噥著。
「是的,」羅賓說,「是的,無論如何妳總是能夠處理。」
「我知道。」我微笑,雖然一點也不快樂。
「是誰……」
「一個陌生人,」我打斷他,「我完全不認得那張臉。嗯,不全然是事實,我有點認得那張臉,但不知道是在哪裡見過。」羅賓沉默地看著我。
「我不相信是夢,」我說,「但警察和你說的一樣,我不認為他們有認真看待我說的話,由他們決定,我只是告訴他們我所記得的……」
我們都不發一語。
「性侵害、重傷害……是的,他犯過的罪行有一長串,幾年前因為殺害羅絲莉.莫斯內被捕,那是伊莎貝兒失蹤兩年後的事,但他一直否認和伊莎貝兒的案子有關。」
「我要去丹海爾德鎮的警察局,哈爾托先生想給我看一些照片,看我認不認得。」
「慢慢看,」他說,「按照妳自己的速度就好。」
「你想喝點咖啡嗎?」我問https://www.hetubook.com.com。
「對我而言,這個案子並沒有百分之一百的破案,就算所有的線索都指向范里特也一樣,柯霍希小姐,我不會放手。」
「我們會查一查,」他說,「可惜范里特已經不在人世。他兩年前死在貝爾瑪監獄裡,不過我相信你知道這一點。范里特並不是我們唯一的嫌犯,歐拉夫.范奧修有不在場證明,但還有其他人,其他人也和伊莎貝兒很熟。問題是,辦這種案子你可以懷疑一切,甚至也有可能信心滿滿,但最後還是要看證據。」
「歐拉夫.范奧修有跟著她嗎?」
「我看到的就是這張臉,鼻子到嘴角有很深的線條……就是他。」
他們沒有報導案子是怎麼偵破的。有些報紙說,一位記得某些重要事實的意外證人突然出現,因而造成案子重新開啟調查。結論是,傑克.范里特常常在丹海爾德鎮沙丘附近閒晃,被一個目擊證人看到在挖一個洞,結果裡面埋了十五歲的伊莎貝兒.哈曼的屍體。由於警方不想揭露的理由,目擊證人先前無法提供筆錄。傑克.范里特兩年前在監獄自殺,他因為羅絲莉.莫斯內的命案而服無期徒刑。
「是的。」我研究自己的指甲,才不用看著我的哥哥。「今天下午妳要去報告凶手是誰。」
「我可以處理的。」
「想伊莎貝兒、謀殺她的凶手……」他說。
「我相信妳,」他說,「所以我才很難讓那個混蛋逃之夭夭,我們該一起去警察局嗎?」
哈爾托把照片放在桌上,盯著我看好一段時間。我也看著他,拒絕打破沉默。這是一場不用文字打的仗,我知道自己做得到,也知道自己能壓抑緊張,忍受哈爾托質疑和圖書的目光。哈爾托先放棄。他嘆一口氣,站直身體,疲倦地揉著額頭。
「對。」我還是不敢看著羅賓。
我根本無法否認,只好點點頭。
他突然彎身向前,我抗拒倒退的衝動。
我搖搖頭。
「喔,」哈爾托說,「妳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妳確定嗎?」他問。
我再次點點頭。
伊莎貝兒.哈曼謀殺案也許破案
「莎賓!」他驚訝地看著我脖子上的瘀痕,「那是不是……」
他驚訝地看著我,「妳說記憶的最後一片指的就是這個嗎?」
才六月底,卻感覺夏天好像已經結束了。一小時後,我拿著鑰匙走向車子時,街上都是水坑。突如其來的暴雨帶來過早的寒冷,給我機會穿上外套和搭配的圍巾,遮住脖子上的瘀痕。
我開車回到丹海爾德鎮,這次羅夫.哈爾托已經坐在那裡等我,以咖啡和蜜糖鬆餅歡迎我。他問候我,然後直接切入正題。在同一個小房間裡,他在我面前放下一整個檔案夾的照片。
「那個死法很恐怖……」我輕輕地說,「很恐怖!」
沉默再度蔓延。
「但我們曾經是。」
「我們恐怕沒有不利於范奧修的證據,」哈爾托警探說,「他五月八日兩點半考完試,他的母親說他過沒多久就到家了,這表示他不可能和伊莎貝兒在黑暗沙丘森林碰面。」
「他的確很眼熟,」我說,「只是我以為是因為媒體的報導,不知道自己真的看過他。」
我穿著睡衣坐在沙發上,一手拿著滾燙的咖啡,另一手拿著電話。時間是早上九點鐘,晨間的陽光嘲弄著這四堵牆間先前的恐懼和迷惑。
結束了。
羅賓轉身,深遠而疑惑地看著我。
「妳真的要這麼做嗎?」他的聲音裡隱藏著和-圖-書什麼,讓我不由自主地想跑過去抱住他。但我沒有這麼做。我繼續坐在沙發上,膝蓋彎起來,根本不敢看他,更別說碰他。「我必須這麼做。」
「然後妳去找伊莎貝兒。」
「你看報紙,看人家出來呼籲提供線索,聽到電視上她父母苦苦哀求,經歷這一切之後怎麼還可能保持冷靜?你不會後悔嗎?還是只擔心被抓?」
「你在想什麼?」我問。
「是一個陌生人,他跪在她身邊挖著洞,伊莎貝兒已經死了,我看到她頭朝上,眼睛和嘴巴張得大大的,那個男人一度抬頭,好像感覺到自己被看到,但他沒有看到我。那時我有好好地看了他的臉,因為怕他看到我,我就跑掉了。」
「我記憶裡最後的片段回來了。在經歷伊莎貝兒身上發生的事情時,我好像也回到當時……」我哽咽著咬住嘴唇,努力保持鎮定。
「如你所說,哈爾托先生,」我說,「一切都要看證據。」
「妳剛剛告訴我,記憶的最後一個片段回來了。」
我請了無限期的長假,用最簡短的話向金姬解釋發生了什麼事,接著打電話給羅賓。他在辦公室裡,我告訴他為什麼打電話時,他馬上說要過來。半個小時內,他已經在客廳裡,站在我的對面。
哈爾托馬上轉身凝視著我。
他沒有轉身。
「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打電話給你的,」我的聲音還很沙啞,「歐拉夫.范奧修和伊莎貝兒的死無關。」
我搖搖頭,「他向前走了幾步,對著她尖叫,然後轉身走開了。我記得他經過我身邊時,我把單車推進樹叢深處。」
「今天早上,最後一片拼圖出現了,我想起事發經過,我知道殺死伊莎貝兒的凶手是誰。」
「如果殺害伊莎貝兒的凶手不是她認識的人,那麼很有可能因為類似的罪行被判刑。和-圖-書」哈爾托在我面前放下一杯咖啡,背對著我站在窗前抽菸。
「沒有,也沒這個打算。羅賓.歐拉夫沒有殺死伊莎貝兒,我很確定。」
哈爾托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傑克.范里特的照片。
羅賓繼續瞪著我,「現在呢?」他問。
羅賓在我身邊坐下來,雙手環抱著我。
更長的沉默。我聽到紙張的窸窣聲,可以想見哈爾托忙著寫筆記。「如果給妳看一些照片的話,妳會認得那張臉嗎?」他問。
我動也不動地看著他。
「這些人都被逮捕了嗎?」我一邊翻,一邊問。
「是一個很年輕的人,」我說,「金髮、修長的臉、法令紋……我以前見過這張臉,但不記得是在哪裡,我這些日子就是努力要想起來。」
「不只是警方,」哈爾托說,「一般大眾也知道,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妳就提過他,和羅絲莉.莫斯內的命案有關。他的照片常常被登出來,妳一定有看過。」
他需要一點時間消化這件事,瞪著前方,然後狐疑地看著我。
「我擔心她,這樣不合邏輯嗎?」
九年後,真凶找到了嗎?
「當然,好。」
「是的,」我輕聲地說,「我也還在想這件事,殺她的凶手……是什麼樣的事會讓人無法忍受到奪去另一個人的生命?在那之後又如何繼續活下去?做了那樣的事之後,如何能夠保持沉默?」
電話的另一頭陷入一陣沉默。
「怎麼說?」羅賓怒斥道。
「這個男的,」我指著右邊角落的照片說,「就是他,金髮、狹長的臉孔……」
「我愛妳,老妹。」他吻我的臉頰。
「對。」
羅賓什麼也沒說。
「妳確定嗎?」
「歐拉夫,」我縮回沙發一角,睡衣再往下拉,讓羅賓可以看到其他受傷的部位。